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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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良安从来不知道,除了路边摊和商场里人满为患的餐厅,低调奢华的星级餐厅里也能吃到烤肉。

    “酱汁五花,澳洲西冷和牛,M12和牛拼盘,各来一份,蔬菜部分你们看着上,食材新鲜为主,还有,把我存在这儿的那瓶红葡萄酒也取出来。”

    本来点餐这件事是由提出吃烤肉的沈良安负责的,青年一看菜单上的英文字母和每份菜品后跟随的数字,脑袋都大了,直接把菜单甩到了季总裁的怀里。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季成洲负责点菜,还得靠观察青年的表情,判断他点的菜是否是青年想吃的。

    季成洲挥手让侍应生暂时留下,他扭过头问左侧的青年,“还想点些什么?”

    他只是想吃个简单普通的烤肉,鬼知道这顿饭得花多少钱,沈良安默默计算着,估计把他这三年赞的钱全拿出来也不够付的。

    “不,不用了。”沈良安推辞着,怎么也不愿接过男人递给他的菜单。

    “唔,咳咳,咳咳?”反应太大,把坐在儿童座椅上正乖乖喝水的嘟嘟吓得呛到了。

    “嘟嘟吃太多肉是不是不太好消化,季先生你再给嘟嘟点些适合他吃的吧。”

    沈良安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不能吃太多烤肉的孩子。

    刚接受自己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爸爸,显然这位新手爸爸依然有些不习惯。

    至于房间里孩子的另一位父亲。

    这位心思自始至终都放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的青年身上,完全把自家崽子抛之脑后了。

    “南美对虾,让厨师水煮,不要放太多盐。再来一份菌菇汤,一样,少放些调料。”着,将菜单收了起来。

    “哎,哎!!!”某个被忽视的医生发出声响,以表现此刻的不满。

    见季成洲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沈良安好心开口解围,“夏医生是不是还想点什么菜?可以再加的。”

    “安这是彻底接受了自己季总裁夫人的身份了吗?我还真没见过有人能替老季做决定的。”夏如云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还是,这顿饭其实是安你请的?”

    刚才他看了一眼,一份牛肉拼盘就要两万多了,一顿饭下来再怎么也得五六万吧,更何况是他邀请夏医生一起吃午餐的,实在不该让季先生请客。

    可是,他这几年加在一块的工资才不到十万块,一顿饭就花掉自己一多半的开销,肉疼啊!

    沈良安被调侃地脸颊通红,只是,他是为了自己没钱请客而羞红的脸。

    季成洲在意的却是好友提到的前一句话,他误以为青年是为了那句‘总裁夫人’而羞涩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破天荒地在外人面前露出了点微笑。

    “我有这家店的会员卡,老板会给我完折直接从卡里扣钱的。”

    夏如云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什么鬼话,这家店每日接待客人数量有限,很多人预约一个月才能订到位置,哪里来的会员卡,会员卡还会折。

    这种破绽百出的借口,也只能骗骗单纯的朋友了,这大概就是找一个比自己近十岁的男朋友的好处吧。

    趁着季成洲心情好,夏如云毫不客气地把菜单上贵的菜品全都点了一遍。

    不是他夏如云吃不起这些菜,只是,认识三十几年,总算有机会坑永远不会吃亏的季总裁一次,他必须把握。

    上万块的肉当然不是普通的肉,经过专业厨师的烘焙,每个部位的肉质都发挥了属于他的特色。

    沈良安吃得爽快,面前摆了一个又一个空盘。

    比起肉类,蔬菜和海鲜季成洲动的比较多,他习惯吃个七分饱,很快就不再往自己的餐盘里夹菜。

    筷子却没停,把青年盘子里冷掉的肉及时夹走,换上烤肉师刚烤出来的新鲜肉类。

    在青年吃得满嘴油渍,身边却没有纸巾的时候,及时送上干净的纸巾。

    在青年停下咀嚼、喉结翻滚的时候,把放在一边早已冷好的温水递放在他手边。

    照顾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比照顾自己家三岁的崽子都要耐心、细心。

    “麻麻,吃这个虾,很好吃的。”朋友吃到好吃的,瞪大了眼睛,不忘给沈良安推荐。

    夏如云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餐盘。

    不,他错了,明明这父子俩一样双标。

    “我下午还有台手术,先回去了。安,这段时间最好别做剧烈运动、多休息,飞机也最好不要坐……”

    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虽然依据青年迷糊的表情来看,对方听不懂的地方很多,夏如云并不担心,应为青年旁边有一个堪称人体备忘录的男人替他将所有细节记在了心底。

    ‘被反复折磨的日子终于宣告结束了!’

    夏如云离开不久,只针对三四个人开放的朋友圈里就出现了一张沈良安抱着团子的背影照片,以及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哎,什么意思,成洲找到安了?’

    ‘对啊,成洲最近都没找咱们喝酒,听他连公司都很少去了,有古怪啊。’

    ‘这个背影,好像比安壮了些,不会是成洲实在等不下去了,找了个差不多的替身吧。’

    ‘胡八道,成洲那个精神洁癖的程度,你竟然猜他能接受除了安以外的其他人?别开玩笑了。’

    ‘喂,夏如云,臭子快出来解释!’

