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蛋糕
迟秋很难得有这样安眠的时刻, 睁眼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布料上的纹理清晰可见,暖烘烘的。
秦砚的手环过他的身子, 他的整个后背都靠在对方的胸膛, 宽大温暖,心跳声格外清晰。
迟秋稍稍偏过头, 秦砚的侧脸落入视线, 眉眼深邃, 即使是睡颜, 也给人一种强势的感觉。
他微微怔愣了一瞬, 思绪慢慢复苏, 立即坐起身来去摸手机。
这一动静惊醒了旁边的秦砚, 对方直接将他拦腰抱下, 跌进了被窝。
迟秋下意识挣扎, 推开对方的手, 声音焦急:“几点了?”
秦砚握了握落空的手,看他失措的模样, 马上拿过旁边的手表看了眼递给他, “下午三点十五。”
距离作品提交截止时间还有十七时四十五分钟。
迟秋看着表盘眸子一沉,再抬眸看秦砚时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秦砚明了他的意思, 在手机上上一行字给他看。
:录音室一直都在,你可以随便使用。
迟秋眸子闪烁了几瞬, 可没过几秒,他垂了下眸,双肩忽然松懈下去,摇摇头没话。
阳光落在他的后颈, 脊骨走向清晰可见,脆弱得不堪一击。
秦砚有些不忍,伸手抚摸他后脑勺的头发,细细软软。
迟秋躲开他的手,从另一边下床。
屋里什么都没变,洗漱间里他没带走的东西都还好好放着,唯一不同的是,镜子旁贴了一束干花,花瓣很,看形状应该是茉莉。
其实整间公寓大大的角落,都能看见这样的场景,他昨天一进来就发现了。
迟秋看了那束花很久,最后挪开视线时,微不可察地沉了口气。
身后忽然有人靠近,秦砚在他身侧倾身,拉开下面置物柜的门,拿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迟秋微微仰头看,细碎的光落在秦砚的侧脸,温柔缱绻,他眨了眨眼,对方递给他牙刷时,他站着没动,表情很认真,“秦砚,你没必要这样。”
秦砚略微一顿,旋即勾唇轻笑,得很慢,让他看清了嘴型,“我想对你好,这是我的事。”
迟秋摇摇头,得极为容易,“我不需要。”
再一次被这样直白地拒绝,秦砚比他自己想象得要轻松很多,他什么都没,只是把挤了牙膏的牙刷塞到迟秋手里,然后到阳台点了根烟。
秦砚连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现在的好脾气。
他自认为自己从不是那个纠缠不清、拿得起放不下的人,相反,他很理智。
所有要离开的人,他都会冷眼站在第三视角,给他们选择的权利。
一旦对方选择放弃,那在他这里,就算百般不舍,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开口挽留。
迟秋是唯一的例外。
刚遇见迟秋那时,秦氏传媒面临着极大的危机,大厦将倾之时,秦砚接手了秦氏传媒。
没有一个人看好他,包括他的父亲秦巍,毕竟……倘若秦殊没有哮喘,或许早在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就已经被送离了秦家。
年轻的掌权人想要赢得话语权,付出的远比被人看见的多得多,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年少的爱人向他提出了分手。
他没有挽留,更不屑于强求,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
反正他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可以。
直到在酒吧初遇,迟秋周身的孤独感,一下就戳中了他。
在很多时候,他都有种感觉,自己和迟秋是同类人。
躺在同一张床的时候,他能清晰地共情到,身旁的迟秋,和他一样孤独。
这种感觉让他很心安,像是在大雪中独行的人,找到了另一个落单的。
就算走不出这茫茫雪原,也至少不是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让迟秋离开自己。
第三只烟熄灭的时候,文尧给他来了电话,他声音有些沙哑地喂了一声。
“秦总,昨晚的烟花没有放,烟花公司那边在问是否要取消订单?”
秦砚想了起来,原定的计划是在带迟秋吃完七夕晚餐,再开车到江边看烟花表演。
他将烟头丢进烟灰缸,低声道:“不用取消,今晚放就是。”
如果迟秋能开心一点,应该就不舍得离开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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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秋洗漱好出来,推门就看见在阳台外抽烟的秦砚,他舔了舔唇,转身向厨房去。
开冰箱看,里面的食材很充足,最后一层还放了一个密封好的草莓蛋糕,很精致,比他上次准备的还要好看。
迟秋想起了秦砚前一天给他发的信息,秦砚似乎是很喜欢草莓蛋糕,可以冰箱里这一个已经不能吃了。
他想了下,最后拿出手机在外卖app上点了个蛋糕。
退回到桌面时,指尖刚好停在邮箱图标上,迟秋停了很久,最后点了进去。
依旧没有回音。
这一次,他淡定地退出,然后卸载了邮箱,最后把手机随意放回兜里,面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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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的玻璃窗被敲了敲,秦砚回过头去看,迟秋一边取下围裙,一边示意他出去。
秦砚勾唇,推开门跟着过去,刚过沙发,就闻见了山药排骨汤的香味。
他心念一动,阔步向饭厅去,果不其然,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
秦砚摸了摸鼻尖,偏头去看,迟秋还在厨房,冰箱的光洒在他的眼里,亮晶晶的。
他走过去看,恰好迟秋捧着蛋糕往上面放草莓。
蛋糕不大不,刚好够两人份,秦砚一眼就认出这不是他准备的那个。
他往垃圾桶的方向一看,里面是刚拆过的外卖盒。
迟秋刚把最后一颗草莓放上去,台案上就多了个影子,他顿了下,没回头,兀自去拿刀把蛋糕分好。
“没有草莓蛋糕了,就买了一个奶油蛋糕往上面加了草莓,不介意吧?”
