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的司机找到了, 事情也调查清楚了，就是卫怀国猜测的酒驾。卫俨这才放心，终究没把自己那些严重的想法告诉大福。他只想丫头无忧无虑的。

    这天卫俨轮休, 送大福上班后就去商场买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机，想给丫头一个惊喜。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五点, 还没到正常的下班时间, 他就出了门, 要到市局门口等着。

    然而，才到地库，掏着钥匙一抬眼, 竟看见了个久违的熟人，周雪。周雪就倚在他车前，望见他，眼睛就红了：

    “卫俨，我终于等到你了。”

    卫俨感到意外，既意外是周雪，更意外她的状态：没化妆，没有精致的穿搭，脸色憔悴, 脚下一地烟头。这完全不符合她娇姐的人设，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

    “你让一下, 别挡路。”

    疑惑归疑惑，卫俨并不想搭理, 着就按下了车锁。可周雪又跟过来, 直接拽住了他：

    “卫俨，你帮帮我吧！我爸妈都被抓了，公司也破产了。”

    原来如此。卫俨这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他回了下头, 先脱开了被拽住的手臂，“如果是因为非法经营的事情，那我早就提醒过你。法律已经是底线了，一旦触犯，就必须付出代价。我帮不了你。”

    “你就这么绝情？”周雪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法律不也讲人情吗？我喜欢了你十几年，十几年的感情都不值得你帮我一次？”

    卫俨很平静，这份平静也是他对周雪最大的包容了，“周雪，你清醒一点，我不帮你，跟人情无关。我是个警察，不能知法犯法，警察之外，也只能遵法守法。”

    周雪脚步一顿，泪水随之滑落，“卫俨，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家所有的财产，包括这个区的房子，都已经卖掉抵债了。一旦判决下来，我还要承担罚款，我快活不下去了！”

    卫俨有点犹豫，但无关其他，只是些微的恻隐。毕竟，周雪没和父母一起被抓，明她是无辜的。便正要些什么，手机响了，是大福来的。

    卫俨瞥了周雪一眼，绕到车后接了电话：“又又，下班了？”

    “嗯，今天结束得早！”

    丫头的声音很舒畅，听着心情不错，卫俨不觉跟着笑起来，“那你等一下，我已经在地库了，马上去接你。”

    完，他就挂了电话，既是急着见面，也怕周雪像那回在他家一样，故意扬声让大福听见。可周雪虽然没作声，却也都看懂了，一等他转身就道：

    “别藏着掖着了，我知道是那个齐大福。你前段时间根本不回家，就是跟她住一起了吧？”

    周雪就是像她自己所的那样，等了卫俨很多回。但卫俨的车位总是空的，她直到最近才找到机会。

    卫俨的脸色冷下了来，一点恻隐之心完全没了。

    周雪也完全不是先前的绝望神情了，轻佻地笑起来，“我还知道，她现在出息了，成了正式的警察，还在市公安局上班。这不会是你帮的忙吧？还是你爸？”

    卫俨重重地呼了口气，极力在忍，“周雪，我不欠你的，念在你现在的处境，我也可以不计较你刚才的话。但你既然把话挑明了，我也明确告诉你，你想捞你爸妈出来不太可能，想动我女朋友也要掂量一下。毕竟，你爸妈是经济犯罪，你是故意伤害，到了看守所，监区也不一样，怎么都不能一家团圆。”

    一番话斩钉截铁，终究让周雪乱了方寸，脸色一层层灰暗下去。卫俨再也不想浪费时间，可转身之际，周雪像是着了魔，忽然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了他。

    他自然立马推开，却没看见，周雪尚且黯然的脸上闪过一丝诡秘的笑，笑弯的眸子里印着一个纤长的身影。

    “卫俨？”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大福。

    卫俨惊慌地转过身，“又又，你听我解释！”

    大福只是满脸惊疑。

    其实刚才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区里了，只是卫俨急忙先挂了，她还没来得及。发了几条微信，卫俨也没回，她便直接下了地库，看能不能碰上，省得他白跑。

    “她怎么了？你们在干嘛？”大福走近了，叫卫俨时才认出周雪，也觉得她变化很大，所以心里忖度着，没有着急生气。

    “她……”

    “就是你看的那样咯！”周雪扬起声调，眼见卫俨张口，就适时地掐断了他的话音。

    “又又，我们回家再！”卫俨完全没了先前的冷静，抓起她大福的手便要带她走。

    可大福并不挪步，手握拳用力，抽了回来，然后走到了周雪面前，“你要点脸好吗？”

