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深秋早间雾气蒙蒙,车马队伍早已整装待发。
黛姐姐由地方官员送行离去,柳媚儿位于官员之中,目光眺望的看向那于雾中隐隐吞没的姜国旗帜。
柳媚儿知道黛姐姐身上有重责,她能来看自己就已经很是不容易了。
所以哪怕柳媚儿再不舍也仍旧如常处理事务,又因黛姐姐私下递来的秘密图纸,柳媚儿平日里又多了一项任务。
新都之下的水道一直都是最为繁杂且关键的工程,单纯看人力挖掘太过费时费力,柳媚儿便借河道之水来日以夜继的冲刷开凿。
待认真审视黛姐姐给的图纸,柳媚儿特意挑选目不识丁且各地方言语不太相通的工匠在公主府之下修建秘密通道。
为了不让众官员多疑,柳媚儿索性负责整条街道的工程规划。
这般至大雪茫茫来临之际时,新都的城墙修建大部分,而主街道的房屋已初见规模。
新都重中之重的王宫则已盖起宫殿砖瓦,大量的工匠在其中劳作,场面显得尤为壮观。
朱红的宫道因白雪而越显红艳,柳媚儿单手撑着伞,脚踩积雪一遍遍的检查每一道宫墙的情况。
最开始为了方便提升修建进展,柳媚儿早早就把很多工事逐步分化给不同官员,而官员们只要安排手下的工匠们依次批的完成手头的工程即可。
这般能大大减少所需的时间,可也容易有些问题。
比如因为新都规模过于庞大,官员们之间沟通不及时,很容易会有些许交接工事出现瑕疵。
若是问题出在城墙高楼就会出现坍塌死伤事故,若是出现在地下水道则会引发更多的问题。
为此柳媚儿只得一遍遍召集官员们商议工事图纸,提前做好沟通各自手底的工事详情。
大风雪吹得柳媚儿脸颊生疼,连带握着油纸伞的手都红肿了起来。
“公子,这风也太大了吧。”仆人峰冻的直哆嗦。
“等半月后风雪会更大。”柳媚儿眼露愁绪,随着积雪越来越深时,工事也不得不出现延缓。
毕竟冰天雪地里有些会出现数寸之深寒冰,恐怕街道高楼的建筑工事都需要停下来一段时日。
所以现下柳媚儿才不得不提前做好检查以及安排,否则等腊月里就只能专注王宫宫殿内的陈设装饰细活了。
当风雪将整个姜国笼罩住时,姜国朝堂却正在极为激烈的商议如何处置漠国归降部落一事。
漠国十三部落足有九个部落臣服于三皇子漠泰,而余下的四个部落孝忠大皇子漠尧。
那三皇子漠泰的九个部落被追杀只余四个部落,这四个族长却都归降凤国人。
大皇子漠尧以及二公主漠阳一路反杀围攻两军军队,最终手里的四个部落族长只余一个族长存活。
按理外军围攻漠国几大部落当协作抗敌,可三皇子漠泰却假意迎合设宴,反倒先诛杀正统帝位继任者的大皇子漠尧,后来被凤国俘获而主动称臣。
根据前线来报,姜国擒获漠阳公主和大皇子漠尧的幼子,若以正统血脉即位,自然是大皇子漠尧的幼子是漠国继任者。
毕竟只有这样姜国才能顺势胁迫幼子来控制漠国散落的部落族群和广袤的草原土地。
可凤国却强力推举漠国三皇子漠尧为帝,甚至还亲自封他为亲王。
现下漠国已经是名存实亡,姜国与凤国的关系就显得有些危机四伏。
朝臣们各有各的看法,不过笼统的可暂且分为两派,一方是主战派的官员认为应当乘胜追击,一举重创凤国统一天下。
另一方的主和派则认为与漠国交战已经是姜国极限,现下又是寒冬腊月粮草亦供应不及,若是大军久不归恐怕容易折戟沉沙。
太子姜惠犹豫的看着朝臣们争议不分上下,可姑姑却一直没有出声,因此心里也只暂时将此事压下。
待早朝结束,太子姜惠亲自询问:“姑姑认为当与凤国战还是不战?”
