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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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的晌午。

    门吱嘎一声开了, 正站在窗前负手观望的陈之俊转过身。

    进来的是一个厮,他手中抱着一沓纸。对上陈之俊的视线,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微笑:“陈公子, 这是您的文章,我给您放这儿了啊。还有这个, 是您要的新宣纸。”

    陈之俊走到了厮的旁边,看着厮动作麻利地将自己的文章整理好, 轻声道:“这三日, 在园中的那人,是谁?”

    厮听见这话, 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陈公子,我就一个厮,这些大人物,我也不认识啊。”

    陈之俊想想也是,顿了一下:“那我的这些文章, 是给园中人看的吗?”

    厮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闻言又尴尬地一笑:“公子, 是上头的总管吩咐我拿走的, 至于给谁了,我就在门外哪都没去过, 这也不知道啊。”

    算了,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话来了。陈之俊转头又透过纱窗看出去。园子里依旧是花木丰盛,阳光熠熠下,那两个人正起身离开, 另一个人在旁边恭敬欠身点头。他认得那个人,是来问过自己话的大理寺丞。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让大理寺丞这样恭敬的,其实想也想得到。

    只是,若是皇上亲自来了,为什么不来找自己问问呢?陈之俊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时,厮的声音传来了:“陈公子,东西我已整理好了,那我就先去端饭了。”

    陈之俊抽离思绪,转过头来,看到厮都快出门了,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今天是哪日了?”

    “今日,是十三了。”厮愣了一下回答道。

    十三了。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他能不能赶上春闱呢。

    陈之俊内心感慨着,当夜睡得并不安稳,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当他睁开眼后,已经是满室晶亮。那个人来了吧!他一下子坐起来,下意识朝着窗口看去,依旧是这样的艳阳天,依旧是花美草丰,可是外头却静悄悄的,园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接连三日,那两个人都没来。难道,那件事已经有眉目了吗?

    陈之俊如是想着。孰料第四日一早,他正要练字,外头就传来了动静。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找了进来:“陈公子,请吧。”

    陈之俊心下一惊,提起笔来:“去哪?”

    “之前陈公子不是,即使不能出去,也想要做做这会试的文章。如今这会试结束了,大人让我来请陈公子,这会儿可以去做这会试的文章了。”那官员做了个请的动作,“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刚蘸满墨的毛笔尖上一滴墨啪嗒一声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仿佛陈之俊的心一样:会试,结束了?难道,皇上真个认为是自己吗?

    陈之俊浑浑噩噩地上了马车,浑浑噩噩地随着那人走,并不记得自己经过了哪里,又到了哪里,仿佛是行尸走肉一般。直到前头引路的人停下,转过身来道:“陈公子,就请在此处暂等一下。”

    不过盏茶功夫,一个人跑了过来和引路人耳语几句,引路人这才转身道:“陈公子,这边请。”

    陈之俊跟着他走到了一处由屏风和帐幔隔出的方屋之中。他进去后坐了下来,看到旁边居然还有考篮一样的东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大理寺丞,果然周到,居然还能让他们感受一次真正的会试不成?

    就在此时,他听见外头的声音传来:“陈公子,这边请。”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有劳了。”

    陈之俊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立刻抬起头来。为自己引路的人正好走出去,掀开的帘子缝隙处,他正好看到自己的胞弟也被人引了进来。他立时就站了起来。

    引路人看见他的动作,保持着掀开帘子的动作,回头道:“陈公子,前头都是大人们,还请公子,不要出声。”

    陈之俊本来要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只有一个念头:之健,快转头。

    外头忽然传来了咚的一声。不知是那声还是兄弟的心有灵犀,陈之健真的抬起头来,两兄弟的目光顿时相接。陈之俊看到胞弟的目光一下子激动起来,下一瞬,引路人仿佛发现了,立刻放下帘子出去了。

    外头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陈之俊仍保持着那个动作,心中一苦:弟弟也没被放出去吗?也是,那张纸条是自己所写,弟弟陪着自己去送给二的,他们怎么可能洗清自己的嫌疑。不过,他的心里也一松:这么久了,看到他还尚好,他也心里一松。

    就在他算坐下来时,帘子又从外头被掀开,引路人走了进来:“陈公子。”

    陈之俊抬起头来,恰恰好又看到外头一个人被引进来:“赵公子,这边请。”

