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钟宁做了一个梦。
身在桐市老屋的客栈里,孤身一人,钟宁梦到了远在万里的沈先生。
钟宁想,一定是因为这些天里沈先生总在他脑子里打转的缘故,导致他在失去意识时,为了安慰自己,竟然在梦里给自己变出了一个沈先生。
虽然让钟宁有点委屈的是,好不容易在梦里见到,梦里的沈先生却很凶,用很久没有过的冷冽语气,冷冰冰的叫他的名字。
好在沈先生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钟宁正满足的打算睡过去时,却被一声响声惊醒了,他这才终于在迷迷糊糊中猛然想起,沈先生受了伤。
然而沈先生这时却不再搭理他了。
在那一瞬间,钟宁忘记了所有,整个人不可抑制的慌乱了起来。
钟宁很清楚的知道这是在梦里,可正是因为知道是在梦里,他才更害怕。
奶奶去世的那年,有一个晚上曾来梦里找过他,钟宁那时满腹的委屈,哭诉着了好多好多话,可奶奶一句话也没,她就坐在对面,笑吟吟的望着钟宁。
坐了一会儿,她就又走了。
钟宁那时刚经历大变,整个人恍恍惚惚,如同大梦一场,直到做了那一场梦,他才渐渐明白,奶奶是真的走了。
爱也好恨也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再叫他宁宁了。
钟宁这两天翻遍了所有新闻也找不着沈先生的半点消息,他心里其实很不安,即使当时在医院亲耳听医生过没事,他还是很怕,怕有什么万一。
好在梦里的沈先生最终还是搭理他了。
虽然也还是冷冰冰的,还用特别的凶的语气骂他,钟宁却也还是特别的高兴,他什么都不怕,只怕沈先生不和他话。
放下心来,钟宁就扛不住了。
感觉浑身发冷,身体里却又像是有火在烧,一会儿胃疼,一会儿又晕的想吐,之后的意识就都变得很模糊了。
钟宁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的睡着,很不安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这个地方,还是因为触景生情,没多久,他又坠入了另一场梦。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见到了奶奶。
钟宁在梦境中挣扎辗转,直到被一道温柔缱绻的声音所安抚,渐渐的,黑暗湿冷都被驱散,钟宁在温暖的拢罩之下,终于再次安然的陷入了沉眠。
这一觉就不知道睡了多久。
钟宁实在太累了,就算不算上生病,自那天离开北城,他也很多天都没再睡好过了。
越往南边走,气候便越潮湿,桐市气候更是常年阴冷,若是遇上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雨水甚至能绵绵延延的下一个多月,没有暖气,空调制热效果又并不算好,即使钟宁每晚卷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蚕宝宝,裹一晚上却也依旧脚冰凉,无论如何也捂不暖。
现在好不容易不觉得冷了,钟宁每个毛孔里都透着幸福,逮着会可劲儿的睡,暖乎乎的都不愿意醒过来。
日落西沉,太阳又东升。
光亮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卧室里,眼皮感受到光线,钟宁“唔”的才翻了个半身,后背就被人轻轻拍了拍。
睡的发钝的脑子慢慢吞吞的转了转,钟宁悚然一惊,唰的睁开了眼。
他睡在一个人怀里。
钟宁脑子嗡了一下,浑身的毛瞬间炸开,发散的视线猛然在瞳孔中聚焦。
钟宁终于看清了睡在旁边的人。
怀抱着他的男人肩膀宽阔,面部轮廓冷峻硬朗,尤其在斜映下来的模糊光影下,深邃的眉宇和高挺的鼻梁弧度尤如刀刻,轻抿着的薄唇不怒自威。
即使闭着眼,也让人油然而生不敢靠近的威严压迫感。
这是一个浑身都散发着成熟魅力的男人。
是沈先生。
钟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随即便是满肚子的疑惑,他甚至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悉悉索索的从被褥里找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揽在腰上的臂非常有力,只轻轻往怀里一收,就让钟宁紧贴在胸膛上动弹不得了。
钟宁脑袋贴着男人的体温,微微红了脸,不自在的想往后挪。
男人被这动静吵得睡不安稳,眉头微蹙,却仍然没有睁开眼,只是把钟宁又往怀里揽了揽,掌条件反射般的,又在钟宁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跟哄孩子似的。
从钟宁的视角看过去,黑色的浴袍袖子在肘处微微卷起,还能看见男人袒露在外面的,和轻柔拍打一点也不相符的结实臂线条。
难怪这一觉能睡得这么安稳。
钟宁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他仰头望着男人,瞧了好一会儿,想起男人身上的伤,悉悉索索的支起脑袋挪了挪,凑过去拿鼻子嗅,鼻翼动了半天没嗅到血味,忍了忍,又忍不住偷偷伸出一根指头,去碰从衣领边露出来的白色绷带。
鸟突然在外面啄了下窗户,才惊的钟宁一下收回了。
