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亮想要的陪她玩,并不复杂。

    只是不上班而已，不上班干什么都可以。

    并且她体贴地考虑到林绮眠的病情，所以安排的活动都是些室内的,不让她跑远,不让她吹风受寒。

    “我们去逛街。”许月亮开手机地图指给林绮眠看，“这块的商场，国庆肯定有很大的折扣活动。”

    林绮眠点头：“好，折扣好。”

    许月亮：“逛完了就到午饭时间了，这块好吃的店不少,但适合你的嘛……”

    许月亮陷入了思考，林绮眠：“我病好了,都适合我。”

    许月亮很坚决：“不行不行得巩固,不能听林医生的，要听许月亮的。”

    逗得林绮眠笑起来：“好。”

    许月亮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大概有几家还是可以的,到时候我再具体地和你,看你饿了想吃什么。”

    “嗯。”林绮眠道,“许老师安排得真棒。”

    许月亮仰起了脑袋，洋洋自得：“你叫我什么？”

    林绮眠：“许老师。”

    “嘿嘿嘿嘿嘿……”许月亮没得意两秒,自己先脸红了，“还没人叫过我老师呢。”

    林绮眠：“喜欢我以后都这么叫你。”

    许月亮愣住。

    林绮眠抬眼看她：“怎么了？有问题？”

    “没有没有……”许月亮低垂了视线,抬手乱挥，“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哈哈哈哈要注意断句……”

    林绮眠顿了顿：“哦——”

    许月亮的手还在挥：“不叫老师不叫老师，就叫月亮，月亮月亮~~”

    林绮眠笑着道：“好,月亮~~”

    学着许月亮那尾音会拐弯的腔调,唤出口的时候,软绵绵的。

    许月亮红着脸转移话题：“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如果你累的话，我们就找私人影院，躺着看。如果你不累的话，我们就去大影院IMAX看最新上映……”

    林绮眠：“好。”

    许月亮：“看完电影时间就差不多了，我们回家，你看你晚饭想吃什么，我再做给你吃。”

    林绮眠：“好。”

    许月亮收了手机，抬头对林绮眠笑笑：“然后今天晚上早点睡觉，明天我继续努力工作。”

    林绮眠：“那我们就可以直播间见了。”

    许月亮：“啊~~~~林医生你真看我直播啊……”

    林绮眠：“偶尔。”

    许月亮：“可是知道你在的话，我会不好意思的~~”

    林绮眠：“那我不告诉你我在，也不告诉你哪个是我。”

    许月亮：“！！！”

    许月亮：“那我岂不是每分每秒都得操心着不好意思！！！”

    林绮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绮眠：“你猜猜嘛，猜猜哪个是我，多有意思。”

    许月亮鼓着腮帮子，盯着林绮眠，想哭又想笑：“林医生你怎么是这种人啊……”

    林绮眠笑得不行。

    人和人的关系真像黄艺的那样，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了，才会进入到一个平静安稳的状态。

    林绮眠揪着许月亮来照顾她，许月亮也大胆地揪着林绮眠来陪伴她，短短的时间内，她们在对方面前，能做什么，能什么，好像有了条清晰的界限。

    这条界限在每一次的试探中，都在往内推进。

    林绮眠把真实的自己一点点地在许月亮面前摊开，而许月亮，自然也给了她同样的回报。

    出门的时候，许月亮穿着自己昨天那套卫衣牛仔裤。林绮眠便也挑了身舒适休闲的。

    两人都没有多做扮，轻装上阵，按照计划去逛街，横扫各大折扣卖场。

    以前林绮眠觉得逛街无聊，现在明白了，只是没有许月亮的逛街无聊。

    许月亮永远都能发现新的乐趣，许月亮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许月亮总是能轻易地进入别人预备的故事，获得那些孩子一般的快乐。

