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水仙和腊梅
北都的初冬又干又冷, 庭院里的桂树叶色不再苍翠,墙外不知名的树亦落叶纷纷,有些随风飘进院子, 一夜过后,满院枯叶。
早起,许军起床扫净落叶, 归成一堆,远帆出来刚好看见, 赶紧蹦上去踩。
嘎吱嘎吱的声音和脚感极易产生舒适感。
许军取了簸箕走到远帆身前, 笑着问, “好玩?”
远帆最后踩了几下, 满足了, 边往屋里走边答,“好玩。”
许军不禁一笑, 俯身收拢落叶。
远帆耳朵差不多好了,治疗告一段落, 医生交代定期复查,之后也要注意作息保持心情舒畅。
许军替她答应, 接着带她离开。
其实这段时间她常常在家办公, 写几个无关紧要的新闻稿之类帮邰姐和卜凡减轻负担,现在治疗结束, 也该正式恢复工作。
搬到四合院后,上班路程离新闻大厦近了一半, 因此远帆无需起得太早,起来刷牙洗脸吃现成的就行。
许军一般头天晚上问她第二天吃啥,或做或买,提前做好规划, 他本来就习惯早起,且附近买菜方便,因此一日两餐都做得及时而熨帖。
闲了这么久,乍一恢复过去的工作强度远帆稍有些不适,但忙起来连轴转,转着转着就重新适应了。
这天是周三,清冷了几天的气温稍有回升。
两人吃完早饭,许军先把远帆送去上班,然后又往前开了好几条街去花鸟市场买塑料膜和竹竿。
他要给桂树做保温棚。
即将入冬,桂树经不得寒,这棵桂树经历这么多年的隆冬却没冻死,不能不是命大。
许军买完材料和工具,顺道买了两盆花——腊梅和水仙。
回到家已接近中午,他先将两盆花摆在合适的位置,稍歇了歇又去菜市场买了些远帆爱吃的菜。午饭就他一个人,下碗面条简单对付了一口。
午后阳光正好,许军开始给桂树架保温棚,没一会儿就流了一身汗,回屋脱了外套继续。
想象中挺简单的活计,可因手生,却也忙活了好半天。过去每年冬天都是他爸做这事,麻利得很,从不叫旁人插手……
许军思绪顿住,没有继续往下想。
终于勉强把保温棚架好,许军端详着吁了口气,仍忍不住回想曾经他爸架的保温棚,样子似乎更板正些。
他垂眸,慢条斯理地收拾剩余材料,这才发现手背划破了条口子,稍稍渗血,许军不甚在意地蹭了蹭,去洗手间洗手然后拿手机看时间,解锁屏幕却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安波涛来的。
随即回拨过去,拨号音响了三声后接通,安波涛掺着笑的声音传来。
“你竟然现在才回电话,天大的好消息都赶不上热乎的了!”
许军往洗手间旁的窗户看一眼,那里放着一个瘪瘪的烟盒,他从里面取出唯一的一颗烟衔在唇间,问,“什么消息?”
“杨哥你能不能热情点?搞得我都没心情了。”
许军又从窗台同一位置拿下一个塑料火机,微微偏头想把烟点燃,轻笑道,“别特么贫,有屁就放。”
安波涛清了清嗓子,“你要恢复警籍了!!”
男人点烟的动作顿住,细火苗往上窜动,时而被风吹得一偏。
他熄了火,把火机重新放回窗台,可不知是不是过于激动,火机被放空,直接掉落在地上,倏地炸开,声音不。
安波涛从那头听见,笑问,“这是要摔个炮庆祝一下?”
许军仍衔着那颗烟,半晌没话。
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男人愣了愣,抬眸看过去,见远帆背着包走进来,看到他也是一愣,紧接着问,“杵在院子里干嘛?不冷啊?”
她见许军嘴里衔着颗烟,视线再往下,看到地上碎裂的火机,定格几秒,再度抬眸挑眉轻笑,“不会听到我回来吓得把火机都摔了吧?”
她其实也没过不让许军吸烟,只是在治疗这段时间,许军怕影响她恢复便自动戒了。先前远帆在家养病,许军的注意力时刻被牵制,所以很少能想到吸烟,然而自从远帆开始上班,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在家,实在无聊便重新把烟拾了起来。
也不贪心,一天最多两颗。
“也没不让你抽啊,这么紧张干嘛?”远帆。
见他举着手机衔着烟,脸上的表情又懵又直显得傻乎乎的,她笑着摇了摇头,从包里翻找几下,拿出一枚银质的东西朝他走来。
她走近抬眸看他,同时右手抬起,拇指一拨,手中的东西“叮”地一声响,许军眼眸慢慢转动看过去,是一枚银灰色火机。
在酒吧里被她夺去那一枚。
沉吟间,唇间的烟已经点燃,许军下意识侧头吸一口,烟雾随即飘散开来,远帆拿手挥动几下,朝后退了几步。
许军觑着眼瞧她,轻笑一声,听到电话那头安波涛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是哥你跟谁话呢?怎么不理人?远帆姐回来了?”