    陈之俊一怔:赵峰,他也来了吗?帘子一落,他跌坐在椅子上,心中涌上一股歉意:若不是自己和弟弟,赵公子也不会被连累吧。

    许是担心的事已尘埃落定,担心的人也见到了,当试卷发下来时,陈之俊倒是松了口气,开始写了起来。他一边写一边觉得大理寺丞果然是周到,一应的要求和流程都跟之前考试一样,吃喝住都在这里头,要去净房还得专人引路,还要求他们做够三天时间,不得提前交卷。不过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考间可比之前参加的乡试什么的好多了,床不仅软,下头好似还烧着炭一样,暖洋洋的,一点儿也不冷。饭也有人送,一荤一素都是热的。净房也是随时可去,还离这边很远,一点儿不会被影响。若不是这一件事,自己怕是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考试,还真是不知祸福了。

    一旦集中精力在考卷之上,这三日很快就过了。当距离交卷还有半个时辰时,那个引路人又来了:“陈公子,若是做完可以交卷了。”

    陈之俊将誊写好的试卷交给他,正要站起来,引路人拿走试卷后,将一个新的试卷放在他的桌上:“这是大人特意为您备下的一个附加卷,明早,会来收取。”完他就出去了。

    什么考卷,一个时辰就能做完吗?陈之俊疑惑地拆开那个试卷,看到上面的题时,整个人愣在了当地。

    太阳逐渐升高,天璇楼前搭起了一个长棚,众学子在里头坐着等着。虽然人数众多,但却鸦雀无声。众人心中只有一个疑问:据这次每考一场,马上就有人连夜阅卷。皇上这回是要亲自挑些人加试,那这些人,就是去参加殿试的人?

    众人心中惴惴的时候,一个大太监走了出来,手中的拂尘一扫,高声道:“宣,卫舜城、辛祁、秦焕、谢子谦、苏歧安、骆轩、段奕、卢文、马跃、司徒年加试!”

    真的是十个!还都是各处的佼佼者。学子们立刻互相对视了一眼。被选到的人都满脸喜色,却还在谦虚,整理着自己的衣着服饰。而没选中的,心中都惴惴不安:该不会真的是殿试吧。

    这十个人在大家或羡慕或揣测的目光中排成两列。那位太监笑着引了他们进去,片刻后又出来,宣了十个人。这一来一去,居然宣了四十六个人进去。这下大家狐疑不止了,当最后一次大太监出来,是允许旁观之时,立刻有人冲了上去。他们倒要看看,自己差在哪里。

    众人争先恐后地进去,但进去了之后都不约而同地不再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里头的人已经坐在桌前开始写起了试卷。而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裳的人,正在几个人的陪伴下巡视着,每一位的身后都停留了片刻。

    那些题似乎很简单,大家很快就做完了前头,当翻页之后,参与加试的众人纷纷愣住了,迟迟没有下笔。

    当截止的铜锣响起时,一个人仿佛刚醒悟过来,连忙抓起笔想要写。他刚要动,面前的试卷却被人抽走了。他惊慌地抬起头来:“等等,我还没誉写完答案。”

    “骆轩是吧?不必着急,这一题,是朕出的,口答也没事。”就在此时,上头传来了一个声音,“既是朕出的,那朕,就来当面问问吧。”着,御座上的贾筱筱一挥手。

    登时旁边的本以为是墙壁的地方被抽开,屏风被推走,帐幔被拉起。本来端坐在里头的陈之俊四个人骤然出现在众人眼中。在场的人均是一惊:他们怎么会在此处?

    贾筱筱却仿佛没看到下面的骚动一般,忽然开口道:“陈之俊,最后一道题,你的回答是什么?将你写的答案念出来吧。”

    陈之俊似乎也没料到面前的情况,怔了半天,直到旁边的太监提醒,他这才回答道:“草民的答案是,骆轩。”

    本来呆住的骆轩脸一下子就白了。

    贾筱筱的目光又移向旁边:“陈之健呢?”

    陈之健也应道:“草民的答案也是骆轩。”

    骆轩额上冷汗涔涔。

    贾筱筱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赵峰:“赵峰,你呢?”

    赵峰也同样了这个答案。

    “廖伯安呢?”

    廖伯安看了骆轩一眼,也站起来道:“草民的答案也是骆轩。”

    廖伯安的话刚落之时,骆轩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口大声道:“不,不是我!不是我!纸条明明是陈氏兄弟写的,是他们那天早上在客栈后门把廖伯安推进河里的,他们才是凶手。不是我,不是我!”

    骆轩这句话出来之后,现场一片安静。他脸色一变,正要话,忽然被贾筱筱的目光一扫,顿时心里一颤。

    贾筱筱看向一旁的廖伯安:“廖伯安,将你方才的问题念一遍。”

    廖伯安脸色苍白,目光复杂地看着骆轩:“问题是,廖伯安最好的朋友是谁?”

    骆轩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耳旁,响起了贾筱筱的声音:“大理寺从未将本案细节公开过,那么朕倒是好奇了,你怎么知道,陈氏兄弟写了那张纸条?而且廖伯安是在那天早上从客栈后门处被人推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