姜苌黛视线望着手中文书应:“太子想不想一统天下?”
“自是想的。”太子姜惠自幼饱读诗书,其中也不乏多国史书。
对于当初姜国近百年来被邻国多次欺辱和几近灭国深感痛心。
“那就做好战斗的准备去应对凤国提出的任何苛刻条件。”姜苌黛合上文书看向年轻的太子,突然觉得他其实不太像姜丰,反而更像他的母亲宋贤妃。
“可是姜国大军长途跋涉,若想攻进凤国实在太难了。”太子姜惠面露为难,自然也知道前线将士的险境,“不如先守住漠国领地如何?”
姜苌黛见他心性如此沉稳倒还算满意,只不过有时沉稳过了头就是懦弱。
“真正杰出的帝王都不会让人猜出他想要的是什么。”姜苌黛缓缓起身走向那半敞开的窗户,鹅毛大雪随着寒风落进殿内,“只要凤国不知道太子的意图,她才会松口,否则恐怕姜国会将漠国大半领地丢失。”
毕竟凤国占据不少有利的地形,难保不会养虎为患。
“姑姑的意思是?”太子姜惠有些不太明白。
姜苌黛探手抚去朝服的飞雪道:“有时越想什么,就应该越掩饰住心思,否则一旦对方揣摩出你的底线,那就会止不住的想要践踏试探。”
太子姜惠立在身侧看向姑姑,只觉得姑姑就像筹谋天下已久热的棋手,好似对于任何情况都了然于胸。
“本宫已派岳月将军奔赴姜国与凤国交触的西南边境,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姑姑莫非想要趁此夺下凤国不成?”
太子姜惠不由得震惊其用兵之神。
“凤国易守难攻,一举攻下不太可能的。”姜苌黛只是想要让凤国感受到危机罢了。
太子姜惠微愣的思量了会应:“姑姑是想声东击西?”
“算是吧。”
毕竟现下最重要的是巩固漠国的领地城池。
因着长公主的诏令,岳月马不停蹄的赶到姜国与凤国边境,按照计划有意做出些动作惊扰凤国军民。
很快凤国女皇就接受到东南部的紧急军情消息。
为了集中精力对付漠国,凤国早已将全国兵力都集结在西北部,现下想要调兵援助根本来不及。
至此凤国朝堂也有些惶恐不安,姜国已经是三面夹击之势,若是真要触发战事,本来就因为与漠国作战而疲惫的凤国大军其实也没有多少胜算。
到时就怕漠国领地丢了不,恐怕凤国城池也会遭殃。
一时之间凤国只得连连派使者和谈,甚至愿意主动放弃部分漠国领地来示好。
消息传至姜国朝堂之时,太子姜惠这才明白原来一切真如姑姑所料。
那些本来具有争议的领地城池大半都归姜国所有,很快两军就签订合约各自退兵。
而曾经强盛的漠国至此彻底灭亡,不少漠国族人迁徙至百里之外,更有不少漠国王室旧族被凤国处死。
那原本以为投靠凤国就能高枕无忧的三皇子漠泰很快就被凤国人当做弃子处以极刑。
当年凤国与漠国的血仇,现如今自然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而一路从漠国运回来的漠阳被绳索紧紧绑住,满身皆是狼狈,神情麻木的坐在囚车里。
容悦奉命带她回姜国都城受降,现如今漠国各族群都已归降,那这漠阳公主自然对姜国而言也是臣子。
臣子面见君主,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哭什么!”漠阳唇瓣干裂的看着一路哭喊不停的漠人女子止不住的恼怒。
这些多是漠国的旧贵族女,其中也有漠阳皇兄的妾室子女。
要不是因为皇兄的幼子被擒,漠阳宁愿战死沙场也不会这般勾结偷生。
容悦看着一直不肯进食的漠阳公主,因着怕她自己寻死,方才特意让人将她手脚绑住。
“来人,给她灌口水,别让她咽气了。”容悦牵着缰绳下令。
“是!”
