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太带着孩子们走了, 偌大的卧室忽然空了下来。

    周允承坐在沙发上，一脸放空的状态靠着沙发背。

    ……

    “哪个母亲那么粗心，随随便便就让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把自己的孩子带走, 除非这个人她绝对信任, 或者这个人有绝对不能伤害孩子的理由。”

    耳边响起母亲那句带有魔音的话。

    赵言连见都没见过母亲, 自然没有那份超乎寻常的信任。

    那就是母亲有绝对不能伤害孩子的理由。

    难道……

    可亲子鉴定怎么解释？

    两孩子不是双胞胎吗？

    周允承又想起前几天去双叶镇的事情。

    隔壁老太太她们姐妹先后怀孕，姐姐连同孩子都没能活下来。

    难道只有姐姐没活下来, 孩子其实一直活着, 只不过一直由赵言抚养着？

    周允承脑子很乱，他之前抱着极大的希望去做了亲子鉴定, 可结果让他很无力。

    如果再做一次，万一，万一孩子和他没关系,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七年前, 赵言和他提出分手的时候过，他只不过是一个替身。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女孩满不在乎又很不屑的样子。

    替身而已。

    有什么资格去奢求这些！

    灯没开，他一个人坐在乌漆抹黑的屋子里，思绪很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 到底担心生病的女人, 他起身去了对面。

    赵言盖着被子，出了一头汗，身体已经不那么热了, 脸色也出现了微微的潮红, 看样子好多了。

    想起刚才女人问他想要什么补偿的事, 他无奈的弯了下嘴角。

    当时他：“想要你。”

    “想要你的一辈子。”

    “想要你留在身边。”

    他知道这个时候表白很不合时宜，但赵言高烧脑子糊涂，如果她拒绝, 他完全可以否认自己过这种话。

    而且，温黎有什么好等的，连自己的女人都能抛弃的渣男，哪一点能比得过他。

    唉，周允承看着女人安静的睡颜，深深叹了口气。

    这世上最让人无力的就是感情。

    不是谁好，谁优秀，女人就会喜欢谁。

    这得看缘分。

    周太太带着三个孩子回老宅。

    进门后她先安排佣人带着孩子们参观别墅，随后就给周父周海仁了过去。

    周海仁因为今天挨骂的事还在生闷气，接起电话也没什么好态度：“有事？”

    教育部门的事，他这个商人也管不到，电话一通劈头盖脸的就一顿骂，他就那么好脾气！

    他不等周太太开口，冷着脸子继续，“出差，晚上不回去了。”

    周太太知道他还在因为今天挨骂的事情生气，也不着急，直接扔重磅炸弹：“我把孙子接回来了，真不回来就算了，我带孙子去看毛驴了。”

    “等等，”周海仁被炸的有点晕，“你什么？”

    周太太故意吊着他，笑眯眯的道：“跟你了什么用，你不是出差吗，挂了啊，出差愉快。”

    周太太真的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那边周海仁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秘书过来提醒他该出发了，他才嚯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去了，回家。”

    赵言这一觉睡的很足，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了才醒。

    醒过来就觉得腹中一阵饥饿，这才想起来昨晚都没吃饭。

    对了，两个孩子呢？

    赵言慌慌张张的起身，跑去次卧看孩子，却在门口和周允承不期而遇，她还有些分不清状况，“你怎么在这？”

    她往男人身后看，“孩子呢？”

    呵，女人果然好记性，周允承无奈道：“你忘了，昨晚我妈把两个孩子带走了。”

    顿了下，“今早已经送学校去了。”

    赵言：“……”

    难道她失忆了吗？

    此刻的男人穿了一件白衬衫，身上系着一条绣着米老鼠的围裙，看样子刚从厨房出来，长身玉立的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把铲子。

    很有居家男人的风格。

    赵言目光落在他身上，恍惚间好像记起了一些事。

    “你想要什么补偿？”

    “想要你。”

    “想要你的一辈子。”

    “想要你留在身边。”

    ……

    赵言：“……”

    她使劲晃了晃脑子，怀疑自己脑子进水了。

    这怎么可能是周允承出来的话，八成是她高烧烧糊涂了。

    女人这什么表情，周允承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洗漱吃饭吧，9点还要举行开学典礼，我们都要过去。”

    赵言顾不上去想那些旖旎的事情，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都八点二十了，她赶紧往洗手间跑。

    “要来不及了。”

    昨晚校长过来后，教育局的领导很快也过来了。

    刘老师的问题很严重，可能会被当典型处理，赵言虽然不觉得这能弥补两个孩子受到的伤害，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就算再坚持也改变不了什么。

