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矫情了
萧承渊从偏殿出来已是深夜,目之所及皆是无尽的黑色,天与地连在一起,铸成一座巨大的冰窖,将身在其中的人冻了个透彻。
他漫无目的驱动着轮椅,不疾不徐地行着,他周身的气息与夜色融为一体,身后有护卫,可无人敢近身。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知晓母亲的过往。
他从有意识开始就在玉坤宫,就知道皇后待他不亲近,幼时曾彷徨过,也曾想过讨她欢心,后来四皇子出生,看到她对四皇子的宠溺尽心,才四五岁的他突然懂了,他并非亲生,疏远淡漠实属正常。
看到皇后母子其乐融融时,年幼时他也会好奇他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可露华宫在皇宫里是禁忌,露华宫的人不知所踪,世人谈及母亲与姜家时都讳莫如深,他想听都不知该找谁。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好奇,用他自己的方式偷偷听。
他从见过她的人口中隐约得知,她是个英姿飒爽敢爱敢恨的女子,但他想不通。
依他看来,他这位父皇滥情又无情,他不理解那样的女子为何为愿意嫁给那样的人,还给他当继妻,总觉得她应该有苦衷才是。
如今他知道了,当年还是晋王的父皇为了获得宁远军的支持,也曾有过风光霁月的一面,他借着多年前一面之缘接近她,他也曾看起来是个良人,她嫁人时是心甘情愿的。
可他们的感情终归是情假戏真,演戏的人演着演着没了耐心,原本只是看戏的人入了戏,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她才给人没当多久的妻子,那个人就迫不及待娶平妻。她想要离开,可他不合时宜地到来,当了母亲的她犹豫了。
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到临产才知多年前她认错了人,她将情谊给错了人,而她的夫君得偿所愿后忌惮她兄长手中的兵权,与封家人合谋罗列好了她兄长与宁远军的罪名。
她救不了兄长与族人,于是以性命为代价,用最激烈的方式令那个人愧疚了一回。她在那个人心上扎了一根刺,令他与封家人产生了永久产生隔阂,她如愿救下了宁远军。
在此期间,她生下他,给了一心忠于他们兄妹的宁远军希望,让他们不要冲动,先忍一忍。
而她生下的孩子既是那个人牵制封家人的工具,也是那个人用来稳定宁远军的利器;她算准了封皇后的心思,令他成了封皇后讨好皇帝的武器。
萧承渊很想问她,她算计时有没有考虑过那个人的愧疚其实很短暂,因她算计,那个人的确纯粹只拿他当武器,想用的时候就用一用,不想用的时候就不闻不问;不知她有没有算到过她的影响终究有限,封皇后从头到尾真的只拿他当联络皇帝的工具,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便肆无忌惮地漠视他、压他、毒害他。
身为旁观者,他理解她在绝境下的反击;而作为她的孩子,倒是希望没有出生过,她不用痛苦,他也不用面对这些。
可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后他明白过来,他只要活着就是封家人的眼中钉,他与封家人之间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宁远军的人一直在告诉他,他得强大些,他是宁远军的希望,所有人都在等他为宁远侯洗刷冤情。
他并非生来就执着于那个位置,但倘若不登顶,他的结局便是死,从来就没有人给过他别的选择。
夜更深了,也更冷了,萧承渊停下来,脚下的路似乎已经走到尽头。
贴身护卫见他久久不动,大着胆子上前请示:“王爷还去昭狱么?”
是啊,他还得去昭狱,今夜洛鹏再度提审蓝衣人,他计划去看看的。
他牵动薄唇,低沉的嗓音在夜里有些缥缈:“什么时辰了?”
护卫恭敬回答:“丑时了。”
竟然这么晚了。
许是见多了世事的老人有悲悯之心,杭嬷嬷起初还有顾虑,试图给他们的母子关系里增添几分温情,耽误了些时间。
另一名护卫前来,将一只装了新炭的手炉呈至萧承渊面前。
他顿时想起临行前她轻声叮嘱的样子。
萧承渊动了下僵了许久的身子,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其实也没有那么冷的,至少他的手里一直有温度,萧承渊用尚有余温的手炉换了新的:“告诉管少卿不必等我,明日派人将结果告诉我。”
想快些见到她。
进入含章院,萧承渊一眼便看到寝室的窗户透出来的光,心里的角落被照亮,恨不得立即冲入房中将人拥入怀里。
理智制止了他。
他依旧轻手轻脚进了寝室,等到周身的寒气散尽,且将自己收拾妥当后,才掀开帐幔后在她身侧偎下。他有她了,这样便很好。
裴时语是在萧承渊的啄吻中醒来的,一睁眼,便见到支在上方的他,正阖着眼,忘情地亲吻她。
他回来了?
