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时野二十岁的日子越来越近, 公司提前让他自己准备通告跟粉丝坦白,于是时野除了练舞跟工作以外,余下的所有时间都在头疼这件事。
好不容易等来一天休假,时野最后排了一遍动作, 便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又抱着手机开始斟酌措辞。
“哟, 来那么早啊。”戚谙放下包,抬手看了一眼表, “才九点, 你是真的积极。”
幸厌八点半都还在赖床呢。
时野含糊地应了一声, 还在想句子。
戚谙不扰他, 开着音乐练了会儿, 薄怀疏就拎着幸厌到了。
他们要排一次集体的走位, 时野放下手机才发现还少了个人。
“白卓呢?”
“啊?他去听演奏会了。”幸厌了个呵欠,“我都没见过他那么期待, 昨天晚上凌三点他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
白卓非常喜欢这种高雅艺术,每次去看画展啊演奏会之类的,他的学生春游综合征就会发作,兴奋一整天。
“啊, 钢琴演奏会。”戚谙也搭了一嘴,“听段月澄举行的,这次只对外售票五百张, 因为他名气太大, 而数量有限,能去现场的都是非富即贵。”
因为是退圈前的最后一场, 所有跟段家交好的人, 或者是想跟段家交好的人, 都花了不少心思去买一张票。而白卓也是几经周转,花了不少钱才拿到一张。
时野点点头,没做什么表示。
段月澄要开钢琴演奏会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段池砚跟他细细碎碎也了一点。
提及宋矜荷那把提琴的时候,时野不由地想起了OD2的最后一期,也就是在古堡录综艺的时候看到的黑影。
虽然他姨那道影子可能只是想念段池砚所以才停留的时间长些,但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面对黑影时确实没有感觉到威胁,但也没有感觉到……温柔。
很奇怪的感觉,他不清为什么。
下午三点,结束练舞回家的时候,时野收到了白卓的电话。
“野。”白卓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在。”时野站在楼梯前,握着手机。
“我刚从段月澄的演奏会里出来。”白卓很慢很长地叹了一口气,“演奏会没有收尾,他演奏到一半被救护车抬出去了。”
时野微顿:“什么?”
“不清楚,现场都乱了。”白卓叹气。
他当时坐在中间排,演奏会所在的音乐厅十年如一日的庄严富丽。
段月澄坐在舞台中间的黑白钢琴前,除了比以往消瘦一点,好似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场演奏会的所有布置,都跟当年他和宋矜荷的那场一模一样。”前座有人声。
“人到某个年纪,总会怀念年轻的时候。虽然段月澄新娶了,但亡妻在他心里还是有相当大的地位吧。”
“我老公要是在我死后也那么深情,那我就满意了。”
前面这排坐着的是富商,大约是不懂附庸风雅,闲话倒是一点没断。
白卓本来有点不爽这些闲言碎语,但当他听到那首《Lotus Gewidmet》的时候,还是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这首曲子的中文名是献给荷花,是当年段月澄为了追求宋矜荷自己写的,他每一场演奏会上都会探这支曲子高调示爱,后来那场世纪演唱会里,他还跟妻子同台演奏。
提琴跟钢琴的合奏,比任何时候都让人为爱感动。
但《Lotus Gewidmet》没有弹完,因为曲到一半的时候,音乐厅的正后方缓缓落下了一副巨大的相框。
而相框里的女人,是那宋矜荷生前,提着提琴的照片。
她的岁月被定格凝固,没有丝毫流逝的痕迹,即便只是照片也一如当初夺目绚丽。
所有人都因为照片的出现而震惊。
他们都不知道段月澄对亡妻的思念如此之深,能让音乐厅为他降下这幅照片。
白卓为宋矜荷的美貌所臣服,向夫人颔首后,回头看到了钢琴中间的段月澄。
这里是国内最大最高级的音乐厅,不仅是因为他年岁悠久,更因为馆内在保持了高雅音乐庄严的同时,还引进了最高端的虚拟技术呈现。
不少新生代演奏家会借此跟过去的音乐家合作,完成跨时代演出。
而此时,段月澄的身边,就出现了当年穿着晚礼服,提着提琴跟他同台的宋矜荷!