    许月亮喜欢漂亮的衣服，跃跃欲试。

    但许月亮绝大多数时候试了就满足，并不想要占有。

    许月亮配合商家的活动，玩游戏机，有奖竞猜。

    但许月亮得了包糖果的奖励就可以，笑容灿烂地同店员挥手拜拜，转头挽着林绮眠的胳膊，悄悄地道：“他们还没有官网便宜诶。”

    许月亮碰到无人理睬的发传单的玩偶，不仅接了传单，还在音乐声响起来的时候，和玩偶动作一致地跳舞，吸引了一大批人围观。

    看到有人举起手机，许月亮赶紧抓着林绮眠跑掉，“咯咯咯”地道：“我现在都是名人了诶，万一被发到网上认出来，芸姐要杀了我了！”

    林绮眠问：“芸姐是谁？”

    许月亮：“我在橙子的经纪人，她今天早上催我开直播，我朋友生病了，我回不去……”

    声音越来越，抬眼瞅林绮眠的时候贼兮兮的。

    林绮眠点点头，无波无澜地纵容她：“嗯，是生病了。芸姐需要的话，林医生可以给林医生开个入院证明。”

    许月亮：“哈哈哈哈哈才不要林医生住院呢！”

    逛完街去吃饭，吃完饭看电影。

    私心来，林绮眠是想和许月亮在无他人的空间里，享受二人世界的。但许月亮明显对新上映的国庆档大片十分感兴趣。

    于是林医生还是选择了“病好了，不累，人多可以”。

    两人抱着爆米花和可乐进了影厅，前前后后的位置几乎都被人填满，后排有情侣腻腻歪歪，前方有孩跑来跑去，又热闹又烦人。

    许月亮的爆米花一颗一颗慢悠悠地往嘴里塞：“家长没看简介吗？居然带孩来。”

    林绮眠道：“我也没看，片子是你选的，名字都没看全。”

    许月亮偷偷地笑，凑到林绮眠的耳边，道：“林医生看肯定没事的，孩要吓哭了。”

    暖烘烘的气流，全抵在了林绮眠的脖颈。

    林绮眠攥了攥手指：“那不一定，我也害怕的。”

    许月亮把吃的喝的都放到了另一边，放下了两人之间的扶手，拍拍自己的肚皮：“林医生怕的话，就躲进我怀里。”

    林绮眠：“也不知道谁更怕，挂我身上，跟树懒一样。”

    许月亮：“！！！”

    许月亮转过脸，不看林绮眠了。

    她吃着爆米花，等影院广告开始了，影厅里的灯熄了，这才声道：“林医生还记得呢……”

    “当然记得。”林绮眠的声音也很轻，需要努力去听才能够分辨得清，“视频为证。”

    许月亮拧了拧身子：“电影开始了，开始了~~”

    林绮眠转头看她，止不住地笑。

    许月亮选的影片，够刺激，够好看。

    情节跌宕起伏，画面暴力血腥，怪物从人的体内破壳而出的时候，影厅里的孩们终于憋不住，齐齐大哭了起来。

    接下来，电影里的人又跑又叫，影厅里的人也又跑又叫。

    好像有孩子拉在了裤子上，被家长提着出了影厅，飘过一阵臭味。

    林绮眠：“……”

    正在吃东西的许月亮：“……”

    林绮眠：“……咳。”

    许月亮捏紧了爆米花盒子：“林医生，对不起。”

    “没事。”林绮眠笑着道，“看完吧。”

    电影还是看完了，夹杂在乱哄哄的人群里往外走，林绮眠朝后伸出一只手，许月亮捏住了她的袖口。

    就这么虚虚地牵着，出了电影院，许月亮也没有松开。

    两人坐上了回林绮眠家的出租，出租车内的气味不太好，许月亮降下了车窗。

    路上拥堵，到了林绮眠家附近，司机拐进了条路，倒是清净。

    两边高大的梧桐树树冠交错，阳光只能从树叶的缝隙中明灭下落。

    许月亮看着窗外，喃喃道：“秋天真的来了啊。”

