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核心灵脉 天道难测。
松芑派位于整个修仙界版图的偏南角, 地理位置不算优越,但胜在周围空旷,距离松芑派最近的门派足足有十多里地, 因为两个门派都很菜鸡,平时连串门的心情都没有。
只要往北再多行几里路, 就能横穿修仙界的结界, 抵达人界村落。
在一百年前, 松芑派掌门沈秋荻还没意外捡回一个拥有天灵体质的沈月庭之前, 凡召开各门派集合掌门大会,沈秋荻从来默默无闻。
事实上掌门大会召开的次数并不多,但隔个百年总会来一次,毕竟修仙界的时间跨度太大,几百年时间, 诸多不知名的门派会冒出来, 五大门派总要寻个由头在整个修仙界立立威。
而今年, 这个本该威严正正、仪式感满满的立威, 由于乱入一个沈秋荻,变得分外诡异起来。
第一宗樾一宗所在的黔覃山上, 召开此次大型幻境的总结大会。
樾一宗宗主岳群骁负责总结发言,另四大门派掌门依次坐在岳群骁两侧,按, 彰显五大门派地位的前排位置, 就该只有五大门派掌门五人,偏偏,五大门派的下首,新添了一个高脚座椅,坐着沈秋荻。
五大门派坐高脚座椅, 剩下门派坐板凳,是延续千年的传统。沈掌门这是……
“放心放心,没有成第六大门派,我就是来走个过场,酱油,等会儿幻境灵脉我就参与一下,松芑派资源不够,不揽这活!”
沈秋荻一脸谦和笑意地坐在最末尾,同样用传音,回答台下门派掌门发来的询问。
询问的掌门一默,本该危机感十足的事,听了沈秋荻一番有自知之明、却又颇为不上进的话,他沉默了。
松芑派这些年风头极盛,不少门派都暗中猜测,兴许要不到几百年,其门下弟子沈月庭成功飞升前后,松芑派就能挤入五大门派之列。
至于究竟挤下哪个门派,各门派各有各的看法。
可这些年,松芑派掌门的态度却让人捉摸不透。
要他不上进吧,每十年一次的修仙招生他一次没落过,招到的弟子也一次比一次品质高,历练、幻境进修,门下弟子的名额能多争取就多争取。
可要他上进,每回有点重要事了,他能推则推,例如新幻境虚泽幻境核心灵脉的归属问题。
需要制作顺利离开幻境的传送石,需将核心灵脉和另一处灵脉共存,数年后,滋生出的灵石便是传送石。
传送石前期制作的确废时间废灵石,此前都是资源满满的五大门派独揽任务,可这种光荣的事,沈秋荻就这么直白放弃,也太……
不知所谓。
沈秋荻心底默默念出这几个字,非但没有因为其他掌门对他的异样眼光而拘谨,反而自得其乐。
——坐得位置不一样了,果然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可如果让他选,他还是愿意和从前一样猫在角落,想发呆发呆,想神游神游。
不仅台下掌门疑惑,和他差不多同等地位的其他掌门,也不见得想让他坐这个位置。
可松芑派这一次的功劳无法被忽略。
大型幻境重开不是事,将要列份明书送往仙界备份,如若谎报,被下界的仙界使者发现,被降责的。
这一次,虚泽幻境开启,第一个进入幻境的是松芑派的沈月庭。
第一个找到秘境中的核心灵脉,将其传达的也是沈月庭。
最终撬取灵脉的过程中,松芑派长老沈讳全程参与其中……所有功劳总和,沈秋荻坐这位置一点不错。
错就错在,有人不想让他坐。
商讨核心灵脉归属时,沈秋荻仅是无存在感地干坐着,都感觉到来自中心某处的威压,是樾一宗宗主。
沈秋荻这个人吧,没架子,很好相处,眯着眼睛微笑的时候就是个和善又可亲的老大叔,这也可能是当年年纪的沈月庭就算满心戒备,还是跟着他回门派的原因。
可他如果真的不爽了,一定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哐当!”
沈秋荻从座位上坐起,踢翻凳子的时候,下脚一点都没收力。
岳群骁正到将灵脉放于靖云派,闻声,皱了皱眉:“沈掌门?”