钟宁深吸了一口气,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轻轻推开男人的臂,从他怀里挣开坐了出来。
只这么一点动静。
男人疲惫的蹙了蹙眉,下一秒眼皮便掀开来,露出里面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眸。
沈慎之这几天比钟宁更累。
身上还带着伤不,从术台上下来没多久就长途跋涉的出来寻钟宁了,心里既憋着怒气,但更多的是提心吊胆,担心钟宁人生地不熟,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跟着过来的保镖们都或多或少眯了几个时,沈慎之却是真正实打实的,在找到钟宁以前,整整两天两夜没有一刻合过眼。但他醒过来很快,刀口舔血的日子都过过,这些着实算不了什么。
见钟宁穿着单衣坐在床上,立刻就扯过被子给他裹上了。
沈慎之不敢大意,凑过去摸了摸钟宁的脑袋,感觉温度恢复了,松了一口气,轻声问:“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钟宁坐在床上看着沈慎之,一动不动,也不话。
沈慎之伸揉了揉他的发旋,“睡了这么久,饿了是不是,我去给你叫吃的上”
钟宁和沈慎之对视着,其实并不敢乱话,但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一咬牙道:“不用了。”
沈慎之一顿,话没完就被打断,却半点也不生气,反而看着钟宁,温和又耐心的继续轻声问:“是没睡好吗,那咱们先睡一会儿?过会儿再吃?”
钟宁摇摇头,低声道:“我不吃了,谢谢您的照顾,我我走了。”
钟宁低着头爬下床,还没站起来,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男人声音听着有些低哑,“你究竟想去哪儿?”
其实语气并不凶,但钟宁一向怵他,沈慎之语气只要稍微有那么点儿要冷下来的意思,就能把他的胆子全给吓没了。
钟宁怂的也不敢动了。
沈慎之等着他话,钟宁低垂着头,沉默了半晌,闭了闭眼,终于开了口。
钟宁轻轻道:“您就不能放过我吗?”
沈慎之面色沉了下来。
“我知道,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没资格这话,或许在您心里,我们都根本算不上是个“人”,有没有合约在,本质都改变不了什么,这些我都明白的”
“可是”钟宁声音有些哽咽,“我我除了这次,还有上次,其他时候都很听话了,从来没有忤逆过您,您也过喜欢我,要奖励我,先生,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无论名还是利,我都不想要了,您放过我好不好,就当是给听话的宠物一点奖励”
“你不是宠物。”
钟宁骤然愣住,那几个字轻飘飘的从耳边传来,他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沈慎之没给钟宁多想的会,他捧起钟宁的脸,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宁宁,你不是宠物。”
“是我没有清楚,我喜欢你宁宁,你不是其他任何东西,无关其他,你就是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是我的心上人,钟宁。”
钟宁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要话。
沈慎之顿了顿,漆黑的眼瞳一瞬不瞬的看着钟宁,轻轻道:“对不起宝贝,我自被人捧惯了,性情养的专断自我,常常都只顾自己的喜好,从不在意其他人,偏偏自己一直都还不自知”
“好不容易遇上喜欢的人,却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不仅不知道要护着他,反倒还帮着旁人欺负他,现在自己想想都觉得,我那时候的确是混蛋透了,当初你受的那些委屈,始作俑者到底都有我的一份,你不喜欢我,也在常理之中。”
“以前的事我无可辩驳。”
“但是宁宁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沈慎之轻轻捏了捏钟宁的心,语气带着讨好的意味,轻轻道:“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就算是判了死刑也总该有个缓期吧。”
“再给我一次改正错误的会,好吗?”
钟宁张了张嘴,他看着沈慎之,脑子里乱糟糟的,没能出话来。
沈先生也没话,就这样静静的等着,等着钟宁的回答。
谁也不话,却谁也不比谁轻松。
不知为何,明明只在咫尺间的两个人,心却仿佛隔着千万里。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沈慎之一向镇定,此时眼瞳里的神色却已经能看出暴躁不安了,但唇角的弧度还是被他尽量的压得很温柔。
钟宁眼中酸涩,他狠下心,别过头:“我不想要补偿,之前的那些原本也只是一场交易,您没有做错什么,不用对我道歉。”
“如果您真的喜欢我,那就请您成全我,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