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亮准备吃的,林绮眠制定旅游路线。

    人少，清净，没有工作扰。

    这的确和预备的出游没有什么不同。

    许月亮看着眼前的场景,总是想哭，但又觉得哭实在扫兴,全都憋了回去。

    于是一张脸,眉头皱着,唇角努力上扬,表情给整得乱七八糟的。

    “不了。”她摇着脑袋，“我再也不了。”

    了两次对不起,便让林医生如此费尽心思大动干戈地为她准备惊喜,弥补她的遗憾，许月亮哪里还敢再,哪里还用再。

    这已经是她很久很久以来,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傻乎乎。”林绮眠揉了揉她的脑袋,问她，“你看这露营地选的怎么样？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个方向。”

    “不不不，非常好！”许月亮用力道,“非常好！完美！perfect！”

    “行,我去布置好咱们营地的鲜花。你把买到的现成的食物拿出来。”林绮眠分配任务。

    许月亮：“我现在可以去做些不现成的！你爱吃的！”

    林绮眠：“不着急，太阳比较着急。”

    许月亮望过去,太阳是比较着急。

    太阳落的速度真快啊，再过会儿，就要坠到城市的后头去了。

    许月亮赶紧去整理吃的,林医生确实要求了很多现成的食物和水果,拿出来就完事。

    许月亮搬运着食物,一一摆到了野餐垫上。

    地毯倒是没有移开,许月亮跑得快地绊了一下，她盯着灰绿色的毛茸茸的地毯，道：“呀，这草长得挺茂盛的啊。”

    林绮眠笑得不行。

    她把花束拆开，插|到了瓶子里，和雏菊一起，摆到了座椅旁。

    “一丛花。”林绮眠道。

    许月亮将拖鞋踢了，踩在地毯上，跪在餐垫旁：“那我要和土地亲近亲近，像花一样，接通地气。”

    林绮眠坐到了她身旁：“看，太阳落山了。”

    许月亮望过去，挺直了脊背，呆愣愣的。

    她从来都没发现，城市的夕阳会这么美。

    金黄灿烂的光，被楼宇割裂出无数道的阴影，往上是空荡荡的天际，往下是繁盛的人间。

    “我……”许月亮想点什么，又吞了回去。

    直到太阳彻底隐没，天色转为墨一般的蓝，她才开了口：“我直播时间是下午两点到凌两点。”

    林绮眠轻轻应声：“嗯。”

    许月亮：“为了赚更多的礼物，为了拿时长奖励，还有勤奋榜……”

    林绮眠：“你做得很成功。”

    许月亮将下巴枕在了膝盖上：“可是我失去了好多东西啊，比如，几千个美丽的夕阳。”

    林绮眠剥了颗开心果，递到她唇边。

    许月亮张嘴吞了。

    林绮眠：“职业规划可以再大胆一点。但我没有办法给你具体的意见，因为没人比你更懂你的专业。”

    “嗯！”许月亮笑呵呵地道，“不这些，我们什么时候能看星星？”

    林绮眠：“城市睡着之后。”

    许月亮跳起身：“那我要先确保林医生的胃是舒适的。”

    她去了厨房，里面叮叮当当地响。

    两人吃过晚饭，收拾干净，时间还不够晚。

    不够晚到整个城市都睡着。

    许月亮嚷着她没睡过帐篷，所以一定要霸占帐篷，进去了却偏要露个脑袋出来，和林绮眠话。

    胳膊肘支着，腿在帐篷里瞎晃悠。

    “我能熬到两点去，林医生肯定撑不住。”

    林绮眠：“撑不住我就睡，睡醒了再看。”

    许月亮翻了个身，仰躺下来：“你得对。”

    林绮眠看着她：“那你要让我睡草地吗？”

    “啊！”许月亮愣住，几秒钟后，才声地问，“这帐篷，是双人的吗？”

    林绮眠：“是。”

