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晚捏了捏少年的脸, 手感很软，和他冷硬的暴脾气不太搭。

    “对不起, ”她温柔地低声道歉，“半个月前，我记忆出了点问题，的确不记得你了。”

    听着她温软柔和的声音，想起那个天寒地冻的雪夜，季修远胸腔里的委屈又涌上来，几乎是立刻原谅了她。

    “他让那么多保镖我, 你亲眼看见的。”狼狗心机地告状，额头抵着她的肩窝, 声音低哑郁闷，“我手指头都被拧疼了。”

    燕骁不再想着皈依后，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原先纯情易脸红的燕叔叔变得冷漠狠戾，丝毫不顾及和他爸季川的交情，当街和他抢女人。

    或许，这才是他大彻大悟前在商场上的真实性格, 对待对手不留情面，手段雷霆，对待情敌也是一样。

    池晚回想那天晚上，好像得是挺激烈。

    燕骁身边的保镖强壮得和山一样, 季修远的外套都被扯下来了, 像一头受伤的狼，眼眶发红，被钳制着肩膀动不了。

    “手没事吧？”池晚关切地问。

    早就没事了。

    毕竟是大佬季川的独子，那帮保镖根本不敢动真格, 只是听老板的，象征性拦住了他。

    “不能写字，游戏都困难。”季修远把右手伸给她看，意图博取点姐姐的同情心和怜爱。

    池晚捉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

    少年的手很大，修长有力，骨节匀称，无名指圈着创可贴。

    那是他篮球时候不心擦破的。

    “手怎么了？”池晚看着他的右手无名指。

    季修远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燕叔叔保镖的。”

    “这么严重啊？”池晚低着头，蜷翘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眨动，指腹温柔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像亲昵的安抚。

    看见她这副心疼的样子，季修远心里直乐，嘴角噙着一抹坏笑，“怎么办啊姐姐，补偿我一下呗。”

    池晚抬起头：“想要什么补偿？”

    季修远低头看她，理直气壮点了点脸颊，声音染笑：“要十个亲亲才能哄好。”

    “……”

    “进屋吧，我给你烤曲奇饼干。”池晚稍稍推开他，拿出房卡准备往家里走。

    季修远转头看她背影，伸出手抓住她手臂，不由分把她拉回来，手撑着墙，把她围在胸膛和瓷砖之间，“我就不进去了，再让我看一会儿。”

    他是真不想走。

    进去就走不了了，他觊觎她那么久，看见她就想干坏事，十九岁的年纪，哪个男生挺得住。

    见他穿得单薄，池晚拽了拽他的外套，替他把敞开的拉链对齐，往上一拉裹住胸膛：“外面冷，家里有暖气。”

    “我还有课。”季修远直勾勾盯着她的脸。

    学习是正事，池晚改了口，“那你赶紧回去吧，老师点名么？”

    “点，旷课扣平时分，四门不及格退学。”季修远还生着病，没什么精神，话带点鼻音，听起来有些孩子气的粘人。

    池晚靠在瓷砖上，捏了捏他不保暖的外套：“怎么不多穿点？上次也穿那么少，不怕冷吗？”

    “冷。”季修远呵出淡淡的雾气，尾音懒懒的，“我这不是要见你么。”

    穿羽绒服太臃肿，和胖企鹅似的，怕姐姐不喜欢。

    “……”池晚不知道该什么好，无语片刻，“你还挺臭美。”

    “就对你臭美。”季修远笑着拉好衣领，掩住半截下巴，眉眼染着少年独有的风神清绝。

    他抬起手掌，用力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发顶，低声：“走了。”

    “连姐姐都不叫啊。”池晚拽住他手。

    季修远站定，侧头看她一会儿，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笑添了几分不正经。

    “你笑什么？”池晚不解，他干嘛笑这么淫.荡？

    “我不叫别人，只叫你。”季修远扬着唇，视线在她脸上转，忽然倾身朝她靠近了点，不怀好意问，“你知道我喊你姐姐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池晚顺着他问：“什么？”

    看到他愈发笑得痞气，就知道他又要骚话了。

    季修远撑开手臂抱住她，侧着头，嘴唇凑近她的耳朵：“我想——”

