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再见的喻翡,总给叶蓁一种?陌生气息。

    他身上的任何细节都?一丝不苟。从西装上从不出现?一道不应该出现?的褶皱，到发?梢的长度，话的语调也不急不缓,犹如精确到数点后两位的财务报表。

    偏偏这?些细节由别?人来做是包袱、是做作,但由他来做,总是浑然天成，仿佛从出生开始就是这?样。

    都?与之前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大相径庭。

    而且，与她?预想中的不同,喻翡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相当的耐心。细致地探索，或轻或重地研磨。

    深夜,身体和?大脑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叶蓁只睡了两三?个时，就从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实在是枕头有点不舒服。

    地灯没有关。她?撑起上半身才发?现?，枕着的是喻翡的手臂。

    难怪那么硬。害得?她?差点落枕。

    心将喻翡搭在她?腰上的手臂挪开,叶蓁下了床。

    地毯将所有声音化解为静音。她?找到自己的手机。

    杨开源了五个未接来电,还有两条短信——她?全都?没听见。【蓁蓁,你?没事吧？】【明天晚上在哪里见面？】

    叶蓁抱着手机和?自己的包包,偷摸看了喻翡一眼。

    他的睡相很安静，半张脸陷在枕头里,被薄雾一般的光覆盖，增添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像是生活在油画里的人物，英俊得?能让人无条件原谅他做过什?么。

    嗯，只要他维持闭嘴状态，安安静静当个摆设的话。

    叶蓁只欣赏了一秒,踮着脚尖走去客厅。

    她?回?了杨开源的短信：【不好意思哈，刚刚老板一直在开会,又处理?了下紧急工作。明天】……她?删掉后两个字。明天她?只想睡觉。

    【既然要商量工作，等周一上班中午时间再见吧^_^。】

    杨开源很快回?了她?一句：【好，你?早点睡。别?熬夜。】

    现?在是凌三?点多……要不是因为喻翡，她?肯定早就睡了。

    叶蓁扔下手机。她?感到无聊，但也不想刷社交平台。

    眼角看到喻翡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露出半只烟盒。

    她?伸手一捞，顺便把里面的火机也带出来。　　叶蓁知道以前的喻翡经常因为在校园里吸烟被全校通报。但她?好像没有喻翡在她?面前吸烟的印象。

    抖出一根，叼在嘴里，手指笨拙地开火。

    片刻，火光点亮瞳孔。她?没有将烟吸进去，任凭它自燃。尼古丁令她?大脑重启——

    在他吻上来那一刻，他们就不是纯洁的甲乙方关系了，那么她?就可以按部就班地执行原计划。

    分手是一定会分的，但是手段要温和?。

    丝丝缕缕中，她?思考喻翡怎么就忽然暴露兽性。难道他喜欢湿身诱.惑？？总不应该是吃杨开源一个电话的醋吧。或者只是在孟思烟面前演戏。

    叶蓁皱着脸，算了，男人心海底针。她?不懂男人。

    也许他只是找个人□□罢了。以前他不也总是和?姑娘消遣？

    成年男女，互相游戏一场。哪有那么多理?由。

    烟雾被一声哂笑吹散，叶蓁无聊到翻看自己的包，掏出里面的□□，再开24时待机状态的笔记本。

    ***

    喻翡睡得?也不踏实。

    手里总要紧紧抓住些什?么，但越是用力，对方越是逃离。

    他之前的人生里，想要什?么，绝对要拿到手。

    这?样的性格经常被母亲诟病不如弟弟讨喜。明明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南辕北辙。

    这?次棋逢对手，反而更容易激起他的胜负欲。

    一个人生活习惯了，怀里冷不丁多出来个女人，总觉得?太吵。

    原本他想到别?的房间去睡。

    但好在怀里的人太过柔软，连骨头都?是软的，拥在胸前的感觉让人沉迷，气息同样又清又甜，和?她?喷过的那些香水不同，是属于她?的沐浴液和?洗发?水的融合。

    手指在半睡半醒中往怀里收，意料之外扑了个空。

    长长的眼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中颤抖后睁开，怀里的人已?经不见。

    但属于她?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一瞬间，像是一场荒唐的幻想。

    下一刻，手指绕到了一丝长发?。

    理?性重回?眉宇间，他从床上起身，套上浴衣，推开卧室的门。

    客厅开了一盏灯，正?好照着茶几旁的人。

    叶蓁席地而坐，嘴里叼着烟，漂亮的眉眼蹙着，被手上的活烦得?不行。

    “在做什?么？”喻翡慢步走到茶几，和?她?一样，席地坐在她?旁边。

    叶蓁像是被吓了一跳，浴衣因为下滑而露出的一截肩膀抖动了下，侧仰着头：“你?也醒啦？”

    茶几上，摆放着一大堆□□，有餐饮，有出租，有住宿，有高铁飞机票。分门别?类堆放。

    她?正?在粘贴出租车□□。原本已?经粘了一排，这?会儿被她?一个个撕下。

    “我?忘了要按照时间顺序粘贴。”叶蓁叹息，“财务的事怎么这?么多啊，你?们公司也这?样吗？哦，你?好像不会管这?种?事吧？”