漠阳被点住穴位,方才被迫喝了几口水,可眼眸里的羞辱却越发强烈。
堂堂一国公主竟然沦落到如此凄惨地步,如何能不恨!
因着风雪好些路不通,一行人绕道赶至宜城时,容悦见到好久不见的柳驸马以及岳月。
“大将军怎么这里来落脚歇息了?”其实岳月早就接到消息,容悦会从此道经过,所以才快马加鞭的赶回宜城。
一旁的柳媚儿却有些不解,明明这位岳姑娘昨日是奉命来接容将军,怎么今日一下就变了话呢?
“诸位将士还请入城歇息吧。”柳媚儿特意在城内安排客栈用以招待风尘仆仆的将士们。
容悦轻身下马完全不想搭理故意取闹的岳月,只对柳驸马点头应:“多谢。”
早知新都的规模远比都城大上数陪,可亲眼登上城墙眺望时容悦也不得不惊叹。
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位柳驸马的办事能力啊。
岳月见容悦竟然看都不看自己,心间更是气的火冒三丈嘀咕道:“臭倔驴,本姑娘那么好心来接你,居然还不领情,早知道冻死饿死你得了!”
一路上柳媚儿听着岳姑娘的碎碎念叨,只觉得有些瘆得慌。
午后风雪渐大,柳媚儿在新搭建工部衙内独自一人处理细碎事务。
容悦拎着酒坛入内出声:“柳大人,忙吗?”
那时长阳关营帐外容悦撞见长公主与这位柳驸马的亲昵,心间的妒火险些就要烧昏了头。
可现下时日久了些,容悦倒也慢慢看开了。
情之一字,半点不由人。
既然长公主已经选了她,自己也没有资格去纠缠不清。
“现在不忙。”柳媚儿放下手中图卷,迈步走上前,便闻到浓烈的酒味,“容将军有事商谈?”
容悦侧身坐在一旁长桌,将两处酒盏放在案桌,掌心提起酒坛倒下酒水应:“我有私事想与柳大人谈谈,不妨喝一杯?”
柳媚儿随即入内,不过并未饮酒解释:“我不擅饮酒,容将军请见谅。”
“没事,反正酒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容悦自顾自的饮尽酒。
一杯又一杯入肚,话语却不曾听到半句。
衙内一时安静的只剩下外面呼啸而过的寒风,端正就坐的柳媚儿茫然的看着豪迈饮酒的容将军,心想这真是来找自己谈话么?
酒过三巡容悦长叹一声道:“我当初因长公主施救才从骨堆里爬出来,救命之恩自是不敢忘。”
“所以这些年为长公主鞍前马后,数次出兵征战无不是奋勇杀敌来报答恩情。”容悦眉眼尽是难掩的苦楚伤感,一时之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抬手扶额强撑起些精神,“我见过长公主彻夜未眠的为姜国大业而思虑,也见身为天之骄女的长公主在寒夜执剑,所以我甚至想着只要能帮长公主夺取天下就算我死都不足惜。”
“容将军的功劳姜国百姓自是会铭记于心,长公主想来一定会在都城为你设宴嘉奖的。”柳媚儿羡慕的看着容将军,只因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除却会拿笔,旁的实在帮衬不上黛姐姐几分。
“好一个嘉奖功劳。”容悦不禁自嘲的轻笑,抬眸看向正襟端坐的柳驸马,眼眸满是神伤,“可我想要从来不是什么嘉奖。”
容悦一直心有希翼的想着或许帮长公主平定天下,那自己就有机会向那位天之骄女表露自己藏于心底的情意。
可长公主一向聪慧过人,容悦知道自己的情意根本瞒不住的。
有时候没有任何回应,它也是一种回应。
比起表露心意被拒绝更残忍的是对方根本不给你任何回应的希望。
这些年长公主有意的同自己保持距离,甚至容悦都在想或许两个女子相爱本就不对的。
