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
这一趟出行目标很明确,一行人直奔目的地,因为有了封子平给的路标,几天时间他们就到了三界边境。
这附近人烟稀少,别驿馆,村落都见不到,加上是边境,盘踞作乱的匪徒不止人族,妖族魔族都有,就算碰上了客栈,他们也尽量不留宿,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过一夜。
倒不是怕麻烦,只是为了赶路时间拖不起,能快则快。
这个时候绿团子就显得特别有用,藤蔓一展把马车裹在其中,什么气息都不留,大家白日赶路,晚上就可以好好休息。
只是短短几日时间,路问妍身上寒息的发作就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每隔两个时辰喝药,她除了没什么精神,蔫蔫的在车上睡觉之外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这天却一直睡着没醒,凤酉出去找水,回来发现路问妍全身冰冷,脸上已经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为了让路问妍休息喝药,他们沿路找到了间客栈敲醒了门。
时间已经是大半夜,客栈门被开,开门的是个脸上有条疤的男人,拉开了一点门缝往外看,发现门口子站着个美人,立刻把门开了。
“哪来的娘子,这大半夜的……”
那男人话没完,凤酉已经不耐烦的一挥袖子:“别挡门。”
男人悄无声息的倒下,翻了靠在门边的门栓,一群山匪扮的人冲了出来。
当先的一脸横肉,看到倒地的男人,顿时怒吼起来:“格老子的,谁他娘的我兄弟?不想活了?!”
凤酉十分糟心,好讨厌粗人。
她往后退了一步,往身后的黎州和寅川背后一站:“换人来。”
寅川无语:“这时候想起我了?”
但归,他动作却不含糊,黎州则完全不废话,进来就开。
等奚飞白抱着路问妍进来,屋子里已经倒得横七竖八,一群大汉哭爹喊娘,“妖怪啊”“爷爷饶命啊”“的知错了”喊成一片。
奚飞白就当没看见,抱着人就上楼去了。
“喂。”黎州大马金刀走进来,一脚踢在叫得最惨那个大汉身上,“热水有吗?”
“有有有。”那汉子立马窜了起来,“这就给几位爷烧水。”
山匪平时都是劫别人,现在被别人劫了也觉得很正常,边境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但能不死,还是不想死的。
其他山匪羡慕的看着去烧水的大汉,他娘的,我们也会烧水啊!饶命!
“厨房在哪?”凤酉问。
“我带您去!”又一个大汉抢到先机站了起来,殷勤的带着她去厨房了。
仲岳抬脚往楼上走:“我去看看师妹。”
“需要什么就喊一声。”黎州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寅川过来和他坐在一起,黎大少不乐意了,“你不会自己找凳子?”
寅川风度翩翩:“这是最后一张能做的凳子了。”
黎州四周量了一下,满地碎木块,都是桌子凳子的尸体,全都是拜刚才他俩所赐,骨扇“啪”地开,懒得讲话了。
“两位公子,要不要吃东西?”大汉们全都抱头蹲在一边,努力为自己争取活路。
“黑店的东西能吃?”黎州摇着扇子。
知道是黑店你们还闯进来干什么!山匪们有气无处申,黑吃黑也要讲道理,不能侮辱人,他们自己也要吃东西的!
“能吃。”其中一个汉子站起来,“我是厨子,我手艺不错,厨房里好多食材呢。”
“哪来的?”寅川问。
“隔壁盗贼窝里抢来的。”大汉着还有点得意。
“不吃。”黎州很嫌弃。
正着话,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身穿绿衫,粉嫩嫩白生生的娃娃跑了进来,眼睛一闪一闪:“有什么吃的?”