    喻翡凝视她?片刻，先是抽出她?唇齿间的烟，烟灰轻轻弹进水晶烟灰缸。

    然后把她?手上的粘贴单和?□□全都?扫到自己这?边，再把固体胶从她?手里拿过。不再让她?继续摧残那些可怜的□□。

    “我?以前实习的时候也粘过。”

    叶蓁为他的动作怔了又怔，惊讶道：“你?竟然实习过？”

    “奇怪吗？在国外，很久以前，十几岁的时候。”

    很少有人知道，喻翡在十多岁就出来工作了。他的工龄不像别?人以为的那么短。应该经验丰富。

    叶蓁心想，在自己家公司实习……姑且也叫做实习吧。

    但看他熟练贴□□的动作，没想到这?种?交给助理?去做的事他还真的会。

    不是一张一张粘贴，而是先把□□摞在一起，手指轻轻一碾，每张□□留出半厘米的空隙用来涂胶，最后在粘贴单上一贴。

    他侧过脸：“还有么？”

    “好棒！”叶蓁发?挥狗腿潜质，把剩下的□□都?推给他，“您就是贴□□的天才！”

    喻翡瞥她?一眼，拉扯嘴角，没和?她?讨价还价。

    他将□□一一贴好。还在叶蓁的要求下填写了电脑上的OA报销单。

    “你?还有什?么要做的？”“没啦。”

    叶蓁也有点困，收了电脑，“都?这?个时间了，要睡觉。”

    喻翡眉梢抬起，讨债模样：“给你?完工，也不给工钱？”

    叶蓁眨眨眼，凑过去在他脸颊吻了下：“谢谢亲爱的。”

    喻翡笑了：“你?在发?谁。”

    他揽过她?的腰。叶蓁肩上已?经半耷拉的浴衣更是被扯到腰间。所有的悸动卷土重归。

    叶蓁心肝抖了抖。不是吧，还来？

    被推在沙发?上的时候，叶蓁想。有机会，她?一定要向段浩哲郑重道歉。

    ——这?短，也有短的好处。喻翡这?样的，实在太耗费时间了……

    ***

    叶蓁睁开眼睛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时空错位感。

    遮光窗帘将所有阳光遮住。

    她?还以为睡了一天一夜，但床头的夜光钟表显示现?在是中午。

    头疼，肌肉疼，嗓子干涸。

    她?看到床头有一杯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喻翡给她?倒的，端起来喝了两大口。

    思绪慢慢汇拢。竟然，真的发?生了。

    叶蓁又把自己扔在床上。

    她?可不认为俩人睡过之后，喻翡就会对她?有什?么特别?。

    如何让这?种?阴晴不定的男人喜欢上她?仍然是个难题。

    原本她?以为这?种?事对她?来轻而易举，但现?在来看，皮囊的作用只起到锦上添花。

    倒也不必多么非她?不可，哪怕稍微上心一点就可以。

    都?市职场人，已?经不像学生时代，很少会把感情当成全部。性格、工作、家庭背景，每一项都?化为参考分数。

    喻翡这?样的人更是如此。

    正?在思考着，卧室门轻轻推开。

    喻翡已?经穿戴整齐，穿着有点休闲，靠在门口：“醒了？”

    叶蓁还没从深思中回?神，抬头望他。

    某人穿上衣服，完全遮盖住他禽兽的本质。

    “嗯，好饿。”

    他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下巴往厨房偏了偏：“你?先去吃。我?接个电话。”

    叶蓁披上浴衣，实在饿急了，到了厨房就塞了自己一个笼包。

    昨天运动量那么大，今天多吃几个也可以。吃完笼包，她?吨吨吨喝了牛奶。

    喻翡进来的时候，开笼包蒸笼盖子。

    “包子呢？”

    “……”叶蓁正?在吃了一半荷包蛋，“呃，我?吃完了……难道你?没吃饭？”在等她?？不会吧。

    喻翡无声看她?一眼，让厨师再送一份过来。

    叶蓁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将手里吃了一半的荷包蛋推过去：“你?不介意的话，先吃这?个？”

    反正?他们已?经亲过不知道多少次，他应该不会介意这?个吧？

    “不用。”喻翡开了一瓶苏水，先喝了一口，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你?是该多补补。”

    “？”“太瘦。”“……”叶蓁真想翻个白眼——千万别?相信男人嘴里的“太瘦了”是要女生多吃的意思。

    他们指的是，胸不够大，屁股不够翘，但其?他地方一定不能多长肉，越细越好。

    从基因学上来讲，这?属于东亚男白幼痩的畸形审美，因为具有力量感的女性，他们根本掌控不住。所以理?所应当地，给身边的女性洗脑“好女不过百”。

    喻翡被她?下意识看胸的动作笑到：“不是这?个意思，是你?的体力太差了。”

    叶蓁：“……”

    “你?这?个身高，正?常体重应该在110斤到120斤之间。”喻翡伸出手指，将她?唇角的牛奶擦掉，“多吃点，工作也需要体力。”