    他用气音了两个字，吐息暧昧。

    闻着少年身上暖烘烘的皂香，池晚心跳慢了一拍。

    季修远直起身，捏了捏她的鼻尖，“别勾我，懂么？”

    池晚堪堪回神：“……哦。”

    望着她艳丽无暇的脸，季修远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缝，又一发不可收拾，用力抱紧她的腰，舌尖探进去，吻得生涩而缠.绵。

    再这么亲下去没完了。

    体内憋着一股血气方刚躁动，在血液里横冲直撞，季修远没敢再继续和她黏糊，依依不舍松了手。

    池晚呼吸微乱，耳边响起少年微哑的气音。

    “姐姐，下次叫我去你家，我可真不走了。”

    ……

    幸亏季修远没进屋坐。

    开门走进去，看见客厅里浑身滴着水的纳兰究，池晚愣了下，“下次来之前能先一声吗？”

    纳兰究穿着上次她为他买的衣服，米色休闲西装外套，深灰色毛衣，湿漉漉站在家里，浓黑发梢滴着晶莹的水珠。

    身上散发着河腥气，还挂着绿褐色的水藻，像是从某个湖里捞上来的，皮肤苍白如纸。

    “你去哪了？怎么搞成这样？”池晚脱了白色大衣，诧异地盯着他的手臂。

    纳兰究没有回答，像木头似的站在她面前，眼珠乌黑沉静。

    看他一会，池晚开了热风，踩着棉拖在房间里转悠：“我有点理解你主人了。”

    NL-9的主人一开始应该是很喜欢他的，为他买衣服，抱着他睡觉，甚至把他当恋人也有可能。

    不过……

    他长得再英俊，外形再漂亮，也是一个仿生人而已，没有生命，没有情绪，骂他不知道生气，爱他也得不到回应。

    纳兰究终于有了点反应，认真望着她，喉结微动：“是什么？”

    池晚摇了摇头，叹口气：“了你也不会懂。”

    沉默片刻，她轻声问：“你这次来找我，应该有原因吧？”

    前几天做任务超时，在网红云集的庆典上当众变丑，那一瞬间，她其实是有点怨恨纳兰究的。

    禁锢她的自由，把她囚禁在虚拟世界里，逼迫她玩游戏做任务，强制性的惩罚来就来，像是他的一枚棋子。

    纳兰究没话，沉默地走向洗手间。

    “算了，我跟一个硅基生命置什么气。”

    池晚拿起手机，随手刷了一会儿娱乐新闻，被热搜榜上的热门词条吸引，随手点进去。

    #谭珊娇#

    #寻找见义勇为素人帅哥#

    起因是影视圈一位8岁的童星谭珊娇发了一条微博。

    谭珊娇跟着《大山》剧组在山里拍外景时在湖边玩耍，不心落了水，被一位隐姓埋名的男人所救，对方把她送到了市里的医院就离开了。

    监控里四处找不到他的影子，谭珊娇脱离生命危险，在微博上对那位救了她的陌生人表达感谢，并具体描述了他的样貌。

    ——米色外套，深灰色毛衣，身材高大，脸和游戏里的角色一样帅。

    池晚翻着底下的评论，瞥一眼从洗手间换了裤子走出来的男人。

    这条微博里见义勇为的大哥哥，该不会是纳兰究吧？

    “你去救人了？”池晚窝在沙发上，曲着腿，上下量纳兰究，不敢相信是他做的。

    纳兰究淡然点头，裸着肌理分明的胸膛，闻了闻身上的水藻味道，扭头看她：“帮我洗澡。”

    他的理所当然，神情坦荡，好像一向就是如此。

    池晚坐在沙发上，揪了个抱枕搂着，“你性别是男，我怎么帮你？你应该不能沾水吧？”

    纳兰究抬手拉出系统蓝框，选了一瓶专用免洗香波扔给她，重复：“帮我洗澡，洗干净点。”

    “你自己不会洗吗？”池晚想捶他狗头。

    纳兰究笑了下，朝她走过来，表情多了一股烟火气：“你在害羞？”

    “对一台机器有什么好害羞的。”池晚丢了抱枕，从沙发站起身，“你的主人经常帮你洗？”

    “嗯。”