毕竟长公主如此决绝的回避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那对玉佩容悦曾故意递到过长公主案桌前,可还没开口,便被无视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容悦不再提及自己的情意,只是心存希望的想就这样一直守在长公主身旁,那自己这一生也够了。
谁想到对待任何人都过分疏离的长公主会对一个姑娘动了情。
“那容将军想要什么呢?”柳媚儿被这般感伤的情绪渲染,连带自己都有些哀伤,“若是不便,我也可代为告知长公主。”
诗曰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上的残酷,柳媚儿只经历过一回就已经足够铭记一生。
更何况多次从刀枪剑雨里闯过来的容将军,想来心间更是难受的。
容悦见柳驸马这般温和待人,连带唇间的话也不出口,只得苦笑的直摇头,一杯杯苦酒饮尽时,探手撑起身向门外走时郑重道:“柳大人,容某祝你与长公主百年好合。”
这般突然的一句让柳媚儿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冬日里天总是暗的很快,门外风雪迅速将容将军身影遮住,柳媚儿望着留下的酒坛和酒盏陷入深思。
容将军今日这是怎么了?
正当柳媚儿收拾物件时,衙门大门哐啷的被踢开,不少图纸都险些飞落起来。
柳媚儿被吓得手一抖,差点就将笨重的酒坛给砸了。
“柳大人看见容悦了吗?”岳月不高兴的走进来。
“嗯,容将军刚走不久。”柳媚儿心放下酒坛犹豫的问,“岳姑娘,容将军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莫非是发生什么不愉快?”
岳月轻哼了声道:“她那头倔驴活该不高兴。”
罢,岳月转身便匆匆出了衙内。
只留下柳媚儿脑袋里回响倔驴二字,原本有些茫然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莫非岳姑娘喜欢容将军,而容将军喜欢的人是黛、姐姐!”
从风雪夜里奔波寻找的岳月在客栈里寻到一塌糊涂的酒鬼。
“你到底喝了多久?”岳月双手从容悦身后强行半拖半拽的将她带入房内。
那醉醺醺的酒鬼闷头倒下一句话也没有应,岳月侧身坐在一旁,探手铺设开被褥愤愤不平道:“你倒是享福了,我亲爹都没有我伺候的待遇。”
岳月见她眉头紧皱的模样,探手想替她抚平,却没想到被她紧紧抓住了手腕。
“别走、求你……”容悦醉糊涂似的碎碎念叨。
“哼,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岳月低头看着容悦颇为英气的眉眼,指腹有趣的描绘,“哎,你这人长的其实还挺俊,不过可惜跟柳驸马那种文质彬彬的书生完全是另一种类型啊。”
满身酒味的人只不停的呢喃道:“求你,别走。”
岳月见她情绪不对,便也没再趣低声唤:“容悦,你抓疼我了。”
那手腕的力道真轻了几分,岳月眼眸狡黠的转动侧身躺在一旁,指腹捏着她的鼻头应:“要是平时你对我这么温柔就好咯。”
话音未落,酒鬼却眼角滑落细泪唇间念道:“长公主……”
岳月满面的笑容瞬间消失,整个人就像被火点燃的爆竹气的一下坐了起来,抬手便拔了刀抵在她喉间气道:“我看你、你这嘴真是不出什么好话了!”
酒鬼并没有半分畏惧,岳月泄气的收了手,顿时想起身离开。
可手腕仍旧被她钳制,岳月挣脱不开威胁:“你再不松手我就砍了你的手!”
