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识破
“哒”的一声,黑色匣子应声而开,而后是长久的安静,静到落针可闻,静到众人开始放轻呼吸,因为他们敏锐地察觉到沈寒星的表情很奇怪。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又像是简单的错愕。
众人更愿意相信是前者,毕竟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如此牵动沈寒星的心神让他诧异到反应慢半拍。
沈梨想,那大概是思念故人之物,或许跟顾宴有关,二哥如此神情不得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不定下一刻就要变成从前那副冷血无情的样子。
沈梨看向林星雪,见林星雪也是一副紧张模样,心中更确信几分,此刻心中得意之时又莫名想起刚刚那碗银耳奶羹,沈梨此时竟能清楚地回忆起林星雪笑着夸赞她的模样。
林星雪笑起来其实很甜,有一种太阳暖人心口的感觉。不像她,脸上挂着的笑是长久练习来的端庄得体,好像戴着一层虚假的面具。
可今日之事怨不得她,林星雪若不是私自藏了不该藏的东西,也栽不到她手中。
长久的安静实在太磨人,林星雪又坐在沈寒星的身侧,她能清楚地看见自己当初写下的那三行字,笔墨犹在,心情却大不一样了。
她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一时兴起拿这张纸去哄夫君的,夫君到现在都没话,到底是开心还是生气?
林星雪伸手轻轻扯了扯沈寒星的袖子,沈寒星的目光从那张信纸移到少女白皙的指尖上,他忽而轻笑一声,那笑声中透着无尽的愉悦。
他抓住少女的手,笑容中带着几分逗趣:“林姑娘,胆子挺大啊。”
林星雪挣了挣没挣开,一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眨了眨,伸手想要合上匣子,沈寒星并不接受她的撒娇,宽大的掌心握住少女的两只手,颇有闲心地看向剩下的东西:“来,让我瞧瞧,阿雪还在里面藏了什么?”
沈寒星拿出那张信纸,他手指翻转间信纸覆盖在桌面上。
沈梨隐约窥得“喜欢”二字,她心中生出疑问——喜欢?喜欢顾宴?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不过二哥那表现不像是生气啊,应该不是喜欢顾宴,难道是喜欢二哥?
林星雪这么直接地表达心意吗?
沈梨没有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关注点开始偏移了。
匣子底部还摆着一张画纸,那画纸折叠成两半,沈寒星单手开,这一次他没有遮掩,那副画映入众人眼帘。
画上之景是一片桃林,桃花盛放如烟如霞,纷飞的花瓣落在男子的肩头眉梢,他的鬓边还别着一朵灿烂盛开的桃花。男子轻笑地望着前方,一身月白广袍点染粉色花瓣,如玉般清冷,又透着春日的温暖。
那是他们在桃花庄时玩闹的场景,林星雪将沈寒星的模样绘于纸上,记下这份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经历。她还存了点私心,故意在沈寒星鬓边别了朵桃花,与她那副画上的自己一样。
沈寒星指尖点在鬓边那朵桃花上,挑眉浅笑:“现实戴不上要在画中找补,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思这么多?”
林星雪无辜地眨了眨眼,当做自己听不懂。
“狐狸。”沈寒星笑着弹了一下她额头。
先前一直觉得她是只单纯懵懂的兔子,现在看来倒更像是一只狐狸,该装傻时装傻,该聪明时聪明,还能在别人设计好的圈套中想办法来哄他,当真是一只心思多多的狐狸。
沈寒星旁若无人地调侃少女,众人也渐渐意识到他们这是看了一场秀恩爱。
沈梨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副画,她开始意识到有哪里出错了。
梧桐南烟等人悄悄退下去,沈梨还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直到沈寒星声音冷淡地提醒她:“怎么,要我请你出去?”
沈梨瞬间回神,她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开,但她心中隐隐有感觉,今日之事怕是还没结束。
东侧间安静下来,沈寒星将画放到一旁,他扬起那张信纸,将三行大字展示在林星雪面前:“阿雪喜欢夫君?你知道喜欢什么意思吗?”
林星雪目光躲闪不太想看,那是她从桃花庄回来后一时冲动写下的,本也没算送给沈寒星,只是正巧撞上匣子这件事,脑子一热就放了进去,她当时想这三句话不得能哄好夫君。
现在也不知是哄好还是没哄好。
林星雪躲躲闪闪不肯回答,沈寒星也没有逼问她,他能猜到这大概是她随手写下的三句话,不知有多少真心在里面,但是不得不,他这几日的憋闷确实在看见这三行字瞬间消失。
“先不聊这个,原先匣子里的东西呢?”沈寒星一边收好信纸和画,一边问她。
林星雪惊愕地抬头看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沈寒星觉得好笑,戳了戳她的额头:“狐狸,你现在在我的地盘,你觉得这些事能瞒得过我吗?”