    “对。”林绮眠应她，“树叶黄了，天也高了。”

    许月亮：“春天和秋天真好，花开叶落，气温宜人，就是太短暂了。”

    林绮眠看着她，许月亮仰着脑袋，在看那梧桐树顶。

    “师傅前面停一下。”林绮眠对司机道，“丈二口。”

    许月亮收回了脑袋，问林绮眠：“到了吗？怎么停在这儿。”

    “差不多到了。”林绮眠道，“刚才影院里闷太久，我们下去走走，吹吹风。”

    “哦哦哦，电影确实看得乱七八糟的。”许月亮很是歉疚，又充满期待，“下去走走好！”

    车子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

    一阵风吹过，几片树叶摇摇晃晃落下来，许月亮去追，还真被她给抓到了一片，乐得哈哈笑。

    林绮眠招招手，把她招了回来。

    身侧是个朱红色的大门，门口开着几个吃摊。

    “有想吃的吗？”林绮眠问。

    “啊……”许月亮抓着树叶一指，“棉花糖！”

    于是棉花糖摊前除了个等着的孩子，就是林绮眠和许月亮了。

    老板技术不错，可以用不同颜色做出不同形状的动物，许月亮选了个兔子，老板问什么色的时候，她看了看林绮眠，眼睛弯起来道：“粉色！！！”

    “好嘞！粉色！”老板笑呵呵地道，“姑娘就喜欢粉色！”

    许月亮还是看林绮眠，意有所指：“对！姑娘就是喜欢粉色！”

    林绮眠能点什么呢，林绮眠才不去解释。

    解释那些粉色的东西都是特意为你备着的，解释你在我眼里就是粉嫩嫩的兔子。

    或者猫，或者狗，或者一切可爱的意象。

    许月亮得了棉花糖，整个人的快乐度又上升了一截。

    她几乎跳着进了公园的门，跳了一阵才反应上来，问林绮眠：“这是不是从你家侧卧望出去的那个地方？”

    林绮眠：“是。”

    许月亮：“我真聪明！我看到了！”

    林绮眠：“真聪明。”

    许月亮：“这里人好少，好清静~”

    林绮眠：“是老公园了，没有做新的修缮，也没有引进什么新的项目，所以没什么人。”

    许月亮停住了步子，张开双臂仰头深呼吸了一口：“来自城市中心自然的味道。林医生你可真会挑地方住。”

    林绮眠笑笑，带着她一路进去，看泛黄的银杏林，看铺了一层厚厚落叶的山包。

    湖上有残败的荷叶，湖心亭有穿汉服的姑娘在拍照。

    再行过一条径，来到了一片适合野餐的草地。

    草地上有人搭了帐篷，铺了野餐垫，有吃有喝，爬进去钻出来，看起来十分惬意。

    许月亮看着那帐篷，揪了揪手指。

    林绮眠的视线跟着飘过去，许月亮低下了脑袋：“对不起……”

    林绮眠：“怎么又道歉。”

    许月亮：“就是对不起，一百次都不够……”

    林绮眠看着她失落的神情，突然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她不再回答那句没关系，有时候，这三个字轻飘飘的，你越得容易，对方的歉疚便越深。

    既然有遗憾，那就弥补遗憾。

    林绮眠道：“晚上的菜单我想好了，但是我累了，不想去买菜了。”

    许月亮：“诶？”

    林绮眠：“超市送来的不够新鲜……”

    许月亮醒悟过来，抬手指天：“我去买！！！”

    林绮眠笑起来：“好。”

    她报了一串食材，专挑那些难找的。

    地点给许月亮圈了几个，分散在四周，得花些时间。

    许月亮却一点都没嫌麻烦，头点得像拨浪鼓，拿着手机便签，记得特别仔细。

    两人从公园出来，林绮眠一抬手：“你从这边走，拐过弯就能到那个水产市场。”

    许月亮仰着脑袋：“我要先送你回家。”

