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 大福受郑春阳的邀请去吃晚饭。这已经是半个月多来的第四回 了。卫怀国和郑春阳拿她女儿似的对待，她也表现得越发自然，就算卫俨不在也没关系。

    市局离和平佳苑很近, 她骑了辆共享单车，五分钟就到了区门口。正还车时, 郑春阳来了电话。

    “又又, 下班了吗？俨刚跟我他还没出所里, 要晚点才到，我让叔叔开车去接你吧？”

    自从第一回 上门后，郑春阳和卫怀国就都改叫她“又又”了。“齐”叫得太生分, 而“大福”原本就是卫怀国当年随口起的，没想到被她当成大名用了二十多年。

    虽然这两个字的寓意是好的，也没必要去正式改名，但他们觉得“又又”柔婉动听，不但比“大福”像个女孩名，还蕴藏着美好的含义，他们很喜欢。

    “阿姨，我都到了，卫俨也跟我了。”她着电话, 一面向区里走，“家里有什么快递要我带上去吗？”

    “没有没有, 快上来吧，我们先开饭, 不等俨了。”

    “好的, 马上。”

    挂了电话，大福的嘴角不禁上扬，然后给卫俨发了条微信：你妈不等你吃饭了, 你只能吃我剩下的了。

    卫俨大约正忙着，没有秒回，她也没干等，可正要抬头继续看路，目光先撞见一辆直直冲来的黑色轿车。

    她下意识往路旁闪躲，但车子实在开得太猛，人是退开了，却没站稳，整个身子向后倾倒，手机甩出去老远。

    天还没完全黑，区门口来往的人不少，除了她，也还有别人差点被撞。大家都在纷纷指责，这个司机是不是神经病。

    她顾不上这些，赶紧站起来去捡手机。可手机不仅屏幕碎了，背板电池一层层的都分了家，已经完全报废。这还是她大学毕业买给自己的毕业礼物，用到现在也不满三年。

    没办法，一时没处理，也怕郑春阳等急了，她只好加快脚步往家里赶。而一见面，还站在门口呢，郑春阳就发现了她的异常：衣服上都是脏印子，脸色也不太好。

    “这是怎么了？摔跤了？！”郑春阳很紧张，一边扶她进门，一边叫来了卫怀国。

    她知道瞒不住，只好如实了，很不好意思，“叔叔阿姨我没事，我就是看手机没注意前头的车。”

    郑春阳却很自责，揽着她坐到沙发上，仔细查看，“伤到没有？怪我不该那时候电话。这个司机也是，又不在高速上，区门口还开这么快！”

    “阿姨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呀？我是真不要紧。”

    卫怀国也有点担心，但神情里多了一重思虑，对郑春阳道：“你看看家里有没有孩子能穿的衣服，先带她去换上。我去一趟物业调监控，这个司机八成是酒驾，得有个法。”

    “行，你去吧，顺便给俨个电话，又又的手机摔坏了，联系不上肯定干着急。”

    卫怀国完就出了门，大福也插不上话就只能听安排了。

    ……

    卫俨接到爸爸的电话时还没下班，即使明确听到了“又又没事”四个字，他也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等他匆忙回到家里，一进门却没见丫头的身影，但也不必他问，郑春阳就告诉他：“又又在你房间呢。”

    他这才松了口气，动作轻慢地进了房间。但，丫头没像他以为的休息了，而是坐在书桌前，正捣鼓手机。他什么都没，走过去将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大福明白他的担心，只一笑，拍了拍他的背，“阿姨把你的旧手机找出来了，我要征用几天，不会不舍得吧？”

    卫俨长舒了口气，慢慢才松开手，目光里透出愧色，“先应急，这两天抽空给你买新的。又又，真的没受伤？”

    大福摇头，含笑退开了一步，让卫俨看她身上的衣服，是一身新的休闲服，“阿姨给我买的，还不错吧？”

    郑春阳原本是要拿自己的衣服给大福穿的，但她只有一米六出头，衣服不是了就是短了，总不合适。而家里没有女孩子，卫俨的衣服又太大，她就索性去外面买了新的。

    可大晚上的，也来不及去商场细挑，她就在附近的大超市临时买了一身，至少大长短是合身的。回来后亲自手洗烘干了，才拿去让大福换上。

    “我真的没事！反倒因为我，折腾得叔叔阿姨晚饭都没好好吃。我都不好意思再来你家了。”

    “这就是你家。”卫俨的目光深深的，眉头微皱着，“又又，今天别走了，我不放心。”

    大福一愣，但不上愿不愿意，心头钝钝的，大概是一种羞涩，“我没带换洗的衣服，我是……”

    “睡衣、内衣我都拿来了，还缺什么？我再跑一趟。”原来卫俨早就想好了，也做完了，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大福这回是真的僵住了。他们虽然已经睡在了一张床上，但还没到“坦诚相见”的地步，即使曾经有过那么一次，也被中途断了。他们还算是清清白白的呢。

    “又又，我睡书房。”卫俨看得懂她的神色变化，也知道她会介意什么。

    “也……行吧。”许久，她红着脸答应了。

    ……

    卫俨知道大福还很害羞，把她送到了卫生间，帮她调好了水温，才去跟爸妈明。卫怀国和郑春阳本来也想叫大福住下，也是觉得今天的事不太放心。

    郑春阳便去书房帮儿子准备床铺，但卫俨却还没完，看着爸爸道：“您去物业看到监控了吗？那辆车是不是咱们区的？能找到司机吗？”

