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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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胭脂瘫在榻上,连呼吸都弱了几分。张公子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胭脂,对路园道:“杜若, 差不多就行了, 你若是把她弄死了,难免传出风言风语。事情若是传到林姐耳中, 你苦心筹谋的亲事,可就岌岌可危了。”

    路园不以为意:“左右不过一个妓子,林家那位还真能为了一个妓子跟我翻脸不成?”

    张公子轻笑一声:“知道你有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林家姐拿得死死的,但你好歹也得顾及一下她的颜面。

    林姐若是没脸了, 林家就没脸,林家若是没脸,陆悯也得跟着丢脸, 你不是还想着通过林姐攀上陆悯这棵大树吗, 你还未攀上大树呐, 就先让他把脸丢了, 以后恐怕就不好行事了, 可莫要因失大。”

    路园垂下眼眸, 思索了一瞬,觉得张公子的也有道理,转过身,就着木架上的铜盆清洗手上的血污。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路园不耐的了一声:“进来”, 房门应声而开,老鸨满脸含笑带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女子走了进来,她道:“路公子, 都怪我安排不周,让胭脂这蹄子坏了您的兴致。”

    “胭脂不懂事,我给您换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丰腴女子,“就让蕊蕊伺候您,蕊蕊是熟透了的水蜜桃,可比胭脂滋味好。”

    路园脸色倏而就沉了下去:“爷又不是付不起钱 ,你拉一个老妪过来作甚,赶紧滚出去,否则,休怪爷不客气。”

    路园如此不识抬举,老鸨也变了脸色,她经营着长安最大的花楼,自然也是有些门路的,对客人的家世更是如数家珍。

    路家如今虽还有些家底,却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若不是知晓路园搭上了陆悯的大姨,她才懒得敷衍这子。但他今日若真的敢胡来,她定也不会给他好看,事情闹大了也不怕,林家总不能眼睁睁把闺女嫁给一个酒色之徒。

    老鸨再次扯出一个笑:“路公子的是什么话,我这不是想让您玩的高兴一些吗?”

    路园依然气冲冲的,丝毫不给老鸨面子,伸手拿起桌上的蓝色窄口瓶狠狠掼在地上。

    老鸨不再浪费口舌,对门外候着的厮吩咐道:“把胭脂抬出去。”

    林虞一开始害怕见到不雅的画面,才强忍着没进屋,此时见厮都涌进屋内,自己也跟了进去,屋内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她几欲呕吐,她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抬眸看向屋内的男子,那身穿宝蓝色直裰的男子不是路园又是谁?

    路园显然也认出了林虞,他踉跄一下,立马变得紧张起来,全然不似刚才大无畏的样子,快步走到林虞面前急切道:“二夫人,您别误会,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伸手指向一旁的张公子,推脱道:“是他硬拉我过来的,我本不想来这腌臜之地,可架不住他死缠烂,只得随他过来。适才他对妓子施虐,我苦苦拦着,到底是力不从心,才酿成这样的悲剧。”

    张公子被路园的一番指摘惊的目瞪口呆,也不知来人是何身份,竟将路园吓成了这个样子,他不由将目光投向林虞,只见林虞生的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且刚才路园称她为二夫人,心里对林虞的身份有了大致的推测。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兄弟就是用来背锅的,于是道:“对,是我,是我死皮赖脸把杜若拉过来的。”

    二人一唱一和,好不默契。林虞若不是事先听了丫鬟和老鸨的对话,倒真有可能被他们蒙骗过去。

    她暗暗嗤笑,若不是场合不合适,定要将路园痛骂一场。她抬起头看向路园,冷着声音道:“路公子不用跟我解释,无论您做什么,都与我无干,与我姐姐无干。”

    轻飘飘一句话,把路园和林杉的关系摘了个干干净净,反正二人也未定亲,如今跟他撇清关系,倒能省去很多麻烦。只苦了林杉,白白错付一腔真心。

    路园一下子就急了眼,他苦心筹谋的亲事,万不能就此作罢,他以后还得靠着林家和陆家提携呐!

    他捏紧拳头,直直盯着林虞,他不干净,林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青天白日的竟来青楼厮混,不定就是因为陆悯喂不饱她,她偷偷跑出来找倌的。想到这些,路园又硬气起来。

    指着林虞嚷嚷道:“我行为不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是敢坏了我的好事,我就把你的行径告诉二爷,咱俩谁也别好过。”

    林虞乜了路园一眼,眸中满是不屑,路园这点子威胁,对于她来,毫无震慑力。她来青楼的事情出去虽不好听,却不甚要紧,陆悯总会护着她的,只要陆悯肯站在她这边,她就没什么可忌惮的。

    她勾唇一笑,对路园道:“你想就,又没人拦着你!”

