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会克制
午膳过后,裴时语一般会歇上半个时辰左右,而萧承渊没有午睡的习惯。下午不用上朝时,裴时语午后憩时元大夫正好给萧承渊按摩和针灸。
裴时语计划着先给萧承渊按摩,她既然答应了帮他,就应该守诺。
萧承渊却催了她去歇息,直言他有些信件要看,转身进了对面的书房。
裴时语目送他进屋,既然这是他的好意,她承了便是。
裴时语原本睡前有翻几页游记的习惯,只不过这一回惦记着她的身体的异样没有心思,梳洗过后径直躺在了床榻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仔细想想,似乎从他开始亲吻她时隐约有感觉,但那时身上不爽利,直至方才印象才格外深刻。
胸腔里突然激跳起来,浑身上下都热透了,她用被子将自己埋起来,难道这与他有关,这是亲吻后的正常反应?
亏她还伤春悲秋了一番,幸好没有傻乎乎地找人去问,不然简直可以不用活了。
裴时语在被子里捂了好久,再三告诉自己寝室里没有别人,才热气腾腾从锦被里钻出来,在床榻上翻腾了一阵,终于踏实睡去。
醒来后,她下意识朝床外看了一眼,脸上重新热起来,这似乎是她第一回醒来后就见到他。
原本在窗下看书的萧承渊听到动静,视线朝这边投过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等她醒来,心像泡在玉山的汤池里,无一处不熨帖。他话了,声线清和温柔,“醒了。”
姑娘的面颊上染上了芙蓉色,轻轻嗯了声,本来还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往后他们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时刻,略略自在了些。穿戴完毕,她提出要给萧承渊的腿按摩,他不急,递给她一杯温度适宜的清茶,两人面对面在窗前的矮几前坐下。
正值一天之中最暖和的时候,窗户开了一些,院子里似乎有响动,裴时语好奇地朝外头张望。
他在一旁向她解释:“我让人往隔壁搬了些东西,往后夜里或者处理日常事务时就不去澹月堂了。”
裴时语回头看他,发现他这话时眸光闪烁了下,但还是坦然望着她,似是在问她怎么看。
裴时语纤细的手指紧紧捧着瓷盏,心又跳起来了,浅浅抿了一口茶水。
清茶入口微苦,余味回甘。
她嗯了声表示知道了,往后他们坐行起卧都在一块,是真正的夫妻了。
不过裴时语最终没有能顺顺利利给他按腿,她还是像前世那样蹲在他身前,但是才按了没几下,他就不用了。
裴时语的修眉微微蹙起来,仰面问他为什么,满脸疑惑,“是我的手法生疏了?”
萧承渊看着姑娘清澈的眼,在心里苦笑,和手法无关,是他的心境变了,她的手里像是捏着火,他受不住那样的碰触。
可又不能蒙混过去,不然她该怀疑自个。
萧承渊不是,将她的手握起来,有些尴尬道:“是我受不住。”
裴时语不解,这才刚开始,她其实没有用太大的力,认真和他商量,“那我轻些?”
姑娘的唇缓缓翕合,萧承渊的眸光变得幽深,他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了下,“是这种受不住。”
裴时语登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白皙的面庞上飞起霞色,潋滟的眸光流转着。
可她什么也没做呀,他怎会受不住。
唔……他又来了,不是在按摩么……没有力气了……异样的感觉又来了,裴时语顿时从晕乎中清醒过来。
她飞速甩开萧承渊的手,后退着支支吾吾道:“我……我让人去请元大夫。”
离开次间后,脸上仍然火热热的,思绪却清醒了许多,果然是与他有关啊。他总是这样,似乎他们交换完心意后他就这样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吻在一起,难道她的唇上有蜜果,他上瘾了?