    卫怀国点了点头：“看是看到了，车牌也记下来了，但物业没查到车主信息，明天我去交警队文问问。”

    爸爸是老刑警，查这点事还是菜一碟，可卫俨仍不放心，“我听又又，当时路边还有很多人，但她是离车最近的，也是最先被蹭到的。您看监控有没有觉得司机是故意的？”

    “你是觉得又又被人报复？”卫怀国神色一提，觉得事情或许严重了，“监控看不太出来，只能断定车子有些失控。”

    卫俨其实也不敢往深处想，也觉得匪夷所思。丫头是个孤儿，社会关系本来就简单，而且刚刚从警，也不主办案子，想不到会跟谁结仇，以至于威胁生命。

    “行了，爸爸心里有数，你先别乱担心。”

    有了卫怀国这句话，卫俨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

    大福洗完澡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卫俨，“干嘛一直在这里等？吃饭了吗？要不你也洗澡？”

    卫俨一概不答，只叫大福先进房间，等他再跟进来，手里多了个吹风机。“又又，这段时间就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呼呼的暖风吹出来，掩去了几分音量，让话意变得低回而委婉。

    大福听懂了，拦停了他手里的吹风机，“你要我在你家长住？”

    卫俨诚然就是这个想法，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拧起了眉头，“今天就差一点，我们可能就见不到了，你知道我有多怕吗？”

    大福也皱起了眉头，却是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夸张，虽然是挺危险的，但毕竟也是偶然事件。“卫俨，你是不是故意的？”她捧起了这人的两颊，“故意得寸进尺？”

    卫俨暗暗倒吸了口气，不算被戳穿，目色一转，却透出笑意，“反正你已经来了，逃是逃不掉了，认栽吧。”

    大福倒没有生气，连一句嗔怪也没有，咬着嘴唇，表情渐渐无辜，“你是不是在欺负我？”

    卫俨反是一怔，心潮涌动，忍不住把她拥进了怀里，“我是舍不得你，我想每时每刻都看见你，有任何事都能帮你挡。”

    贴在卫俨的胸口，他的心跳声比话语还动人心弦，“卫俨哥哥，我也想天天见到你。”

    这句话让卫俨吃下了定心丸。他没再多，拿起吹风机，继续给丫头吹头发。没一会儿完全吹干了，丫头便催他去吃饭洗漱。临去前，他一步三回头，仿佛是出远门。

    也就二十分钟。

    阿昏

    大福已经换上了睡裙，坐在床头拨弄手机，“又又，还不睡吗？”卫俨走过去，抚了抚她的脑袋，丫头就顺势靠到了他的肩上，“我手机里还有好多照片呢，有什么办法可以恢复内存啊？”

    卫俨看了眼她举过来的坏手机，坏得层层分明，跟汉堡似的，“给我吧，我明天去问问哪里可以修复。”

    坏的就这么被收走了，但她一笑，又拿出了那只临时征用的旧手机，“这里面还有你以前的照片呢！”

    她着开相册，照片不少，将近一千张，基本都是警校生活。那时的卫俨理着统一的圆寸头，眉眼还很青涩，但只要是多人合照，这张面孔还是很突出。

    卫俨低着眼睛，近乎眯着看她，嘴角掩不住笑意，“我好看吧？这种发型不是谁都驾驭得了的。”

    “那你再去剃成这样啊！”她知道卫俨是看出了她的心意，就偏不顺着他来，“剃头的钱我出了！”

    卫俨屏了口气，嘴巴抿成了个“一”字。这种寸头是很清爽，但他早已不是警校生了，冷不丁剃回去，只能显得傻气。

    大福低笑，继续翻照片，可划着划着，笑容突然消失了，“这个女生是谁啊？”

    她指着一张运动会上的合影，一排六个人，卫俨手持奖牌站在当中，身旁是六人中唯一的女生。而也只有这个女生的眼睛没看镜头，目光侧转，都在卫俨的脸上。

    “同学啊，一个班的。”卫俨的语气很平常，根本没接收到女朋友的黄牌警告。

    “那她现在在哪儿？你们还有联系吗？”大福很不满意卫俨的态度，“她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卫俨正想继续老老实实回答，余光偶然一瞥，感受到了那张质疑的表情，“又又，你怎么乱吃醋啊？”他瞬间明白过来，想笑，也笑出了声。

    大福斜睨着他，即使被点明了，也没有不好意思，“是你的私生活太乱，女人太多，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少情史啊？”

    卫俨还是笑，点着头，颇是玩味地笑，“又又，你再闹，我今晚就睡这儿了。”

    一句话让大福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卫俨微挑着眉，知道这话起效了，然后直接把人抱进了被子，自己也躺了下来。丫头不敢乱动，两手抓着被子边遮了半张脸：

    “你真不走吗？”

    卫俨侧过身，手臂撑着头，像是审视，却回的是：“她叫孙莹，是宁州人。省警校基本都是原籍分配，她毕业后分到了宁州交警支队，去年已经结婚了。最近一次联系，就是我给她出了结婚的份子，一千块。”

    大福不觉深吸了口气，意外，也有点羞惭。

    卫俨都看在眼里，轻轻一笑，“不过，我倒是还想再和她联系一下。”

    “你什么？”大福猛地掀开了被子。

    卫俨又给她按了回去，“联系一下，让她给我出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