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余娇的直觉所?预测的那样, 在十字路口拐进左边的路，没走十几米就看见?了一家理发店。

    “我赢了。”陆凯川显然有点得意。

    但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余娇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要这么笨, 让陆凯川抢了她的答案。

    “还没呢。”余娇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们还得去?右边的那个街口看看啊，万一那条街上?也有理发店，那咱们不就是成平局了吗？”

    “余娇，咱们刚刚的赌是什么？”

    “赌左边的这条街有没有理发店啊。”

    “所?以, 正方应该是肯定?, 即为有，反方应该是否定?，即为无。那跟右边那条街有没有理发店有什么关系。”

    余娇哑口无言。

    他这么, 好?像也是有道理的……而且，还是很有道理。

    “要不你就让我耍一次赖吧，毕竟我今天可是放弃了宝贵的学习时间, 陪你来剪头发的呀。”余娇扯着陆凯川的衣服，一直往下拽。

    “行?。”

    “那咱们走去?另一条街吧。”余娇见?他这么难得松了口, 立马将他往反方向?拽。

    “笨蛋。都了耍赖了，你怎么不直接把选项换回来？”

    “是喔。”余娇后知?后觉地发出长叹, 然后站在原地不动?, “算了, 那就算你赢好?了。”

    “这么勉强？”陆凯川假意发问。

    看着陆凯川平静实则嚣张的脸, 余娇都快气死了。

    但她保持着冷静, 故意调戏：

    “不勉强，谁叫我疼你呢。”

    “你可是我最爱最爱的男朋友, 让你一回两回有什么关系嘛。”

    “对吗宝贝？”

    余娇狡黠的眼?睛不停地在转啊转，一直盯着陆凯川看, 见?他又不出话了，就把手放在他的耳廓上?摸了摸，奸计得逞地笑了起来，“陆凯川，你的耳朵又烫起来了。”

    陆凯川无语了一阵子，才宠溺地，“余娇，你现在倒是很会对付我了。”

    她乖张地吐了吐舌头，像只恃宠而骄的猫咪，“不是你自己把弱点告诉我的嘛。”

    理发店很旧，这个从?外观上?就能看得出来。头上?挂着的牌匾，字体已经褪色，框架也已经锈迹斑斑。这么热的天，玻璃门也敞开着，暗黄的墙体上?挂着的空调如同虚设。

    余娇很犹豫，就快走到店门的时候她扯了扯陆凯川的手，声地：“要不还是换一家吧？我怎么觉得看着这一家不是很放心。”

    “也可以。”

    陆凯川对自己的头发并没有这么多?讲究，反正也就是稍微剪短一些，然后再把耳朵两侧的铲青再修整一下而已。

    两人正准备往回走呢，这时候刚好?从?里面走出一个女生，她手里还拿着扫把和簸箕，嘴里怯怯地着：“妈你别在门口吸烟了，观感不好?，影响客人来剪头发。”

    听到声音余娇就觉得不对劲了，在看清楚女生的样子之?后，余娇更是吃了一大惊，竟然是蒋佳。

    她想逃，但偏偏双脚好?像不知?道要离开一样，动?弹不得。

    下一秒，蒋佳低头要将门口一滩烟灰和烟头扫掉，朝前随意一瞥，却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余娇和陆凯川。

    他们还牵着手。

    场面已经足够尴尬，但更为戏剧的是，店里传来了一阵大吼的声音，发出声音的人就像是饥饿中的一头狮子，任何?一点事都能惹起她的愤怒。

    “我在那里吸烟怎么了？外面那条街又不是咱们的地方，你这他妈也要算到我的头上?来？”

    “你扫什么扫，我给钱供你上?学又不是让你来当扫街的……”

    声音由至大，由远到近，这下余娇终于看清了正在骂骂咧咧的是什么人。她大概四十来岁，头发应该是烫过，随意地用大红色的夹子夹起，从?夹子里掉落出来的头发又卷又干燥。

    看到余娇他们站在街道上?，她就像是川剧里的戏角一样，快速变脸，笑吟吟地对他们：“同学仔，来剪头发吗？”

    余娇不知?所?措，陆凯川镇定?自若地回答：“只是路过。”

    那个女人又变回了刚刚的脸，“不剪头发就赶紧走，在这看老母教女呢？”

    “妈！”蒋佳难堪得不出其他话，这声“妈”无力又绝望。

    蒋桂平皱着眉叉着腰：“怎么？你认识他们？”

    蒋佳先是看了看陆凯川，然后再看向?余娇，低下了头：“不认识。”