沈秋荻朝着岳群骁展唇一笑:“哦哦,刚才感觉到有谁暗中朝我施加灵力来着,不太舒服,就站起来跺跺脚,怎么?扰岳掌门了?”
话一出,台下一群掌门倒吸冷气。
胆敢在这种场合给沈掌门施加威压,必然只有五大门派的掌门了。是谁呢?
“沈掌门想必是误会了。”岳群骁声音冷淡。
“哎,误不误会的谁知道呢?不过岳掌门事情交代地差不多了吧,老夫心里实在记挂我那个还没醒的徒弟,如若无事,老夫就此离开。”
岳群骁的脸色愈加冷淡,沈秋荻的话根本不给他半点面子,甚至提到沈月庭……沈月庭故意毁去他门下弟子劫云的事,由于发生在虚泽幻境边缘,人尽皆知。
虽然门下的弟子薄暮生只是个外门弟子,可若他渡过劫云,将是千年以来,唯一一个百岁以下跨入元婴期的弟子。樾一宗的名声将会大盛。
可沈月庭毁了这一切。
下面的掌门纷纷探头探脑,虽然无声并不嘈杂,但岳群骁不用想都知道下面的人聪明地用了传音。
“沈掌门走好。”岳群骁没有挽留,沈秋荻走后,他几句功夫,将核心灵脉分配完,遣散了所有掌门。
整个大堂空落下来,有弟子前来扫关门,岳群骁看着一切烦心,返身回了自己的院落。
不一会儿,弟子禀告吗,几位长老前来拜见。
樾一宗弟子上千,长老却只有五位,除却百年以内新晋升的一位长老,其他四位都到场了。
岳群骁看一眼到来的四人,眸光一沉。
“那个外门弟子,掌门可有指派?”长老练泓高高瘦瘦,却长得一脸急躁,相应地,头顶被玉冠扣紧的长发也没剩多少。
“练师弟,我想过我过你的性子。”岳群骁开口。
两人是出身同门的师兄弟,一个坐上掌门之位,一个做了剑阁之一的长老,也因为多了那一层关系,练泓在岳群骁面前经常会忘记礼数。
岳群骁一提,练泓脸上挂不住,当即低下头沉默起来。
岳群骁顿了顿才开口:“让岐辉收他入门,连元婴期的雷劫都没渡完,此后也难堪大用,仅凭那所谓的运数,呵。”
岳群骁冷嘲地扯唇。
两天前,虚泽幻境外,薄暮生六道雷劫只受一道,虽升至元婴前期,但他本身根基就不稳。
一个修行八十年才才筑基中期的弟子,瞬间横跨辟谷、金丹两大阶抵达元婴,雷劫的淬炼还没受完全,虽然外界对他呼声极高,岳群骁却并不侧目。
樾一宗渡过雷劫超越元婴的弟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名,樾一宗这种资质,根本不配他放在眼里。
至于松芑派的沈月庭……岳群骁眸子微冷。
从前他曾生过将人收入门下的念头,但她拒绝了,而如今,她公然毁掉薄暮生的劫云,岳群骁不管她和薄暮生有何恩怨,沈月庭的行径,分明在他樾一宗的脸。
另一长老冯青眠出声:“另外,这几日有弟子禀告,有其他门派在接洽薄暮生,如若他想改投其他门派,可否按照从前的方式处理?”
冯青眠虽是女修,却执掌樾一宗戒律堂数百年。
修仙界各门派抢人挖人的事一直不稀奇,有资质好的弟子所有门派都想要,可自岳群骁执掌门派,凡决定改投他门的修士,戒律堂都会暗中处理了。
岳群骁的信念里,入了樾一宗,就该对门派忠心不二,他断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樾一宗摆摆手,冯青眠了解后,默默后退。
空气一时静默。
岳群骁的房间本就不明亮通透,朝阳的日光被不透光的窗纸遮去大半,此刻五人沉默,气氛逐渐变得低沉压抑。
还是练泓撑不住,憋着一脸红出声,但声音没了之前大咧咧的肆意,内敛地压低了音调:“师兄,那个人,真的回来了?”
