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皇家公主不能离开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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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念蕴与采郁一在旁边嘀咕,两人商议一番,采郁先出去了,临出门却不放心的往徐玉朗那边瞧。

    他今日出门穿的是一件白衣,刚才摔的狼狈,泥泞的痕迹占了半边衣裳,左边脸上也沾了泥浆,正在门后擦洗。犯完蠢酒也醒了,踌躇着不敢转身,还得周念蕴亲自走过去。

    脚步声逐渐接近,只见徐玉朗一激灵,转头身后就是她面带关切的脸,徐玉朗呆呆的点头。

    眼前的人又在犯傻,周念蕴将秀眉一皱,开始秋后算账:“这么晚你来别馆做什么?”

    这是生气了?徐玉朗隐约这么觉着,可他该怎么回?酒后脑袋发胀,腿脚不听使唤的就来了?这话一出恐怕会被当成登徒子赶出去。

    他还在犹豫,周念蕴又问:“是饮酒了?一股子臭味。”

    还是酒气作祟,徐玉朗腿脚比脑子和嘴还快,立刻往后退两步:“熏到你了?”

    周念蕴脸色明显软下来,嘴上仍不肯饶他:“问你为什么来,来做什么?不要回避我的话。”白日里才觉得他有个当官的样,天才黑就摔的粉碎,未免太快了些。

    “我……”徐玉朗不敢是想着见她才来的,壮着胆子干巴巴的扯开话题,“你不要离开琼州了么?还没走么?”

    “怎么?我们何时离开难道还得徐大人批复才行?”他一而再回避她的问话,这话听着又像在赶她走,周念蕴脾气又上来便忍不住挖苦他。

    徐玉朗急急地摆手:“不不不,自然不要。”这才发现毛巾还在手上拿着,黑一块白一块的全被他弄脏了,忙放到脸盆的架子上。

    “我来找过你几次。”徐玉朗声音嗡在嗓子里,像怕被她听见,又怕她听不见。

    天不遂人愿,周念蕴没听得清。徐玉朗没勇气再,这会儿终于回神:“赵大人设宴,我跟着饮了些酒,出来吹风就走到这里了。”

    周念蕴轻轻点头,像是信了。

    至于来做什么……徐玉朗偷偷抬眼看她。姑娘杏眸黝黑,一汪清泉般的澄澈,两人离得近,他的身影印在她眼中,徐玉朗忽然自责自己唐突。

    “那、那你家云姐也应该在吗?”话音刚落周念蕴眉梢一扬,徐玉朗直觉又要被怼。

    “与你有什么关系?”周念蕴看他还敢笑,笑的神色飞扬,整个人都灵动起来。

    徐玉朗觉得自己是疯了,猜到姑娘的想法心里竟这般高兴。她怒目瞪她,像个炸了毛护主的猫,他又拿出那套辞:“我是想把云姐的赏赐还给她。”

    长这么大没遇到过这种事。周念蕴生来高高在上,身边的人向来是变着法求她的赏赐,这出她从未听过:“嫌少?”她猜测。

    徐玉朗吓得眼睛瞪圆,话都不利索:“怎会!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他思绪全被周念蕴乱,“是在下受之有愧,不敢占赏。”

    原来如此,这大概是他骨子里的文人气节在作祟:“赏你的就是赏你的,推来推去的实在没劲。”周念蕴欣赏他的真诚,同样看不惯他的迂腐,觉得他怪不识好歹的。

    徐玉朗缄口不言,话是这么,但他想法不改。

    半晌,“你们不走了吗?”他仍抱有一丝道不明的期望。

    周念蕴摇头,碎他的期冀:“天一晴就走。”

    纵使心里有数,听到被这样直白的出来,徐玉朗还是心里猛地一颤。他近乎莽撞的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周念蕴怎么也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难道这就是酒后失态的模样,什么都敢问出口。

    周念蕴不答,徐玉朗便眼巴巴的等着她,就这时采郁拿着干净衣服进来了:“翻了半天只有之前厮剩下的一件,大人凑活穿吧。”话完她惊觉屋里两人你看着我我望着你,氛围很不对劲。

    徐玉朗闻声赶忙道谢,他一边感谢采郁替他找衣裳,却又忍不住埋怨她进来的不是时候,眼瞧着姑娘又要走了。

    “哎!你做什么?”周念蕴贴着门边出去了,徐玉朗失了魂一样的跟着,被采郁拦在门口,“衣裳在里头换,换完了请大人赶紧回去,这大晚上的就不派人送你了!”