“马车和马呢?”黎州问。
绿团子拍拍胸脯:“藏起来啦,保管谁也找不到。”
黎州只好改口:“弄点吃的来吧。”
“得嘞!”这个山匪伙计当久了,当即一甩肩上的布巾,在其他人羡慕的眼神中去厨房弄饭菜了。
“我去看着他。”绿团子一脸坚毅,“万一他下毒呢。”
前面的大汉被破心思,差点崴了脚:“不敢不敢……”
绿发现大汉在偷瞟他,可可爱爱的冲他一笑,背后倏地伸出无数根藤蔓,其中一根把大汉一卷,大汉第一次看到树藤成精,差点当场晕过去,被绿团子薅着尽心尽责的做饭去了。
楼上房间,路问妍被奚飞白心地放在床上,虽然是间黑店,但屋里扫的还算整洁,床上的铺盖也整齐干净,她刚被放下去就醒了。
“白白?”她迷迷糊糊喊了一声,“这是哪啊?”
“客栈。”奚飞白握着她的手,想把她的手捂得暖一点,“难受吗?”
路问妍茫然地摇摇头:“口渴。”
奚飞白起身去拿水,一个杯盏递到路问妍面前:“温的,能喝。”
“谢谢大师兄。”路问妍笑笑,伸手去接杯子,拿到杯子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根本端不稳,茶水泼了一手。
奚飞白神色一凌,把茶杯接了过去。
路问妍摸到杯盏上一圈薄薄的寒霜,愣住了:“我……寒息发作了?”
仲岳这才觉得不对:“你不冷?”
路问妍捏住自己发抖的手腕,明白过来了,她脸色霜白,睫毛上挂着一层冰晶,一颤都簌簌落了下来:“我好像,感觉不到了。”
难怪她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沉,以往半夜总要被冻得痛醒,这次却睡得很安稳,全身也没有哪里痛。
继看不见,尝不到味道,她现在连知觉都没有了。
“怎么这么快……”仲岳咬牙站在床边。
“没事啦,反正马上就到边境,再出去就是三界之外了。”路问妍本来向笑一笑,但是察觉到自己牙齿在架,只好把剩下的话浓缩成短句,“我马上就会好起来。”
“别话。”奚飞白伸手卡住她下颌,“当心咬到舌头。”
路问妍呼出一口寒气在奚飞白手上,她连忙推开人:“别碰我。”
她身上那么冷,他们不要碰她的好。
“没关系。”奚飞白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去拉她手臂,“我……”
话没完,手被仲岳架住了。
仲岳目光不善:“她别碰她。”
魔君目光一暗,看着仲岳。
以前他在苍霄派,他经常去接路问妍,晚上陪着她罚抄,有时候仲岳来检查,奚飞白就靠在路问妍的书案上话逗她,她这位大师兄什么也不问,也没什么不悦的表示,检查完圈出几个写错的字,板着棺材脸让路问妍重写。
对路问妍的态度除了克己复礼没有多余的眼神。
今天一反常态。
奚飞白起身挡在仲岳面前,目光中的寒意浮现了出来。
抱枕本来就对她这个大师兄与别人不同,每次只要设涉及仲岳,她可以命都不要,去陨海就去陨海,试毒就试毒,哪怕她告诉奚飞白她不喜欢仲岳,魔君对他依然充满了防备。
他最好永远都对路问妍守着那条师兄师妹的界限,否则……
“干嘛呢。”凤酉推开半开的门走进来,看到路问妍蜷缩在床上,两个大男人站在她床边对峙,简直怒从心头起。
公主都什么样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剑拔弩张对视。
要吃醋滚出去吃。
“进来。”凤酉挥了挥手,后面的山匪们就挑着烧好的热水进来,很快就把浴桶里的水装满,她又往里面加了几丸驱寒的灵药,到床边去扶路问妍过来泡药澡。
奚飞白收回和仲岳对峙的眼神,在凤酉伸手前把路问妍抱了起来,走到浴桶边放下,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了就开始赶人。
凤酉和仲岳被赶到门边,凤酉抬手一把抵住被关上的房门,震惊的看着奚飞白:“你干什么?”
奚飞白非常不耐烦:“她已经没知觉了,现在连冷都不知道,难道留她一个人泡在水里吗,我不放心。”
这是重点吗!