    林绮眠：“我从另一边穿过去，五分钟就到家了。”

    许月亮：“那挺快的，我先送你回去，我再去买东西。”

    林绮眠皱眉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我没有那么柔弱，我不要你送。”

    许月亮：“乖啦，这不是生病着么。”

    完挽住了她胳膊，就把她往回带。

    林绮眠扎住了步子，没让她拖动。

    许月亮：“……”

    林绮眠：“的确是没那么柔弱，对吗？”

    许月亮又使了使劲，林绮眠纹丝不动。

    许月亮：“……”

    林绮眠挑了挑眉，许月亮扔了她胳膊，气呼呼地转身走：“林眠眠你奇怪得很……”

    林绮眠看着她的背影，唇角上扬。

    直到许月亮拐过弯，看不见了，林绮眠这才动了步子，又回到了公园里去。

    公园边上有个卖野外装备的店，林绮眠进去，清自己的要求，买了一大堆的东西。

    老板看她一个年轻女生，要帮她送货。林绮眠该背的背，该提的提，硬是让老板没了一点用武之地。

    “谢谢，两步就到了。”林绮眠负重出了店，风一吹，觉得这两天的柔弱装得她真是腰酸腿乏。

    她快步往回走去，一路到了家，刚好算热身。

    客厅的布置一直没变过，现在，倒是可以玩些新的花样了。

    许月亮四下奔走，因为担心林绮眠，所以尽量地加快着购物的速度。

    但林绮眠给的菜单实在是复杂，她急匆匆地跑，闹了个满头大汗，依然花了不少时间。

    最后提着两大袋东西，叫了辆连起步价都到不了的出租车。

    回到林绮眠的区时，太阳下落，暮色四合。

    许月亮奔进大门，又倒退一步，奔了出去。

    林医生家只有一大把清冷的白色雏菊，她还该有一些鲜艳的玫瑰。

    大红色送着不合适，粉色太娇嫩，香槟金低调温柔又高贵，最配林医生。

    许月亮怀里又多了一束花，哼哧哼哧地，终于到了林绮眠家门口。

    指纹已经输了进去，不必再按门铃。

    许月亮深呼吸，缓和自己因为跑动而激烈的心跳。

    她想起不过是一天半之前，她站在同样的位置，忐忑，紧张，担忧，不安，愧疚，迷茫——全都是些负面的情绪。

    如今，她安稳，欢愉，平静又充满期待地接受着一份新的友情，觉得甚至因为此，而拥有了一个新的自己。

    许月亮长长呼出一口气，笑起来。

    她将手握上门把，“滴”的一声，锁应声而开。

    “我回来啦！”许月亮欢快地喊着，猫着腰将室外的东西搬进来，只有花，一直在她的怀里，保持着最好的姿态。

    林绮眠没有应她，许月亮放低了声音，将花束背到了身后：“林医生~~你是睡了吗？”

    “我没有。”回答的方向在客厅。

    许月亮换了鞋，慢悠悠地往过走：“嘿嘿，那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等到了能望见客厅的位置，许月亮扬起最灿烂的笑脸，将背后的花束猛然伸到了面前。

    “登登楞登~~”她喊道。

    像她期待的那样，林绮眠望见了娇艳的花。

    她接过了那束花，低头去嗅，长发垂落下来，蹭在花瓣上。

    许月亮呆在那里，林绮眠抬头，温柔地笑，也学着她散布惊喜的语调：“登登楞登~”

    许月亮看见了一个野营的场地，在最温暖舒适的屋子里。

    所有占据着空间的家具都被搬到了一旁去，宽敞的客厅搭着彩色的帐篷，铺着野餐的垫子，两把户外折叠椅，中间是巨大漂亮，闪着银光的天文望远镜。

    落地窗的视野足够开阔，夕阳和城市都尽收眼底。

    “我们自己的息白山。”林绮眠道，“依旧可以一起看日出日落，星星月亮。”

    “不用再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