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第33 霍奉天!!
第三十三
三更天。
积压了半日的雨落了下来。
风急雨骤,得院内的常青树枝叶低垂。
周凝宿在了沈府,她和谢兰兰关系不错,今日谢兰兰大婚,周凝也在,因着刀子张的行刺,谢兰兰怕她有意外,请了秋实带周凝去西厢房休息。
暴雨滂沱中,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跌落的声音。
她起身,开门,一个身形高大男子蜷缩着身体倒在他门前。
她防止他有暗器,拿鞭子抵着他的肩头收了收,他随之躺平。
一张脸俊美沧白,眉头紧锁。
她忙蹲下身去,把他抱在臂弯里:“谢二哥?!”
谢玉的手虚虚抬起,指着地上不远处滚落的药瓶:“药……”
-
谢兰兰没想到睁开眼时还能看到沈一杠。
昨日发生那么多事,东、西两厂和皇权都面临动荡。
时局如此严峻,沈一杠这个身处权力斗争旋涡的人竟然陪她一觉睡到了天亮。
她眼睛眨了又眨,不敢置信地摸了摸他的轮廓冷硬的脸。
沈一杠握着她的手:“醒了?”
“恩。”谢兰兰咬了下唇,,“你现在是不是很需要镇北军的扶持……”
沈一杠直起身量她。
她没有不安,面带困惑和些许酸楚。
获取镇北军最直接的扶持方式,就是娶周凝。
他还什么都没,她就已经做好了他娶周凝的算。
沈一杠浓眉压眼,捏着她手的力道大了两分。
“兰儿,你记着,我永远不需要你委曲求全。”他降低了音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凶。
谢兰兰:“我只是不想让你有危险。”
她自然不想和人分享他。
两军对垒多有意外,自然是兵力越多胜算越大。
辗转了一夜,君王和沈一杠之间,谢兰兰还是默默靠向了沈一杠。
她的立场让沈一杠重新缓和了下来。
没有人比沈一杠更了解谢兰兰是扛了多少压力才选择他的。
“兰儿。你知道皇帝为什么登基十三年依旧是个傀儡吗?”沈一杠,“因为他永远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依赖谢国公,依赖沈一杠,又依赖谢玉。
全然没想过自己去拉扯兵力。
沈一杠敞开心扉和她了许多。
“这是我与他最大的不同。”
“我的确需要借助镇北军。”
“但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镇北军,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无妨,无非就是多了些难处。”
“而且,只凭一个简单的姻亲关系,怎么可能绑住镇北军。”
“想要降服镇北军,只能靠实力,比如,护住他们在京城的万千家眷。”
“兰儿,这不是一个值得大发善心的朝代。”
“我养的人,总是有用的。”
沈一杠得笼统,谢兰兰缓了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
镇北军常年驻守边关,近亲都随他们在边关永驻。
边关苦寒,一些体弱者受不了物资、草药短缺的折磨,只得回城养病。
这么多年下来,镇北军的家眷,少也有十几万在九千岁管辖的城池下隐姓埋名地生活。
沈一杠名下产业遍布全国各地。
养得就是这些人。
普通的难民有,但大部分都是能为他的未来铺路的人,比如镇北军家眷,比如那一个个身强体健、与九千岁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亲卫。
收拢安抚普通的流民,不过是沈一杠用来掩饰功利性、目的性做好事的遮羞布。
沈一杠用指腹摩挲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都暴露在他的视野内:“对我失望吗?”
