A市中心医院。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哪位是家属？”

    阮冬青抬起头， 身侧顾燃却已经起身，快步走过去：“我是。”

    医生有些意外，量他一番， 推了推眼镜：“没有生命危险。”

    顾燃心情稍缓，却发现医生的表情很严肃，心不由往下一沉， 看向病房的方向，眸色暗下去：“那其他的……”

    江忱的手腕被刀割伤， 如果伤及动脉， 不能再弹琴，那伤害几乎是毁天灭地的。

    “嗯……”医生欲言又止， “是有点麻烦。”

    顾燃的心猛地收紧：“怎么了？”

    “你是他家属，应该知道他的情况吧， ”起这个， 连医生都皱眉，“这种事情，可轻可重的。”

    顾燃的瞳孔微微缩了下。

    他当然知道江忱的情况。江忱弹了二十年的钢琴，他的手比什么都重要。

    片刻后，他低声问：“严重么？”

    “这个……我也不准，”医生叹了口气， “不过这段时间，最好能时刻跟他在一起，毕竟严重起来可能是一辈子的阴影。”

    顾燃的心猛地一沉。

    一辈子的阴影？

    “你是……一辈子都治不好？”

    “全看个人。”

    顾燃的心收紧， 他深吸一口气：“医生，这件事……可以暂时对他保密吗？”

    他没法想象江忱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击。会不会生不如死？

    医生对他提出的要求感到意外， 却还是点头：“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他都二十多岁了， 不至于被影响到正常生活。”

    顾燃没有出声，眸色却暗了下去。不是什么大问题？是，江忱的手是没残废，但从此不能弹琴，怎么可能不是大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谢谢。”

    完，拉开房门，进了病房。

    医生诧异地看向顾燃的背影，对他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

    阮冬青站起身：“医生，我儿子他……”

    “哦，你是病人妈妈？”医生回过神，不由问道，“刚刚那个也是你儿子？他怎么那副反应？”

    “他……只是担心吧，”阮冬青犹豫了一下，“我儿子他情况严重吗？”

    “你是他妈妈，应该也应该知道他对水有点应激症？短时间内别让他一个人近水，”医生语重心长道，“其余基本是皮外伤，养几天就能出院了。”

    -

    病房内。

    片刻后，顾燃推开病房门，一眼看见江忱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身上有包扎的伤口。

    他在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

    “还好。”江忱轻声着，撑着身子想起来，手腕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别动，”顾燃皱眉，第一时间捞住他腰，避免他手腕使力，“你手上有伤，要过段时间才能好。”

    他目光扫过江忱的病号服，单薄的衣服下，白皙的皮肤布满了细的伤口，每一道都像一根刺从他心上划过。

    “嗯……”江忱听了他的话，果然乖乖没动了。

    病房的气氛沉闷得可怕。

    顾燃垂下眼睛，声音微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嗯。”江忱看了他一眼，他觉得这话有点过了，但知道顾燃出于好心，所以才没什么。

    “我会带你去其他医院看看，”顾燃低声，“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治好你。”

    “其实也不是很严重，”江忱转动了下手腕，他觉得这点皮外伤还不至于要去别的医院，“我觉得休息几天就好了。”

    “别胡，”顾燃皱眉，看见他动作，语气紧张起来，“这种事可大可，必须要重视。”

    他终归是没出那句“万一残废”，怕江忱听了以后受刺激。

    江忱一怔，下意识：“真的没必要……”

    话音戛然而止。

    江忱对上顾燃视线的那一刻，心猛地往下一沉。

    顾燃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自他认识顾燃以来，就没见过顾燃这副神情，连拍戏时都没有，漆黑瞳孔下压抑着某种情绪，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

    他觉得顾燃的反应有点过激。不就是失血过多，多处皮外伤吗？养养就好了，他的恢复能力也没有很差，不至于留疤。为什么顾燃看上去好像他要死了一样？

    但一想到这次发生的事……

    江忱突然能够理解顾燃的反应。

    这次的意外绑架那么凶险，当时的自己都无比害怕，更何况是顾燃？

    无论如何，顾燃都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江忱心里一暖，语气也软下来：“好，我会重视的。”

    顾燃这才放下心，目光瞥见时钟：“饿了没有？”

    “有点。”

    “我叫人替你准备饭。”

    “好。”知道顾燃在关心自己后，江忱索性不去想别的，心安理得接受顾燃对自己的好。

    一个星期后，江忱已经可以出院。顾燃总觉得时间有些短，但因为江忱早已和医生确认过自己的身体情况，顾燃才没什么。

    办完出院手术后顾燃要送他，他原以为是回自己家，等车驶入熟悉的片区时，他才倏然意识到，顾燃是要带他去蓝海别苑。

    “去你家做什么？”江忱皱眉，他实在想不出去蓝海别苑的理由。毕竟他可没忘记，顾燃家和北宸娱乐解约，是直接和父母撕破了脸。

    因为顾家的人一直派人监视顾燃，所以顾燃才会暂住在他家里。

    那现在……

    “避着点。不会有人看见。”

    江忱垂眸，没有话。

    能避着谁？当然是顾家的人？无论如何，他们的恋情都不可能被承认。只要他和顾燃在一起，顾燃和顾家就一辈子不可能和解。

    他没想逃避，更不至于矫情到因为这个而再次离开顾燃。

    既然顾燃觉得这样合适，那就这样好了。

    当晚江忱在顾燃家里留宿，顾燃将他送到之后，又自己去了趟区替他拿衣服和生活用品。

    吃饭时，顾燃全程喂他，就连换个衣服也亲自帮他的忙。

    “我觉得……应该没必要吧。”江忱犹豫了一下，终于没忍住跟顾燃。

    之前在医院这样也就算了，现在他都已经出院了，顾燃完全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对他。