秦砚抿着笑摇摇头。
他觉得迟秋是误会了什么,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草莓蛋糕,而是那天晚上捧着草莓蛋糕让他许愿的人。
迟秋没再什么,秦砚从他手中接过蛋糕向饭厅去,然后顺手给他拉开了椅子。
两个人都没再出声,不过迟秋明显能感受到秦砚上扬的情绪。
吃到最后,迟秋突然拿出手机了一行字递给秦砚:我要回学校。
秦砚有些头疼,头天晚上白婕才叮嘱了他要带迟秋去医院做一个细致的检查,他还在盘算着要如何把人哄去医院,结果人反而已经准备好离开。
他舔了下唇,拿出了那个被用烂的借口。
:元宝还在文尧那儿,先把它接回来吧。
对于元宝,迟秋是有挂念的,可是这一次,他只是眼睫微动,坚定地摇摇头。
秦砚忽然有些心慌,果不其然,下一秒迟秋下一行字。
:不了吧,这次我就不带它走了。
秦砚抓住他的手腕,“不了吧是什么意思?”
在所有表达拒绝的词语中,他最憎恨的就是“不了吧”三个字。
这个词承载了太多太多当事人厌恶抗拒的情绪,但更多时候,这个词分明是一种对现实的妥协和逃避。
是明明迟秋舍不得元宝,却因为想和他划清界限,不得已的选择。
迟秋没听到他的声音,却读懂了他的情绪。他躲开秦砚的眼神,起身要收拾碗筷,却被再次拉住。
秦砚不太甘心,“最后一面也不见吗?”
迟秋果然开始犹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秦砚直接起身去换了套衣服,拉上他就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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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尧把元宝送到了区外,刚下车,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面色有些为难,“秦总,迟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昨天耽误了一下,元宝还有一剂疫苗没有接种。”
“没关系,”秦砚与文尧目光交汇一瞬,然后看向迟秋,不急不缓地拿出手机字,简单明了一下情况,最后加了上一句:不急的话一起去趟宠物医院吧。
迟秋没什么,只是蹲下身摸了摸元宝,闻见熟悉的味道,元宝恨不得扑进他的怀里。他站起身,接过文尧手里的牵引绳,也不看秦砚,直接带着元宝上了车。
提前预约过,元宝的接种很快就完成,出医院大厅时,秦砚在迟秋身后顿住了步子。
迟秋疑惑地转身,秦砚朝马路对面的一家私立医院扬了扬下巴,他循着望过去,眼神一顿。
秦砚走近一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得极慢:“检查。”
迟秋抿抿唇,轻轻地点了下头。
秦砚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要话一番功夫迟秋才会愿意跟他去医院,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快就答应。
出神的片刻,迟秋已经走到了红绿灯路口回头看他,眉头轻蹙着,似乎在催促他。
秦砚笑笑,阔步跟上。
提前和白婕过招呼,检查结果很快就能出来。等待的时候,迟秋就坐在白婕办公室休息区的沙发上,一下一下顺着元宝的毛。
秦砚则一直坐在白婕办公桌的对面,余光一直落在迟秋身上。
“我还是保留我昨晚的看法,”白婕放下报告单,看向秦砚,眼神略带悲悯,“他是心理状态出了问题。”
秦砚捻了捻手指,目光越来越沉,白婕递来一张纸,他瞥了一眼,上面的“心理健康测试表”几个字格外醒目。
他伸手接过,与白婕目光交接,对方指了指窝在沙发上的人影,示意他过去。
秦砚舔了下唇,缓了几秒之后才起身过去。
迟秋抱着元宝眯着眼,阳光淡淡洒在脸上,破碎感丛生。秦砚靠近时,他就睁开了眼,稍稍动了下,坐直了身子。
看见秦砚手里的纸,他抬头问:“检查结果出来了?”
秦砚点头,然后把好字的手机递给迟秋看。
:没有什么问题,很快就会好,不过医院最近在做一个调查问卷,关于大学生心理健康的,你帮忙填一个?