他不过是在等,亦想知道少女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却没想到她能如此奇思妙想。
林星雪见瞒不下去也无意再瞒,她去西侧间取回原先匣子里放的画和书信。
那画上是十四岁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红袄,蹲在雪地里双手捧着一只奇奇怪怪雪雕的兔子。作画之人画得精细,连少女手上的冻疮都画了出来,仔细看能看出那红袄有些旧。
画的落款处,是顾宴的私印。
而那些信写得是少女寄托幽怨情丝的诗,俨然和林星雪的字迹相同。
沈寒星随意看了几眼丢到一旁,看向少女:“直接给我,不怕我误会你?”
如果是其他郎君看见夫人如此怀念另一个男子,怕是会气疯,盛怒之下自然毫无理智。
林星雪摇摇头,她相信夫君。
这份信任令人愉悦,沈寒星握着少女柔软的手,她手侧的冻疮早已好了,以前留下的疤痕也消除了,以后兴许也不会再生冻疮。
沈寒星并不好奇那副画背后的故事,也不想知道。
因为顾宴怀念的少女早就不属于他。
“落言,彻查所有仆役的屋子。”
一炷香后,落言带着一个丫鬟进屋,那丫鬟浑身哆嗦,明显害怕得不行。
她一见到沈寒星立刻跪地求饶:“将军,奴婢不该一时贪心答应帮四姑娘传递消息,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将军饶命,求将军饶命。”不用审问,这个丫鬟一股脑全招了。
落言呈上搜来的赃物,是一些面额极大的银票和几支华丽的簪子,并不是这个丫鬟能拥有的东西。
“将军,她负责西侧间的洒扫,曾和四姑娘接触过。”
所以,那些离间的画和信有可能是沈梨吩咐这个丫鬟藏进去的,今日沈梨表现那般明显,是她所为也很顺理成章。哪怕这个丫鬟不承认,也更像是狡辩。
但沈寒星没有问这丫鬟见没见过那些书信和画,他冷声道:“借刀杀人,不错。”
林星雪看着眼前情形,亦是明白过来——安苓想让沈梨背锅。
林星雪其实从未信过安苓,也不想追究安苓是韩氏的人还是林星然的人,她对安苓始终多一份戒心。安苓突然要进屋洒扫,她便让人盯着安苓,发现安苓在床底藏匣子之后便调换里面的画和信。她在等安苓出手,只是没想到会等来沈梨。
若她没有意识到安苓在做手脚,那沈梨今日成功揭发她有二心之后,她极有可能以为沈梨在栽赃陷害她。虽然顾宴的那副画太过特殊,这个计策有一定失败的风险,不过比起自己动手要保险许多。
只可惜,安苓如同林星然一般,把林星雪想得太单纯。
这个计谋,从一开始就不会成功。
沈梨院子,落言将那背主的丫头丢到沈梨面前,冷着一张脸传话:“将军要属下告诉四姑娘,人蠢可以,但是蠢到自己掉进陷阱那便是神佛也难救。若是以后四姑娘再敢利用夫人和顾大人的过往生事,将军绝不会手下留情。”完,也不等沈梨反应,转身就走。
沈寒星的话太刺耳,毫不遮拦地骂沈梨蠢,沈梨反应好一会儿气得脸颊通红。
她当然认识这个丫头,她前不久才买通这个丫鬟听沈寒星和林星雪的相处情况。今日也是知道他们生了嫌隙,才算趁热铁揭穿林星雪的二心,让沈寒星意识到她的背叛。
可今日这么一遭,她回来后细想一番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别人的刀。
如今沈寒星明确地告诉她不能再利用顾宴生事,这代表沈寒星已经知道顾宴和林星雪的过往。
沈梨想起敬茶那日她提醒林星雪的话,她确实很早就存了那样的心思,她告诉林星雪不要提及顾宴,但越逃避就越会引人怀疑,就越会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还藕断丝连?
沈梨闭了闭眼,唇畔勾出苦涩的笑。
她心中纵有万般不甘,以后也不能再随意生事了。
况且她今日看得清楚,林星雪对于二哥是不同的。因为她也很久没有看见二哥那么轻松随意的样子了,就好像……好像从前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年郎重新回来了。
*
顾府,顾宴刚刚回府,管家着急忙慌地上前迎他:“大人,锦宁侯府来人了,是有急事要见大人。”
“锦宁侯府?”顾宴闻言脚步加快走向待客花厅,管家甚至没来得及将剩下的话出来,顾宴也毫无防备地看到地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婢女。
那婢女背后有血丝渗出,面色惨白额头直冒冷汗,想是疼得厉害。
顾宴一怔:“这是……”
“这是将军夫人的陪嫁婢女安苓,她受府上顾夫人的挟制,企图用这些东西离间将军和夫人的感情,被将军识破,故此将人交由顾大人来处置。”落言递上一个黑色匣子。
顾宴本想不可能,林星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当他看到匣子放着的那副画,他再也无法反驳。
那副画确实是他所作,如非亲近之人不得此画。
林星然真的在利用这幅画离间阿雪和沈寒星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