所有人为之震撼。
段月澄大约是,非常非常,深爱着他的亡妻吧。
可在台下动容悲戚的目光里,段月澄却没有丝毫从容。
首先是台上那副巨大的照片,其次是身后的虚影。
指尖一连弹错多个音节,他因为剧烈的颤抖而终止了曲子的演奏。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压根没准备这些东西!是谁自作主张!
这是他的演奏会,他的!他对职业生涯的完美谢幕,他是巅峰,他是主角!宋矜荷只不过是一个为他名誉增添荣光的踏板,凭什么出现在这里夺取所有人的目光!
段月澄目眦尽裂,没管台下工作人员对他的询问和提示,愤怒地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脚下的每一步都比任何时候要颤抖。
台下有骚动了,观众席不明所以,以为他是被亡妻的影像触动,却又发现他的面色不对劲。
段月澄坐在钢琴前的时候,还能从他身上找出三分当年的影子,可当他站起来,走到最明亮的舞台中间时,他的憔悴,疲惫,老态,显露无疑。
他们误以为段月澄没变的假象,统统暴露在明光之下,可他身边的宋矜荷却因为是影像,没有丝毫改变。
段月澄一步步靠近,却发现跟前的人容貌跟当初分毫不减。
美丽,高雅,因为是影像,还富有着年轻时的冷艳。
段月澄胸口一疼,剧烈地咳嗽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前,在视他无物的宋矜荷身边。
四周在一瞬间变得寂静,段月澄惶然抬头,他在观众席上,看到了担忧,惶恐,害怕……
不,不是这样的!
他要的是风光退役,要的是重回巅峰,不是要这种无来由的怜悯,担忧!
如果先前观众还以为这是刻意安排的,缅怀前妻的部分,但眼下段月澄的狼狈充分证明这一切都是意外。
白卓从段月澄狰狞的的侧脸里看到了这位名誉世界的钢琴家,深藏的扭曲。
所有人猜测他对亡妻用情至深,可他线下从段月澄的眼里看到的是屈辱憎恶……一切阴暗。
段月澄在此前过,舞台上哪怕有任何意外都不能扰他的谢幕仪式,但他从未想到自己会遇上这一出。
那副照片,这段残影,都是段池砚给他的礼物。
他因咳嗽而佝偻,缓慢无力地跪倒在宋矜荷身侧,像是一种无声的谢罪。
段池砚……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儿子,居然是最懂得怎么摧毁他的人。
他把宋矜荷放出来,就是为了让自己知道,他老了,病了,他以前的一切都跟这道残影一样,可望不可即。
他想要的一切,被段池砚一点一滴握碎在他自己精心安排布置的舞台上。
一口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来,台下有人尖叫,顿时变得混乱。
今天来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段月澄的不堪被他们看到,比被普通人看到更让他痛苦十倍。
工作人员终于有了反应,疏散观众,上台搀扶。
段月澄因为过激的情绪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他迷茫地抬头看着那从未停歇的影响,忽然伸出了手。
曲终。
本来应该转身离场的残影,却在段月澄朦胧的视线里顿住了脚步。
宋矜荷的轮廓像勾了一道黑影,在段月澄被人搀出去的时候,走到了他的钢琴前。
她细长的指落在黑白琴键上,在他意识消失之前,弹完了那一首《Lotus Gewidmet》。
后续听段月澄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像中邪了一般在喃喃什么。白卓追出去才知道段月澄病了很久。
“他身体那么差,怎么会还想……”白卓话到一半才突然断。
段月澄毕竟是段池砚的父亲,他怎么能对着时野这些话?
“没事,你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下次我请你听好的。”
“啊?”白卓愣了一下,不知道时野为什么提出这种像补偿一般的要求,但下意识应了,“哦,好。”
挂断电话之后,时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段池砚发了消息。
很快,段池砚的电话了过来:“野?”
“哥。”时野的声音微微不稳。
演奏会上的事情,他能确定基本上是段池砚操刀。
可他的男朋友什么时候拥有那么大的权利,又什么时候制定了这样的报复,他全然不知道。
是因为自己被排除在外,还是段池砚不想让他插手?
时野忽然觉得电话那端的人无来由的有点陌生。
“男朋友?”段池砚听他没有后文,轻声叫了一下。
时野回神:“啊,在的。”
他又没了声音,段池砚无奈轻笑。
“男朋友啊,快快长大到二十岁吧,我想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时野刚才莫名的心慌吹得一干二净。
狐狸摸了摸鼻尖:“嗯,我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