    许月亮往旁边滚了滚，把自己缩成一团，缩得林绮眠都看不见她的脸了。

    “那就一块睡呗。”她嘟嘟囔囔地道。

    林绮眠笑起来。

    许月亮敢大大方方地邀请，她却不敢大大方方地应承。

    只和许月亮待在这只有两人的空间里，看她软乎乎地笑，看她时不时地脸红，已经是林绮眠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再近点，再近点，林绮眠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她的理智是一条细细的线，许月亮的单纯和信赖，推搡着那条线，模糊了许多该做与不该做的边缘。

    “困了我就去。”林绮眠将椅子拉得靠近望远镜，开始调整数据，“看不见星星的时候可以看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明亮，放大再放大，便可以看清它作为一颗星球的纹路。

    林绮眠观察着今日的纹路与前些日有何不同，沉进去的时候，仿佛驾着轻飘飘的身体，漫步在环形山。

    突然有热气涌了过来。

    像温暖又潮湿的，来自春日海洋的风。

    许月亮凑到了她跟前，弯着腰支着身子，眼睛努力地往目镜前挤，于是林绮眠一转头，几乎碰到了她的脸蛋。

    许月亮的脸蛋，可不像放大了的月球。

    它光滑的就像是你从地球上观望，那莹莹濛濛笼着一层纱的皎皎半轮月。

    林绮眠眨了眨眼，许月亮得了空隙，人却不敢往前凑了，眼眸一抬，着急地问林绮眠：“看到月亮了吗？看到月亮了吗？”

    林绮眠：“……看到了。”

    许月亮：“好看吗，今晚的月亮好看吗？”

    林绮眠：“……”

    她无法盯着许月亮的眼睛，回答这废话一般的问题。

    “你自己看。”林绮眠将位置让了出来。

    许月亮搓搓手：“我不会……”

    “基本调好了，如果想要了解得更仔细的话……”林绮眠抖了抖一旁的盒子，拿出了明书，“可以比对这个试试。”

    “好好好！”许月亮对此非常有兴趣，并且红着脸要求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搞错的时候，林医生不准凶我。除非我要把你的望远镜搞坏了。”

    林绮眠：“好。”

    林绮眠将椅子拉远了，坐下身：“其实我不止一架。”

    许月亮瞪着眼睛看着她，林绮眠笑笑：“所以你玩坏了也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许月亮才不是那种搞坏别人东西不赔偿的人。

    所以她明书看得特别仔细，在望远镜上操作的时候更是心，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像是第一次进实验室的初中生。

    林绮眠看着有趣，拿过手机，拍了张照片。

    许月亮折腾了好一会儿，弯的腰都痛了，转头看向林绮眠的时候，林绮眠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脚边是花，目光闲闲地落在窗外。

    许月亮道：“林医生你不过来看吗？是我霸占了你的望远镜吗？不如你再拿一架出来，我们一块儿玩~”

    “不用。”林绮眠抬了抬下巴，“我有的看。”

    许月亮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城市上空高悬着的月，很是明亮。

    “一点都不一样呢。”许月亮道，“其实远看更加漂亮。”

    “我倒不这么觉得。”林绮眠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远观有云影修饰，却遥不可及。近看窥得真貌，仿佛便可以掌握手中。”

    她笑了笑：“但当然，月亮从来不是属于谁一个人的月亮。”

    这一晚，两人玩到很晚。

    互道晚安的时候，月亮都已经去了另一个方向。

    许月亮嘱咐林绮眠好好休息，交代她煲的汤在锅里，第二天懒觉睡醒了喝一碗，绝对舒舒服服。

    但她不能陪着她吃早饭了，假期结束，她得早早地回到自己的家，自己的工作岗位。

    林绮眠应下来，第二天清，隔壁房有了动静，她却还是睁开了眼。

    听许月亮出了卧室，听许月亮洗漱，然后听她心翼翼的脚步声到了门边上，“咔”地一声，大门关闭。

    所有一切都归于沉寂。

    期待，浪漫，热度，幻想。

    林绮眠睁着眼睛躺了会，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己一手造的家冷冰冰的，不该是如此的颜色。