    他们后来随便找了个茶餐厅坐了会儿。

    茶餐厅里的环境比较安静，但余娇的心情仍是久久不能平复，她搅动?着吸管，任由奶茶里的冰块撞击着透明的玻璃杯。

    余娇的脑子里都是蒋佳的画面。

    第一次在考场上?见?她，她胆怯得连她的橡皮擦都不敢要，就怕被冠上?作?弊的罪名。

    然后就是在艺术节上?，她躲在最顶层最少人去?的厕所?化妆……刚刚与她母亲的对话……

    陆凯川问：“在想什么？”

    “没有。就是觉得蒋佳的妈妈有点凶。”

    “嗯，被她吓到了？”

    “也不是。”余娇脑子有点乱，其实她也不清道不明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想法。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比较突出的成分是难过。但她才很片面地看到了有关蒋佳的一些片段，不想高?高?在上?地认为她过得不好?。

    再了，过得好?和不好?，也不是外人可以随意评价的。

    但是她能够确定?的是，蒋佳很努力。无论是凭借一己之?力从?普通班升上?来重点班，还是向?班主任提出调位置坐到陆凯川身边。

    又想起薛文青的，蒋佳经常去?问陆凯川问题的时候老是会被他回绝掉，余娇一想起那个画面，又觉得更加难过了。努力的人，好?像不应该被冷漠对待才对啊。

    余娇默默地吸了一口饮料，“其实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帮一帮蒋佳？”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教她？”

    “嗯，力所?能及的时候……”余娇很真?挚地看着陆凯川，“我不会吃醋的，你放心。”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陆凯川似乎觉得开口很艰难，视线拉到远方放了一会儿才拉回来。

    “她艺术节的时候，其实来找过我，她知?道我会一点钢琴，所?以想让我来和她一起演奏，她起初报名也是因为艺术节评上?了奖的人，最低也能获得一千块的奖金，而叫上?我，可能赢面比较大。”

    “我没同意。一是我本来就不喜欢上?台表演，二是我不想和她一起表演。”

    余娇：“是因为她喜欢你？”

    “薛文青跟你的？”陆凯川顿了顿，“可能只是好?感，更可能的只是对学习好?的人的一种崇拜。她在学习这方面很有目标，也很有野心。我猜对于她来，她更希望我是她学习路上?的一盏路灯，会源源不断地给她供应着电。”

    陆凯川又思考了一下，“换句话，她更希望能够充分利用我？”

    “如果?只是普通地教一下做题，我也无所?谓。”陆凯川的话越来越冷淡，“但是她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我不喜欢借东西给别人，更何?况，我和她还不熟。她提出想要借我的笔记本甚至是做过的试卷去?看，我没同意。后来我发现，她中午总是吃买好?了的面包，不会去?饭堂吃饭，为的就是能趁我不在的时间里，多?看我做过的两道题。”

    余娇很是震惊。

    “所?以你得对，她是很努力。但是她这种偷偷摸摸的努力，让我觉得很不适。”

    周一，余娇起了个大早。

    回到班里的时候，课室的门都还没开。

    她站在走廊上?背单词，每本英语书上?的单词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最近还买了本高?考常见?词汇来背。

    果?然，没多?久，她就等到了蒋佳。

    只是，不同于余娇脸上?的笃定?，蒋佳有些意外。

    余娇扬了扬自己手上?的煎饼，“要吃吗？新鲜出炉的，还热着呢！”

    蒋佳很瘦弱，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显露出她平时遮挡着的，消瘦的无肉的脸阔。她手上?也拿着一本已经磨得几乎破烂的英语书，翻到的是课文的页面。

    她似乎不想和余娇多?些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把陆凯川和你的事情出去?的。”

    然后又追加了句，“我觉得你也不会把我们家的事情交代出去?。”

    余娇突然觉得很失落，她本来想，我怎么也算得上?是陆凯川的真?传弟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也是可以来问我问题的；或者心平气和地跟她讲讲道理，陆凯川只是不喜欢有人未经他的同意就乱动?他的东西……

    她的后半句话如果?没有出口，余娇觉得还能她聊聊这些，但是现在，她觉得什么都没用了。

    就跟陆凯川的一样，她的目的性太强。

    蒋佳不会把他俩的事情出去?，是建立在余娇和陆凯川也不会把她家里的事情出去?。她的行?为无关善意无关信任更无关友谊，只是功利性的等价代换而已。

    “好?的，没问题。”

    余娇想，她也不用多?什么了，或许她就应该和蒋佳这样相处。

    明明是在室外，她却觉得空气紧迫得让人呼吸不过来，她想去?其他地方透透气。正抬起脚，她听见?蒋佳：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

    余娇没有回答她。

    “我不想要花时间在这玩朋友的游戏。”蒋佳得很坚定?，“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独木桥上?不需要并排着走的伙伴，我需要的是在前头带着我走的人和后面推着我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