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就是我的家
医生接到呼叫很快就过来了, 进门却看到紧紧拥抱着的两个人,女人脸色苍白,微眯着的眼中有星点微光, 男人显然更加激动,抱着怀里的人深深亲吻。
医生尴尬地轻咳一声,男人随即抬眸, 眼中不虞一闪而过,嘴不得已松开, 随手在女人唇角揩一把, 抿去水泽。
女人看过来, 苍白的脸颊霎时红了几分, 她在男人胸口推搡几下, 略显羞涩地看向医生。
医生强作镇定走过来,简单问了个问题, 远帆极仔细地看他的口型,最终无奈一笑, ,“我耳朵好像听不太见了。”
许军一愣, 猛然转眸看向她, 眼中神色几度变化——不可置信,疑虑, 痛苦,怜惜……
医生也意外且惊讶, 语塞须臾,转而问许军,“多久了?”
许军痛苦而茫然,无措地摇头, “我不知道……”
而远帆似乎从医生口型中读出意思,回答道,“是问……多久了吗?”
她想了想,,“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好像还能听到有人在喊我,落到救生垫之后就听不到了……”她皱了皱眉,再度斟酌着改口,“我也不准,当时我整个人都很懵,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
远帆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从许军和医生的反应来看,她知道自己大体清楚了。
医生点了点头,给出判断和建议,“应该是刺激和精神压力引发的突发性耳聋,这种病症虽极大可能的自愈,但保险起见还是积极治疗吧,建议尽快。”
正着,门从外面推开,远帆看过去,见丁玲一脸紧张地冲到她面前,先是把她从许军怀里捞过去,使劲抱了一会儿,接着松开,对她了很长一通话。
远帆只能看到她的嘴不断张合,可以想象她惯常连珠炮似的话音,然而事实上远帆却一个字都没听见。
“丁玲,”她轻声断,平淡地笑了笑,“我耳朵出了点问题,听不到声音。”
丁玲声音顿住,倏然睁大了眼,紧接着眼眶便红了,“怎么……怎么会听不见呢?”她想到什么,忽地看向许军,一副横眉冷立的样子,接连了很长一段话。
远帆猜到她能对许军的,多半是埋怨,看此时许军的表情亦能印证这一点,他微垂着眼眸,敛住其中情绪,下颌收紧,整个人沉默极了。
然而在丁玲看来,男人脸上压根没什么表情,更别提她想看到的愧疚。
远帆有些看不下去,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捏了捏。
丁玲止住话音朝她看过来,见远帆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语气却是认真的,她,“你再骂他我就生气了。”
丁玲气滞,憋屈地抿了抿嘴,她侧目翻了个白眼,却没再什么。
远帆笑了笑,视线下移至她腹处,“注意胎教。”
丁玲:“……”
因还要上班,所以丁玲没有久留,临走前仍没忍住对许军一顿数落,而许军低眉顺目,一副完全没脾气的样子,远帆“啧”一声,几分不满地看向丁玲,“行了,你别再他了。”
丁玲翻着白眼撂下几个字,这回远帆通过口型看得清清楚楚,她,“护犊子。”
医生在丁玲进来后就离开了,此时尚算宽敞的单人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许军站在床边,垂眸若有所思。
远帆怕他被丁玲的话影响,伸出手勾了勾他垂在身侧的指,男人随即看过来,同时坐到她身边,目光沉沉看向她。
远帆默了默,轻声问,“傻愣什么呢?”
许军刚要张嘴,想起她现在听不见,从口袋掏出手机拨弄几下,然而手机已经摔坏完全开不了机,他皱眉,几分恼火地把手机丢在一旁。
远帆明白他想用手机字,可是没办法,她的手机更惨,坠楼的时候飞了出去,摔了个粉身碎骨。
许军叹了口气,面对着她,话时唇尽量缓慢开合,但这次任凭远帆怎么使劲地盯着,也愣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泄气地耸了耸肩,“你还是去找个纸笔吧。”
许军没再话,却突然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出了病房,远帆下意识勾住许军的脖颈,看向男人格外坚毅的侧脸,心念一动,凑过去亲了一下。
男人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侧眸睨她一眼,警告意味明显,远帆轻声笑,头靠在他颈窝处。
丝毫没有问他去哪儿的念头。
任凭他带她去哪儿。
***
许军带远帆去挂了耳科,一番检查后,确诊突发性耳聋,但好在诊视及时,若积极配合治疗,保持良好心态的话,是有极大可能在短期内痊愈的。
只是医生无法论断这“短期”究竟能有多短,毕竟之前也有突发性耳聋演变成永久性耳聋的先例。
当天远帆便转到耳科,然而病房现在只有三人间,且同室的另两位病号都是男的,显然这条件不比先前住的病房。
对此远帆倒没多余的意见,只是许军多少有些不满意,毕竟光洗澡这一项就很不方便。
这样不方便的日子持续了两天,远帆发现耳朵的治疗内容很是固定,每天上午针灸,再就是按时吃药。
如此看来好像也没必要一直住在医院里,好像只在做治疗的时候按时过来就可以了。
远帆把这个想法写在纸上让许军去问医生,得到肯定答复后,两人即刻离开医院。
他们没有立即返回住处,许军先带着远帆去买了两部手机,某高端品牌的最新款,接着又去营业厅补办电话卡。做完这些时候还早,两人顺路去了菜市场,买了些肉和菜。
一回到家许军就催着远帆去床上躺着,远帆嘴上答应,可躺着也是闲不住,她一会儿一条微信问东问西,许军不得不一边切菜炒菜,一边抽空回复。
远帆躺在床上,卧室的门开着,虽然她听不见,却想象得出厨房里此刻的声音——
沾了水的蔬菜下锅“刺啦”一声响,铲子在锅里翻炒节奏有序,油烟机不甚明显的轰鸣……
是极具烟火气息的声音和味道。
而在这声音和味道的包裹下,有她,和她爱的人……
***
晚上两人分别洗完澡后早早躺在床上,许军在手机上字,完后屏幕转向远帆让她看。
他:【早点睡,现在就睡。】
远帆“哦”了一声,乖乖闭上眼,可没过几秒便再度睁开,倏地对上男人几分警告的目光。
她冲他甜甜地笑,,“我就问几句话,问完就睡。”
许军用口型吐出一个字,“问。”
远帆:“今天丁玲你什么了?”
