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宫女【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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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淮完, 便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了。

    只剩下祝予臣呆滞地立在院子里,百思不得其解。

    这什么怪性情。祝予臣活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这种人, 想了许久,他自己也跟着笑了声。

    刚刚的话, 好像是有点恶心到了谢淮, 但那可都是他发自肺腑之言。

    祝予臣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幸亏楚清姿不在, 否则被谢淮踹出来也未免太丢脸了些。

    不过,能跟谢淮这样的人结交,倒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祝予臣拍去身上的尘土,赶去前厅。

    还没踏进前厅, 就听见那何大夫气势汹汹地骂人:“什么?我还当只是到遮州来一趟便是, 怎么还要去京城?我不去, 你们爱找谁找谁,我现在就要回楮州!”

    完了,这人定是看着他表妹好欺负,故意欺负于她。

    祝予臣眉头紧皱,刚要扬声话, 却听楚清姿声音婉转,低声道:“都医者仁心, 想必何大夫也是位心善之人,我知道, 你急忙要回楮州是为了救人,担心楮州会发瘟疫, 对不对?”

    祝予臣脚步微顿,在门外站定, 听着楚清姿和那何恭谨话。

    被这么柔声细语地发问,何恭谨满腔的火气都弱了些,只是仍不耐烦道:“你知道就好,那什么世子,还有那个祝什么玩意,实在是不通人情,没有人性!非要将我掳了来帮他们治病,那楮州百姓都放着不管了?”

    楚清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何大夫的是,这件事是我们考虑不周,待明日我便差人把你送回去。”

    “啊?你......你真把我送回去?”何恭谨忽然哑了声。

    “嗯。”楚清姿点头应下,道,“何大夫慈心仁厚,心系天下,乃是好事一桩,我不该因一己之私强留大夫。”

    顿了顿,她抬眼看向那何恭谨道:“若是大夫急切,我现在就可以叫人带你回去。”

    楚清姿眼神真诚,看得何恭谨半个字都不出来了。

    这妮子,竟然还真信了。

    何恭谨磨了磨后槽牙,眼睛滚了一圈,道:“其实,其实我早就在来之前配好了药,那边有我徒弟坐镇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我这千里迢迢过来......”

    楚清姿轻笑了声,道:“大夫开天窗亮话,大家都轻快。”

    何恭谨讪讪地看向她,道:“我看诊可不是轻易就给人看的。”

    楚清姿颔首,十分干脆地道:“大夫要钱,还是要物?”

    他嘿嘿笑了声,低声道:“丫头,你比他们上道,我听祝家是这遮州城,乃至整个江南最为富庶的大户,看诊费想必不会亏待于我,只是,我还有件东西想要。”

    既要钱,又要物,这何恭谨倒是有几分意思。

    “大夫尽管开口。”楚清姿示意他继续往下。

    却听那何恭谨凑近了些,道:“我想...我想要一块宫中令牌。”

    楚清姿微微一怔,道:“大夫要宫中令牌做什么?”

    “我自有用处。”何恭谨不耐烦道,“你就给不给吧。”

    闻言,楚清姿脸色倏忽沉下来,道:“何大夫,若你是意图要进宫行窃,那这令牌我怎么给你?怪罪下来,难不成要我替你担着?”

    “你...你跟那姓谢的怎么都变脸就变脸。”何恭谨竟然被这么个丫头片子的声音给猝然吓住,缓了缓,才道:“他也是这么的,若是你们不给,这病我也不看了。”

    楚清姿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那为了宫中安全,想必我得把此事报给圣上知道,有位好大夫天天惦记着从哪偷块令牌进宫,让圣上替我定夺吧。”

    “嘿你这丫头!”何恭谨气得简直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怎么有这种落井下石的臭丫头?

    半晌,他只得闷声道:“我...我有难言之隐。”

    楚清姿微微一愣,道:“什么难言之隐?”

    何恭谨叹息了声,道:“那是数年前的事了......”

    很多年前,京城流行起一种怪病,名唤烂舌头,他行医向来是以治病救人为首位,于是便想也不想地开始苦苦寻找救命的药,最后才发现原来那病根本不是别人所传言的从口中传入,而是靠呼吸传染。

    他辛辛苦苦寻药,本以为以自己的本事,找到解药不过是时间问题,却没成想他自己也染上了这可怖的怪病。

    舌尖溃烂那日,他险些疯魔。一日之间,所有人都恐惧的离他而去,生怕被传染上这怪病。

    他什么都没有了,医馆门庭冷落,再不会有人找他看病。

    何恭谨心灰意冷,好像天都塌了,觉着自己也是快死的人,便也顾不得他人的死活,他想着不如找个枯井,跳进去死了留个干净的全尸更好。却在宫外的井边偶遇了一个身形胖乎乎的宫女,那宫女因做错事,竟被宫里的娘娘罚去宫外挑水八百担,挑完才能回宫。

    他毫无表情地对那宫女道:“别挑了,等我跳了井,你回去跟宫里的娘娘水井脏了便是。”

    那宫女颤颤巍巍地看着他,轻轻道:“你跳了井,娘娘还会罚我去做更重的活。能不能别跳,或者,死远点?”

