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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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你在干什么?该出发了!”

    戚缘的手机一直在响,但她并没有接,只是看着来电显示微微笑,萨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顺势将手机转为静音,真不好意思,今天对她而言是个好日子,可能没时间去关心别人的悲伤。

    十二月五号,是电影《错轨》的发布会,由于导演聂宝泉资历老名气大,排面自然无比惊人,现场大牌云集,都对这部即将上映的电影充满期待。

    时隔许久,戚缘与陆星津再度相见,当初被拒绝的场面历历在目,陆星津看到戚缘便感觉哪哪儿不对劲,手脚都不知要往哪里放,戚缘却态度自然,她压根没把陆星津放在眼里,毕竟比起陆星津她也不差,《错轨》上映后,她有信心将剩下的金牡丹奖最佳女主角拿到手,陆星津拿到准满贯时已经三十一了,戚缘比他要年轻得多。

    发布会上群星汇聚,光芒万丈,但最受瞩目的仍旧是戚缘无疑,有她在地方,没有人能抢走她的光环,聂宝泉看着精神也不错,发布会愣是搞出了电影节的气势,真可以是电影圈的大半壁江山都来了,排场拉满。

    作为人群焦点的戚缘更是令人无法忽视。

    与此同时,医院里的商榷不停地拨着戚缘的电话,他不远处是亮着红灯的手术室,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下意识地去寻找戚缘,因为除了她,他什么都没有。

    他需要听到她的声音、渴望被她拥抱、有她陪伴,才能面对未知的一切。

    商老先生自有了年纪,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心脑血管有问题,即便很用心调理,但他仍旧暴躁易怒,医生再三叮嘱不能动气,否则一旦突发心脏病,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正是因为这样,商榷才将梁少渠拿走百分之四十股份的事情隐瞒下来,为的就是不让父亲知道,免得刺激生病,老爷子年逾花甲,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落了不少病根,如果真的、真的抢救不过来——

    商榷双手交握抵在面前,他不停地拨戚缘的电话,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接,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不知过去多久,他仿佛是一个姿势维持到了地老天荒,手术室的灯也没有熄灭。

    无论父子之间有什么龃龉,在这一刻,商榷都衷心期盼着父亲能够活下去,这是他唯一的心愿。

    戚缘一旦忙起来,不会主动回电话,商榷从一开始地疯狂给戚缘电话到后来不再拨,而是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这期间一共过去了十八个时,《错轨》的发布会结束,按理这时候戚缘应该给商榷个电话,或者是别的什么,可她看了下手机却发现,除了商榷之外,梁少渠也给她了几十通电话呢!

    话回来,自商榷签了股份转让书,上光注资华瑞,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在走流程,梁少渠因此变得十分忙碌,都没什么时间来关怀女儿,当然,为了安抚戚缘,他不会真的对她不管不顾,只是不再像刚开始相认那会一样天天来看她、开车接送她、给她送花送礼物,还会亲自上门给戚缘做饭了。

    赶巧了不是?

    看见戚缘伸展双臂仰起头,萨莉抓着披肩无语地走过来:“干什么呢?大晚上的练功?不嫌冷?”

    为了符合电影形象,今天戚缘穿了跟《错轨》女主角花音一样的细肩带大摆长裙,场地温度比较高,可现在发布会已经结束,她们收拾收拾准备回去,萨莉转了一圈却发现戚缘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没人的看台上白鹤亮翅。

    “萨莉。”

    戚缘突然出声叫住她,“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高兴。”

    萨莉点头:“是是是,我也很高兴,文艺片能拍成这个质量基本拿奖就稳了,导演还是聂宝泉。”

    “不,我的不是这个。”

    “那你的是什么?”

    戚缘转过身看她:“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过对不起。”

    萨莉:“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可多了去了,瞒着我偷喝奶茶、偷吃我的零食、趁我不注意藏我的手机……”

    真要细数,可谓是罄竹难书,萨莉觉得自己的心脏能如此强大离不开戚缘的各种恶作剧。

    戚缘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动:“你可真是个傻子,你都不知道跟了我,你能得到什么。”

    萨莉听了这话,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摸戚缘额头:“没事吧你,是不是看台太冷了感冒了?怎么感觉你话没头没脑的?”