    至于举报被泄露的事情，嫌疑人已经被派出所带走了。

    他的问题很严重，索贿金额巨大，而且还不止一起，可能会判刑。

    至此，赵言能做的就很有限了。

    她当时坚持给孩子们转学，局领导答应她只要是离市内的学校，无论哪所都可以帮她调。

    但是学校领导很不想让两个孩子走，这次的事件很恶劣，影响很大，如果两个孩子走了，就等于彻底否定了一的教学成果。

    校长一再请求赵言想清楚。

    赵言知道问题主要都在刘老师身上，学校在发现这件事之后就立刻给两个孩子做了心里疏导，也算是尽到了责任。

    是她反应太大了，才导致了误会。

    现在刘老师被停职调查，以后再也接触不到两个孩子，只要能换个好老师，其实转学不转学的意义都不大。

    最后赵言征求了两个孩子的意思。

    问他们是否想去新学校。

    赵温寒换不换都没意见，全听妈妈做主，赵温御新认识了两个好朋友，很不愿意和他们分开。

    领导又允诺一定会给他们班派一名国家一级教师担任班主任，让她放心。

    赵言想着就算换了学校也不一定能保证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现在刘老师的事情倒是给一提了个醒，以后学校肯定会更加重视这块。

    这么一想，反倒留在这里比较好。

    最后赵言决定让孩子们继续留在一读书。

    开学典礼如期举行，9班因为班主任被停职了，由教导主任亲自给他们做启蒙指导。

    赵言和周允承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年级将近六百名学生家长正在排队有序的进入学校。

    今天孩子们都穿着校服，在绿草如茵的操场站成整齐的队伍，额头点了朱砂，所谓朱砂开智。

    不走近了看，根本认不出哪个是自己孩子。

    赵言和周允承找到九班的位置，顺着队伍走到最后，等着开学典礼开始。

    孙延生妈妈看见赵言来了，隔着老远跟她摆了摆手。

    赵言也点头回应对方。

    汤琪妈妈正好站在最后，此刻和赵言挨着，她敏锐的发现赵言和周允承是一起来的，有些奇怪：“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的？”

    好像怀疑他们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似得，赵言拢了拢头发，含糊道：“刚在门口碰上的。”

    汤琪妈妈虽然有很多疑惑，但她更关心的还是孩子的事情：“昨天孩子的事我也听了，今天听换老师了，不知道新老师是谁？”

    “温御妈妈你认识吗？”

    “男的还是女的，年龄多大，教的怎么样啊？”

    赵言哪里清楚这些：“不知道呢，领导只会给派最好的老师。”

    “哦，”听闻刘老师停职了，汤琪妈妈开始肆无忌惮的例数对她的不满，“我跟你，这个刘老师也给我过电话，我家孩子怎么样，怎么样，我给她塞了两千块钱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她要回来。”

    “太过分了，这种人怎么能当老师，听好几个家长他们的孩子被老师骂过，可不止你一家的。”

    “幸好这次被发现了，否则咱们这些做家长的还不知道要被折磨到什么时候。”

    ……

    看汤琪妈妈开开心心的准备欢迎新老师，赵言心里很是滋味。

    这一切可是用两个孩子的伤口换来的呢。

    总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保护好孩子，如果从第一天发现这种事就去找领导，也许就不会出现挨的事。

    开学典礼很快开始了，一开始由校长致辞，做开场白，之后还有几个环节，最后是开笔礼。

    孩子们在老师的指挥下站成一排，每个家长面对着自己的孩子。

    因为赵温寒和赵温御是双胞胎，只来了赵言一个家长，所以她一个人要对应两个孩子。

    每个孩子手里都抱着一个大本夹子，上边夹着一张手工纸。

    手工纸有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等各种颜色，但都规规整整的写着一个“人”字。

    是孩子们亲手写下来的。

    看得出来很用力，也很用心。

    赵温御抱着偌大的本夹子，看见赵言高兴的喊：“妈妈。”

    赵温寒比较内敛，没有像赵温御那样蹦蹦跳跳，但也笑得一脸阳光，“妈妈，是教导主任教我们写的。”

    其实赵温寒已经会写很多字了，但今天写下这个人字，还是觉得很开心。

    老师告诉他们，他们以后要像这个字一样，一笔一划都要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所有学生们，感谢你们的爸爸妈妈，是他们带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世界的阳光，雨露，现在，让我们向他们鞠躬——”

    台上老师完这句话，在场的所有学生都呈九十度弯腰向站在面前的父母行礼。

    “谢谢妈妈。”

    “谢谢妈妈。”

    赵温御和赵温寒同声。

    周惜涵的位置比较远，赵言扶起孩子的时候，隔着几个家长，看见周惜涵也在给周允承鞠躬。

    男人绷着脸色明显很不自然，

    天底下的父母大抵如此，为了孩子们就算再辛苦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不求回报的付出。

    但只要他们一句感谢的话，就会感动的热泪盈眶。

    赵言伸手看着两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渐渐的湿了眼眶。

    真好，能看见他们茁壮的成长，懂得感恩，知道回报。

    开笔礼是最后一项活动，完事之后家长们就可以退场了，中午再来接孩子们放学。

    从学校出来，赵言还沉浸在孩子们给予的感动里无法自拔。

    直到周允承问她：“这个时间了，回家吗？”

