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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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踏足这个熟悉的屋子,温恕却没了半点闲适的心情,把门猛得一关,赶紧跑去自己预先踩过点的地方,开始一顿翻找起来。他的手有点抖,浑身都发烫起来,像是发烧了一样晕乎乎的,脑子里的弦一刻都没敢松过。

    他不知道余斯山把那些东西放在哪儿了,翻找过之前标记的地方,现在他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把这人的家翻个遍,跪在地上,连垃圾桶里都刨了刨。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失败了,一旦被余斯山发现了,他根本不敢想自己会面临着什么。

    没准那个变态会呲牙一笑,直接把他的视频照片传递给每个认识他的人。温恕只是想着,都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还是找不到。

    “迟早,怎么样,他出来了吗?”

    温恕头上的汗瞬间出了一层,他随手开了余斯山家里的空调,坐在地上给迟早发了条消息。几乎是同时,迟早就发过来一个“无”字。

    言简意赅,也算是件好事。

    温恕拍拍手上的灰,捏着手机要起身。

    他扶着膝盖,用胳膊撑着借力,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子,发麻的腿有点软,让他出于惯性往后一倒,朝着柜子摔去。

    他下意识往前一拉,扯到了窗帘,差点把窗帘撕烂才勉强稳住身子。

    “嗯?”他往窗帘旁边一瞄,居然发现原本该是飘窗的地方,被木板似的东西圈出了一块,正好紧挨着飘窗的角落,如果不把窗帘全部掀开,根本看不到。

    他的心瞬间猛烈地跳了起来,咽了咽口水,赶紧扒开木板的盖子,往里面看了过去。

    三脚架和相机正静静地躺在里面,甚至还贴心地放了一个读卡器在旁边。

    温恕一下子绽开了笑,嘴咧得老大,恨不得直接捧着相机亲几口。

    他提起碍事的三脚架,沉甸甸的,放在了飘窗上,自己也干脆坐在了飘窗边上,赶紧把相机往腿上一放,手忙脚乱地找着开关。相机上按键转盘多的是,温恕摸索了大半天,才找到“OFF/ON”,喘了一口气,用手指把它拨开来。

    ——没电。

    他气得鼻孔喷火,一拳捶到了窗帘上,把原本就被空调风吹得飘荡的窗帘直接震得往前飞去,许久才落下来。

    他平了平心里憋着的火,耐着性子开始找装储存卡的地方。没办法在相机里直接删除,那就把卡直接拿走,只要余斯山这人不丧心病狂地把视频备份,他把卡带走绝对是一劳永逸的事。

    的一张卡被扣了出来,躺在温恕的手心,他轻轻松松就把卡捏在了手里,相机外观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就是这一张的卡里,存了太多太多他畏惧的、厌恶的东西了,他的前途,他的生命,都好像被这样死死攥在余斯山的手里。

    滚烫的一张卡。

    “嗡嗡”。

    手机忽然响了。

    温恕赶紧从飘窗上跳了下来,等他拿到手机,迟早已经把电话挂断。这是他们的暗号,余斯山只要从那栋楼里出来,迟早就会给温恕电话,不过温恕也不用太过慌张,迟早会尽量拖住余斯山,他只需要尽快恢复弄乱的家,带着卡逃到安全的地方,把那些东西通通删除。

    心脏再次传来鼓点的紧促响声,温恕喘着粗气,匆忙把烦乱的柜子一点点复位。然后是主卧、客厅……温恕看着被自己翻的湿垃圾桶,脑瓜子都在嗡嗡直叫。

    不过在这种紧急压迫的环境下,他的手脚也麻利了起来,先前在家里从来不做家务的他,好像忽然被通了做家务的任督二脉,瞬间把这个家收拾地干干净净,腰都快要断裂了一般,一直起来就酸得不行。

    就在马上就要开房门离开的那一刻,他视线落在了书房里。书房的门没关,他很清楚地知道,在那扇门里,是余斯山办公的地方,家里唯一一台台式电脑就放在办公桌上。

    平时他在外面看电视、吃外卖,余斯山就把房门开一条缝,能听见外面漏出来的声音,时不时还要跟个大爷一样出来溜达一圈。

    那时候余斯山还是蛮可爱的,会正写着分析,忽然蹦了出来,问他要不要吃苹果,然后不顾温恕的“不爱吃水果”阻拦,飞快地削好一个苹果,塞进温恕的嘴里,监视着这人不情不愿地吃完,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没睡醒的仓鼠。