裴时语停下来,用手给自己扇,试图让脸上的热意早些褪下去。诚然她不反感他亲吻她,甚至也会沉醉其中,可也不能总是这样呀。
直到感觉好些了,她才抬步来到正堂。
云绮如同坐镇的元帅,正指挥丫鬟厮离开动作轻些,她很快发现裴时语,来到裴时语跟前听候吩咐。
在云绮派人去请元大夫的间隙,裴时语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回寝室。
她安慰自己,她看过避火图的,他做的不过是夫妻间都会做的事。他这样不拘着心意,本身也明他们越来越亲密了,是好事,适应了也就好了。
姑娘的眸光潋滟,鼓起勇气重新回到寝室,好在他此时端坐在轮椅上,已恢复往日的沉稳肃静,裴时语暗舒一口气。
萧承渊见她悄悄放松,刚才悬着的心也落回胸膛里,他这两日着实过于放浪,既然互通了心意,不能只顾着一时的欢愉,免得将人吓跑了。来日方长,理应循序渐进慢慢来。
“王妃,”萧承渊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从容些,认真向她保证,“我会克制些。”
裴时语的耳尖登时红了,什么克制不克制的,他又在胡言了。
裴时语不想同他讨论了,来到萧承渊身后,“元大夫很快便到,咱们去次间吧。”
萧承渊正有此意,这里是他们二人的亲密之地,越少人进来越好。还有,他喜欢听她咱们。
元大夫听过裴时语会按摩,但不知她水平如何,在给萧承渊按摩时不时提几句重点。
萧承渊与裴时语都听懂了元大夫的意思,但不由自主想起方才的事,都有些不好意思。萧承渊找了个由头截住了这个话题,裴时语总算能好好待着了。
按摩完后就是针灸,针灸不疼,但接下来元大夫需要用些特殊的手法来刺激他的感官。
萧承渊面上云淡风轻,但裴时语发现他其实咬紧了牙关在忍耐,她之前也见过他忍着疼时的模样,和现在一样,明明疼得青筋一鼓一鼓的,却总是不言不语的。
等元大夫离开了,裴时语遣散了两个丫鬟,她掏出帕子仔仔细细替萧承渊拭去额上的冷汗,忍不住问他:“王爷方才一定很疼吧,为何一声不吭呢?”
萧承渊闻言一怔,对上姑娘满是心疼的眼,心底常年绷着的有些东西在散开。
他其实也不是不觉得疼,相反地,他感觉很疼,只是这么些年习惯了,在很的时候开始,喊疼也不会有人应。
如今不一样了,他有她了,她会心疼他。
才因疼痛出了一身冷汗,萧承渊这时的笑容有些虚弱,虽然因她心疼他而高兴,但也想让她宽心:“也不是每回针灸都这么疼的,元大夫十天替我验一次,痛觉越清晰,明我离完全恢复越近,你不必担心。”
裴时语想起上回在宫里皇后派人试探萧承渊那次,主动握住萧承渊的手,“下次要是疼了或者不舒服了,王爷一定要告诉我。”他那样隐忍他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就心酸。
萧承渊没想到他露出虚弱的一面后会有这样的效果,回握住这只看起来没什么力量,却能恰好的抚慰他的手,郑重回答:“好。”
当初他第一眼就觉得她与常人不同,除了她看起来格外乖巧,更多的或许是见多了别人用敬畏、嫌弃和敷衍的目光看他,她见到他后没有畏惧与厌恶,虽然战战兢兢的,看他时却是满满的心疼。
等到用过晚膳,得知萧承渊夜里还要去处理公务时,裴时语更担心他,望着夜色喃喃:“这么晚了,外头又这么冷。”
萧承渊突然被一股暖意包裹,认真向她解释:“魏国公虽然已经下狱,但他一直不肯认罪,他在朝中党羽众多,还是盯着些为好,万一功亏一篑;再者,假冒的蓝衣人一直不承认与秦守池有关联,大理寺管少卿算今夜继续提审蓝衣人,我要去看看。还有些陈年旧事没查清楚,夜里行动方便些。”
裴时语哦了声,将他的记下。她自觉在政事上帮不上他,命人提前将炉子移至马车里,等他上去时车里已经暖和起来,她还让春晓多备了一个手炉放在车里,交代贴身跟随他的人紧盯着些,倘若凉了也有现成的用而不必等。