远帆没再扰他电话,转身回了房间,她提前回来是想找一份原始稿,前几天在家办公时写的,存在她的笔记本电脑里。
许军挂电话后进屋,见远帆正边电话边发文件。
她穿一件墨绿色棒球服,纤细而薄的肩膀好似从绿叶间探出的白海芋,纯粹的美好。
许军此时心里难掩激动,想立刻把好消息和她分享,可又怕突生变故成了空欢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等确定了再告诉她。
远帆挂断电话松了口气,往沙发上一躺,问,“刚才谁的电话?”
“安波涛。”他答,接着也问,“你呢?”
远帆瞟他一眼轻笑道,“邰姐。”
“嗯。”他别开眼,透过窗子能看到院子中间被塑料棚遮盖的桂树。
“天不早了,还去上班吗?”
远帆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已经三点半了,她,“等电话吧,如果还有派题就回去。”
许军看到被她捏在手里的火机,心间一动,故意问,“哪儿来的?”
远帆乜斜他一眼,笑,“酒吧哥哥给的。”
“没收。”
他伸手,远帆却将火机往口袋一揣,“哥哥可真够气的。”
“……”
许军沉声笑着走到沙发旁坐下,远帆的头立刻调转方向枕到他腿上,这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件长袖T恤。
“你不冷吗?”她问。
许军摇头,“干活淌了一身汗,你没闻见?”
远帆下意识皱鼻嗅了嗅,确实有点融合了男人体温的汗味,并不难闻,她勾住许军脖子拉近距离,轻问,“干什么活了?”
许军眼神微暗,笑,“眼真够大的,进门都没看到?
“给桂树加了保温棚,还买了两盆花。”着下巴朝茶几方向抬了抬,“在那儿呢,水仙。”
远帆看过去,果然白瓷盘里韭菜似的一簇绿芽,实在不引人注意,“什么时候开花啊?”她问。
“不知道,印象中都是过年那阵子开。”
远帆点头,目光在房间逡巡,“还有一盆呢?”
“院子里,”他,“是盆腊梅,也还没开。”
“……”突然没啥想看的欲望了,“也是过年时候开吗?”
“大约是吧。”
“行吧,”远帆叹息着,“突然挺盼着过年了。”
远帆过去对这些讲团圆的传统节日从没有过期盼。上学的时候即便是过年靳美云也极少回来,有两年春节远帆是飞去意大利和她一起过的,可在异国他乡怎么可能有中国的年味,还不如跟着外公外婆一起边瞌睡边看春晚,因此之后几年她便怎么都不肯过去了。
远帆工作后外公外婆先后病故,过年也就当普通日子过,不会失落,也没什么特别的。前年春节靳美云倒是回来过一次,可只待到初三就走了,北都冬天太干冷,皮肤都快裂了。
她知道许军和她一样,是没有新年和团圆的人,这样的两个人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极有可能会冷场,然而不知为何,远帆竟真的开始期盼了。
***
几场寒流来袭,天气越来越冷,那盆腊梅被许军照顾得格外好,白天阳光好的时候就搬到院子里晒太阳,日头一斜又忙不迭地搬回房间。
终于,腊梅开花了,明黄色花苞傲立枝头,气味浓而清,香幽彻骨。
许军既满意又得意,没事就对着那盆花侍弄。
远帆最近闲暇时在追清宫剧,忍不住借用台词调侃,“看来我也不是独一份的恩宠嘛。”
许军默不作声,可到了晚上便就这事翻旧账。
“你还不是独一份?是不是独一份?嗯?”
远帆连连溃败,在腊梅氤氲似梦的幽香里沉迷……
离年越来越近,许军开始准备年货,见一点买一点,几天的时间竟准备了不老少。
远帆提醒,“就我们俩人。”
许军:“……”
远帆一直以为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春节,原本满怀期待,然而年前突然一天她接到靳美云的电话,要回来过年,和Joshua一起。
远帆无意识地皱眉,问,“Joshua也一起来?”
“是啊,”靳美云格外兴奋,“今年好难得哦,一定会是很棒的春节。”
她兴奋地出一连串安排,每一种之后都会加一句“让Joshua体验一次”。
远帆静默地听着她几乎毫无间隙的话,只觉耳朵又开始嗡嗡作响。
“妈妈,”她终于断,平淡地,“我和我男朋友一块过年,你和Joshua叔叔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