    余斯山其实也不喜欢孤独。

    他时常把自己锁在的书房里,用办公这些的正事把自己填满。他想要热闹,又厌烦酒吧那种聒噪,厌烦公园里孩子大狗往自己身上扑,厌烦应酬,厌烦社交。

    他厌恶孤独,又不得不把自己困在孤独里。

    直到温恕住进这栋房子里。

    吃个苹果也会发出“嘎嘎嘎”的奇怪声音,看电视会因为综艺被逗笑到呛住自己,他一开门,就能听到人间烟火从客厅飘了过来,让他短暂地活在了满足里。

    温恕定住了脚步。

    他咬咬牙,捏着手机,还是走到了书房门前,推开了门。

    他平常是不会来余斯山的书房的,办公领域,他没借口过来,对这里的构造并不熟悉。这是整个家里最的一块地方,比他想象中还要很多,几乎只有客卧的三分之一,的办工桌椅被两面半的巨大书柜包围,也只预留出来了一块地方,足够一个人在这里办工。

    很拥挤,也很安全。

    台式电脑放在桌子上,温恕弯下腰,按下了开机键。

    他怕余斯山会有备份,那只老狐狸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自然也懂得什么叫做有备无患。

    电脑开机很快,只不过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密码页面。

    温恕瞬间蔫了,他对余斯山是真的挺不了解的,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生日,不知道这人爱吃什么,更不要提什么家人、朋友、爱好……他们的交集好像就是那些个低级趣味,和来自职场上的压迫。他想了想,手指放在了电源键上。

    可他脑子一抽,手指又移了过去,试探似的在键盘上敲出了自己的生日。

    “零……一……二……七。”

    开了。

    温恕看着电脑页面,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余斯山这个老混蛋居然用他的生日当密码?

    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要是现在有镜子,他就能看到镜子里自己被惊到根根直立的头发,和不自觉瞪大的眼睛。

    混乱的大脑根本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他赶紧翻找着,把那些命名奇怪的文件夹都给翻了个遍,谁知道这个流氓的文件夹全都干干净净,连个片子都没有,更没有和自己有关系的——不对,有一个文档,上面标着“温恕”二字。

    他点开了。

    “不怎么能吃辣,但是喜欢吃辣。不怎么能喝酒,两杯醉,不过爱喝一些低度数的果酒,可以少给他喝。不爱除了草莓、蓝莓、橘子、西瓜以外的水果,不吃芫荽,但是吃葱,不吃炸鸡的鸡皮,但是……”

    满满一张,记下了温恕琐碎又繁杂的生活习惯,细到连他喜欢用什么口味的牙膏都标明了。

    这个文件被放在不甚明显的地方,但是上面的编辑日期是新的,就好像这个人会每天坐在自己,看着傻笑的他,把这些每天新发现的琐碎东西当做日记一样,通通记在上面。

    “无聊死了,”温恕嘟囔着,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之前紧绷着的嘴角一下子舒展开来,眼神也变得柔和,“谁我不吃香菜。”

    可时间不并不给他喘息的空隙,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第二次响起,也就明,迟早已经拖不住余斯山了,这人已经往家里回了。

    温恕像只惊弓之鸟,飞快地关掉了电脑,从书房里冲了出来,拔腿就往自己租的房子里跑。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储存卡,无法言表的兴奋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一直以来沉重压抑的石块霎时间粉碎殆尽,只留下了浅浅的红色印子,荆棘丛中开出了花,没来由的,他就是想给温叙个电话。

    那是人类最原始的分享欲,想要给自己最亲近的人。

    可是一遍又一遍,温叙始终没接电话。

    温恕捂着自己还没平静下来的胸膛,一时之间分不清楚跳得飞快的心脏究竟是来自欣喜,还是源于不明的慌乱。

    他给迟早发了个消息:“怎么联系不到我哥了。”

    可他没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赶紧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把储存卡插了进去。

    他想过直接销毁掉整张卡,但是又怕卡里当真存着什么重要的、与工作相关的文件,到时候得不偿失。

    很快,储存卡的页面就蹦了出来。

    只有一张照片和一段视频。

    温恕皱了皱眉头,心跳瞬间空了一拍。

    怎么回事?余斯山至少故意让自己发现录制视频四次,那些不正当的关系也发生了一次又一次,车里的呢?床上的呢?那些都去了哪儿?

