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安回到他的房间，一打开门，就看见夏洛蒂恭候在桌边朝他行礼，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在此时此刻打开这扇门。

    “夏洛蒂，你找我有事？”

    “见过国王了？”

    “是的，我刚从父亲那里回来。父亲他也许是病了。”

    “怎么？他既没有向你追责，也拒绝了你回到布拉班特的请求，仅仅要求你待在房间里面壁思过，这让你觉得不可思议吗？”

    “你你已经听了吗？”

    “我想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过也只是知道而已。你不必担心，国王的身体依然强健。”

    “有劳你费心。可如果不是病了，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做出啊，容我不能谨言慎行，他那糊涂的做法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夏洛蒂，你知道的，大战将近，布拉班特不能没有我。”

    夏洛蒂整整衣襟，平静地构筑她的权威。“我当然知道，我的字典里不存在匪夷所思这个词。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你觉得匪夷所思的，都不过是私念碰撞的结果。你的遭遇皆在情理之中，没必要疑神疑鬼的，事态在正常地发展。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国王让诺曼代替你的理由呢。放弃吧，即使诺曼烧光了森林，烧毁了城镇，你父亲也不会同意你回去布拉班特的。”

    “你什么？诺曼，他做了什么？”莱安大惊失色。

    “我了，他派军队放火烧了尸林，稍微没控制好力道。在你回到王城之前，使者已经将消息带到国王的耳朵里了。”

    “那他还坐得住？父亲到底在想些什么？”要不是在夏洛蒂面前，莱安都要跳起来了。“天哪，我才离开几天，诺曼就惹出了这么大的祸。塔里克在干什么？诺曼不懂事，他也不拦一下吗？”

    “是拦不住还是不愿拦，这倒值得思量。”

    “你能帮我向父亲情吗？这关乎到父亲的声誉。我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布拉班特，受灾的百姓需要我在那里。”莱安贴近了夏洛蒂，他卑微地弯下腰，乞求道。

    夏洛蒂却阻止了他：“不必如此，国王有自己的主意。既然儿子捅出了篓子，那就只有大儿子去补窟窿了。还是那句话，没必要对你父亲忧心忡忡，没准事态正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呢。”

    “你史蒂芬？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诺曼呢！史蒂芬连军营都没踏进去过一步，怎么带得了兵？为什么父亲会希望他的国家毁在他的儿子们上呢？”

    莱安再也站不住了。他快马加鞭赶了一夜，刚到王城就去向国王负荆请罪。然而国王却视他为空气，前线危急却要把他软禁在这里。诺曼闯了天大的祸，国王、夏洛蒂和塔里克竟然都熟视无睹。莱安身心俱疲，已没有精力去猜透其中的逻辑。他累倒在椅子上，指抵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这个连战争都打不垮的汉子终于败给了复杂的人心。“夏洛蒂，我该怎么办？”

    “离开这里吧，莱安殿下。”

    “离开？你要我违抗父亲的旨意？”

    “国王希望你面壁思过，可没一定要你留在王城。只要你不去布拉班特，离前线远远的，卸下你的职责，找个地广人稀的地方休养生息，你父亲没有反对的理由。”

    “你不建议我留在王城？”

    “是的，我今日来见你正是为了此事。”夏洛蒂轻轻抚着他的背，让他躁动的神经舒缓下来。她低语道：“听我一句忠告，你在这里非常危险。无数的耳目正监视着你的动向，每待一分钟，就在黑暗的泥淖中多陷入一寸。你若执意留在王城，你将丧失脱身的会，悲剧迟早会成为血淋淋的现实。不仅是你，你和你的亲人都无法幸免。”

    莱安问道：“有谁要害我？我从没有争过什么，怎么也结下了仇？”

    “我过了，莱安。你觉得匪夷所思的，都不过是私念碰撞的结果。你活着，就注定会与万事万物产生联系。没有人能够在社会中独善其身，哪怕是魔女也不能例外。知道什么是大势所趋吗？一旦被卷入漩涡，多的是身不由己。所以，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去避一避，为了你和你亲人的安危。”

    “我能去哪里呢？”莱安无辜地抬起头。

    “去野泽望。那里的领主芬丹爵士是我结识多年的好友。你把我这封信交给他，他会好好招待你。你不用觉得欠了谁的情，都开垦了二十年，野泽望至今依然荒无人烟。就当帮帮我这个旧友吧。他势单力薄，也没有留下能继承他意志的子嗣，你的到来能给予他极大的宽慰。他的百姓也需要一个年轻的力量来为他们指引方向，你是不可或缺的。莱安，你要知道，除了布拉班特，天底下还有很多的人民都需要你。”

    “容我考虑一下。”

    “现在就动身吧。你带回的行李也不必拆了，莎伦已经替你备好了马匹。趁城堡还沉浸在夜晚的梦里，早早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吧。”

    夏洛蒂将信封塞进莱安的里，推着他走出房间，还不忘带上门。莱安无力反抗，这几分钟内接收的信息量足以令他消化到来年，而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比一个无知的人更容易受人摆布的，是被给予了大量知识却不被给予解答的人。

    “夏洛蒂，我虽然什么也不明白，但是请告诉我，你对我的这份关心也是出于私念吗？”

    “我所做的一切均是出于私念。但是莱安殿下，我要，爱本身就是一种私念。我希望你能平安，真诚地，绝非妄言。就算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也不一定事事心怀恶意。给人心留一点希望吧，或多或少，谁都有过一段单纯美好的时光在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