    毕竟……还是挺不方便的。

    吃饭也就算了，主要是脱衣服的时候，每次都被顾燃这么看着，就算他们曾经上过床，也多少有些难堪。

    听到他这么，顾燃动作一滞，抬眼看他：“你不喜欢这样？”

    “我就是觉得，我一个人没问题，”江忱斟酌着用词，不喜欢这种词太伤人了，“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吃饭穿衣都可以自己来。”

    好在顾燃答应得很快：“嗯，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江忱见他语气平常，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这才放下心。

    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顾燃只是单纯担心他。

    然而他没想到，这个想法很快就被破。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弹琴，全身都不自在，于是趁顾燃晚上去抱醋团的时间，去了趟顾燃家的琴房，想要练练手感。

    却没想到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顾燃撞见，顾燃二话不就过去给他把钢琴盖盖上，脸阴沉得要死。

    “你做什么？”江忱对上他目光，一时有些紧张。

    这几天来，他愈发清晰地感觉到顾燃对他的态度很反常。顾燃谈恋爱时的确对恋人无微不至没错，但当年远远没到这个程度。

    连他练琴都要管？

    僵持之中，江忱心底升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让顾燃觉得很不自在，甚至后悔和他重新在一起，只是没好意思？

    所以，顾燃才想要用这种膈应人的方式来逼他主动出分手？

    江忱一慌，将手从钢琴上收回：“不弹……那就不弹了。”

    他只谈过一次恋爱，从来不知道和过往恋人重新在一起之后的分寸。才住进顾燃家没几天就开始摸他的琴，可能太越界了。

    在顾燃面前表现得那么急，会引起他的反感。

    他不能这么做。

    见江忱放下钢琴，顾燃在心底松了口气。

    如果江忱知道自己以后可能再也不能弹琴，会有多难过？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心如刀割。

    “你手还没完全好，我扶你出去走走。”

    “还是别了吧。”冷静下来的江忱突然想到，蓝海别苑可能被顾燃父母监视着。他不想再让顾燃觉得不舒服。

    “我想去洗澡，”江忱找了个借口，“能帮我拿下衣服么？”

    前段时间住院，他因为身上有伤口，不方便洗澡，身上一直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他很想畅快地洗个热水澡。

    顾燃轻轻笑了下，答应得很快：“好。”

    他没有多想，转身离开了琴房。

    趁着顾燃去拿衣服的间隙里，江忱开自己的手机，在浏览器里输入了一行字：「和前男友复合后该怎么做？」

    当年高中初恋，一切行为都是情到深处水到渠成，从来没有考虑过“是不是可以”，“现在该不该”。

    但现在不。

    自从答应顾燃重新开始，他走每一步都像一个新的尝试，怕过于疏远，也怕过分热情。

    他像是在学习一门新的课程，名字叫做《分寸感》。

    但他却并不排斥。

    他将感情揉碎了，分散在缓慢靠近他心的每一步里，像Pluto走向它的Charon一样，继续深爱他。

    他不怕学习，九年前是，九年后依然是。

    他点下搜索按钮，论坛立刻出现大量的搜索结果。

    什么“复合后感觉前男友变冷淡了”，“和前男友复合后好后悔”，“刚复合就分手会不会不太好”……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

    直到他看到一个标题：复合后该怎么体贴前男友？

    点进去一看，主楼写着：「我和前男友高中时就在一起，后来因为家庭原因分开。不久前他开始重新追我，我们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已经复合了，可是独处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怎么办？」

    下面有几百条回复。

    1L：「该做的都做了？那就继续做啊。」

    2L：「主动亲亲！他一定会喜欢的。」

    3L：「当然是和他上床了！上几次就熟悉起来了。」

    4L：「别听楼上的，太主动会吓到他的，要暗示！比如，假装发错电影。」

    5L：「发的时候穿少一点，裹条浴巾就行了，如果里面还穿着情|趣内裤就更完美了。」

    ……

    尺度一层比一层大，楼主终于看不下去，中途回复了一层：「这怎么好意思！」

    底下回复的走向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35L：「不好意思还和他拍吻戏，拍床戏？」

    77L：「都假戏真做了还会不好意思？」

    129L：「不然呢？住一起了还只是亲亲抱抱，对得起你们互相喜欢九年吗？」

    156L：「记得直播哦，大家都想看看。」

    江忱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手机滑动到最上方，看见楼主的昵称：燃忱永远在一起。

    ……草。

    他看了个寂寞？

    “江忱。”

    “嗯？”江忱听见顾燃声音，匆匆忙忙想退出论坛，结果退出帖子后，却停留在了搜索页面。

    “在看什么？”

    顾燃目光扫过去，一眼看见第一条帖子的标题写着：刚答应前男友复合就想分手了，怎么办啊？

    被顾燃了个措手不及，江忱一慌，连忙关掉浏览器，对上顾燃视线的刹那，莫名心虚。

    “我……”

    他心跳得飞快。

    他该不会……看见了吧？

    顾燃的目光落在他手机上，眉头微蹙，眸色一点一点变深。

    “……分手？”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语气分外复杂。

    *

    作者有话要：

    江忱：他是不是觉得不适应，想分手？

    顾燃：他竟然想分手，他果然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