“你给了他们一个家,这是事实。”谢兰兰软软地趴在他怀中。
她又一次接纳了他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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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兰重回了西厂。
她的令牌,由姜得豆改成了谢兰兰。
堂而皇之地以女人的身份,做了西厂千户。
西厂众人万分自然接受了她,对她恭恭敬敬地行礼:“谢千户。”
和往常那样没有区别。
没有因为位居女人之下而心生怨言。
她背后的人,足以为她撑起一片广阔天地。
没谁能轻视她。
也没人敢轻视她。
谢兰兰在西厂府衙查阅存档。
发现战马、铁蹄等并没有大的更新,一切都和从前一样,看上去平静无波。
看不见的风浪,最为可怕。
晌午时分,谢玉求见,穿着西厂统一配置的千户服。
谢兰兰派人接他进来,他倚在门框上,双手环绕抱在胸前,遥遥量她。
兄妹俩尴尬地对视了会儿。
“谢二哥?”谢兰兰从案边坐起,把手上的卷宗合拢:“进来坐。”
谢玉也不客气,在她对面落座,开口就是一句:“失忆了?”
“嗯。”
谢玉双手撑开搭在两侧扶手上,懒洋洋地窝在倚在上:“很巧,我也是。”
不等谢兰兰回话,谢玉告诉她很多事。
他的记忆停在了两年。
睁眼就是黑暗无光的地牢,每日都是严苛的训练,一群人真刀实枪的厮杀,不停地战斗,在那里,死亡都相当于一种解脱。
他没有名字,大家喊他无名。
一直到最近,东厂才把它从教习司捞了出来。
他们在他进入教习司前夕,易容师为他整了容,将他的脸做成谢玉模样。
东厂让他成为谢玉,借皇帝的手压西厂。
为了让他听话,给他下毒。
谢兰兰猛地直起身:“你中毒了?”
谢玉无所谓地点点头。
“……”谢兰兰想了会儿,,“督主医术精湛,让他为你看看可好?”
谢玉:“如果他愿意的话。”
谢兰兰盯着他的脸:“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谢玉抬着下巴,坦荡荡地:“因为这天下能解我这身毒的,除了东厂,就只有霍奉天啊。”
永顺皇帝信任他。
早已和他道出沈一杠的来历。
谢兰兰沉默了会儿,问:“皇帝知道你经历的这些吗?”
“他没必要知道。”谢玉:“臣子的职责是为君解忧,而不是给君上添烦恼。”
谢兰兰:“你很了解皇帝。”
谢玉笑笑,没话。
谢兰兰把谢玉的事情告诉了沈一杠。
沈一杠毫不意外,随即安排了人去请谢玉。
沈一杠为谢玉把脉,指腹长久停留在他腕上。
谢兰兰问:“怎样?能救吗?”
“不用担心,半月便可康健。”
谢玉体内有两种毒。
一种是他最为熟悉的山水忘。
一种是苗疆蛊毒。
很巧,沈一杠都能治。
在用毒去毒这方面,没什么能难倒沈一杠。
相对于体内的剧毒,谢玉更关心记忆能否找回:“失忆症可有解?”
“有。”沈一杠回。
谢玉剧烈咳嗽了几声,从怀中取出帕子想要擦拭唇角,看一眼帕子又掖了回去,改抽了另一个帕子出来:“多久可好?”
“仍是半月。”
谢玉回了西厢房。
他走后,谢兰兰望着他的背影沉思。
“怎么了?”沈一杠问。
谢兰兰:“刚才我看到是阿凝的帕子了。”
沈一杠怔了会儿,缓缓咧开嘴角,笑了。
谢兰兰意外:“你不怕吗?”
谢玉这个时候接近周凝,目的显而易见,要替皇帝争夺镇北军的扶持了。
沈一杠勾着嘴角,摇摇头:“不怕。”
他很少笑。
只有在想到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时,才会这样发自内心的笑。
沈一杠写好药方,递给烟雨:“亲自抓药亲自熬药,务必要亲眼见他喝下,药渣销毁。”
烟雨得了吩咐,下去忙了。
入夜。
沈一杠洗漱完毕,上了榻,温存完毕,在谢兰兰昏昏欲睡时了句:“兰儿。”
“嗯?”
他:“过段时日,我会收几房女人,生几个孩子。”
谢兰兰瞬间睁大了眼。
睡意全无。
生几个孩子???