    戚缘乖巧地让她试温,轻轻呼了口气:“不过还不是能够掉以轻心的时候呢。”

    萨莉头顶仿佛出现一个问号,戚缘望着平日里精明干练的同伴露出这种表情,胆大包天伸手拍拍萨莉的头:“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不许拍我的头,没大没。”

    嘴上虽然这么,但还是任由戚缘勾肩搭背,发布会结束,媒体却还没有散去,因为戚缘没走,他们还想再多拍两张照片。

    为了不引起轰动,戚缘从场地后门上了车,这会儿已经是夜里的十一点钟,但戚缘仍旧没有回商榷的电话,她选择回自己公寓,卸妆洗澡上床,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她也不会搭理任何人。

    没有他们想见她,要问她,她就得立马出现,随叫随到的道理。

    有求于她就得按照她的规矩来,商榷是,梁少渠也是。

    医院里的商榷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等到了次日天亮,那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终于熄灭,手术室的门被开在,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原本如同木头一般僵坐在原地的商榷猛地冲了上去,他紧张又不安的看着医生们,这里是最好的医院,这是最好的医生,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

    医生也有点不敢看商榷的表情,这位可不是普通人,“商先生……请节哀。”

    有那么一瞬间,商榷连呼吸都忘记了,他大脑迟钝,反应不过来请节哀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节哀?节什么哀?他爸平时身体还是挺不错的,能吃能睡长命百岁,怎么会节哀?

    “病人是情绪过分激动引起的突发性心脏病,再加上他本身血压就高,有病根,所以……对不起,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老年人最忌讳的就是大喜大悲,尤其是商老先生这种年轻时不爱惜身体,老了依旧暴躁还有高血压的人,哪怕一辈子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可谁能想到临老却被儿子葬送了家业?一朝变天,他怎么可能情绪不激动?接了卫乘风的电话到商榷回家这段时间,商老先生已经是拼命在克制了,还吃了几粒降血压的药。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商榷承认华瑞被人夺走这个事实来得可怕。

    商榷感觉很不可思议,他甚至反应不过来,他觉得父亲怎么也得再骂自己一顿,可怎么就一句话都没能再,人就没了?

    悲伤仿佛被蒙上一层厚厚的布,给了商榷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医护人员们见他如此,也不敢出声,就这样,又是不知多久过去,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商榷才茫茫然抬起头,看见的是两张充满关切的脸,是卫乘风与段浦河。

    这绝对不是卫乘风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跟商老先生挂了电话后,忍不住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可都了,也没别的办法,就想着是不是能去帮忙情,结果到了商家,得知商老先生被送去了医院,这下卫乘风感觉糟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了不该的话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所以一个人不敢来,好不容易忍到天亮,立马了段浦河的电话,两人结伴到了医院,就看见商榷呆坐在手术室门口发呆。

    从一起长大,他们从未见过商榷这样的表情,他总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做什么事都很厉害,是同辈中最优秀的存在,可现在,他失魂落魄、双目无神,整个人像是一副空架子,完全没有灵魂。

    “商榷,你没事吧,啊?商榷?”

    段浦河心地伸手在商榷面前晃了晃,他怕刺激到商榷,声音都不敢太大。

    卫乘风则是心虚地不敢讲话,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这样,商伯父身体不是一直都不错的吗?怎么、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段浦河连着问了好几遍,商榷无神的黑眸才算看见他:“……浦河,乘风?”

    “是我们啊,你还好吗?你在这坐多久啦?商榷,先起来吧,啊?”

    商榷像是突然被叫回了人间,他呆滞地望着段浦河,声音沙哑:“我爸没了,浦河,我爸没了。”

    段浦河被他这语气弄得眼睛发酸:“商榷……伯父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糟蹋自己,肯定也会不高兴的。”

    商榷不知道父亲在天之灵看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高兴,他此时心中充满了负罪感,这种强烈的、巨大的负罪感让他喘不过气,犹如黑色的幕布重重压在头顶,下一秒就是冰冷的海水彻底淹过头皮,令他死无葬身之地。

    “戚缘呢?她怎么不在?”

    商榷喃喃道:“不接我电话……她不接我电话……”

    段浦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得看了旁边的卫乘风一眼,卫乘风正又悔又怕,更是不知该什么,他甚至不敢直视商榷的眼睛,好在商老先生去世这件事太过重大,令段浦河没有多想。

    卫乘风不敢,不敢告诉商榷,也不敢告诉段浦河,他不知道老爷子出事到底跟自己那通电话有没有关系,但自己昨天刚完电话,今天老爷子人就没了,没他的原因他自己都不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伯父怎么突然就——”

    商榷双手捂脸,“是我没用,被梁少渠骗着签了股份转让书,这件事被我爸知道了,他一怒之下心脏病突发,抢救了一夜……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

    段浦河下意识问:“商伯父怎么会知道?!”

    商榷正处于极度的自厌之中,因此没能察觉段浦河的话里之意竟是对这件事完全不意外,他只是顺着段浦河的思维往下想,是啊,这件事他隐瞒的极好,父亲怎么会知道?

    卫乘风生怕商榷再继续想会扒到自己身上,连忙:“该不会是戚缘的吧?”

