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就你委屈?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萧承渊感觉周身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山压着,动弹不得。
几个呼吸之后,他转动车轮,离裴时语近了些,嗓音低低沉沉的:“你怎么了?”
怎么了?
裴时语腰背挺得直直的,居高临下看他,眼中蓄满寒意。
在等他来的过程中,她其实已经平静了许多,将整件事捋了一遍。
有人篡改祖母的信,想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探听萧承渊的情况,虽不知代笔的人是谁,但那人显然是为皇后服务的。
而祖母收到的信里多了她不曾写的内容,且她的亲笔信在萧承渊这里,毫无疑问,萧承渊不仅对她回信的内容知情,里面的内容也是经他筛选过。
也就是,萧承渊清楚皇后的人也在盯着她的回信,于是将计就计,反而利用她传递他想传递的信息。
显然,皇后的人也中了计。
所以前世皇后的人迟迟不能发现萧承渊的腿在暗地里治好,是因为除了他的心腹以外,她这个枕边人也不知情。
难怪萧承渊直到举事前夕才让知道他已恢复健康,因此不再有瞒住她的必要。
他存心利用,所以一直在防着她!
对着与前世相同的一张脸,裴时语觉得讽刺,重活一世,她仍没有逃掉被他当做棋子利用的命运。
而他呢,事情都做下了,如今竟然还有脸问!
裴时语肃静的面庞冷若冰霜,但气血不断在胸腔里翻涌,喉头沉着,贝齿紧咬着,连质问的声音也发不出。
“啪”地一声,重重将信拍在妆台上。
她的眼神如刀,这气极了却不言不语的样子令萧承渊一阵阵些慌乱,待看清信,萧承渊如同被雷劈过一般定在原地。
他坐直身子倾身向前,狭长的凤眸睁得大大的:“你听我解释。”
语气是急切而慌张的。
“解释?”裴时语匀了口气,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冷笑:“解释了,便能掩盖你利用我的事实?”
萧承渊浑身僵着,连搁在膝上的手指也一动不动,深眸里涌起挣扎的情绪。
他当初代她回信时尚在沾沾自喜,以为是他大度,在助她摆脱泥淖。
事实却证明,她完全被蒙在鼓里,是他连累了她。
“对不起……”萧承渊周身的气势软下来,眼尾垂着。
在事实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难道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
裴时语冷冷看他,言语间的寒意如同一根根尖刺,直刺他心上:“你对亲事有怨言,所以连带着对我不满,于是你便能毫不迟疑地利用我。
可你扪心自问,我为何要被你这般对待?
是我贪图你皇子的身份、贪图你齐王府的权势死乞白赖嫁给你的?
是我对你情难自已非你不嫁不可?
还是你对我有天大的恩德,我必须感恩戴德地以冲喜娘子的身份嫁入你齐王府?
不是!
都不是!
只是因为你需要人冲喜,你们位高权重,你那慈爱的母后便挑挑拣拣点了我。
你觉得这桩婚事对你而言无比委屈,所以你冷眼待我,处处苛责我,心无旁骛地利用我,仿佛这便是我应得的。
你觉得委屈,难道我就不委屈吗?
我母亲已为我定好亲事,我只需在好好在家中待嫁,我将来的日子也很有盼头。
因为你需要人冲喜,我先是被毁了婚约不得不来你这里,而后被你冷遇,连年迈的祖母也被无辜牵扯到你的事里面。
凡此种种,难道我就只能自认倒霉,我就必须受着,继续被你利用吗?!”
道最后,裴时语仿佛用尽了力气,几乎是吼出来的。
前尘往事不受控制一一浮现在眼前,那时的忐忑,那时的不安,那时的绝望混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牢牢将她裹住,她挣扎不开,无力地颤抖着。
即便如此,她仍尽力绷着身子,雾气一次次在眼眶里转,半点也不曾坠落。
她应该委屈的。
萧承渊的心像被泡在水里,酸酸胀胀的,搁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想去扶她一把,但被她的目光呵斥住。
他哪有资格扶她。
“对不起。”手重新落回到膝上,攥成拳,漆黑的瞳仁滚动着暗涌,认命般地开口,“是我对你怀有偏见,不分青红皂白就误会你、冷落你;我没有查清缘由,就认定你是皇后的人;更不该利用你,还连累老夫人。”
但一想到她嫁给他是她倒霉,心脏突然被人狠狠攫了一把,痛得几乎麻木。
虽然他承认她得不错,但他仍盼望着,能给自己寻一点机会。
再多给他一些时间,或许她能明白他其实也想让她过得好一些,他也能成为她的依靠的。
他直觉不能再拖延下去,艰涩地出声,“裴时语……”用最诚挚的目光看着他:“今后不会了,今后那些通通都不会发生,你相信我。”
裴时语勾了勾唇角,冷眼看他,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怎会流露出这般无助的模样,不过是他精于演戏罢了。
她冷静了些,重新坐回到镜台前的绣凳上,半晌,才轻飘飘睨他一眼:“信你?是因为我于你而言还有用处,等你利用完了,回头再取我性命吗?”
