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间, 田埂上人来人往根本没人在意着一个飘在路上的麻袋。

    余沐歆拎着竹筐，借着弯腰捡东西时迅速将麻袋团成一团，塞到了竹筐下面。

    等到家时, 余芸芸跟余书军两个团子正蹲在院子里聚精会神看着什么。

    余沐歆垫着脚心翼翼走到了他们背后, 指尖轻轻拍在了余书军的肩膀上。

    “哎哟妈呀！”

    余书军吓得一激灵, 上半身抖了抖, 慌忙跳了起来。

    余芸芸倒是很淡定，转过身看见是余沐歆, 立刻扑了过去，“姐你回来啦！我们在看蚂蚁搬家，三哥蚂蚁在太阳落山前搬完家，姐就到家了。”

    余书军揉揉胸口, 有些不高兴的撅起嘴，“姐你就知道吓唬我。”

    余沐歆拍拍余芸芸的脑袋, 这才笑道：“别恼别恼, 一会儿都过来吃饭，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着, 余沐歆将竹筐拎到了屋里。

    竹筐上面下午别人送的瓜果蔬菜之类，里面还有余沐歆白天在供销社带的纸包，里面有一袋的麦乳精, 半斤枣泥糕, 还有五六块芝麻饼。

    “天呀！过年了吗？”余芸芸看着前的吃食，捂着脸瞪大睛不可思议的问道。

    余书军也咽了口唾沫，但还是不忘纠正妹妹的问题。

    “还有六个月才过年呢！傻芸芸！”

    这其实不怪芸芸，这些东西在乡下, 尤其是在余家那种环境里，别日常了, 就连过年都不一定能见到。

    枣泥糕气味儿闻着就甜腻，芝麻饼上的芝麻又是经过煎烤的，纸包一开，就立刻香味四溢。

    瞅着余书军已经迫不及待向枣泥糕伸出了泥爪子，余沐歆连忙给拉住了。

    “看看你手上的泥，赶紧带着芸芸去洗手。”

    两个家伙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的蚂蚁搬家，四只手没一个白净的。

    等两人洗完了手回来，余书铭也正好放学到家了。

    看见桌上一大堆好吃的，向来不喜欢表达自己情绪的余书铭也忍不住瞪大了睛。

    “看什么呢，赶紧过来吃饭，今天晚上把这些糕点给解决了，我再用白糖拌一盘西红柿，煮点绿豆茶解腻。”

    余书铭将书包往旁边一扔，忙不大跌的点点头。

    等吃完了饭，一家人坐在一起，余书军忍不住了个饱嗝，“姐，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余书铭也跟着道：“稍微有些甜，但都是从来没吃过的，不过……”

    余书铭话到一半停了下来，随后转移话题道：“我去，去洗碗。”

    看着余书铭少年老成的样子，余沐歆挑了挑眉，接着她先把芸芸带到屋里哄睡，又赶余书军自己去休息，自己则坐在堂屋里等着余书铭来问话。

    原书中的余书军初中没上完就辍学在家照看弟妹了，虽然年纪，心里年轻却很成熟，而且有头脑，所以才在后来开了自己的公司。

    也因此，余沐歆虽然告诉自己余书铭还是个孩子，但却经常不自觉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同龄人看待。

    “姐，照咱们现在这种花销，是不是撑不了几天了。”

    余沐歆也不急着解释，从桌上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扔给了余书铭。

    “诺，咱们的全部家当了，还剩下十三块八毛二。”

    余书铭脸色一白，有些紧张的道：“那需不需要我……”

    余沐歆郑重其事点点头，“需要。”

    “好，我明天就跟老师退学。”余书铭几乎没有犹豫。

    而且，余书铭也没有丝毫责怪余沐歆乱花钱的意思，反而还一副想要同余沐歆分担的样子。

    余沐歆噗嗤一声乐出来，随后忍不住还是揉了揉余书铭的毛刺头。

    “我需要你明天去问问老师，看秋季招生时，能不能给书军报个名，他现在越来越大了，也该到上学的年纪了，再拖下去我怕将来人家会不收。”