周遭一窒,落针可闻。
片刻后,岳群骁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他会不会……”练泓抬眼看了下岳群骁,眼中有慌张和不安,吸了一口气快速道,“他会不会是来报仇的!之前他偷偷潜入门派的时候,一定是看到了,一百年前,我就那种东西不该留下,明明都毁了一半了,为什么不干脆全毁掉,上一回他还是魔族的身份偷偷来的,如今他进入了修仙界,师兄你下一次会不会……”
“够了!”岳群骁断他,脸色铁青,他冷眼看着练泓,看得人心虚地低下头,才冷冷道,“之前的话,我不想第二遍。”
“……顾长宁,他想回来便回来,但你们都记住了,门派里的这个人早就死了。至于,他身上的那截灵骨,他便是想要又如何?东西早就和灵脉融为一体,如今连个元婴期的女修都能随意摆弄他,他更别想撼动一个修仙界的门派。”
百年以前,修士顾长宁在门派戒律崖,由长老冯青眠亲自行刑,废掉修为,抽去灵骨。
合体后期的灵骨,堪比最上等灵石。
冯青眠只毁了一半,另一半,遵照岳群骁的指令,投入灵脉之中。
百年过去,灵骨的形虽在,内里却早就和樾一宗的灵脉融为一体。
顾长宁想重新拿回,比登天更难。
岳群骁单手撑着额头,不以为然地道:“更何况,他跟着的那女修,呵,天道都不容的人,你们还操心什么?”
虚泽幻境外,渡完雷劫的沈月庭出尽风头,可但凡有些修为的人都嗅到不安的因子。
她的第六道天雷,本欲置她于死地,然在落下的最后一秒,被无声收回。
天道难测。可天道对沈月庭的恶感,昭然若揭。
这种不被天道看重的修士,别飞升,以后升阶都难。
修士每渡过三阶,即一大阶,都会经受一道雷劫,并且,雷劫强度只增不减。
岳群骁冷笑,松芑派掌门担心门下弟子,他是该好好担心。
***
驾云刚回到松芑派山门口的掌门沈秋荻了个喷嚏。
守门胖乎乎的弟子见了,连忙给他递了张手帕,笑呵呵:“掌门师叔,是不是有别的门派掌门在背后骂你?这次月庭师姐可是出了不风头。”
沈秋荻拿手帕揉揉鼻子,望天:“或许是吧,你师叔我这么善良和气的一个人,他们也只能背后里骂骂我了。”
弟子一听,脸上的笑浓得把肉都挤堆起来了。
沈秋荻摸摸弟子圆圆的头,慢悠悠往门派里走。
大白天门派主干道上的弟子不多,但凡见到他的,都会恭敬地声招呼,顺便再聊两句。
一路从山门口走到内门弟子的居所,沈秋荻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守门的弟子一看他,立马跑过来,回禀道:“月庭师姐还没醒过来,但看着应该没什么事,伤势恢复地很快。”
沈秋荻闻言点点头,进去看了看沈月庭,重新出来后,才问道:“和月庭一块回来的孩子呢?”
“那位师兄吗?他早上来过,在月庭师姐身边守了很久,之后有其他师兄来看师姐,他就回去了,应该是回住的地方了。”弟子一顿,“掌门您需要我把他叫来吗?”
弟子觉得顾长宁的存在挺微妙的。
按理,他是被月庭师姐带回来的,理应由师姐处理。然而,师姐渡劫昏迷到现在还没醒。
沈讳师叔倒是把人从外面安全带回来,但他什么也没交代。顾长宁和他们又不一样,如何相处,都是大问题。
沈秋荻略一沉思,摇摇头。
……
顾长宁的住处位于弟子居边缘,几乎接近外门弟子的住处。
樾一宗没太多规则,弟子居弟子住的混,沈月庭附近的房间早早爆满,沈讳将他安排在角落,也不算是排挤。
但沈秋荻隔着窗看清屋内的顾长宁时,还是愣了一下。
角落屋子光线黯淡,日光挣扎着透过窗栏,也只在零星一片地面印下光点。而顾长宁,坐在整个屋子最昏暗的阴影里。
他慵懒坐在阴影里,整个身体像是与黑暗融合,浓郁的阴暗气息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似是察觉到了视线,阴影里的人形动了动。
接着,沈秋荻听到他朝着自己的方向,开口:“沈掌门,当年还没好好谢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