岳月无奈望着没有半点妥协的酒鬼,一时都有些困了。
“你既然非要抓着我,那可别怪我赖着你了。”岳月懒散的撑在身侧心生一计,探手亲手解着自己的衣带钻进被褥坏笑的嘀咕。
深夜里柳媚儿抱着图纸从衙内出来,一路穿过新修建好的街道。
新都是挺大的,可现下并未迁入百姓居住,柳媚儿独自穿过街道只觉得有点惊悚。
寒风雪夜人最容易多想,不过好在柳媚儿很快就听见边关将士的喝酒热闹声响,心间也就恢复些镇定。
这处客栈周围布满战马和武器,柳媚儿为了将士们好生休息,所以特意派官兵守夜。
原本柳媚儿并未发现安置在简陋街道巷道的囚车。
只是柳媚儿隐隐听见哭泣声,方才不由得停下步伐。
那囚车被白布遮掩看不清真切,柳媚儿举着灯笼迈步前进。
因着姜国优待俘虏的政令,大部分漠人都被带进客栈避风雪,唯有漠阳因为太过凶狠,将士们才不敢放她出来。
巷道内倒也还算遮蔽风雪,只不过远没有屋内避风暖和,柳媚儿心的出声:“是谁?”
哭泣声忽然停了下来,柳媚儿犹豫的撩开白布,方才看见是漠阳公主。
当初何等自信靓丽的漠阳公主,现如今一朝沦为阶下囚,落魄景象自是不可言喻。
“你看什么!”漠阳凶狠的看着怔住的柳驸马,心间又羞又恼。
柳媚儿见她只着单薄衣裳,面色更是苍白消廋的紧问:“你方才在哭么?”
漠阳偏头避开探来的怜悯目光耻笑道:“我是堂堂漠国公主怎么可能会哭!”
“可是……”柳媚儿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只得改口道,“那你怎么一个人关在外间歇息啊?”
“为什么?”漠阳反问了句,满眼都是恨意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姜国背信弃义连同凤国一并偷袭漠国,我才落得如此境地?”
柳媚儿并未立即应话,而是暂且将随行的物件放至一旁,而后进了客栈。
漠阳见她冷漠转身,只以为她是要离开,便没再去看她。
奈何手腕被绑的太结实,漠阳想挣脱都没有法子,手腕都被磨出血来了。
客栈内的将士喝的正尽兴,柳媚儿询问一个将士:“为何将漠阳公主关在外面?”
“柳大人,您是不知道那个漠阳公主的凶残,咱们好几个兄弟都被她抹了脖子,现下谁都不敢靠近她。”
“一路上她不吃不喝,我们都不过,这要是放走她,那可是大麻烦了。”
“是啊,要不是我们仁慈,否则早就宰了她为兄弟报仇。”一个将士红着眼愤愤不平道。
柳媚儿见此也不再多问,只要了些食物和热茶而后独自出客栈。
漠阳看着去而复返的人,眼眸有些惊讶却未曾出声。
“这天冷你不吃些东西,真的会饿死的。”柳媚儿用油纸包着肉馅饼透过牢笼递至她面前。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漠阳偏头避开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们姜国人灭不了漠国的,将来我们漠人一定会卷土重来杀光你们!”
柳媚儿见她不肯吃只得应:“你不吃不饿只会饿死,将来还怎么向我们姜国报仇?”
漠阳微愣不语,眼眸含着泪道:“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
“我们不会杀你的。”柳媚儿见漠阳眼眸闪烁,犹豫的出声,“或许你不信,可漠国灭亡更多是咎由自取,那般强大的帝国,若非内部动乱,岂非姜国和凤国能灭之?”
“你什么!”漠阳怒目而视,张嘴狠狠的咬住柳驸马的手腕。
“嘶”当鲜血自衣袖间滴落时,柳媚儿疼得禁不住溢出声来。
眼下姜国将士本就对漠人心怀不满,若是自己出声怕是漠阳或许会遭受到更严酷的对待。
俘虏,在他国从来都是不当人对待的。
要不是黛姐姐下令,姜国士兵恐怕早就杀了漠阳。
温热的眼泪无声的滴落至手背时,柳媚儿看着原本咬住自己的人松了口。
漠阳吐下口中血水绝望道:“你为什么不叫人来!”