看似平静的一问,萧承渊的脑中嗡了一下。
这仿佛包含了无限恨意的一眼里,萧承渊想起刚成亲时恨不得对他以命换命的眼神,突然意识道,照她种种表现来看,她对前世被他与皇后利用的事一无所知,也就是她前世并不知道自己利用了她。
那她为何会那样恨自己?
她突兀地提到他会取她性命,难道她认为他前世要过她的命?
这个问题太过沉重,压得萧承渊的脑仁隐隐作痛,他若再不解释清楚,今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萧承渊深吸了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裴时语:“你听着,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我萧承渊绝不会要你的命。”
裴时语计划着同他划清界限,冷不丁听他这样一提,潋滟的水瞳突然停止流转。
他为何会提到前世?
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怀疑的念头一旦在心底扎了根,许多不曾在意的细节便变成了证据。
她一直觉得萧承渊与前世不同,前世每回要进宫时,他明明对她很不屑,却十分别扭地当着皇后的面与她相敬如宾。
而这一世,他应该是知晓怎样的局面对他而言最优,主动放出他十分满意她的话,没有半点不自然,还主动在他人面前惺惺作态,俨然对妻子百般呵护的夫君。
何况,她方才质问他时,他那样平静,一句辩解都没有,仿佛早已料到一定会有这样一番对峙。
他就是重生的。
本就不是城府极深的人,裴时语这样想着时,疑惑的神情便浮于面庞上,裴时语眼不错珠盯着他,颤着唇开口:“你是……什么时候重生?”
萧承渊心中一叹,不知坦白过后会有怎样的结果,但也生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他端端正正坐着,坦然应答:“成亲那晚。”
裴时语的眸光闪了闪,难怪他那时伸手拉了她一把。
“所以,你早就看出我是重生的,对吗?”
萧承渊点头,前世的她活得谨慎微,连大声话都不敢。
如今她不光敢在他眼皮子地下糊弄他,还对他爱答不理地,他不认为她是无知无畏的粗鄙之人,可她分明离他越远越好,他不得不怀疑她。
裴时语见他承认后火气更大,冷冷看他:“所以,重活一世,你第一反应还是要利用我?你之所以允我回娘家,允我接祖母来王府,是所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等将来败露之后让我无法指责你,对吗?”
这个问题萧承渊不好回答,重活一回,他并没有想要特意利用她,但他确实截了她的信,结结实实利用了她一回。
但他想对她好些并非是所谓的甜枣,他只是想那样做,或许是潜意识里多为自己争取些机会。
萧承渊深吸了口气,诚挚地开口:“利用你是我不对,但那是在我解除对你的误会之前的事。”萧承渊坦言,“我不知你给老夫人的回信是被人诱着作答,才误以为你是皇后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
裴时语冷哼了声,原来她在他眼里是个奸细,亏他想得出来,追问他:“你知道我的回信内容,所以,你一直派人监视我?”
萧承渊的脑门上溢出细细的汗,似乎越回答对他越不利。
但这与处理政事不同,她如今这副一点就炸的状态,不能专捡对自己有利的话术。
若是不坦白,后果似乎更严重,萧承渊硬着头皮颔首:“是。”
裴时语失笑:“萧承渊你真可笑,你监视我这么久,竟然才发现我不是奸细。”
萧承渊动了动唇角,此事一环套着一环,他最大的失策是先入为主地信了那些巧合,认定她做的那些不利于他的行为都是主动的。
他的确给她带来了不幸,这些并不能成为他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他能理解她因为这些埋怨他,但并不包括他没做过的事。
顿了瞬,萧承渊抬眸问她:“你怎么……死的?”
裴时语有些意外,怔怔看他。
瞧他这模样,竟像是不知情似的。
但他前世骗了她三年,但他在成亲当晚拉了他一把,,还允她回门,似乎有点悔意。
但紧接着,他还是选择了利用她。
他明明有个心心念念的秦三姐,但还是任属下传出他宠爱她的流言。
她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为何这样问?
是真的对她的死因不知情?
还是他一心惦记着大业,如今流言太盛,他们二人几乎绑在一起,难道是情势所迫之下他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才故作姿态?
裴时语有种惶惑无力之感,她似乎完全失去了对这个人的信任,会怀疑他的每一句话。
她轻轻地开口,神情有些恍惚,带着疑问与不确定:“王爷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