    纳兰究目光追随着她，往浴室走。

    狭窄的空间里，池晚研究了下免洗香波的用法，挤了一坨倒在掌心，犹豫几秒，抚上他的肩膀。

    纳兰究平静地望着她，不悲不喜，坦诚相见。

    很奇怪，拿刀划他脖子时，他的身体分明如铜墙铁壁，现在却柔软有弹性，像真人的皮肤。

    纳兰究被制造得很完美，掌心的纹路，黑眼仁的瞳纹，逼真的头发……

    池晚本以为自己会心如止水，面对近距离的男色冲击，还是有些吃不消。

    心里很清楚他是台机器，她望着结实的八块腹肌，不断催眠自己，他是个手办，是个巨大的手办……

    “磨蹭什么？”纳兰究的手落在她头上，顺着顺滑的发丝往下摸。

    池晚差点吓一跳，抬起头：“你跟谁学的？”

    纳兰究一扬眉，笑道：“我这么聪明，当然是天赋异禀。”

    他越来越像个人了，池晚心想。

    ……

    深夜，池晚听到一声爆炸的巨响，被呛人的烟雾熏醒。

    还没从梦境中彻底清醒，她身体悬空，整个人被纳兰究抱在臂弯，一阵风似的掠出窗外。

    这可是十一楼！

    池晚顿时睁开眼，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冬季的寒风吹拂在身上，薄薄的绿色丝绸睡裙迎风掀起，她冷得牙齿都在颤：“我们会摔死的！”

    “不会。”纳兰究速度很快，在空中形成一道残影，抱着她几个起落，在对面顶楼上滚了一圈。

    池晚落了地，浑身发抖地抱住膝盖，呵出白色的雾气。

    肩上一暖，纳兰究把外套披她身上。

    “只要你的大脑分得清虚幻和现实，就不会死亡。”纳兰究蹲在她面前，认真叮嘱她，“在虚拟世界死亡，真实的你也会死，因为大脑会当真。”

    池晚顾不上深想他什么，细指收拢外套，白着脸走到天台边缘往对面看。

    着火了。

    八层居民楼里的租客将电动车推入室内，充电时锂电池起火爆炸，滚滚浓烟窜到了顶楼，火势蔓延到了上面两层。

    从冒烟到燃起火灾，不过短暂三秒钟，现在是深夜，不少居民都被困在了大楼里。

    消防车还没到，池晚站在对面大楼，眼底映着熊熊火焰。

    她转头看向纳兰究：“你今天特意过来，就是为了救我？”

    纳兰究点头，掌心搭在她肩上：“有3位女性，2位孩，2位老人被困，需要救援，我先进去救人。”

    “纳——”还未喊出他的全名，纳兰究已然跳了下去，眨眼间，人影跃入对面窗户，一晃而过。

    池晚安心下来。

    有他在，应该不会造成伤亡。

    居民报了警，消防员紧急到场控制火势，高压水如白柱喷涌，搜救大火里的被困人员。

    池晚裹紧宽大的外套，在挡风的蓄水池后蹲下来。

    半时后，纳兰究站在他面前。

    深灰色的羊绒毛衣冒着呛人的烟，破破烂烂连在身上，头发凌乱，俊美苍白的脸上蹭着黑色的灰。

    他身上的温度很烫，神情却镇定平静，在顶楼寒风中低头看她。

    “救了多少人？”池晚仰脸看他。

    纳兰究蹲下来，凝视她的眼睛：“全部。”

    池晚放了心，想起他下午救溺水姑娘，现在又火场救人，不太理解他的行为。

    “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一切都只是数据。既然你创造了这些设定，为什么又要去干涉？”

    “你的没错，这场火灾里本该死不少人，包括那个溺水的童星。”纳兰究掌着她的后脑，目光清澈，“但有一个人很难过，她拜托我，一定要这么做。”

    池晚愣了片刻，“你的主人？”

    “嗯。”纳兰究微不可察点头，“她很喜欢那个童星，对她意外死亡感到惋惜。”

    池晚望着他狼狈却依旧俊朗的脸：“那你为什么救我？难道，我也死在了这场火灾里？”

    纳兰究一条腿跪在地上，回答出乎她意料：“是的。”

    池晚诧异地睁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