如果她大喊将士们求援,漠阳觉得自己或许就以死解脱了。
“我不想让你死,长公主也不想让你死,你该好好活着的。”柳媚儿疼得手腕都快失去知觉。
“我若是好好活着,将来一定会带领漠国铁骑踏平你们姜国每一寸土地!”漠阳威胁道。
柳媚儿探手捡起那掉落的肉馅饼放置一旁而后拿出干净的馅饼递过去应:“那你也要先吃饱才有力气复国啊。”
漠阳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张嘴咬住馅饼恶狠狠威胁:“我复国之后,第一个就杀了你。”
“嗯,我知道。”柳媚儿担心她吃的太急会噎着,又给她倒了些茶水,“心烫,慢点喝吧。”
“你不要假仁假义,我不会上当的!”
柳媚儿见她大口的喝着茶水,猜想她一路应该是真的没吃什么东西。
待从客栈端出来的食物都已吃光,柳媚儿收拾着茶碗准备起身。
“你刚才为什么我们漠国灭亡是咎由自取?”漠阳不服的看着面前的纤瘦书生。
“漠国皇子们的争权导致漠国无法迎敌,而你兄长更是被手足兄弟所杀,这就是事实。”柳媚儿犹豫的出心中所想。
漠阳眼露哀伤道:“我将来一定要杀了漠泰那混蛋!”
自己皇兄那么信赖他,甚至答应合盟结果……
柳媚儿见她好似还不知晓漠泰的死讯便出声:“听漠泰已经被凤国处死,你不用动手了。”
“什么?”漠阳没想到凤国人如此狠毒,居然连主动归降的漠泰都杀了。
“他也真是蠢!”漠阳眼眸含着泪却又止不住的笑,“我皇兄那么信赖漠泰,漠泰却杀了他,真是报应!”
柳媚儿见她泪如雨下,一时也不知什么好。
只是将茶碗还给客栈时,派人将那囚车运进客栈内里。
深夜柳媚儿回府整理物件时,抬手撩开衣袖,那白皙手腕的狰狞伤口尤为醒目。
这一口真的是差点就把手给咬断了。
柳媚儿疼得都不敢乱动右手,好在出行时常氏备齐各种药膏。
待敷药后,柳媚儿牙咬紧纱布一段,心缠绕紧纱布。
冬日大雪彻夜不曾停歇,天亮的尤为早。
新都城内百姓们已经在陆续劳作,街道车马拉着巨木和笨重器械,客栈内的将士们大多已经用完早饭。
可此时一向早起的容将军却没见身影,众将士还有困惑。
“哎,你去看看容将军醒了呢?”
“副将,您不是不知道容将军不喜欢人去扰她睡觉的。”
“怂货,快去看看,否则耽误行程朝廷怪罪下来,你担的起吗?”
此时门窗紧闭的客栈楼房内,容悦惊慌失措的看着满地凌乱的衣裳,昨夜宿醉后的头疼顿时烟消云散。
岳月探手扯着被褥遮住身前故作惊讶道:“容悦你要对我负责!”
“冷静点,我绝对是清白的。”容悦探手扶额昨夜真是喝的昏天黑地,这到底是怎么跟这妮子厮混到一处的!
“呜呜,你是不是算做负心人了!”岳月造作的掩面装哭,而后迅速变脸威胁,“我不管,我要告诉爹爹容悦把我……”
容悦探手捂住妮子乱造谣的嘴,偏头看向屋外窜动的身影嘀咕:“祖宗,你可声点吧!”
“将军,您睡醒了吗?”门外将士好奇的询问。
“吵什么吵,去楼下等着!”容悦连忙呵斥一声。
“是。”将士一听精气十足的声音顿时立刻消偷听的念头。
只见堂内将士们纷纷注视从楼道跑下来的人应:“怎么了?”