在昨夜,新婚时,沈一杠褪下了他的衣衫。
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洞房花烛。
她腕上的守宫砂消失在那夜。
他向她展露了他人不曾窥见过的伤痕。
生孩子……
谢兰兰了个冷颤。
“你……”她迟疑地看着他,“决定了?”
沈一杠:“我不会让他们影响到你什么。”
他全程语气冷淡。
平常得像是在和她交流晚上吃什么一样。
这让谢兰兰更加难以接受。
沈一杠不是想要纳妾。
他是需要证明他不是一个阉人……
而证明的最好的法子,就是生几个孩子。
什么情况下才会让并不在意世人看法的沈一杠忽然急于摆脱阉人身份?
只能是……
他想要的那个身份……
不能由阉人来做,他需要一个正常的身份服众。
谢兰兰呼吸都乱了几分,心砰砰跳。
谢兰兰原以为沈一杠会扶持听话的人取代皇帝。
现在看来,他从未这样想过。
他是想……
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啊!!
谢兰兰深感意外,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在正常不过。
沈一杠一直都是只信自己、只靠自己的。
谢兰兰又一次乖顺地接纳了沈一杠的阴暗面。
她没有吵闹,没有因为他要纳新人而不安。
她窝在他怀里,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沈一杠抱紧了她,她真的太信任他,毫无条件地信任他。
这让他欣喜,也让他越发患得患失。
一副山水忘,洗掉了她信奉了十六年的忠君记忆。
这骗来的信任。
令他没有真实感。
哪怕她已经渐渐地、多次性地包容了他的恶劣。
天蒙蒙亮时,沈一杠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换上玄衣软甲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暗卫第一时间出来迎接。
沈一杠的声音划过灰蒙蒙的夜空。
“寻个人。”
“壮年,身形样貌最少于我有七分相似。”
“是。”
-
烟雨端着药敲响了西厢房的门。
他冷着脸,把药放到了桌上:“快喝。”
谢玉端起碗,碗沿贴上嘴角。
“砰——”
隔壁周凝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烟雨迅速转身跑向周凝房间。
镇北军的大姐,不能出意外。
谢玉从身后取出一个碗,想把手里山水忘的解药倒进去。
刚有了动作就察觉到门口有新的脚步声,他一顿,快速把碗收了回去。
“烟雨傻,老子可不蠢。”老照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把药喝完,别耍花样。”
“看犯人呢?”谢玉挑眉。
老照也挑眉:“难倒你不是吗?”
谢玉哈哈一笑:“不,是敌人。”
老照骂骂咧咧:“你要不要脸?!我们督主可是在救你。”
谢玉仰头把药喝完,随手把空碗丢到桌上:“不是救,是利益互换。”
“你瞧瞧你,丧家之犬一样,有个狗屁的利益。”老照看着他那张俊俏却又毫无生机的脸就来气:“白脸,只会靠脸的蠢货。”
谢玉:“东厂中枢教习司——”
老照的脏话戛然而止。
教习司。
西厂挖掘多年未果的中枢基地。
老照抡着空碗走了。
谢玉叫住他:“没法子,阿凝就喜欢我这张脸,你怎么办?”