许军沉默一瞬,在手机上了几个字;【骂我的话,不想。】
远帆撇了撇嘴嘟囔,“真不给面子,干嘛骂我男人,下次我去骂她男人。”
许军无声地笑,问:【帆姐要帮我出气?】
远帆点头,“那是当然,干嘛无缘无故骂人?!”
许军沉默须臾,字的速度明显变慢,半晌才将手机翻转给她看,【不是无缘无故,她骂的对。】
远帆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你是被骂傻了吗?”
许军摇头,唇角勾起苦涩的笑,他不想“如果不是因为我……”之类的话,因为无法割舍,所以连假设都不敢有。
远帆安静了几分钟,问他,“边九什么情况了?”
许军如实相告:【已经认罪,等着判刑收监,只是身体大约撑不了多久。】
看到这个消息,远帆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蒋奶奶,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虽然她口口声声骂边九是“龟孙”,甚至多年无视他的存在,可远帆看得出来她在意他,非常在意。
只因无力改变,亦无法将他匡入正途,只能以狠心的无视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许军觉察她突如其来的低落,快速字问道:【怎么了?】
远帆回神,沉默,良久过后,她看着他,“那天我们计划以蒋奶奶作为威胁,让边九放了你。
“蒋奶奶本来的意思是,若真的有万一,她愿意和我一起跳下去。
“可我不能冒险,所以让安波涛特意找来假人……”
许军的心猛地收紧,呼吸停滞须臾,紧接着却沉沉长叹。
他已经从安波涛那里知晓了他们所谓的行动方案。
彼时他几欲失控,抓着安波涛衣领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而此时听到远帆亲口出,心中的后怕和痛意更无法掩盖,他猛地抱住她,听到她染上明显泪意的声音。
“蒋奶奶该有多痛苦,”她,“边九竟真的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倏忽间,耳边有热气袭来,许军似乎贴在她耳边了些什么,远帆一愣,无奈地,“我听不见,你还是字吧。”
许军却轻轻摇头,没再话。
他感觉痛意在蔓延,从看到远帆坠楼那一刻开始,只增不减。
丁玲的对,他是个灾星,碰上他的人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可是怎么办呢?
一旦经历过阳光普照,又怎么甘心再度被黑暗包裹?
他割舍不了,除非要了他的命。
***
许军谨遵医嘱,每天除了带远帆去医院治疗之外,在作息饮食方面也格外留意。
可没几天远帆就又烦躁了。
这两天总有人来“探病”,来的最多的是丁玲,其次是闵建,卜凡和邰姐也来了一次,最令人匪夷所思的,霍振腾竟然屈尊降贵亲自过来探视。
虽远帆听不见,按理不会感觉聒噪,可正因为听不见,看他们的嘴开开合合,却闹不清他们什么,又不能总要求他们面对面字……
总之,远帆烦躁极了,忍不住冲许军发脾气,许军怕她大喜大怒加重病情,第二天就带她换了个地方住。
市区闹中取静的一处四合院,规规整整的院子,正中间一株桂树,此时正是开花的时节,满院飘香。
走进正房,屋里家具虽然陈旧,但显然已经提前扫过。
远帆简直惊掉了下巴,转头问他,“怎么租来这么个地儿?”
许军但笑不语,由着她在各个房间参观。
远帆很快就发现端倪,这院落可能不是租来的。
偏房一间卧室,简单的陈设很明显能看出房间主人是男性,几分冷硬的木制床上铺着灰色床单,旁边的书橱里陈设着为数不多的书籍和报纸,其中一本格外引人注目——《常见刑事案件取证指引》。
远帆突然转头看向许军,脑中蹦出的念头和话语一起脱口而出,“这是你家吧?”
许军倚在门框处抱臂看着他,脸上神色并不明朗,良久,他走过来,在她面前伫立,俯身抱住。
远帆又感觉到耳边的热气,只是这一次她依稀听到声音,极低沉,极遥远,仿若穿越时光进入她的耳朵——
“你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