    余书铭愣了几秒钟，这才意识到余沐歆刚才是跟自己开玩笑，他有些不高兴的垂下了头，低声道：“不是，就剩十三块了吗？”

    “嗯，但等我的录取信息下来后，我每个月就会有工资，这下你放心了吧。”

    余书铭犹豫着还想什么，却被余沐歆提前堵了回去。

    “你可千万别你对我没信心。”

    “……好吧。”

    余书铭最后只能点点头，回到了屋里休息。

    等三个孩子进屋了，余沐歆想想白天遇到的吴鹏，心里无比庆幸自家的孩子还好都乖巧懂事，否则她一天都忍不下去。

    余沐歆一边想着，一边翻出了被团成一团的麻袋。

    麻袋里的东西早就没了，除了边缝处还有几颗玉米种子是漏网之鱼。

    余沐歆将麻袋整个从里面翻了出来，这下刚才被玉米种子泥土味掩盖的气味儿更明显了。

    那气味儿与旱厕外面的味儿十分相似，同时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锈味儿。

    “不对啊。”

    余沐歆喃喃自语着。

    她记得刚捡起这麻袋时，是有一股香甜气味儿的，本来以为是纸包里的糕点味儿，但吃过糕点后，她便察觉出那香味儿跟糕点并不一致。

    可怎么现在却变臭了？

    余沐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决定先把麻袋折叠起来放着，可叠的时候，在边缝处突然掉出来一截指甲盖大的深褐色块状物。

    那玩意藏在几颗玉米之间，跟着一块掉在了地上，余沐歆捡起来放在手心闻了闻又看了看，脸色突然白了。

    这玩意儿，是大烟？

    余沐歆心跳突然加快，她想起现代那些为了这种东西的亡命之徒，又想想今天赵老三看自己时的神，紧张的握紧了拳头。

    不行，这事儿不能耽误，但万一是误会怎么办，之前她只从视频上见过大烟，现在也只是个推断。

    余沐歆思度了半天，将麻袋心藏了起来，随后用手帕包起褐色块状物出了门。

    *

    “这什么味儿啊这么难闻！”

    另一边的余家，马丹霞刚一进堂屋，就闻到了屋里传来的骚臭味儿。

    顺着味儿，马丹霞走到了卢燕虹的门口。

    “阿嚏！”她忍不住了个喷嚏，揉着鼻子，拍了拍门，“燕虹啊，你这屋里是咋回事儿，怎么骚气的很，是不是外头的野猫野狗进去撒尿了。”

    卢燕虹在里面脸色一黑，低声道：“没有，舅妈你别管了。”

    “诶哟，我不管能行吗，这满屋子都是味儿。”

    这是尿骚味儿吧，其中偏偏还夹杂着些臭水沟的腥臭，实在刺鼻难闻。

    “有吗？”卢燕虹吸了口气，看了看手里还没来得及洗的衣裳，“舅妈，是一件衣服掉茅厕了，我一会儿就给收拾了。”

    “那你赶紧拿出来给洗洗啊，记得别跟其他衣服挂在一块，诶哟，这儿也太恶心了。”

    卢燕虹随口应了一声，拿着衣服走到院子里去洗。

    其实上午卢燕虹回家后就立即冲了个凉水澡，可准备洗衣服的时候，却犹豫了。

    现在她不是正发愁没机会跟吴季参接触认识吗？正好可以借着洗衣服的名义，去找吴季参。

    她记得吴季参现在是下乡改造，就借住在隔壁吴翠英吴婶儿家里，现在已经过了上工时间，吴季参肯定已经回家了。

    定了主意，卢燕虹晾完衣服出了门。

    ……

    “不要不要！！爸你为什么不理我，之前我被人欺负，爷爷都帮我回去呜呜呜……”

    在这之前，吴季参对现在正抱自己裤腿哭闹的泥孩子，实在没有多大的感情，他的婚姻是被父母包办的，孩子出生后不到一年，他就去了隔壁省市念大学，几年下来，就算回家，他也嫌弃孩子闹腾烦人，接触并不多。