老照又停住骂了他几声。
他原以为周凝的是假的,是用来搪塞他的。
没想到周凝真的喜欢谢兰兰、谢玉那种长得好看的。
这几日,他没少看见谢玉进周凝的房间。
可气的是,周凝并没有赶谢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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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没能留住山水忘的药。
也查不出山水忘的药渣,沈一杠那个老狐狸,消灭了一切的蛛丝马迹。
谢玉深刻怀疑谢兰兰的失忆也是中了山水忘。
且十之八=九是沈一杠所为,不然一个山水忘的解药,怎么会被沈一杠严防死守成这样。
谢玉每每喝药,都会有意滴落些在衣服上。
然后卷着一身的药香,去找谢兰兰。
谢兰兰看见他,开心却又忍不住戒备。
兄妹两个难得相逢,咫尺的距离,偏敞不开心扉。
-
谢玉的病好了。
记忆也寻回,只是依然还有头痛的毛病。
谢玉为感谢沈一杠的帮助,提供了东厂教习司的地点。
并一一画出了东厂的地图。
于此同时永顺皇帝发出了清缴东厂的命令。
权力鼎盛一时的东厂与一夕之家没了。
被沈一杠抄了。
只是,九千岁和东厂那个迟迟未露面的二把手却下落不明。
东厂没了。
多事之秋的那个轮到了西厂。
西厂的衙卫们,成队成队的死去。
谢兰兰知道,这事和谢玉有关。
西厂的同僚们见了她远远走开,面上不显冷落,可行动上却明显疏离。
老照对她脸色不好。
烟雨都多次对她欲言又止,最后在她的逼问下,烟雨了实话:“姑奶奶,求您了,赶紧跟谢二断了吧,那真不是个好东西,咱们西厂多少人都折在他手里了……”
谢兰兰什么都没。
断不断有什么关系,皇权和西厂之争已经开始,这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谢兰兰最近常常做梦。
在梦里,她总是能看见谢玉。
梦里的谢玉不是现在这幅颓然、吊儿郎当毫无形象可言的样子。
梦里的谢玉,意气风发,束发冠,着锦衣,面庞青涩俊秀,举手投足间是京城公子哥们特有的风度翩翩。
她梦见有人骂谢国公,于是抽了鞭子人,才抽两下,就被盛怒的谢国公抓到马背上捆回了家。
谢国公把她压到谢家祠堂。
按着她的肩膀强硬让她跪下。
训她不该恃强凌弱。
斥她要斩奸除佞,不可伤及无辜。
谢兰兰被罚跪祠堂。
夜幕深深,谢玉手持披风遛了进来,他为她披上斗篷,将她从地上拉起,握着她的手腕,抬腿就往外走。
谢兰兰惊讶:“二哥哥。”
谢玉恨铁不成钢地夹了下她的鼻梁:“跪什么跪,你又没做错。”
看上去凶凶的,实际一点儿都不疼。
“走。”他往外拽她。
“做什么?”
谢玉扬眉,精致的眉眼处一派风流:“揍都揍了,干嘛不揍完。”
谢兰兰眼睛一亮,她回头看看祠堂,迟疑:“可以吗?”
“替天-行道,有什么不可的?”谢玉郎朗而谈。
谢玉携谢兰兰出了祠堂。
骑着马,带着她奔向了弄堂,那里住的,是白日里骂谢国公的那个人。
那个初秋的夜晚,凉风席席。
两个少年人的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肆意得逞的笑。
谢兰兰睁开眼,从梦中惊醒。
眼角两行清泪滑落。
她的二哥,不像谢家那般严谨规矩。
那次之后,谢国公大发雷霆。
谢玉是谢家唯一一个颇为叛逆的人,为此没少让谢国公头痛,早早扔给了镇北军去历练,试图磨平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桀骜。
谢玉走前,叮嘱谢国公:“管家的女婿不是安分的,务必要心此人。”
谢国公不以为然,捋着胡须反教训起谢玉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勿要疑神疑鬼。”
后来,管家的女婿赵勤之叛变了。
当时看似不经意的事,一桩桩联系起来,竟穿成了一串长长的悲剧。
谢兰兰惊坐起身。
若当初她没有意气用事去人,就不用有谢玉带她出祠堂这事,谢玉不会因为不敬家规而被赶去边关。
若谢玉还在,以他的识人能力,定会早早抓住赵勤之叛变的把柄。
谢家……
许就不会这么屈辱被灭。
响起谢玉,谢兰兰泪流满面。
他是她的二哥啊。
那个有着超强识人认人能力的二哥啊。
谢兰兰去见了谢玉。
谢玉笑着给她开了门:“呦,稀客啊。”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总是对他客客气气又带有戒备的妹妹扑进了自己怀中。
谢玉手搭在她后背,脸黑了下来:“沈一杠欺负你了?”