    还有差不多一个时接孩子，赵言倒是无所谓去哪，想了想问道：“你没事吧？”

    周允承：“没事。”

    赵言邀请道：“那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会？”

    “好，”周允承当然不会反对。

    两个人开上车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咖啡馆。

    坐下后，赵言点了一杯咖啡，周允承要了一杯和她一样的。

    赵言咬着吸管，心思有些飘忽。

    如果当年不分手，现在两个人是正在经历七年之痒生气吵架呢，还是还像以前一样甜甜蜜蜜的一起看电影喝咖啡呢。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肯定不用她天天带孩子。

    想到孩子昨晚被周太太接走了，今天早上不用给他们做饭，喊他们上学，提醒他们穿衣服穿鞋，不停的催促他们要迟到了，感觉真是一件无法言的幸福事。

    就单单这么想想，已经让她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周允承仔细观察着赵言的脸色，女人精神看着很好，昨晚高烧那么严重，竟然都没影响到她，仿佛昨晚的脆弱只是他的一个幻觉。

    女人弯着嘴角，笑意很浓，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

    周允承跃跃欲试，某些想法就要脱口而出。

    但又觉得太冒昧容易引起女人反感，还是要循序渐进才行。

    “言，”周允承瞥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道。

    赵言停住喝咖啡，“嗯？”

    周允承：“有没有人和你过，温寒和我长得很像？”

    赵言：“……”

    默了几秒，开始大幅度的咳嗽起来。

    周允承这话什么意思，不是发现了什么吧？

    其实她倒不排斥父子相认，甚至觉得周允承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

    可是……

    她无法确定周允承能不能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

    如果赵温御因此受到什么伤害，那是她万万不想看到的。

    也是她万万无法接受的。

    都是她从养大的孩子，她希望看到他们一起健康的成长，孩子没有母亲已经够可怜了，父亲又不在身边，如果让孩子知道一直抚养他的母亲不是亲的，那孩子以后怎么办？

    她不想孩子受到伤害，也不想因此和周允承陷入无尽的争执中。

    所以，有些事情，她还不能这么快就下决定。

    周允承递给她一张纸：“心点。”

    “谢谢，”赵言接过纸，轻轻的擦了擦嘴，反问道：“你觉得像吗？”

    周允承当然觉得像了，但是他没直接，“言，前一段时间有个大师给我算了一卦，我命里该有一子，”顿了下，他看向赵言，“你觉得大师的准吗？”

    命里一子。

    赵言觉得好笑，“温御和温寒是双胞胎，要么都是，要么都不是，这个大师一看就是胡八道。”

    要么都是，要么都不是……

    周允承仔细品味她话里的意思。

    赵言默了几秒，反问周允承：“昨天晚上延生妈妈问我，有没有算再找一个，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周允承下意识的问。

    赵言：“自从两个可爱来到这个世上，我就没想过这事了。”

    周允承心脏一紧，有些透不过气来。

    赵言继续下去：“不过，我最近想了想，如果能找到一个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的男人，其实也不是不能考虑。”

    “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像我的手心手背一样，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我都不会允许的。”

    周允承似乎有点明白赵言的意思了，但又有些糊涂。

    半晌之后，他试探道：“我也觉得那个大师不准，后来我换了一家寺庙，又请教了一位大师，他算出我命里有两个儿子，还是一对双胞胎，你觉得这个卦准吗？”

    赵言抿了口咖啡：“我觉得你应该多给寺院捐些香火。”

    周允承嘴角勾了一下，“那大师还我红鸾星动，近期有可能结婚，你觉得准吗？”

    赵言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惜涵妈妈来找他了？

    几秒后，她听见周允承：“大师女人带了一对双胞胎。”

    赵言：“……”

    这话她再曲解就是傻子了。

    被人的不好意思，她脸颊绯红，像被炉火烫着一般，不自然的低下了头。

    她咬着吸管，含糊不清的道：“大师也就，结果什么样，不还得看自己努力程度。”

    所以，赵言的意思，是看他的表现吗？

    周允承忽然觉得一个人在黑暗里奔袭了很久很久，体力耗尽，没有资源补充，就在他马上绝望的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丝光亮。

    且这光亮大有照亮他整个世界的趋势。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大抵就是他此刻的感觉。

    “嗯，他跟大师许诺过，一定会努力的，努力到女人不忍离开的那种地步。”周允承给赵言听。

    同时也是在告诫自己，努力对了方向，老婆和儿子都会有的。

    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进来，男人身上蒙了一层光，赵言单手托腮望着他，有被这层光闪到，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青葱且无忧无虑的岁月。

    她从远处跑过去，跳到他身上，毫无顾忌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拖住自己。

    如果他能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那他不光很快会有儿子，也很快会有个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