本想送他登车,被他以外头太冷拦下了,两人在含章院门口分别。他伸手接了她递过来的手炉,温暖的手在她的面颊上轻抚了下,眸光灼灼的:“多谢你为我做这些。”
当着丫鬟与护卫的面,裴时语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携手过日子,大家好才更好嘛,哪里需要感谢了,赧然一笑,唇角弯起动人的弧度:“王爷早去早回。”
萧承渊的心底暖暖的,他喜欢听她这样叮嘱。白天黑夜里,他惦念的人终于也在惦念他。
再深深看了一眼,萧承渊登车离开,他摩挲着手炉上的饰物,旖旎的心思渐渐收起,重新恢复成素整冷峻的模样。
安国公府别院一案透着诡异。
在他的默许下,谈论该案的人越来越多,皇帝一向不管具体的政事,到了这种程度,今日早朝上,姗姗来迟的皇帝却格外执着,力排众议非要保安国公父子。
萧承渊的薄唇抿成一条线,面无表情分析。
皇帝膝下有三位皇子,但只有他与四皇子是亲生的。如今四皇子受魏国公牵连闭门不出,他这个三皇子也是个“残废”。身为一国之君,丝毫没有不关心这两个儿子,也不关心将来到底由谁继承大统,反而一心力保安国公父子。
这就很不寻常。
因他“残废”着,四皇子仍是最有希望继承大位,确切证据摆在面前,魏国公的党羽已经默认放弃了营救魏国公,而是通过安国公之事向皇帝示好,希望将四皇子从魏国公一事中摘出来。
好在他身边也聚集了不少诸如管鹏与管益这种追求公道真心为民的人,不至于让他们将此事搅得乌烟瘴气。
萧承渊意识到,兴许皇帝与安国公的来往比他以为的更加密切,定是他忽略了什么。
萧承渊才到值房,皇帝派人来传唤他了,萧承渊的手里暖暖的,眸里现出寒光。
才进御书房,一只砚台朝他这边飞过来,萧承渊避开,沉重的砚台撞在轮椅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对面的人见他竟然躲闪,火气更大,气势汹汹地质问他:“逆子!你当初怎么答应朕的?”
他不过是在美人的宫里歇了几天,上朝后才知安国公别院一案非但没有压下来,反而被传得人尽皆知,民众都去大理寺衙门前请愿有彻查了。
萧承渊捧着手炉的手指收紧,似是认真想了一阵才回答:“儿臣愚钝,不知父皇是何意。”
皇帝气咻咻道:“都闹翻天了!”
“父皇是在安国公别院一案?”见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萧承渊在心里冷笑,做恍然状,不慌不忙开口:“此事儿臣有所耳闻,既是国公府的家事,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儿臣原想让国公府私下处理,可同情那些女子的民众太多,街头奔走相告者有之,去大理寺请愿鸣冤者有之,沸沸扬扬的。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督促大理寺尽快查出真相,早日平复民怨。”
皇帝望着萧承渊毫无敬畏的脸,双眼倏地瞪圆,逆子的意思是他铁心要插手此事?!
他这是想反了!
“混账!”皇帝眸光中一片寒意,“你不想给宁远侯翻案了?”
萧承渊勾唇冷笑了下,皇帝本就是凶手之一,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人死复生。他这位父亲本就不是个聪明人,后宫里的温香软玉早磨灭了他的清醒与警觉,如今连判断不了形势,其实也有些可悲。
他无所谓地看着他:“舅舅的冤情自会有人去查,父皇事务繁忙,不必操心这等事。”
事?皇帝有些松弛的眼皮使劲跳了几下,他定定看着萧承渊,像是不认识这个儿子似的。
他不是一直对宁远侯一案耿耿于怀么,这会在他口中竟然成了事,还是他如今无法通过此事命他妥协了?
难道他真的远离政事太久了?他不怕他再通过宁远侯一案控制他了?