    路园一滞,万没想到林虞会是这个反应,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林虞不欲跟他多做口舌之争,转身出了房门。

    老鸨原本就觉得林虞身份不凡,瞧见了她怒怼路园的样子,越发觉得她不一般,待她更加殷勤。老鸨把换了红衣的姑娘带到屋内,让她们恭恭敬敬站着,任由林虞挑选。

    这些女子上了年纪,在怡春院惯受冷落,虽精心扮了一番,骨子里的那份怯懦与不忿却是遮掩不住的,一行人中,只有一位眉眼恭顺的,模样也生的不错,那一双剪水双眸跟卓成有三四分相似,林虞一眼就看重了她。

    老鸨语气夸张道:“客人好眼光,任娘子年轻时是我们怡春院的头牌,一把琵琶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林虞淡然一笑,知道她是想把价格拔高一些,只问道:“多少钱?”

    任娘子今年二十六岁,性子冷淡,不愿意甜言蜜语哄客人高兴,已经有大半年不曾接过客,老鸨一心想把她发出去,因此只把价格略微提高了一些,并未狮子大张口,她道:“一口价,三十两白银!”

    年轻的花魁价值千金,上了年纪妓子身价却一落千丈,有的甚至还没有人牙子手中的幼童值钱。

    林虞捏了捏袖兜里的银票,万没想到区区三十两白银,就能给一个妓子赎身,她毫不犹豫地给了老鸨银钱,拿住任娘子的卖身契,带着她回了则阳候府。

    一进凌园,就看到陆悯半倚在藤椅上雕刻木料,林虞走到他身旁,柔声道:“二爷,天凉了,给您盖一条毯子吧!”

    陆悯点点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木料,林虞对一旁的芫荽吩咐道:“你带任娘到卧房拿一条毯子。”

    芫荽应声而去,临到卧房时忍不住看了任娘一眼,她撇撇嘴,实在搞不懂姐在想什么,怎么找了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来侍候姑爷。论姿色、论气度,她连姐的脚指头都比不上呀!只要姑爷脑子没毛病,定不会弃了珍珠选鱼目。

    芫荽开床边的榆木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条毯子递给任娘。任娘在青楼摸爬滚多年,自然明白林虞的意思,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林虞让她伺候人是那样的好看,他五官精致绝美,皮肤欺霜赛雪,而且似乎比她要年轻几岁。

    男子皆爱娇娘,她现在二十又六,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贵人的眼。任娘提心吊胆走到陆悯身旁,将毯子盖到他身上,站起身时微微倾斜了一下身子,如墨的青丝从陆悯脸颊扫过,留下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林虞暗暗称到,青楼出来的人果然不同凡响,不动声色间就拉近了与男子的距离,这样高超的手段,定能勾的男子五迷三道?

    可惜,陆悯一心扑在木雕上,并未注意到任娘子暗送的秋波,任娘子见陆悯没有反应,不由向林虞投去求助的目光,她是林虞买回来的,事事都得按林虞的意思做。

    林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手让任娘子下去了。晚饭很丰盛,林虞用完饭后,借故要消食,一个人出了寝屋。

    厢房内点着一根红蜡烛,“噼啪”一声,爆了一个灯花,任娘子垂立在一侧,惴惴道:“夫人,爷既年轻又英俊,奴这样的半老徐娘怎配侍候?奴还是别去……”

    话还没完,就被林虞断,林虞温婉一笑,柔声道:“任娘子不要妄自菲薄,各花入个眼,或许二爷就是欢喜你这样的呢,我是二爷的枕边人,最最了解他。你只管放心去伺候,爷不会嫌弃你的。”

    林虞目光笃定,仿佛十分有把握,任娘子原本是忐忑不安的,看到林虞这个样子,不由增添了几分信心。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而后莲步轻移,缓缓出了屋门。

    任娘子进门的时候,陆悯正在浴房洗漱,当他从浴房出来时,她已含羞带怯地躺到了床榻上,陆悯对任娘子一点印象都没有,私以为她是赵氏送来的,拎起来就扔到了地上。

    陆悯掌管检察院多年,杀伐果决的气质是浸到骨子里的,眉目一沉,就吓得任娘子起了摆子。

    陆悯乜她一眼,长相普普通通,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半老徐娘,也不知赵氏是怎么想的,竟派这么个货色来勾引他。

    他慢悠悠道:“回去告诉赵氏,下次派个标致些的过来。”

    任娘子不知赵氏是谁,却知道定不是二夫人,她心翼翼解释道:“奴是二夫人派来伺候二爷的?”

    “谁?”陆悯倏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任娘子,提高声音道:“谁让你过来的?”

    任娘子被他吓得又是一哆嗦,她不知道二爷为何这样生气,赶紧匍匐在地上,声道:“二夫人!”

    陆悯被气的差点吐了血,他睇着任娘子,一字一句道:“你去告诉林虞,一刻钟之内她要是滚不回来,我就扒了她的皮!”

    任娘子哪里敢多言,只一个劲儿的点头,提脚飞也似的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