……等等,公主现在没知觉了?
凤酉差点咬到舌头:“怎么发作的这么快?!”
“你问我我问谁。”奚飞白把门推上。
凤酉心底又惊又气,看来接下来的路他们要更快,否则等寒息彻底发作,路问妍会被冻死的,以后的药必须每个时辰吃一次了。
“等等。”凤酉“啪”地再次推开门,被奚飞白一岔,她都忘记重点是什么了。
路问妍站在浴桶边,半阖着眼睛,有气无力的挂在奚飞白身上,奚飞白已经把她身上的外衣脱下来了,只穿着里面浅色的单衣。
“你对师妹做什么!?”仲岳在外面看到,当即大步走了进来,脱下自己的外衣就要去裹住路问妍,被奚飞白一掌推开。
“给她泡药澡。”奚飞白已经快没有耐心了,路问妍浑身都在抖,呼出的白气一口比一口冷,他看着仲岳,眼神中已经有杀气。
“你们都要干什么!?”凤酉一把揽过路问妍,手指一动,旁边的屏风“唰”地开,把奚飞白和仲岳隔绝在外面。
有她在,他们两个公的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陪着路问妍泡澡?
男女授受不亲他们不懂吗!
呸,狗男人。
“出去!”凤酉厉声道。
外面两个人影一动不动,她服气了。
再回头一看,公主站都站不稳了,她连忙帮路问妍脱了衣服,扶着她泡在水里。
路问妍缓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话不发抖了,轻轻吐出一口气,枕着浴桶边缘闭上了眼睛,凤酉拿了两块布巾垫在她脸边,拿出两颗药丸喂给她,看着路问妍脸色缓和了些,红晕浮上脸颊,才松了口气。
等桶里的水换了三四次,路问妍终于不发抖了,凤酉摸着她额头也不再是凉冰冰的,才允许她起来。
换好衣服,凤酉又给路问妍吃了颗灵药:“饿不饿?下去吃点东西?”
“不饿。”路问妍摇摇头,“我想睡觉。”
凤酉刚想不饿就算了,想睡就睡着,路问妍的肚子就“咕噜噜”响了起来。
响的还挺大声,隔着屏风在外面的仲岳都听到了。
“我没觉得饿。”路问妍叹了口气,作孽啊,干饭这么快乐,她现在却觉得像是上刑,什么味道都没有。
她宁愿喝看上去长得稀奇古怪的药汁,起码能有一种“你们苦不到我”的自欺欺人的愉快感。
“不行,必须吃东西。”仲岳站了过来,隔着屏风。
“好吧。”路问妍只好披上凤酉拿给她的厚斗篷,下楼干饭,自己现在应该也感觉不到饿,但身体是需要吃饭的,可不能把自己饿死了。
桌子椅子都报废了,端菜出来的山匪们面面相觑,难道在地上吃?
黎州和寅川各自眺望天花板,奚飞白正好从楼上下来,对绿扬了扬下巴,绿团子立刻接收到信号,地上一阵震动,随后一根根褐色的藤蔓钻出来,很快搭起了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并且十分有眼力见的在桌子边搭了个舒舒服服的靠椅。
山匪们:“……”大为震撼。
难怪敢来劫他们的黑店。
“你们。”黎州对山匪们挥了挥手指,“后边去。”
山匪们得令,争先恐后的从地上起来,感恩戴德的挤到后院去了,有一个蹲太久了脚麻,跑出去的时候还摔了一跤,头上摔出来一对耳朵,他惊悚的捂住,回头看了一眼。
寅川一弹指间,帮他把耳朵收回去了,做了个“滚”的口型,那妖就跟着老大和前面的大汉一起跑了。
黎州看了个一清二楚,一脸复杂:“一只妖居然和我们人族混在一起?”