谢兰兰摇摇头,把脸埋入他怀里。
泪如雨下。
“二哥哥……”她带着哭腔。
亲昵依赖。
一如幼时。
谢玉身体陡然一僵。
很久之后,他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死气沉沉的脸上有了点生气:“哭什么,你二哥哥还活着不好吗?”
在那之后,谢兰兰对谢玉放下了防备。
谢玉经常来看她。
谢兰兰每每都很开心。
沈一杠的书房被暗卫挤烂了。
甚至有胆大地直接把话搬上了明面,请他禁止谢玉随意走动,或剥夺谢兰兰接管私密账簿的权限。
沈一杠一一无视。
只在烟雨都开始抱怨时回了句:“她现在很开心,就够了。”
烟雨便不敢再提。
他太清楚,谢兰兰是沈一杠的心尖鳞,不可逆,不可拂。
-
深宫。
永顺皇帝房内的伽楠香全部换成了庙内供奉地沉水香。
宫内摆满了神佛。
烟雾袅袅中,永顺皇帝捏烂了手里的心经。
“你什么?”他面目狰狞:“此消息确凿无误?”
谢玉:“陛下,不可强压,若逼急了他,他强行发动宫变我们根本抵抗不住。”
那日他去着谢兰兰,谢兰兰正伏在案上检阅账簿。
她很是认真,没听见他的脚步声,他走到她身后,在她翻阅了十来页账簿后,才被进来的秋实发现他的存在。
谢兰兰立刻合上了账簿,紧张地看他:“二哥哥,你来了多久了?”
谢玉笑:“刚来,想吓一吓你,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那十页的内容,令他心惊。
全是软甲的采购,密密麻麻,各行各地。
单软件这一项,十页都未尽。
更不要其他。
如此庞大的数字,怕是大盛至少一半的兵力都落在沈一杠手中。
“怎么可能?”永顺皇帝呆滞地跌坐在佛榻上,“一个的西厂……”
谢玉跪坐在一旁,震惊不比永顺皇帝少。
是啊。
怎么可能呢?
一个落魄的大夫,怎么在九千岁严丝合缝的控制下建造了如此庞大的军队呢?
“谢二。”永顺皇帝静坐良久,忽地放下手中经书,“朕不想做一辈子傀儡,朕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跟沈一杠斗下去。”
谢玉端详他的脸:“成哥,你确定要以兵止兵?”
“再不,朕的江山就要成他沈一杠的了。”
谢玉低头沉默。
良久,他仰起头来:“陛下,召回镇北军吧。”
镇北军。
非国难和皇帝危急不得归。
永顺皇帝拒绝:“朕不能假死。”
就沈一杠那样的,没等镇北军回来救他,沈一杠就得让他假死变真死。
谢玉双拳紧握,他深吸一口气,道:“周将军一生为国,四子皆为护国而死,周凝是周将军最后血脉。周凝死在京师,陛下召回周将军送周凝最后一程于国于理都再顺理成章不过。”
“你——”永顺皇帝诧异:“舍得?”
