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月已爬上柳梢头。
睡了许久, 周锦依才揉着发胀的脑袋渐渐转醒。
这一觉, 她睡得实在是太沉了。
有了少夫人与老夫人先后的吩咐, 自是不会有人敢不识趣的去扰这位表姐休息的。
若是没有外头大红灯笼的亮光映进了房中, 周锦依兴许还能继续睡到明日吧。
她恍恍惚惚的坐起了身,竟不心被落在床上的耳坠子硌到了手。
怔怔的捡起了那个耳坠, 周锦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在她入睡之前的那个温软怀抱, 并非是她梦中的臆想啊。
她扬了扬嘴角, 将那耳坠收进了袖笼之中, 继续了原先的动作。然而,就在下床之际, 她却意外的发现了留在她枕边的信件。
点燃了屋内的油灯之后, 周锦依才看清了信件的内容。
这是顾卿音给她留下的,上面已经详细的明了老夫人身上的毒应该如何根治。
解法不难,只是那药材比较难寻罢了。
不过, 这对神医门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收起信件之后, 周锦依立即就招人连夜前去寻药了。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之后, 她才走向了老夫人的房间, 不过,她还未进去,便已被守门之人拦下了。
“表姐,老夫人已经歇下了,她已经交代过了, 您若是来了,就跟您一句,莫要担心,先回去好好歇着,明日再来也不迟。”
周锦依微微蹙了蹙眉。
如此想来,之前姑祖母醒来之后,不让人过来知会与她,大概就是不想扰自己的休息吧。
罢了罢了,能醒来就好了。确认了老夫人暂时没事之后,周锦依也不勉强,只对着侍从淡淡的点了个头,便已转身离开了。
前方手持灯笼带路的丫鬟一路无言,尽职的领着周锦依走向了她原本的住处。
可沉默了一路的周锦依在进入自己所住的院落之前,却是突然止住了步伐。
“你先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只一瞬的诧异,那个丫鬟便已敛起了神,领命退下了。
周锦依摸了摸袖笼之中的耳坠,待人走远了之后,只犹豫了稍许,便已摸黑改了道。
“我不同意!”
何子义那突然拔高的怒吼声正透过了书房那紧闭的房门,传到了书房之外守候已久的可儿耳中。
眼见周围来来往往的侍从们竟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望向了书房,可儿连忙寻了个借口驱散了院中的侍从们,免得让这些人听去了一些不该听的事情。
偌大的院落除了书房之中争执着的两人,已再无他人了。
何子义捏紧了拳心,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怒火,咬着牙根紧盯着面前孟慕心看。
“慕心,其他任何事情,我都能答应你。只有和离一事,我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何必呢。”
看着何子义的怒容,孟慕心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却还是平静的继续着:“子义啊,你明知我嫁给你只是为了利用你罢了,又何必为我如此执着呢?如今诸事已了,你也已经坐稳了少门主之位,近来他既已愿意放权给你了,那你坐上门主之位自是指日可待了。如今,你已如愿以偿了,那我应该也不再欠你了吧。”
“你我本是夫妻,又何来亏欠不亏欠之!”
何子义满眼通红,他上前一步将孟慕心紧紧揽进了怀中,不等孟慕心挣扎,便已急声道了句:“我不要和离,我们好不容易才并肩作战一同走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才在门中站稳了脚跟,如今我们更是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你怎么能忍心就这样丢下我呢?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在利用着我,我也知道你心里还有他人,可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甘愿被你利用,我甘愿等着你忘了他。我不怪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若非是我斗不过父亲,我是恨不得将你想要的都捧到你面前的!你是我的结发之妻,是我们未来孩子的母亲,我们将来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一起走,怎么能轻易言弃呢?慕心,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若你近日来心情不好,我就不在你面前晃荡好让你能冷静冷静好不好?任何事情,我都能答应你,我只求你,不要与我和离好不好?”
肩上的那双手太过用力,箍得孟慕心生疼。
她沉默了。
风声簌簌,吹开了未曾关牢的窗门。
此刻的夫妻俩皆是沉浸在自己那混乱的思绪之中,自是不会注意到外头那黯然离去之人的。
最终,孟慕心还是选择将双手抵在何子义腰间,硬生生的将人往外推了推。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你若想要孩子,我可以将这孩子生下之后,再自行离开的。”
看着孟慕心那近乎冷漠的神情,何子义已然明白了孟慕心此次的决心。
他晃了晃身子,按着边上的桌子强撑着自己,痛苦道:“若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能给我,当初又为何要答应祖母嫁给我?”
看到何子义这副神色,孟慕心才略有动容。
这个男人,已是这世上除了师傅之外待她最好的男人了。
可偏偏有时候,感情之事,总是由不得自己的。
她也曾想过,就这样吧,就这样和这个男人共度余生好了。
就算只能做到相敬如宾,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每每在她决心想要忘记一切的时候,周锦依那痛苦的神色就会浮现在她眼前。
她做不到,更忘不掉。
她不是不想努力爱上这个男人,努力爱上这个痴心待她的好男人。可有时候,人总是自私的,感情更是自私的。她的心早已被掏空了,对这个男人再怎么愧疚,她也给不了他所谓的爱。
就算她追逐不到自己想要的爱,她也没办法再自欺欺人的这样过下去了。
“抱歉,我已经努力过了。可我还是,做不到呢。我不想再让自己痛苦下去了,只有趁早收手,对你对我才算都好。就看在这几年来我也算是尽心尽力帮你揽权的份上。放过我吧,可好?”
“放过你?”