欢喜的同时又有些疑惑,他这是怎么了,这回又凶又狠的,毫无章法,失控了一般,这很不像他。
裴时语有些受不住,唇好像肿了,她眼睫微颤,素手轻轻推了推他,唇被他吻着,只好含糊着:“王爷……”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他们是夫妻,她愿意与他亲吻的,他完全不必这样偷偷地呀。
萧承渊如梦方醒,倏地睁开了眼,原本只想轻轻碰碰的,没想到一旦开始便欲罢不能,也顾不上是否会将她弄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些什么。
微弱的烛光中,裴时语对上他的视线,她看到了他眼底浓浓的情欲,还有种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看起来好难过,今夜办事不顺利?
裴时语顿时没有了旖旎的心思,抬手轻抚萧承渊的背,柔声问他:“王爷怎么了?”
萧承渊浑身一僵,对上姑娘关切的眼,不由得自嘲,他表现得这样明显么?
在回来的路上他劝了自己一路,不管母妃算计了什么,她至少给了他生命,在他与自由之间,她选择了他,他不该矫情。但还是忍不住去想,她那样会算计,也许留下他不过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呢?
萧承渊躺回到自己的位置,用胳膊遮住眼,他第一回不想回答她。
难道告诉她他从来这个世上开始就不被欢迎,谁都不想要他,所有人都只当他是棋子,所谓王爷皇子,不过是个笑话。
他这两辈子做过最主动的选择是倾心于他,可她之前也不想要他。
裴时语当然不会认为他是在对她不满,他的心意一直很稳定,不然刚才不可能那样亲吻她。他有事向来喜欢闷在心里,但但凡她问他都会,这还是他第一次毫不克制在她面前流露出难过的情绪。
他定是遇到极不愉快的事,她想帮帮他。
裴时语侧身面向他,勾开撒落在耳尖的发丝,又温声唤了声王爷,将他之前对她过的话略改了下,“你我既是两辈子的夫妻,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王爷有什么不能与我呢?”
完后愣住了,她好像在情话,面庞上再度烧起来。但她没有躲,都了怕什么,又不是假话,再他如今这副状态,听到后应该会高兴些。
萧承渊的确没有想到她会出这样一番话来,震惊地不得了,似是想确认一般,挪开盖在眼上的胳膊,慢吞吞侧身,对上了她的眼。
四目相对,她的眼里只有他,她的眸光那么温柔专注,萧承渊突然觉得他今夜的确过于矫情了。
她与他亲吻,送他出门,贴心为他备上手炉,还破天荒地对他出这样一番话,他竟然还在在意她曾经不要他。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他,至少她要他。
但忍不住生出了些贪念,握住她放在身前的手,往前近了些,诱哄般道:“你再一遍。”心里忐忑得很,似乎有些得寸进尺了。
裴时语看着他眼里的自己,他看起来果然不难过了,脑中浮出之前有过的念头,他是真的很好哄啊。
罢了,他既然这样期盼着,她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让他高兴一些又何妨。
裴时语回望他,任他将自己的手越握越紧,柔声着:“你我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王爷若是不高兴不痛快了,想找个人话时,可以与我。”完后耳根也热透,从前没做过这种事,不是所有的事一回生二回就熟呢。
萧承渊的胸膛里剧烈起伏起来,她怎会那样好。若不是当了多年棋子,他怎会遇到她,是他魔怔了,他没有不痛快了。
他对杭嬷嬷不熟悉,杭嬷嬷的话也是一面之词,他应该照惯例先去求证,等有了确切的结果后再去彷徨再与她。
反正他现下不纠结。
萧承渊离她近了些,直至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的指腹落在她的唇上,热切而认真地询问:“可以么?”
裴时语恨不得捶他一下,都到这种地步了,还问这个做什么,难道她不答应他就不亲吻了,他怎么可能忍住。眼波一转,故意逗他:“王爷觉得呢?”反正她已经哄好他了。
萧承渊望着姑娘生动的眼,顿觉他问的问题好傻,眉目彻底舒展开来,心满意足地贴上了眼前的柔软。
在朦胧而暧昧的烛光里,这样清醒着亲吻的结果是两个人越来越难舍难分,裴时语晕晕乎乎地想,不知是不是她即兴的情话鼓舞他了,他似乎已经不满足于亲吻她的唇。
他似乎先是迷上了耳后那一片肌肤,来回吮吻,接着是脖颈,中衣的领口被他扯开了些。
她的心急跳起来,要做避火图上的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