皇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魏国公原本将这江山当成囊中之物,虽热衷于培植党羽,在政事上大体也算尽职尽责,与那帮口口声声家国天下的清流相互制衡。
魏国公一党与清流一个比一个想要冒尖,又互相防着,他本就对治理国家无甚兴趣,二者相争正合他的心意。他得空了便拨弄几下,不让一方独大,他的朝堂也算稳稳当当。
宫里才进了新人,他忙了几日,但朝堂上没出甚大乱子,还以为官员都是敬着他这个皇帝的。
皇帝猛地看向若无其事的萧承渊,胸膛剧烈起伏起来,难道是他这个一向不怎么看得上的儿子做了什么?
他肯定做了什么!
他明知道安国公是他的亲信,先是阳奉阴违,如今当着他的面丝毫不退,他这个儿子现在不怕他!
他哪里来的底气!
萧承渊十分满意皇帝脸色的变化,面不改色冲他颔首:“儿臣告退。”完不理在原地气得话也不出来的皇帝,而后扬长而去。
从御书房出来后,萧承渊朝守在门口的近侍看了一眼,此人乃近期皇帝跟前的红人,谦卑地冲萧承渊颔首,恭恭敬敬地目送萧承渊离开。
萧承渊从御书房离开后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到御花园一处无人的偏殿,里外早已找人点妥当,萧承渊到时里头已经有人侯着了。是位上了年纪的嬷嬷,姓杭,人很瘦削,但望着萧承渊的一双眼睛格外有神,一见到萧承渊眸光中有湿意涌动,深深拜倒在地:“王爷。”
杭嬷嬷是萧承渊的生母姜月昙的乳母,晋王登基后,姜月昙被封为悦贵妃,杭嬷嬷也一并入了露华宫。后来宁远侯出事,悦贵妃也受到牵连,露华宫的宫人死的死的散,悦贵妃生下萧承渊后也香消玉殒,本就僻静的露华宫彻底成了杂草丛生的冷宫。
杭嬷嬷本该被驱逐出宫,可她离开皇宫后她没有去处。之所以这些年能在御花园里当差,盖因她入宫时照拂过一名刚入宫太监,出事后在太监的帮助下留下来。后来太监一步步成了御花园的管事,她也得以隐姓埋名在宫里留下来。
萧承渊前世只见过这位杭嬷嬷一面,是他与封家人决战前离开上京之际,杭嬷嬷油尽灯枯之际托太监辗转找到他,他才知道露华宫还有这样一位老人在。
老人告诉他,悦贵妃葬在皇陵得不到安宁,老人恳求他,他若荣登大宝,请他将悦贵妃的骨灰送回青州老家。他不知道老人在顾虑什么,之前从来没有找过他,临死才决心见他,完这句话便撒手西去,他前世也没有来得及彻查老人这句话之后的深意。
如今的一切远比前世顺利,一切正朝着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只等胡元联系到的神医到来,他找个机会宣布恢复健康,这场闹剧便能彻底终结。
嬷嬷若不是个不问世事的,定然也知晓了他正为舅舅翻案,她若真心向着母亲,便不用再顾虑着同他绕来绕去。
他想知道全部答案。
但骤然面对母亲身边的人时,心情仍很复杂,萧承渊平静出声:“嬷嬷请起。”
杭嬷嬷扶着膝盖艰难地起身,一遍又一遍地量萧承渊,面上浮出慈祥的笑,“娘娘若是看到如今的王爷,定然很欣慰。”
萧承渊神情淡淡,母妃与露华宫一直是后宫里的禁忌,他从众人的反应里得知母妃并非父皇的原配。
父皇还在潜邸时与晋王妃育有一子,世子意外身故之后,晋王妃悲痛过度离世。父皇与舅舅是旧识,母妃以续弦的身份进入晋王府,不久后,父皇迎娶封氏为平妻。
他虽有心从青州听,可姜家人无一人生还,宁远军中又都是些大老爷们,他只知他们口中的母妃拥有一身好武艺,是个洒脱的女子,并不知她与父皇来往的细节。
杭嬷嬷前世分明过母妃葬在皇陵得不到安宁,显然她是知情人。
萧承渊直截了当地开口:“请嬷嬷告诉我,母妃当年嫁入皇家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