    但到底父子连心，这几日接触下来，吴季参看着吴鹏那张跟自己长的五分相似的脸，多多少少有些心软。

    吴季参：“我没有不理你，你爷爷现在出了事，你应该懂事些了。”

    吴鹏不依不饶的拽着吴季参的裤腿，继续哭闹，之前爷爷有什么不依他的，只要一闹，爷爷就拿他没办法。

    “那个老妖婆有好吃的不给我吃，还我屁股，爸你给帮我报仇！！呜呜呜呜……”

    吴翠英这会儿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他们一家六口人坐在饭桌前，听着外头的哭闹声，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吴翠英的男人顾大宝本来就对吴翠英自作主张，接收吴季参这个外甥来家里住的事儿很不满意。

    “啪”的一声，顾大宝把筷子一扔，“老子不吃了，你们自己吃吧。”

    着，顾大宝转身回了屋里，‘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吴翠英也是心急火燎的，她把碗放下，走到了院子里，“季参，你先跟我出来一趟。”

    随后，吴翠萍领着吴季参父子俩往门外走去。

    现在正值晚饭时间，外面没什么人，但以防别人闲话，他们还是往村大路上走了走。

    吴翠英：“今儿这孩子拿泥巴砸了我一身，我一生气才动了手，后来他要去找你，我怕扰大家上工，就给他关到家里了，你看你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合适，要不改天还是带着孩子搬出去住吧。”

    吴鹏这下哭声更大了，他干脆往路边的泥坑上一躺，扑腾着泥水气滚来。

    “呜呜呜爸，咱们不在这里住了，回城里找爷爷好不好呜呜呜……”

    暮色昏沉，余沐歆隐约看见路上有人站着，她不想多惹事端，可是贯穿里坝村的唯一大路，必须从这里过去。

    结果余沐歆刚走进两步，就听见‘啪嗒’两声，自己被溅了一裤腿的泥点子。

    话的几个人并没有看到身后的余沐歆，吴季参不好意思的道：

    “大姑，你知道我们不住这里，就只能去睡林场的大通铺了，那里吃不好喝不好的，孩子还，您肯定也不忍心。今天我替鹏跟您道歉，您别跟一个孩子计较，他还，不懂事。”

    余沐歆看着吴翠英为难的表情，再看看自己干干净净的裤腿一片褐色的泥点，气就不一处来。

    “孩子不懂事，你这么个大人也不懂事？脖子上顶的是个猪脑子吗！？！”

    闻言两人这才转身看到余沐歆，吴翠英本来心里正委屈着，听余沐歆这么一，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吴翠英连忙招呼余沐歆道：“沐歆妮子，你咋在这儿呢，吃饭没？”

    “吃过了，我这会儿去找周队长有点事。”余沐歆跟吴翠英寒暄了两句，转身看着还在地上滚的吴鹏，冷冷道：“婶儿，你天天照看这孩子都够累的了，没想到晚上还要再照看这么个巨婴，太辛苦了。”

    吴季参被的脸涨红，他今天在田里第一看到余沐歆，心里莫名对她有种亲近感，可没想到余沐歆起话来这么不客气。

    “你就是余沐歆同志吧，虽然我儿子有些调皮，但你也不能这么讲话，我也是上过大学的人，并非你所的那样。”

    余沐歆：“啧，看来我刚才的不对，你脖子上的不是猪脑子，猪脑子还能学点什么呢，你这就是个夜壶，狗屁不通，吴婶儿，您还是别在夜壶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吴季参又着急又生气，指着余沐歆道：“你这个女同志真是恶毒，故意挑拨我跟大姑的关系，大姑跟我是一家人，照顾我也是我们一家的事儿，你瞎掺和什么？”

    “你瞎吗？”余沐歆瞥了吴鹏，“没看见他把泥点子溅了我一身？再了，吴婶儿虽然善良，可照顾你是情分不照顾你是本分！真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人！”