“边境这种事多得是。”寅川不以为然。
山匪做的饭菜还不错,居然还炖了米汤,路问妍本来没什么想吃的,做好了强迫自己吃东西的准备,听到有浓稠的米汤倒是来了点兴致。
仿佛能闻见米汤的清香。
奚飞白见她想喝,给她舀了一碗,怕她不知道烫喝下去弄坏嗓子,吹凉了才递给她,路问妍喝了几口,实话,喝不出和平时的药有什么区别,但起码心理上她觉得很香。
“还想吃什么?”奚飞白见路问妍喝完了一碗米汤,往她碗里夹了几个菜,这些山匪一看就是爱吃辣的,好几碗菜里都是红彤彤的辣椒。
“再喝一碗。”路问妍清清敲了敲自己的汤碗。
“不行。”奚飞白直接驳回,“不能只喝汤。”
好吧。路问妍只好一筷子一筷子慢吞吞吃奚飞白给她夹的菜,奚飞白时不时还要伸手帮她擦一擦嘴角。
路问妍已经习以为常,但一个桌子上的其他人看着他们这么亲密的互动,心思各异,唯一还在扒饭扒得香的只有绿团子,脸都快吃到碗里去了。
“阿妍!”绿团子鼻尖上沾着一颗饭粒,欢喜的夹着一块辣椒,天真无邪,“这个辣椒很好吃哦!这个人做饭是你爱吃的口味呢,我们回去的时候来找他,把他带回流云山去做饭吧?”
路问妍:“……”不要用这么可爱的奶音出这么强取豪夺的话好吗。
“噗。”凤酉笑得不行,眼珠一转开始拐团子,“等阿妍好了,你们可以一起和我回妖族,她是我妖族公主,雩坤岛上什么没有,甘霖茶也够你喝。”
“真的吗?”绿团子想到在赤狐那里喝的甘霖茶,砸了咂嘴巴回味了一下。
“吃的皇都多得是,殿下回皇都就好,妖族海风凌冽,除了鱼虾海产,怕是吃的还没有我流云山丰富。”黎州一听,立刻开始给人皇陛下找场子。
路问妍听得有些好奇:“那魔族有什么?”
三界总不能那么欺负魔族吧,人族占了仙山,妖族占了灵岛,魔族实惨。
“……没去过。”凤酉想了想,“魔界几乎不怎么和外界交道。”
“他们魔君你也看到了,长得那么恐怖,部下都差不多吧。”黎州回忆了一下三界会晤时看到的魔君长相,摇了摇头,“魔族大概都长得差不多。”
奚飞白:“……”
寅川也到:“据魔君脾气暴躁,魔界入口的界碑就是被他一脚踹碎的。”
“嗯,我们陛下亲眼所见。”黎州沉重的点点头,“不止如此,魔族圣君在魔族内也穷凶极恶,嗜血残暴,孩子看见了都不敢哭,我之前还怀疑,那天看见他那副夜叉相,算是知道了,传闻也有真实的。”
路问妍虽然看不见,但在大家合力的描述下,心中对魔君的印象已经飞快的巩固了。
长得恐怖,脾气暴躁,杀人如麻,嗜血凶残。
救命啊,她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服白白,咱们哪里都可以去,就是魔界敬谢不敏,出游就该去山水流潺风景如画的地方,魔界……算了吧。
众纷纭里,奚飞白看着路问妍对魔族越来越深厚的刻板印象,终于决定为“魔君”一句公道话。
“那个魔君长的很恐怖吗?”他发自内心的出了自己的疑问,“我觉得,和我差不多吧?”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殷启那个长相恐怖吗?明明很老实啊。
“和你……差不多?”凤酉筷子差点没拿稳。
她认真的看着奚飞白那张脸,在妖族的时候她就想了,她一直觉得现在人族里最好看的就是莫景,配得上和自家王做亲戚,但公主身边这个人族子很不同。
他不仅长得好看,身上还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
现在她明白这个气质是什么了,是视自己的长相为粪土的瞎了眼的气质。
作者有话要:
魔君:难道我们不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