    完就看见商榷冰冷地看向自己,他先是吓一跳,然后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是猜的,因为你不是她不接你电话?还有她父亲既然是梁少渠,那、那也可能是梁少渠干的……这都是很可能的事。”

    “乘风得对,的确有可能是梁少渠的。”段浦河道,“戚缘应该不会这么做,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有感情?

    商榷突然间开始迷茫,真的吗?

    卫乘风现在是骑虎难下,他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更多的谎来圆,这种时候只能让商榷去怀疑戚缘跟梁少渠,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不愿承认这件事是自己的错:“要是真的有感情,戚缘会放任梁少渠骗商榷吗?都什么时候了,商榷,你赶紧清醒一点,别再执迷不悟了!”

    商榷只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嗡嗡响,根本无法思考,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继续给戚缘电话,他想见她,他要见她,只有见到她,这份别人无法宽慰的痛苦才有停止的可能!

    可戚缘始终没有接。

    她不接,是因为在忙,还是不想理他,又或者,是像乘风的那样,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不用再跟他虚以委蛇?

    戚缘这一觉睡得很不错,早上难得有闲功夫自己烤了吐司煎了蛋做了早餐,还热了一杯牛奶,镜子里的女人容光焕发,她对着自己眨了下眼睛,随后梁少渠的电话又了过来,她还是没接。

    看样子,她这位好爸爸现在可谓是着急得很,也是,从昨晚就开始疯狂她电话了,想必是恨不得立马见到她吧?

    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戚缘向来是很尊重、很热爱自己的爸爸的,不舍得叫他失望。

    吃过早餐,她换了衣服,拿起车钥匙出门,开车直奔穆家。

    穆影月今天并没有去公司,从昨天晚上开始梁少渠就在大发雷霆,先是在公司发火,随后是现在,管家都不敢问是为什么,只能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梁先生对影月少爷吼叫——这还是头一回呢,他照顾影月少爷这么多年,头一回瞧见梁先生如此粗鲁。

    戚缘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穆影月两耳不闻窗外事,梁少渠就是气得要死他也不关心,吼叫也根本入不了他耳朵,他专心致志扒拉着手指头数数,昨天晚上缘啦,今天上午会来这里找他,他一直一直在等,都没有睡觉呢!

    他有乖乖听话哦,不跟她见面,听梁叔叔的吩咐,缘让他做的事情,他都有做好哦。

    啊,是缘来了!

    穆影月眼睛一亮,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在他面前愤怒指责的梁少渠吓了一跳,随后他绕过梁少渠快速向外跑去,梁少渠还没来得及叫住他,戚缘已经出现在了大厅门口。

    那个近一年来在他身边都乖巧温顺好学努力的影月,梁少渠自信于已经将他教导的像是个合格继承人的影月,一夜之间回到从前!

    戚缘像摸狗一样轻轻摸了摸穆影月的头,蓝眼睛鹿仍旧天真而纯洁,她一边摸穆影月的头,一边朝梁少渠露出笑容,这笑容满是挑衅,瞬间令梁少渠血压升高,整个人濒临爆炸边缘!

    “戚缘!”

    他气势汹汹朝戚缘走过来,怒不可遏地朝她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管家惊呼一声,可梁少渠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戚缘反过来扣住手腕,一个轻巧擒拿,便将他的手臂折到身后,戚缘还有闲心再撸一把蓝眼睛鹿的头发,然后用力把梁少渠摁下去,语气轻柔,“怎么了爸爸?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吗?”

    梁少渠疼得脸色煞白,穆影月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敢缘的人就是他的敌人!

    所以他直接朝梁少渠撞了过去,凶狠地瞪着他,还用力踩了梁少渠一脚,像一只护主的狗。

    因为管家还在,戚缘没有怎样梁少渠,不然的话,她是真的挺想把他胳膊给卸了的。

    梁少渠重获自由,手臂跟脚虽然还处于剧痛之中,然而更让他愤怒、无法接受的是昨天才发现的大事!

    他怒视着戚缘:“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能让影月在股份转让书上签你的名字!”

    是的,那份股份转让书,梁少渠从商榷手里傲慢地拿走,作为自己能力的展现,交给了变得很听他话的穆影月。

    他利用戚缘是自己女儿的事实,让穆影月努力学习,做合格继承人,同时有意切断穆影月与戚缘之间的联系,希望能以此斩断穆影月对戚缘的依恋,原本他以为自己成功了,穆影月也表现的毫无问题,可直到昨天,上光完成了对华瑞的注资,一直由穆影月保管的股份转让书及其他合同,梁少渠想着再看一遍免得出问题,结果他却发现,上头签的不是穆影月的名字,而是戚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