    看到因自己的行为引起的轰动,脚翘着搭在座椅把手上的男人笑得胸腔震荡,椅子也在不断摇晃。

    ‘兄弟们,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自己去问本人吧,嘻嘻!’

    坏笑着,下了这么一行字。

    发送完成!

    成功给看到这条消息的人撩的心痒,至于这群人究竟有没有胆子亲自去询问季成洲,他可不负责。

    ——————

    “林先生,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吗?”司机林森收到青年的消息,得到了自家老板的回复,才把老板车库里最低调的奥迪开到了别墅门口等待。

    “先去附近的超市,我需要买些东西。”

    早知道沈先生要来采购,林森应该报备自家老板多带点人来的。

    还好他平时没少锻炼,这家超市的服务也有帮客人送货到车上的一项,林森提着大包包的物品,把同样抱着一堆洗发精的青年护在前方。

    “呼……”沈良安把东西丢到车子后备箱里,擦了擦额角的汗。

    “沈先生,接下来咱们去?”林森拿的东西比他多多了,却依旧优雅。

    “去我工作的地方,西区那儿的工地。”

    “沈先生,那家工地是老板手下分公司的项目,据我所知,老板已经替你办了离职手续,你没必要再回到那种地方的。”面对眼前爱笑的青年,林森没有往常一样大的压力,便多了几句。

    沈良安望着窗外,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房屋,“嗯,我也没准备再回去,我错过了嘟嘟三年的人生,接下来我一定会陪在他身边的。只是,那些人也照顾了我三年,总得去声再见。”

    过去的三年时间难道真的是另一段人生?

    沈良安眼中弥漫着茫然,事情变得太快了,没有季成洲和嘟嘟在身边,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现状很不真实。

    重新站上这片灰尘遍布的工地,铁板组成的集装箱样式的简易房子还是那样熟悉,工地两点钟上班,一点多,大多数工人应该还在宿舍里睡午觉。

    看门的大爷看见林森拿出来的金色工作证,以为又是哪位大领导下来视察的,没敢多问,急忙放了行。

    沈良安让林森把车子停到有大树遮挡的林子里,在车子后备箱里翻来翻去,尽可能地在自己两只手上多挂些塑料袋。

    看见青年被塑料袋勒到发白,林森不安地劝道,“沈先生,还是我来吧。”

    沈良安用还能灵活动弹的拇指值了一下车子里的黑色塑料袋,“不用,你帮我把这份东西送给看门的李大爷,告诉他,他的颈椎不好,安给他买了颈椎按摩仪,以后看夜班不要经常低着脑袋看手机。”

    确保树林外没有其他人,沈良安才匆忙提着东西走向宿舍。

    “咚咚咚。”

    302宿舍,男人们正光着膀子躺在床上享受闲暇时光,一阵敲门声传来。

    “谁啊?”

    工地上做工的全是只能卖力气的粗人,很少有人懂得敲门、得到别人的允许才进门的。

    这个习惯,只有一个人会有。

    可惜,那个懂礼貌、惹人喜欢的朋友突然提了辞职,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进来。”男人们对视着,好似突然有了同样的想法。

    熟悉的脸、熟悉的笑容、熟悉的人。

    只是,这身看起来就很贵的衬衫以及青年柔顺了许多的头发,他们熟悉的朋友忽然变成了他们接触不到的‘上等人士’。

    “安?你跑哪儿去了,怎么着,找到好的工作,也不告诉咱们哥几个一声。”男人们都是直爽淳朴的工人,很快就忽视了见面时的那点别扭。

    几人冲上前来热情接过沈良安手中提的东西,“子,这是什么,给哥几个买的礼物吗?”

    大家还是以前的模样,“是啊,我给大家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工地项目已经到尾声了,这些东西应该够大家用到项目结束前。”

    “这是沐浴露、洗发露、肥皂、牙膏……每人一份。”

    沈良安指着最靠门边的塑料袋,又指了指几个大一致的盒子,“这是电动剃须刀,一人一个,颜色不一样,大家以后就不用共用剃须刀了。”

    “这个是给张叔的,大家帮我和他一声,多谢他这些年对安的照顾。”

    “还有,这是新篮球,之前的那个太旧了,可以用新的这个换旧的吗?”

    沈良安蹲在地上,杏眸向上望着众人,好似一个被主人丢下的猫,无辜又可怜。

    人们从一开始的兴奋到疑惑到最终的了然,宿舍里最年长的李哥道,“安,你是不是以后不会回来了?”

    吵杂的男人们同时收了音,安静了下来,“安?”

    “嗯,各位,我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以后,我可能要和家人呆在一起了。”沈良安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难过那是假的,怎么可能,他和这些人认识了三年时间,从陌生人到互相照顾的家人。

    大家对他的好,沈良安一直记在心里。

    突然宣告离开,就像忽然与过去告别,心底空荡荡的,五味杂陈。

    林森没想到沈良安的告别会那么快,他刚点上一根烟,就见带着穿着黑衬衫的青年抱着颗灰蒙蒙的篮球从远处走来。

    急忙把烟头灭掉,感受到青年低落的情绪,林森没插话,只是替青年把后座车门开了。

    “走吧,回去。”沈良安瞥了一眼把深灰色的汽车脚垫都弄脏了的篮球,眼神飘忽。

    回去,回哪?

    那里真的是他能一辈子待下去的家吗?

    他那么想着,工作了三年的地方离他的世界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