    好在，十点钟的时候，许月亮发过来了消息，问林眠眠起了没，汤喝了没，感冒还有反复没。

    林绮眠问她：【你在干什么？】

    许月亮回复她在化妆，准备开播的造型，今天比较特殊，直播时间会早一些。

    林绮眠便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回答许月亮提出的问题，并聆听她的声音和忙碌。

    两人一直聊到十一点，许月亮准备好了一切，离开播还有半时。

    林绮眠问她：“今天这么早，晚上几点结束？”

    许月亮：“十二点。”

    林绮眠：“那比平时还多了半个时。”

    许月亮：“下午有两个时的休息时间，但会录一个十来分钟的采访。”

    她顿了顿：“我和芸姐商量过了，国庆过后直播时间会整个调整。”

    林绮眠：“嗯？调整成什么样？”

    许月亮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宣布一件对不起全世界的决定：“和她手底下签约的大部分主播一样，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一点，每周固定休息一天。”

    林绮眠一下子笑起来：“这个调整很好啊，有利于身体健康，延长职业寿命。”

    许月亮连忙道：“但我会在空下来的时间里，多学习，多接触别的类型的工作。芸姐那里有个晚会联系我呢，卫视台的！”

    “啊，这么棒的吗，恭喜你。”林绮眠的尾调轻轻上扬，“我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月亮跳舞了。”

    “嗯！”许月亮喊道，“我会努力的！不……不给林医生丢人！”

    “你从来没做过什么丢人的事。”林绮眠道，“我们的月亮，勤劳勇敢，努力工作，凭借自己的实力和不懈的努力，走到了行业顶层，获得了她应该有的回报。是当代青年之中的佼佼者。”

    “啊……”许月亮楞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道，“林医生，我年会的颁奖词一定要你来念。”

    林绮眠答应得顺畅：“好。”

    许月亮笑起来：“我怎么什么你都好……”

    两人又聊了一阵，直到直播马上开始，这才挂断了电话。

    许月亮出现在了镜头里，今天的她梳着双丸子头，穿着粉色缠花枝的旗袍，笑容甜美，清秀可爱。

    直播间涌入了大批的观众，屏幕一时被白色的弹幕淹没。

    林绮眠夹杂在新观众之中，将自己用了几次的游客号正式注册，起了个毫无特点的名字：木木。

    许月亮朝屏幕拱着手，配着喜庆欢乐的过年好的音乐：“各位新的老的朋友们~~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今天真是太热闹啦，弹幕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如果你们明天还过来的话，我一定要把每个名字都念一遍~~”

    “现在我就随机抽选了，看到谁欢迎谁，有红包送上，第六位幸运观众还可以点歌点舞点笑话哦~~”

    弹幕一下子刷得更疯了，自动避让根本来不及，许月亮的脸被遮了一大半。

    林绮眠却没屏蔽弹幕，以前看直播她喜欢贪婪地欣赏许月亮的脸，欣赏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现在，她关心每一条对许月亮的评价，关心每一个隔着网络，同许月亮对话的灵魂。

    许月亮念了几个ID，被抽中的人一阵欢腾。

    等到了第六个时，许月亮眯了眯眼睛，凑近了电脑，突然放大的漂亮脸蛋让“啊啊啊啊啊”占满了屏幕。

    林绮眠的指尖轻轻一动，发送了条弹幕：【1】。

    是参与抽奖的意思。

    只是过于冷静，过于随意，白色的无标识的名字配着个孤单单的1，在一群恨不得无限拖长的【11111111111111111】中，显得十分不起眼。

    她倒也不是想要什么奖励，想要同主播亲近的机会。

    毕竟主播刚刚同她同吃同住整整两天，还有什么接触能比这更加亲近？

    林绮眠舒坦又餍足。

    她只是想参与在月亮的观众大军里，为她的热闹锦上添一份花。或者……或者再看看命运之神，会不会有什么奇妙的眷顾。

    刚想到这里——

    “木木。”许月亮念道。

    林绮眠愣住。

    许月亮笑着坐回到了椅子里，双手捧着下巴，眼睛弯弯地又叫了一遍：“木木~”

    而后，问了个与前后语境毫无关系的问题：“你喜不喜欢木棉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