“我觉得容将军房间里有人!”将士压低声音了句。
“啊!”可整个堂内却惊的大叫。
这一群大老爷们的八卦,吓得一旁奉茶的店二不轻。
而此时楼上的岳月眼眸狡黠的望着容悦,故意暧昧的亲了下掌心问:“你现在心虚了是吧?”
容悦吓得立刻收回手,连忙端正坐在一旁,探手捡起衣裳就像碰火星子一般扔给她应:“我什么都没做,心虚什么啊?”
“好啊,那我就告诉我爹爹你碰了我身子,到时看你怎么办!”岳月没想到容悦这么固执心里更是气的不行。
“我能怎么办?”容悦没敢去看未着一缕的人,心虚的穿着靴子,“我昨晚醉成那样,怎么可能碰你身……”
岳月自身后紧紧搂住容悦,低头亲了下她侧脸威胁道:“好啊,那我现在就大叫,让你的部下都来看看你是如何抛弃我的!”
容悦老脸一红挣都挣不开应:“你不要胡闹,否则……”
“否则你要杀了我吗?”岳月手臂环住容悦不肯让她抽身离开。
“你怎么就不讲理呢?”容悦探手钳住她的手臂顺势推开她,“我了你不要胡闹,否则影响的也是你自己的名声。”
现如今的容悦早就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可岳月这姑娘才二十出头,她就真不怕以后名声被耽误啊。
只见岳月埋头直挺挺躺在被褥,突然不再有任何回应,容悦不解的挨近嘀咕:“我方才力道也不大啊。”
“哎,你可别装了。”容悦拿起一件衣裳遮住她,心想真是年轻人才不知天凉病痛啊。
可还没等容悦收回手,岳月一把反搂住容悦脖颈,径直咬了过去。
容悦疼得受不了一把推开她,掌心轻抚时才发现竟然见了血。
这妮子牙可真狠啊。
“你属狗的吗?”容悦气的想要训斥她,可视线瞥见外间人影窜动,连忙止了声。
都道是七姑八婆最爱八卦,实则军营的大老爷们更喜欢偷听墙角。
容悦为顾忌岳月名声,只得起身叮嘱:“祖宗,你快把衣裳穿上吧!”
而后容悦没再多留,而是去了外间应付那群大老爷们。
岳月唇间染上些许嫣红望着匆忙离开屋内的容悦念叨:“哼,我看你这下要怎么解释。”
廊道内满是将士,容悦背紧靠门呵斥道:“看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出发!”
“是。”将士们惊讶的看着容将军颈旁的牙印,顿时更加好奇了。
天光大亮时,风雪稍稍了些,车马部队缓缓行驶出宜城。
柳媚儿站在城墙相送,只见岳姑娘指间把玩玉佩,看似心情好的很。
“岳姑娘,你不是来接容将军回都城的吗?”
“我才不接她,反正她也不稀罕。”
这般反应又让柳媚儿有些怀疑自己昨日的猜想,“岳姑娘喜欢的人可是容将军么?”
岳月迎上探来的目光应:“柳大人,不该问的事便要不要多问,否则……”
“对不住,我方才多嘴了。”柳媚儿连忙停了猜忌心思。
可是岳姑娘手里的玉佩,容将军好像也有一样的玉佩。
唔,真的没有关系么?
风雪之间赶路的容悦只觉得颈间疼得紧,齿间不由得念了句:“混蛋,下嘴这么重,你爹都没敢这么待我。”
那随行的副将犹豫的想要偷听,而后便受到容将军一记眼刀,顿时吓得瞥头佯装看向山林雪景。
“副将,昨晚我怎么回客栈的?”
副将只以为容将军在试探自己是否足够机灵,连忙摇头装傻的应:“这个,昨晚弟兄们都喝多了,末将也不记得了。”
话音未落,容悦抬手赏了他一个爆栗责怪道:“你个臭子,我要你何用!”
昨夜醉的稀里糊涂,自己不可能真做出点什么吧?