谢玉跪在他面前,深深一拜:“谢玉愿为君王牺牲一切。”
他是谢家人。
死生为君王。
周凝……
他本不想伤害她。
可是,周凝坚决不肯把镇北军扯进来,哪怕她把自己都交给了他,却从不向周卫国提和他的婚事。
他甚至刻意让她有了身孕。
但她顽固至极,并不站在他这里,就在昨夜,俩人再次因为镇北军班师回朝为君王效力这件事上发生争执。
周凝一字一字地指着他的鼻子:“你休想镇北军的主意,永顺皇帝他不值得我镇北军为他冒险回京!镇北军守的家国是边关平安,不是这懦弱无能的皇帝。”
谢玉冷静地看了她许久,最后温柔地抱了抱她,转身离开了。
通过周凝而搭上镇北军显然是条死路。
但如今,能救永顺皇帝的,只有掌握了大半兵马的周卫国,周卫国必须回京。
谢玉垂眸看着地面:“请陛下让臣亲自出手。”
至少……
至少别让她走的那么痛苦。
永顺皇帝过了许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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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没能杀死周凝。
老照在谢玉的刀口下救下了周凝。
沈一杠早已派了老照暗中保护周凝,明确告诉他,谢玉有一天会杀周凝。
老照蹲在周凝的墙角,听他们缠绵,看他们日复一复的亲密。
他原以为沈一杠失算了。
没想到,谢玉竟真的对周凝下杀手。
老照把胸口一片血渍的周凝抱进谢兰兰房间时浑身都在抖。
沈一杠提着药香匆匆进了内室。
一天一夜后才出来。
周凝活了下来,脸上却没了生机,她很像谢玉,同他一样的死气沉沉,所有情绪都被抽离开来。
周凝醒来后只了一句话。
话是对沈一杠的:“沈督主,我要这个孩子,求你帮我保下这个孩子。”
沈一杠丝条慢理地将散落的药草收至药香。
全部收拢完后,他:“可以,但这个的孩子的父亲只能是我。”
周凝麻木地看着头顶上的床帐,:“好。”
沈一杠和谢兰兰搬到了前院,沈一杠:“阿凝已有身孕。”
“二哥哥的?”
“两个月。”沈一杠的手点在她的手背,“月份再大些的话,孩子身世上就不好做手脚了。”
谢兰兰察觉到了什么,和他对视。
沈一杠平静地对上她的眼:“三日后迎她进府。”
谢兰兰脸白了一分:“你要纳她?”
“原本我的计划里没有她。”
“但是——”沈一杠暗深的眼眸里难掩兴奋:“这个孩子身上有谢家的血脉,是你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有着谢兰兰血脉的孩子。
这令他无比畅快,他原以为,她再也不会有孩子。
连上天都垂怜她,送了一个孩子给她。
这是她的孩子。
是他和谢兰兰的孩子!
“不。”谢兰兰,“你可以娶周凝,但你不能抢她的孩子。”
沉浸在兴奋中的沈一杠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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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杠纳了周凝。
谢兰兰原以为是平妻,可是周凝竟然是以妾的身份进门的。
堂堂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女,嫁给阉人为妾。
离奇的是,骄傲如周凝,竟然答应了。
没有鸿雁传媒,没有三书六礼,只一顶红色轿,从偏门抬入了沈府后院。
沈一杠护下了周凝。
为她挡去了波波暗杀。
周卫国得知消息后暴怒,却无可奈何。
镇北军在沈一杠面前,从来都不是强势的那一个,就算他兵权在握又怎样,士兵们背后的人都是由沈一杠护着的。
周卫国后悔让周凝去了京城。
也只能后悔,现在这个时局,能护住周凝的,只有沈一杠一个了。
连他都护不住周凝,周凝他送走了就接不回来。
永顺皇帝需要他的兵力,迫切需要镇北军回京,他们不可能让周凝活着回边关的。
一旦他因为周凝回了京,这镇北军就不是他了算的了。
为了镇北军的名声,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维护皇权。
维护这个对她女儿下杀手的人。
——只因为他是皇帝。
周凝进门后的第二天,沈一杠在一天之内连纳了三个妾,四个通房。
包括周凝在内,这些女人都被他安置在了后院。
是后院,其实早已被改造成了监狱。
那是按照刑狱设置的房间,隔音性极好,又易于管控。
谢兰兰住在前院,住在他的房间。
起初后院的女人们都安安分分。
后来,有个别的人起了心思,开始到谢兰兰面前晃。
谢兰兰从账房出来,经由花园,远远地就见一女子扭着水蛇腰聘聘婷婷地走来。
“姐姐。”那女子娇娇怯怯地向她行礼,行礼时桃红色的水袖从腕口滑至臂弯中,露出一截皓腕,“妾失礼了,爷昨晚要的狠了点,到现在都有些站不住……”
腕上布满了暧昧的吻痕。
女子很是得意。
沈一杠很爱她,夜夜流连她的房中,夜里熄灯时才来,从不让她点灯,也不多话,压了她就开始办事。
第一次时她特别震惊。
传闻西厂督主是个太监,怎么居然……
没成想不止是男人,还是个特别强劲有力的男人,夜夜痴缠她,她都有些招架不来。
连着数日的承欢,女子难免滋生了些骄傲。
外头盛传沈一杠钟爱谢兰兰,看来也不过如此,不然怎会日日匍匐在自己身上呢?