    吴翠英也道：“季参啊，沐歆妮子是个好孩子，况且也是鹏先做错了，你赶紧给沐歆妮子道歉。”

    吴季参见吴翠英也这么，脸色更黑了，可下他还要依仗吴翠英，只能咬着牙了句对不起。

    余沐歆没搭理他的道歉，转身对吴翠英道：“婶儿，往后你要忍不了这对儿没教养的父子，就只管去跟大队里，林场木屋里有的是位置睡。”

    吴翠英暗自拍拍余沐歆的手背，“好妮子，我心里有数，你快去忙吧。”

    等余沐歆走后，吴翠英这才接着道：“季参，沐歆现在跟大队走的近，你以后少招惹沐歆，话也得客气点，省的也给老顾家惹麻烦。”

    吴季参握紧了拳头，低声道：“我知道了，可是大姑，你真的忍心赶我去林场住吗？我爸之前常提起你，你从就对他特别照顾，现在我爸最挂心的就是鹏跟我了，你就让我们住下去吧。”

    吴翠英见吴季参可怜巴巴的样子，长叹了口气，只能再次点了头，“行吧，你可以再住一段时间，那我先回去了，你把鹏哄好，我们给你留饭。”

    吴季参随吴翠英回了家，他把满身是泥的吴鹏拉到家门口，低声道：“我们现在寄人篱下，你要是再胡闹，就连饭都吃不上，天天得饿肚子。”

    吴鹏抹着泪，“鸡人？是妖怪吗？”

    吴季参忍不住笑了，他的儿子还是很可爱的，只不过有一点点调皮而已。

    “傻孩子，总之你千万不能再跟里面的姑奶对着干了，知道吗？我们家现在很困难，她现在看不起咱们，咱们也只能忍着，等到了将来……”

    吴季参话还没完，吴家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吴婶儿在家吗。”

    吴季参站起身开门，卢燕虹见是他，本来笑意盈盈的神情微微一滞。

    吴季参现在是回来改造的，本以为前的女人会像其他人一样绕着自己走，可没想到，她竟然向自己伸出了手。

    “你好，你是吴季参吧，我今天听吴婶儿提起过你，我是卢燕虹，咱们两家是邻居。”

    吴季参微微愣神，随后握住了卢燕虹的手，“你好，你是找吴婶儿的吗，我替你叫。”

    卢燕虹神带笑，把头低下去看了看吴鹏，“不用，我就是来找你的，鹏这孩子今天把我衣服给砸脏了，我本来没算计较，但回家后想了想，还是应该过来告诉你这个做父亲的一声。”

    吴季参皱起眉，“这事情我已经听了，我替孩子跟你道歉……”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没有生气。”卢燕虹连忙摆手，“吴鹏这孩子聪明伶俐，就是调皮了一些而已，孩子虽然年纪，但还是需要教育的，这样将来才更有出息，我以后想做一名老师，所以才对孩子多留了点心。”

    吴季参心里立即舒服了不少，他就，鹏到底是他的儿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表情缓和了一些，里露出一丝笑意：“行，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以后鹏如果再有什么事儿可以随时找我，吴季参同志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也很乐意帮忙，我先走了。”

    这是吴季参下乡这几天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他看着卢燕虹离开的身影，勾勾嘴角，露出了从前在大学时的招牌微笑。

    这个卢燕虹，分明就是对他有意思。

    当初在工农大学就整天有女同志偷偷给自己写信，现在虽然落魄，可到底魅力不减！

    而且，今天那个余沐歆莫名其妙来找自己麻烦，在田里还总时不时看自己一，不定也是对自己有好感……

    想到这里，吴季参心情好了不少，旁边站着的吴鹏也格外兴奋。

    今天砸了燕虹姐，燕虹姐还夸他聪明，原来谁被他欺负，谁就会喜欢他。

    父子俩带着难得的好心情一起进屋吃饭，其他人这会儿已经都吃过了，吴季参看着桌上所剩不多的饭菜，脸色又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

    年代霸总吴季参：女人，这就是我，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