    最后一句话倒是有点道理?。但叶蓁细品了下，总觉得?有点被剥削的意思。

    真特么……她?现?在是脑力与体力双核运行啊。

    ***

    他们没有在这?个酒店停留。一切收拾妥当，叶蓁穿着酒店送来的连衣裙，坐在喻翡的车上。

    她?问：“我?们回?那边的酒店？”

    喻翡没答，车停在一家商场附近，虽然是休息日，但人没有那么多，周围都?是高消费的牌子，华服与珠宝，每个门店都?矜持地等待消费者。

    叶蓁随他一起下车——这?是要做什?么？

    他忽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我?给你?卡你?没用过？”

    叶蓁停顿片刻，靠在他的肩膀：“过不要你?的钱啦。”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真的没有。”

    叶蓁心想，这?是升级为炮.友了，所以连待遇也提高了啊。

    但她?是真不想收他东西，分手后又带不走。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给品牌方增加销售额，为税收做贡献。

    喻翡直接她?进了一家珠宝店。

    店员一见喻翡，仿佛见到一个行走的ATM，更何况还是个一看就很贵的ATM，上来就问：“先生，女士，要订婚戒吗？”

    叶蓁被店员的话吓得?脚步一顿，且不喻翡不结婚，且不她?也不想现?在结婚，但她?不能让他知道她?不想和?他结婚，也不能让他感受出来她?太想和?他结婚。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你?误会啦，这?是我?哥。就随便看看。”

    喻翡垂眸看她?握在他手上的手指：“你?随便看，妹妹。”“……”

    叶蓁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没有我?喜欢的诶。”喻翡很干脆地带她?走，“那就换一家。”

    叶蓁感到头疼。服喻翡是个十分困难的事。

    “那个……你?知道智威汤逊吧？钻石就是他营销出来的，让女性相信爱情能与矿物质联系在一起，简直营销鬼才。其?实这?些东西本身没有价值。白了，就是骗钱的。”

    他无所谓的态度：“我?知道，但这?个东西，就买来玩玩。”

    “……”要不是现?在是法治社会，叶蓁差点就要土豪分田地了。

    喻翡轻哂：“了这?么多，你?到底有什?么想要的？”

    她?靠在他身上，甜甜笑道：“我?只想要你?呀。”

    喻翡垂眸看她?明媚的笑脸，不懂自己在坚持什?么，“来都?来了，你?拿个东西再回?去。”

    叶蓁看着斜对方的哈根达斯：“我?们去吃那个？”

    虽然“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这?句广告语和?钻石看起来一丘之貉。但和?高贵冷艳却无聊的钻石不同，冰淇淋至少是甜的。

    ***

    周围也都?是些情侣，喻翡品尝了叶蓁送过来的一口冰淇淋，觉得?有点腻，但也没拒绝。

    脑中琢磨着她?的态度。之前的撩拨看似笨拙，但现?在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些魅力。

    他想送她?点东西，来缓解心里的焦虑，但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烦躁。

    刚刚的一瞬间，他竟然有种?“戒指套在她?手上一定特别?好看”的念头，而这?个戒指，一定是要由他来送才行。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有些东西已?经不受他掌控。

    要他对叶蓁是喜欢的吗？那肯定是喜欢。

    不喜欢也不会去亲近她?。但他不认为这?种?喜欢会改变他任何原则。

    女生看着他那边的香草味儿雪球，声音嗲嗲：“可不可以尝一下你?的？”

    喻翡推过去。

    叶蓁却凑过来，直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偷袭做完，眼睛不去看他，佯装镇定继续挖自己的那份，默默点评：“冰冰凉凉的。”

    明明是烂大街的把戏，一种?特殊的情绪却爬上心头。喻翡手指刚要抬起，手机来电。

    看了看手机上的国外号码，走出门市店，按了接通：“最近身体怎么样？”

    那边的声音吊儿郎当，仔细听的话，会发?现?两人的声线都?很像，但是一个语调轻快，一个低沉磁性：“放心吧，过一阵就回?国了。”

    喻翡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早点回?来。”

    “公司是不是很忙？”“还好。”

    喻翡转身，透过落地窗，对上叶蓁看他的眼睛，她?向这?边挥挥手。

    “你?认识一个叫叶蓁蓁的女孩子吗？”“我?认识三?个叫叶蓁蓁的，你?的哪个？”

    “高中和?你?同校。”“Emmm……”那边想了几秒，“没有。”

    “你?确定？”“怎么，我?前女友又找你?了？”

    “你?认真点。”“我?前女友那么多，怎么可能每个记得?清。长什?么样你?。”

    喻翡看着叶蓁，不管是脸，还是身材，每个都?符合现?代社会对美的标准，“长得?还行。各方面也都?……还行。”

    “你?口中的还行就是很漂亮的意思，那肯定不是我?前女友。漂亮的话，我?肯定记得?住名字。你?要追人家啊？”

    “行，我?挂了。”“这?么急干嘛？多聊聊呗……喂？哥？靠！”

    徐斐瞅着手机，跟身边人赌，“我?哥肯定去泡妹子了。铁树开花，这?么急，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