    何恭谨登时沉默,心道这宫女真不会话,怪不得被罚。他懒得跟她争辩,刚要跳进井里,却被宫女猛然扑上来——人没掉井里,腿被那体型壮硕的宫女压断了。

    他气得直骂晦气,这下想跳井也得能爬进去才行。

    谁料那宫女自那以后,竟然百般阻拦他跳井,甚至每日给他送来吃食点心,半点不害怕他身上的怪病。

    他们渐渐互生情愫,一个夜晚,那宫女对他道:“其实我也早不想活了,这宫里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我跟你一起跳井。”

    何恭谨没有答她,先不她的体型不一定能钻进井里,其次他就算不跳井也是要死的人,何必拉着别人一起死?

    那宫女却不管不顾地吻住了他。

    何恭谨震惊地无以复加,他气急败坏地把那宫女骂跑,以为自己把她害了。

    因为当时全京城都在传言,烂舌头病乃是从口舌相传。

    宫女流着泪跑走,何恭谨绝望又后悔,他不该拖累别人,应该早死才是,他闭上眼躺进井边的杂草堆等死。

    他以为那宫女再也不会来了。

    可没成想,两日后,他饥肠辘辘地两眼发昏,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盘点心。

    “吃吧。”那宫女竟然回来了,似是还带着些不情愿,心情委屈着。

    何恭谨疲惫难当,他不知如何面对她,却在她开口时,猝然愣住。

    “你舌头怎么没烂?”

    “你这人,我给你带吃食,你还诅咒我得病?”

    何恭谨不可置信地爬起来,反反复复地看着她的舌尖,喃喃自语般道:“不可能,若非从舌尖而入,舌头为什么会烂,那只有......”他眼前微微放出亮光,拼命地爬起来,失神般道:“咽鼻相连,这病是自鼻腔而入的!”

    那宫女见他疯疯癫癫地爬起来,被吓了一跳,似乎了什么,可何恭谨全然没能听见,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他顾自地爬回自己的医馆里,抓药配药,终于成功找到了治疗烂舌头病的药物。

    再然后,他成了全京城口口相传的名医。

    可他再回到那口井旁时,已经再没有那宫女的身影了。

    他枯坐在井边等待,却在许久之后等到前来水的太监,那太监道,那宫女八成是因着从御膳房偷点心,被罚断了腿,往后都不能来水了。

    没人知道她姓甚名谁,没人知道她是生是死。

    何恭谨后悔莫及,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当日为什么没能回头看她一眼?为什么不多跟她几句话?那宫女成了他终生难圆的夙愿。

    如今,他只是想要再见一见那宫女,哪怕只有副令牌能叫他进去见一见她,找一找她也好。

    听他颇为悲凉地讲完,楚清姿神色微顿,低声道:“大夫,清姿方才多有得罪,请大夫原谅,宫中令牌并不是我们想得便能得到,但如若只是想进宫寻人,这一点,我还是能帮上一二的。”

    何恭谨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我们没有互通过姓名,我就是想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我垂垂老矣,她肯定也认不出我了,可我想把她带出宫,我......想弥补。”

    楚清姿轻轻道:“大夫放心,能帮的忙,我和世子定然竭尽全力帮大夫。”

    闻言,那何大夫垂下头,道:“若真能如此,我也定然会全力治病救人。你放心,我如今的医术早已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尤其咳疾我深有造诣。”

    这何大夫,还算是个性情中人,楚清姿轻笑了声,道:“好,那我们明日就归京。”

    “嗯。”

    祝予臣见楚清姿自己解决了那何大夫,放心地踏步进来,道:“表妹。”

    楚清姿抬眼看他,问道:“表哥,怎么了?”

    “我算跟你们一起进京。”祝予臣淡淡道,“江南的事情牵扯太多,我想去御史台一趟。”

    “好。”

    “不行!”

    楚清姿和何恭谨同时发声。

    何恭谨带着未消解的火气道:“你这当官还监察别人呢,你自己就威胁百姓!”

    祝予臣默了片刻,道:“看来,我还是得跟知州他们商议一番,何大夫平日里可没少从富商身上刮油水,卖的草药,可是比同行不知贵上多少倍。”

    “我,我那是劫富济贫!!”

    “哎,那何大夫且到大牢里济贫吧。”

    “你!!”

    这个祝予臣,和那个谢淮,简直每一个好东西,除了眼前这个丫头还顺眼点,何恭谨觉着自己跟他们一起进京,估摸着半路就得气死!

    作者有话要:

    作者没有医学常识,病是虚构的求别骂太狠(轻轻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