迟秋目光略顿,可抬眸时依旧平静,他没出声,只是点头。
秦砚微微有些惊讶于迟秋的配合,明明是那么漏洞百出的借口。
迟秋从他手里拿过纸笔,靠在桌上拖着下巴勾选选项。
秦砚摸了摸鼻尖,手里突然振动,拿出一看,是文尧刚发过来的信息。
:秦总,迟先生的童年情况已经调查到了。
秦砚面色不改地收回手机,蹲下身摸了摸迟秋的头,淡笑着示意自己要出去一会儿。
迟秋点头,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
秦砚没什么,起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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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的空调很足,秦砚站的方向,正对风口,他面色不太好,平白多了分冷峻。
文尧递上平板,秦砚顺手接过时,瞥见了右上角醒目的证件照。
大概是童年时期的照片,迟秋脸上的婴儿肥圆润,眼神明亮纯粹,弯着嘴角笑得天真可爱。
时候阳光的迟秋和现在忧郁的迟秋完全不同,秦砚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猜测。
迟秋的童年大概是经历了剧烈的心理创伤。
他眼神瞥到文字页,果不其然,在家庭关系一栏中,赫然写着7岁双亲意外去世。
文尧有些唏嘘,“迟先生的童年很不幸。”
秦砚没断,抬眸看向他,像是在示意他继续。
文尧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想该如何开口,最后吸了一口气道:“迟先生七岁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当时一家三口躺在房间午睡,厨房的水开了也没人发觉,最后迟家夫妇一氧化碳中毒,不治而亡。当时迟先生在最里面的房间,这才幸免于难。”
秦砚默然,这样的意外近乎每天都会发生,甚至已经司空见惯,可这些文字和迟秋联系在一起时,他还是心一揪。
“据当时的报导,如果医护人员再晚五分钟,迟先生恐怕……已经不在了。”
文尧顿了顿,又道:“不过倒没多少人觉得这是场意外。”
秦砚闻言抬眸,滑动平板的手指顿住,“什么意思?”
“迟先生的父亲好赌成性,欠了不少债,在出事的前一个月突然给全家人都买了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他自己,而且根据周围的住户反映,迟家好像没有午睡的习惯。”
秦砚皱眉,一连串的疑团,像是故意引导人往一个极端的方向在引。
“再加上在最后关于保金的官司中,保险公司胜诉,所以当时外界普遍认为这是一场骗保未遂事件。”
平板显示的是当时的新闻板块,笔者言语犀利,痛斥迟父这样想不劳而获的社会败类,甚至还把迟家三口的照片上马赛克放了上去。
秦砚的目光落在照片里那个坐在生日蛋糕前,合着手心许愿的孩儿身上,即使被隐去了面部特征,他依旧能想象出迟秋的表情。
一定是眉眼弯弯,幸福地在笑。
他突然有些不忍翻看那些过去。
七岁丧双亲,还是以这样不堪的方式。
被一对黑压压的镜头堵在医院门口,在病房一遍又一遍录口供,官司败诉后被千夫所指。
在最需要父母的年纪,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你爸妈都是败类、垃圾,活该去死。
迟家夫妇的作为他不做评论,他只关心一点。
那时的迟秋会是怎样过来的?
看迟秋幼年时的照片,笑容常常挂在脸上,于他而言,父母的逝去,大概就是白婕所的执念。
已经得到又骤然失去的美满。
“后来呢?”秦砚出声,声音有些哑。
“迟先生后来在福利院待过,两个月后被一个叫孟霜的人领养了,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没有消息?”
文尧点点头,“嗯,大概是考虑到不想让迟先生过多地暴露在大众视野,所以把他保护得很好。”
“那这个叫孟霜的人呢?”
“查了,是星曜一个前高层的太太,不过五年前两人就感情破裂离了婚,现在她在疗养院,似乎最近情况不太好。”
秦砚嗯了一声,既然已经找到了迟秋心结的源头,对于之后的事他也就没有了窥探的心思。
“知道了。”秦砚沉了口气,把平板递回去,然后返回白婕的办公室。
迟秋已经填好了表,准备起身拿给白婕。
秦砚见状,向他走过去,微微笑着,眼里满是疼惜,“给我吧。”
迟秋看了他一眼,把表递给了他。
秦砚顺势将人拉到怀里抱了抱,很轻,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无比珍重。
迟秋微微怔愣,即使是在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秦砚也很少会在外面对他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他抿了抿唇,把秦砚轻轻推开。
秦砚失笑,终是没什么,拿着测试表往白婕那儿去。
中途他垂眸看了眼表上的内容。
1、我感到忧郁和焦虑。
否
2、我时常睡眠不好
否
3、我积极面对生活并对未来充满信心
是
……
秦砚的脚步顿住,回头去看迟秋,对方又窝进了沙发角落,一个自我保护倾向很强的位置。可他明明看着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惊扰到他。
元宝一下一下舔他的手背时,他也会温柔地笑笑,然后摸摸它的肚皮。
“填好了?”白婕过来拿测试表。
“不必看了。”
“什么?”
秦砚将表捏成团塞进口袋,“他不愿意被人发现。”
作者有话要: 注:心理健康测试题源于网络
5555555三次元的事还没完,今天的万更砍半了,实在不好意思QAQ这章留评发红包~
感谢在2021-09-06 23:39:26~2021-09-13 23:5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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