    温恕的心沉了下来,他感觉热热的水从脸上流了下来,心脏却是麻木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点开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自己婴儿肥还未消,裹着一张的浴巾,一脸惊恐地缩在床上,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慌张和泪水。他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那年,他们俩第一次一起淋雨的时候。

    余斯山生气极了,对着只裹了一张浴巾的他就一阵乱拍——不是的,没有裹浴巾的也有,温恕清楚的记得那段痛苦的记忆,他把自己的浴巾扯下,死死拽住自己试图挡住脸的胳膊和手,闪光灯对着自己白花花的肉就是一顿拍,哭喊都不管用。

    那些照片,又都在哪儿。

    他闭上了眼睛,认命似的点开了仅剩的那段视频。

    是余斯山。

    余斯山人摸人样地坐在书桌前,背后是满满当当的书架。

    “当你看见这个视频,就明你已经拿到卡了。噗,这个开场白是挺老套的,那就听我个有趣的事情吧:没有视频。”

    温恕一愣,脸上的眼泪都静止了。

    “我根本没拍过那种视频,我没那个爱好,我也不想给你留下一些影响未来的污点,我只是想吓吓你,你被吓坏了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余斯山的脸上出现了极其恶劣的笑,就算在视频里,就算隔着厚厚的屏幕和漫长的时空,他也在调戏温恕。

    温恕捏紧了拳头。

    “至于之前拍的那些照片,在我拍完之后我就后悔了,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我却选择了一条和你同样恶心的路。但是你实在太可爱了,我没忍心全删完,就留了一张,当做纪念。在这些年我偶尔想起你的时候就看看,那时候的你,眼睛里还会写‘认输’两个字,比现在冥顽不灵的模样可爱多了。”

    温恕被余斯山搞得现在听见“可爱”两个字,都要生理反胃了。

    一个大男人用什么“可爱”来形容,他简直想骂余斯山就是个文盲。

    他有点想笑,笑完又是无尽的悲凉,那他算什么?为了那些莫须有的“威胁”,他主动和一个恨自己的人上床,他低三下四像个奴隶一样讨好余斯山,他每天活在提心吊胆里,生怕哪天自己惹到他了,就彻底完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轻松,又有些神经质地怀疑余斯山是不是在骗自己,马上后面就该放出那些视频,来一句“逗你玩的”。

    可余斯山却:“你现在是不是又羞又恼,气得想我?可是温恕,我们本来就是一类人,我们会用最恶劣下作的方法对待别人,不管是爱人还是仇人,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会彼此相吸,因为我们都是残缺的,是不完整的,都是败类。你恨我让你每天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对不对,那你想过吗,我弟弟在等着医院宣判他的一个肾废了的时候,提心吊胆吗?你哥那个傻对象被判刑之后在牢里在提心吊胆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缺乏正确共情的能力,所以我们会和对方,产生奇怪的共情和吸引。”

    “或者,奇妙的爱。”

    余斯山笑了,在录像里笑得洒脱极了。

    “可到了现在,我不信你还会傻乎乎的喜欢我,毕竟我只是喜欢一个和我一样恶劣的,无法产生正确感情的人,而不是一个……学会了改邪归正,被我‘教育’好的乖孩子。这是老师给你上的最后一课。”

    他什么都了,唯独没有出一句深藏在心底的一句话。

    温恕好像读出来了,又没有。他茫然地生着气,无力地发着火,像个迟钝的机器人,程序错乱,哭哭笑笑,捏着没了价值的储存卡,脑子里的画面却定格在了那场大雨。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他第一次看见余斯山。

    好像有个他不愿意承认的种子在悄悄发芽。

    作者有话:

    “我们彼此相爱,就是为民除害。”——冯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