何子义忽然仰头狂笑,神情看起来却是比原先更为痛苦了。
“原来,对你来,在我身边就像是困在牢笼之中啊。我明白的,我早该就要明白的。你不爱我,在我失了利用的价值之后,你不离开还陪着我做甚!恨只恨我太天真,总是看不清事实,深陷你的温柔之中,无法自拔。”
罢,他便不再纠缠孟慕心,努力的挺直了背脊,转身走向了房门。
“我答应你,我会放过你的,待你诞下腹中胎儿之后,你若还是执意要走,我自是不会再拦你了。这段时日,你且安心在家养胎,若是有事,记得派人来侧院唤我。这段时日,我就尽量不在你面前晃荡免得碍着你眼了。”
怔怔的看着何子义离去的背影,孟慕心只恍惚了稍许,便也跟着踏出了书房。
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却是瞧见了脚边的一抹亮色。
及时停住了即将踩上去的步子,孟慕心连忙俯身捡起那熟悉的手绢。
这是周锦依贴身用的手绢,而被着手绢包裹着的,是她今日丢了的耳坠。
耳坠已经碎了,想来定是方才何子义出门的时候没注意到,一脚踩上去了。
“锦儿……”
孟慕心怔然呢喃出口,她连忙抖落了碎裂的耳坠,将那手绢收入怀中,没有犹豫,便已迈开步子冲着院外跑去了。
此刻的她已然不如方才与何子义对峙之时那么理智了。
此刻的她,满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锦儿来过了。
可是锦儿又走了。
她来了,却又走了,是为何?
孟慕心不敢细想,她只希望能够在那人走远之前,及时的追上她。
可惜,她终究还是发现的迟了,当她找遍了青阳门得知周锦依去向之时,周锦依已经连夜出门了。
那一刻,孟慕心只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为何要走呢?是失望了吗?还是,不曾有过这样的期望?
酸涩的眼睛,毫无预兆的就滚落了泪水。
孟慕心没再继续勉强的追下去,而是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此时此刻,失魂落魄的不止是孟慕心一人。
入夜之后,城中的酒馆肆向来热闹非凡。
夜已深,正是买醉之人喝得火热的时候。
顾卿音跑遍了城中大大的酒馆,都没能找到那个兴许是在买醉散心的教主。
“表妹!”
再一次失望离去的时候,顾卿音却是被角落里的那人唤住了。
“过来!”
那人此刻正歪着脑袋冲她招了招手,双眼迷离,引来了周遭不少男人的注意。
顾卿音皱了皱眉,见周锦依身旁无人跟随,她才不情不愿的迈着步子朝她走了过去,顺便还带着警告的目光扫了周遭那不怀好意之人一眼。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买醉?”
周锦依继续为自己斟了杯酒,不答反问:“你这急急忙忙的,是在找什么吗?”
顾卿音心情不佳,对着这个浪费她时间找人的表姐自是提不起多少好脸色的。
“与你何干。”
周锦依抬眼看她,淡声道:“若是找人,我可以帮忙的,神医门人多,找个人的话,应是不在话下的。”
顾卿音眼眸微亮,一扫方才那嫌弃的态度,赶紧道了句:“既如此,那就麻烦你帮帮忙了。”
“不急。”
周锦依往顾卿音面前递了杯酒,“你先陪我喝两杯再。”
顾卿音:“……”
她恨不得周锦依现在立即就能找人帮她前去寻人,可看着周锦依此刻这不太寻常的模样,她只好按耐着性子接过酒杯饮了下去,方问:“你怎么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击了吧?”
“是啊,要是心里不难受,跑来这里买醉做什么?”
周锦依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想起方才看到那一幕时的心情,仍是痛色难掩。
在感情方面,她再怎么迟钝,也还是不难猜出,孟慕心会提出和离,大抵会是因为她吧。
可就因为这样,她的心里头才更是痛苦。
破坏他人感情之事,并非是她所想。
就算那其中一个,已是她刻到骨血深处之人,她也不愿成为他人婚姻之中的第三人。
周锦依斟酌了稍许,才晃着酒杯的问了顾卿音一句:“若是……嗯,我只是个比方。若是钟书谨心底有了其他人,那人还是你的亲人,为了那个人,她选择了弃你不顾,你心里头,会是什么感受?”
这个比方,听得顾卿音心头猛的一抽。
是啊,此次是她先弃了钟书谨,就算是有着那样的原因在,终究还是她自己的选择啊!
对钟书谨来,这不就是等于被她所弃了吗?
回想起当日钟书谨弃她而去之时的心情,顾卿音心中更是心疼不已。
那日的心痛还历历在目,一想到钟书谨或许也会是那样的心情,她就更加后悔了!
哎,也难怪那人会生气躲起来了。
明知那人向来喜欢胡思乱想又心眼,她怎么能这样就丢下那人了走了呢!
顾卿音不知道今日周锦依的所见所闻,只以为她是在为钟书谨抱不平。
反思之后,她捏紧了拳心,懊恼的道了句:“我错了……”
紧接着她又抬头定定的望着周锦依。
“错的是我,怎还能怨她呢。”
周锦依愣了愣。
“我是指,若你被抛下了……”
“若是如此,那我也不该怨她的!”
许是两人想的不是同一件事情,这样越,误会倒是越大了。
看着周锦依那敛眸认真思忖的模样,顾卿音不给她浪费时间的机会,一把就将人拎了起来,往外走了去。
“你别再喝了,若是心里不舒服,就赶紧帮我一起去找人吧。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就不会有闲情再去想着其他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