这般一想容悦心间也有些烦躁的紧。
“哎呦。”副将抬手扶住头盔,心想今天的容将军挺奇怪啊。
一行人午后并未停歇,马匹吃着粮草,士兵们只是简单吃些馍充饥。
囚车里的漠阳身上披着一件外袍,神情仍旧是一片茫然,容悦多看了两眼困惑:“前几日她还要死要活,今天怎么突然主动添衣裳了?”
“回将军,这是柳大人给添置的衣物。”
这位柳大人待人处事真是让容悦没得话,是谦谦君子的品性也不为过。
而岳月则在次日清早离宜城,大风不停,现下离除夕可不远了。
“柳大人,真不回都城吗?”岳月本想着不回都城听自家老父亲的念叨,可又想容悦今年会在都城过年,所以才想回去挤兑她一番。
“嗯,那就劳烦岳姑娘将包裹交于长公主。”
柳媚儿略微害羞的叮嘱。
“放心。”岳月单手牵着缰绳并未看那包裹爽朗的应道,很快就领着队伍消失在风雪之中。
柳媚儿心间何尝不想去看看黛姐姐和常氏呢。
只是现如今工程太紧,好些百姓和官员都艰苦的留守宜城,自己身为主监察官,更是不能玩忽职守。
待岳月日夜兼程冒着风雪赶回都城时,那日已是除夕傍晚。
常氏因着有些咳嗽而在服用枇杷膏,姜苌黛特意多加叮嘱宫人们心伺候。
“这孩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做什么都太认真了。”常氏听着长公主念自家孩子的信不由得心生感概。
这都一年多没见面,常氏何尝不想看看自家孩子现如今是何模样。
姜苌黛难得跟常氏想法完全一致,自己派出岳月同她一处本就是想着方便接她回来过除夕。
她却以职务在身不能徇私为由拒绝岳月回城的提议,姜苌黛细问岳月详情时,心间何尝不怨她木头似的脑袋。
深夜里姜苌黛陪同常氏回院落歇息,方才独自一人进驸马府的主屋。
屋内的陈设用具仍旧是按她离开都城时模样,连带熏香都是她极爱的桃花,姜苌黛坐在软塌隐隐还能感觉到她存在的些许气息。
从一侧将岳月带回来的物件取出,姜苌黛对着烛光细细查看。
这处新佩囊不同以往她总是绣海棠花图纹而是缝制相思豆图样。
大抵这也是她难得开窍的地方了。
此时宜城的柳媚儿还在衙内核查工程图纸,工匠和百姓们在一处吃年夜饭,连带官员们也难得多了半日假期。
“柳大人您今夜不歇会吗?”随行官员们真是对这位博学多才的柳大人深感倾佩。
“没事,我再看看吧。”柳媚儿看着官员们陆续离开,方才展开黛姐姐递来的图纸。
图纸的通道都已布置妥当,柳媚儿只是想再多确认一番。
待新春一过,大雪消融时,暖春里的河道水量俱涨。
柳媚儿登高望见河道,只见雪水翻涌穿过河道,场面尤为壮观,而陆续运来的巨木和巨石,更是源源不断的进入宜城,心间对于三年之约更是充满信心。
宜城随行的官员之中却有人将此消息暗自逞至远在都城的宋远山。
宋远山看着字条的描绘,心间满是震惊,不免生起些许杀意,假若柳驸马真完成如此艰难的工程,那恐怕更难对付他了。
为此宋远山只得派出一队亲信人马赴宜城,主要目的是要去放火以及毁尸灭迹!
当一队人马穿过都城城墙离城时,姜苌黛掌心轻抚落在手背信鸽对身侧的护卫道:“记住本宫要留活口。”
这一年里宋远山就像只老狐狸把尾巴藏的极深,现在终于藏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 感谢今天有15个可爱读者默默点着收藏支持鼓励~~O(∩_∩)O~~。
谢谢7个热情读者留言支持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