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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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承渊被问住。

    前世他举事后忙着与封家人对峙,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上京。彼时大局初定,诸多势力明争暗斗,立威之际,更得注重赏罚分明,他不能明目张胆包庇被认定为封家耳目的人。

    但他有私心,离开上京前给她留下一只锦盒,锦盒里的东西有助于帮她洗刷些嫌疑。

    只要她将锦盒交给接应她的人,那人便能带她离开,而她则能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然而他并不知她为何没有走成,再得到她的消息便是死讯,去接应她的人也不知所踪。

    他还来不及追查原因,在回上京的途中被叛徒出卖身死,再一睁眼便回到了新婚当夜。

    萧承渊的薄唇张了张,黯然开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裴时语勾唇冷笑。

    庞炎是他的心腹,他怎会不知情,心虚不敢承认罢了。

    再也不能相信他的话。

    将一切开了也好,裴时语刚要开口,门外传来沐长史的声音:“启禀王爷,裴老夫人已经服下解毒的汤药,且已料理妥当,解毒效果比预期好,于是胡大夫也过来了,请问您是否需要提前开始?”

    裴时语闻言心惊,祖母怎么提前解毒了?

    因被他气得,胃部隐隐作疼。

    她冷冷瞥萧承渊一眼,定然又是这人暗中做了手脚。

    萧承渊没来由地心慌,宁可被她再像方才那样再一顿,也好过这样一声不吭。他的喉头滚了滚,温声开口:“裴时语……

    下一刻,却见她脚步不停,毫不犹豫转身朝里间的耳房走去。

    裴时语面无表情地想,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是不会承认的。即便他承认,知道接下来的话是真是假,还理他做什么呢?

    于她而言,祖母解毒之事最大。

    裴时语就着凉透的水敷了敷眼睛,而后折身回到镜台前,从首饰盒子里挑了跟碧玉簪簪上,确认祖母看不出异常,而后头也不回朝外头走去。

    萧承渊搁在膝上的手动了动,心像撕裂般地疼,他知道有些东西就此离开而去了。

    在门外侯着的沐长史看到裴时语冷着脸从屋内走出,心忍不住提起,这俩人怎么又吵架了?沐长史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一直侯在外头的春晓。

    春晓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匆冲沐长史福了福身,追上裴时语的脚步。

    疼痛从未消失过,有她在,注意力都在她那里,人一走,那些不被在意的痛苦似乎加倍袭来,萧承渊坐在轮椅上,不光觉得痛,还觉得冷,仿佛骨头都在颤抖。

    沐长史先发现他的异常,忙招呼跟在后头的胡元:“胡大夫,快!”

    阵阵刺痛眩晕的感觉袭来,萧承渊感觉意识有些恍惚,在闭上眼之前,他交待沐长史:“让厨房重新准备早膳送去春晖院。”

    *

    裴时语到达春晖院时,老夫人正坐在轮椅上,侧身捧着痰盂呕吐不止,院子里的递漱口水的,递巾帕的,给老夫人端着药的丫鬟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余嬷嬷不用操心这些,稳稳扶着老夫人。

    裴时语忙迎上去,接了余嬷嬷的位置,心疼不已:“您感觉怎么样了?”

    老夫人停了下来,余嬷嬷顺势将痰盂搬走,接了丫鬟手里的漱口水,擦了擦唇角,冲裴时语绽出一个虚弱地笑:“好多了,胡大夫了,我中毒的时日短,他给我调整了药方,用的较为缓和的法子,一日三次,坚持三天也就大好了,后续只需调养身边便好。”

    裴时语将老夫人推至宽敞些的地方,问老夫人:“不是好了,等我过来您再解毒的么,您怎么提前开始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老夫人伸出枯瘦的手指,轻抚裴时语蹙在一起的眉头:“并非多严重的事,囡囡要是看见了,定然会心疼,祖母不希望囡囡担心。”

    裴时语感觉眼底涩涩的,方才和萧承渊对峙时她能做到忍住不落泪,但祖母这轻轻几句,转瞬眼前就雾蒙蒙的了。

    “真是个傻孩子,”老夫人替裴时语拭泪,慈爱地哄着,“好啦好啦,祖母感觉好了很多了,不要担心啦。”

    裴时语也有点恼自己,就不能争气些,总令老人家觉得她还是个孩子。无论何时都在替她着想不,连这份担心也不愿让她受着。

    裴时语用力擦干泪,似是在给自己下决心:“祖母放心,孙女一定会照顾好您,不会再让您受苦。”

    见裴时语平静下来,老夫人深深看着裴时语,意味深长地开口:“王爷这会不是正在解毒么,大夫都了,王爷这毒比祖母的厉害得多,你又跑来,王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是让人闲话么?”