她觉得自己才是沈督主心里的女人,恃宠生骄,便来挑衅谢兰兰这个正妻。
谢兰兰的反应让她不安。
谢兰兰不怒不恶,她只是站在那儿,轻轻瞧了她一眼,待她完,便离开了。
她那一眼,轻飘飘的,含着宽容和慈悲,还有深深的同情。
女子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薄汗。
同情?
莫名其妙。
她如今正得宠,轮到谢兰兰这个半个月没粘过荤腥的人同情?
秋实跟在谢兰兰身后,有些心酸。
“夫人,您别太难过,督主他心里还是有您的。”
“只是……”秋实强行找理由安慰,“只是一时糊涂,您看,只有您一个是能住进前院还能掌管沈府的不是?”
谢兰兰拍拍她的手,没什么。
前院的房间有密道。
沈一杠日日通过密道来陪她。
日日如此,只要他回了沈府,就始终是在她身边的。
后院那些女人,除了周凝是被真心照顾的,其他人都是个可怜人罢了。
榻上的人,她们都不知道是谁。
拦了谢兰兰的那个女人,当夜便消失不见。
神不知鬼觉,府里没人议论没人交谈,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从此以后,再没女人敢去谢兰兰跟前晃。
三月后。
沈府传来了好消息。
周凝有三月身孕。
另有三个妾有孕,两个月。
大盛炸了。
太监有后?
然后,皇榜上张贴了告示。
昭告了沈一杠的真实身份。
沈一杠是瑜州霍家霍奉天,当年霍家被九千岁祸害,霍奉天隐姓埋名假装太监混入宫中,受尽屈辱终于大仇得报。
于此同时,沈府改成了霍府。
沈一杠的司籍销毁,尘封了多年的霍奉天司籍再次重见光明。
世人对西厂督公陡然高看一眼。
脱离了阉党身份,焕然成为劳苦功高拯救大盛于危难的忠臣良将。
济世救民的霍家之后!
那是怎样的良善人家啊。
霍奉天很是开心。
搂着谢兰兰温存许久。
事后,他取出一副画来,神秘兮兮地交到她手上。
谢兰兰展开,那是一副有了年岁的画。
画质发黄,但保留得很完整,上面立着少女,锦衣华服,笑得娇娇俏俏。
那是她。
十五时的她。
“好看吗?”霍奉天的吻落在她耳畔,温温热热,“阿爹画的。”
谢兰兰记不起霍家老爷。
她能想起一些往事,可只限于谢二和谢家。
对此她只是笑一笑,很开心霍奉天能重拾霍家儿郎的身份,他如今能坦然面对过往,是个值得欣慰的事情。
霍奉天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不同于沈一杠娶到姜得豆单纯的幸福感,现在多了些其他东西。
霍奉天娶到了谢兰兰。
多年夙愿得以圆满,他心中属实快慰。
前尘今时纠缠在一起。
她始终都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这份成就与满足,填满了他的心房。
-
永顺皇帝“噗”得一声喷出了大片鲜血。
怒骂两句——
“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
竟以他的名义贴了皇榜!!
有了权,还有了名,霍奉天之野心,已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