    徐玉朗听得出她话里的指责,他大晚上突然出现,没将他出去已经是云姐够克制了。这样一来,他只好注视着周念蕴缓缓走过窗边,最后在夜色中再也看不见。

    —

    赵闰甚少回别馆,袁伯爵的案子一直没有定数,他忙于处理,却在周念蕴准备出发去沧州的这天,突然回来了。

    “公主要走?”赵闰风尘仆仆,大概是得到厮报信赶来的。他进了屋,跟来的人拦在门前。

    这架势不对。

    周念蕴挑眉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闰看她两眼,别开脸不敢面对她:“琼州风灵玉秀,不比别的地方差,何必要舟车劳顿再赶过去……”

    “不必拐弯抹角。”周念蕴隐隐不安,“出什么事了?”

    赵闰站在窗边,半晌才答:“公主,我早与你话,身在皇家,没人能置身事外。”

    周念蕴一愣,喃喃出跟当时一样的回复:“若我不愿呢?”

    赵闰身侧的拳头握紧,几个平复之后干脆直:“六皇子觉得曾如易为官不错,连带他底下的徐玉朗、万绅等人也都表现的出彩。”

    他顿了顿,语气软下来:“柔贵妃也出自曾家,是先后的亲妹妹,你如今帮一帮他,日后他继承正统,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周念蕴像看陌生人似的盯着赵闰。

    皇家无情她深有体会,认识这么多年也从未回避过他什么,赵闰这一番话,确实叫她心寒。

    “如今三皇子势大。”赵闰仍不敢看她,硬着头皮下去,“他的意思是,请公主代为查探曾如易等人是否与三皇子有牵连,若没有则收在麾下。”

    大热的天,周念蕴手脚却发着虚汗,她稳住发抖的声音:“朝中的事,我不参与。”她防着躲着,都到封地了,这些人仍不放过她。

    “你在京中大病,便是三皇子的手笔。”

    这话震的周念蕴头皮一麻:“……我如何信你?”

    赵闰拿出一叠纸信,上面全是干后发黑的血迹,信纸全部展开,密密麻麻的全是按了指印的口供:“公主府上的医女是两年前选派进去的。”周念蕴轻一点头,这医女医术不错,为人和善,在府中上下颇受好评,可事实却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她是三皇子的人。”

    赵闰走过来,指着其中一条没有手印的文字:“其他的她都招了,如何布局,如何谋算,使得什么毒,唯独这一条——她始终不认自己与三皇子有关。”

    “那你们是如何确定的?”周念蕴脑袋里一片混乱,声音愈加冷峻叫赵闰无法谎。

    不紧不慢的将口供叠回去,放在桌上推到周念蕴手边,错开身时赵闰轻轻的了句:“是三皇子派人了结的她。”

    看多了人情冷暖,尔虞我诈,周念蕴始终内心慌乱而表面万事不显。医女明明没有承认,那三皇子如何得到的消息,如何派的人,赵闰和六皇子又是如何知道的,这其中恐怕又是另一场大戏。

    没人将医女的命看在眼里,也没人在意这本是与周念蕴性命攸关的事,他们只看重自己在这事里得到什么,能有多少。

    她自出生便与皇权息息相关,正如赵闰的,她其实根本躲不掉。

    “为何是我?”周念蕴从一开始就不解,“他手底下没有别人了?你也不行?”

    赵闰摇摇头:“圣上已经察觉此事。”他的隐晦,实则圣上对皇子暗地拉拢大臣的事很是忌讳,若舞到他眼皮子底下,谁也别想置身事外,“公主是皇女,这番行事比我们便宜的多,是以想辛劳公主。”

    是皇女,于皇位无缘,是以不会加以防备。周念蕴突然产生个恶毒的心思,若是哪天被发现她在背地收揽官员,她可不会像医女那么傻,定会第一口就供出六皇子。

    许是周念蕴发愣太久,赵闰忍不住安慰:“六皇子宽仁,日后未尝不是好退路……”

    “本宫何来退路?”周念蕴反问。

    赵闰一愣,讶异于她突如其来的刚强。

    她气极反笑:“本宫与赵大人不同,不是雪地里跪几天便能弃武从文的。”这是在戳赵闰的伤心事,他果然抿着唇看过来,周念蕴直直的与他对望,“公主的身份,带来的荣耀、影响、乃至后患,本宫一个也摆脱不掉。”

    两人终究开始形同陌路,原先心翼翼维持的身份与权利之间的平衡被破,这会儿谁也不让着谁。

    “我定当护公主周全。”赵闰信誓旦旦,周念蕴没去回应,只是轻笑,笑的一向自信赵闰心里没底。

    “容本宫想一想。”半晌她才松口。

    赵闰心里石头落地,他不敢亦不想紧紧逼迫:“那我改日再来。”

    身后是赵闰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不见。一如两人回不到过去的心境,一个为权奔波,一个避祸不及。

    采郁和季顺站在门边不敢进来,惴惴的往里看。周念蕴朝他们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话里是无尽的无力感:“怕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