    裴时语的眸光闪了闪,命都搭他手里了,还管什么闲话不闲话的。

    但在祖母的毒解完之前,还得安抚住老人家,裴时语没办法眼不红心不跳对老人家撒谎,垂下眸子:“是王爷让孙女来的,其它人不会什么。”

    恰在这时,云绮拎了个食盒进屋,冲裴时语福身:“王爷让送来的。”

    老夫人放下心来,笑眯眯地:“王爷是个贴心的,他或许也不希望看到囡囡为他担心,囡囡是个有福气的。”

    哪里是他不希望看到她担心,是她懒得搭理他。

    再了,萧承渊给的这福气她可消受不起。

    裴时语别开视线,不让老人看出她眼里的恨意。

    胃正不舒服着,裴时语没有和自己过不去的算,在丫鬟摆上早食的案前坐下。

    心安理得用完早膳,裴时语试探性地和老夫人开口:“祖母有没有想过,将来离开上京,找一处喜欢的地方生活。”

    老夫人如今不用伯府里的那些人心烦,虽胡大夫她这腿没办法站起来了,但眼见孙女的日子越过越好,心情自然愉悦:“自然想过,祖母还想着,等身体好些了回梧州,落叶归根呢。”

    “梧州?”裴时语惊讶,之前没有听祖母听过这个地方。

    老夫人笑着回答:“梧州是你祖父祖母认识的地方,我们刚成亲那几年住在梧州,你伯父也是在那里出生的,梧州离青州不远,有几个老邻居,离你舅舅家也近,独独没有没有裴家的人。”

    裴时语清楚,祖母被父亲与裴氏宗族的人伤了心,所以一直不怎么愿意与他们接触。

    那么这梧州对她们祖孙俩而言是个好地方,祖母熟悉梧州,且祖母给的那些资产足以她们祖孙俩生活几辈子,仔细规划一番后她们祖孙俩神不知鬼不觉回梧州,怎么也比留在上京强。

    但她不能擅作主张,向老人家确认:“若是可以,您愿意再也不与裴家人来往吗?”

    老夫人只当裴时语在异想天开,她也很想异想天开能成真,半真半假地开口:“若是可以,祖母希望只与你这个裴家人来往。”

    裴时语的心急跳了下,这便是同意了,可以早做算了。

    **

    一旦有了念头,裴时语在空闲时便忍不住去憧憬离开上京后的生活。

    没有裴家人添堵,也没有萧承渊给她找事,若只与祖母在梧州生活,应当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

    她想过让萧承渊抵命再离开。

    但她仔细分析过,在萧承渊目前对她尚有几分愧疚的前提下,她若一心一意取他性命未必没有机会,但难的是取他性命后安然离开。

    即便得手后能安然离开,但势必会连累祖母。

    萧承渊前世能够蛰伏多年,除了他自己够隐忍,他手下还有一批能人异士。

    最主要的,祖母苦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她不能冒险让祖母过上心惊胆战的生活。

    再,重生不易,前世她不曾恣意畅快地活过,她这回想痛痛快快活一场,她并不想要以命抵命。

    人们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若真要动手,必定是在祖母百年之后,她准备妥当、万无一失之时。

    所以,如今她可以不要萧承渊的命,先离开便成。

    但如何离开这也是需要她周全计划的问题。

    三天后,老夫人喝完最后一幅汤药。

    老人家解了毒,效果立竿见影,眼睛不再模糊,很容易看清裴时语这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夫人催促裴时语:“好了,囡囡这下可以放心了吧,你这连续三天都待在这里,就算让你来的,你若是再不主动回去,祖母真的要赶你走了。”

    裴时语自然是不会忤逆老夫人的,再了,祖母的毒已解,她的确需要和萧承渊好好谈谈。

    裴时语最终在老夫人的催促下回到了含章院,一进院子,便见沐长史立在门口,正忧心忡忡朝里头张望。

    裴时语好奇:“您为何不进去?”

    沐长史深深看了眼裴时语,在心里头直叹气,王爷和王妃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王妃一心惦记着她的祖母,眼里似乎就没有王爷这个人。

    他曾委婉地问过王爷,王爷让他管好下人,不许她们胡言乱语。

    王爷,是他欠王妃的。

    短短半个多月,王爷欠了王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