    简短几个字，声音不大，却冷厉得很。周雪的目色一怔，卫俨也是，他们都没想到大福会还击。

    周雪以前欺负她时，她就算还口，也没有这股冲劲，最终也是她吃亏。而在卫俨的印象里，丫头的自我保护意识很淡薄，心态很佛系，几乎没有这种底气十足的时候。

    “什么？”周雪发出轻笑，不可思议，觉得自己再落魄也不至于被大福踩在脚下。

    “我你不要脸。”大福稍稍抬起下颌，得字正腔圆，目光逼视，“卫俨是我男朋友，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你倒贴也得有个限度，做人也得知道好歹！”

    周雪仿佛有很多话要反击，但脸颊抽动，嘴唇碰撞，就是半天都不出来，脸色气得发青。

    “周雪，我原来一直觉得你智商挺高的，不然也考不上曼切斯特大学这种世界名校，但现在，我觉得自己已经碾压你了。收起你那些偶像剧里的狗血手段吧，我不瞎！”

    卫俨已经藏不住笑了。

    大福这才尽了兴，挑眉转身，拽起了卫俨：“走了，回家。”

    望着两人走远，周雪渐渐缓了过来，但神色仍不平常。她又走到卫俨的车前，手掌抚着车身，两眼眯细了，像在思索。

    ……

    卫俨乖乖地由着大福牵他走，可到了电梯厅前，脚步忽然停下了。丫头转过身，同时也松开了手。

    “怎么了？不带我回家了吗？”卫俨露着白牙，很入戏，仿佛真是跟去别人家。

    大福摇了摇头，澄澈的双眼缓缓眨动，一下两下，竟带出两行泪水。卫俨措手不及，慌了神，才回头想，她先前只是在周雪面前要强，其实还是难过的。

    他只有把人揽进怀里，想解释，又怕丫头正在情绪上，听不进去。但这时，大福却自己抬起了脸，抽泣着：

    “她会不会去投诉我啊？我考试考得头都快秃了，不想因为这种事被开除。”

    原来是因为这个，竟然是因为这个！

    卫俨一时不知该不该松口气，但依然见不得她委屈成这样。想了想，还是先把周雪找来的原因解释了一遍。

    “又又，你并没有过分的行为，她也没有充分的理由。而且以她现在的状况，应该也没这个心思。”

    卫俨的细心安慰诚然是有效的，大福早已停止了哭泣，却又皱起了眉头，“我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原来家里出事了啊！”

    “怎么？你又同情她了？”卫俨都不必听她下面的话，一眼看透，无奈一笑，“又又，你要是帮她，那可能真会被开除的。”

    “才没有呢！”大福撇了撇嘴，叹了声，“我就是觉得她挺惨的，本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心理落差应该挺大的。”

    卫俨当然明白她的善意，“我不管别人，只想你好好的。刚才你的做法就很好，终于知道保护自己了。”

    大福脸红了下。其实她当时没想别的，就是克制不住，像是一股无名火，不然也不会事后害怕被投诉了。

    “难道我在你眼里一直很软弱吗？”她有点不服，也是想挽回一点刚才哭脸损失的颜面。

    卫俨笑了，捧起她的脸，两个拇指轻轻拂过她尚且嵌着水珠的眼睫，“你在别人面前可以不软弱，但在我这里，请你尽情软弱。”

    卫俨的嗓音带着深沉的气息，不大，却让每个字掷地有声，每一声都落在了大福的心坎上。

    “卫俨哥哥，那我现在就软弱一下！”她一跃，搂紧了卫俨的脖子，脚下直接悬空了。

    卫俨站得很稳，几乎同时就接住了她，“又又，别松手，永远都别松手。”

    ……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这几天住在卫俨家，郑春阳不让大福做一点事，每次要做什么，下一秒就被拦住了。于是，她只能在这种闲坐的时候认认真真陪长辈。

    可卫俨不然，没一会儿就不老实了，从身后揽住丫头，朝她挤眼睛。大福接收到了信号，解读的含义是要她一起进房间。可这也太失礼了，又没来由，她微微摇了下头。

    卫俨并不放弃，又向她挑眉，手臂伸得更长了。她觉得这人闹得很，瞪了一眼，拨开他的手，坐远了些。卫俨倒不至于有什么大动作，抿唇思量，又贴了过去。

    然而，两人一系列的动作都没逃过父母的眼睛。郑春阳与卫怀国对笑了一眼，道：“老卫，你帮我取本书，在书架顶上呢，我等下改论文要用。”

    卫怀国很自然地应了声，“行，哪本啊？你平常要用的就别放那么高了。”着，已经走进了书房。

    郑春阳很快也跟了过去，临转身还向大福了声不好意思。大福半点都没看出来，怕扰郑春阳工作，还把电视关了。可一回头，卫俨却笑得莫名得意。

    “你傻了？”她歪着头量道。

    卫俨并不戳穿，忽然站起身，一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我是傻了，傻人有傻福，所以我有你。”

    她一惊，捶了卫俨一拳：“放我下来！”

    “不放，傻福。”

    嗯？所以“傻福”是指我吗？我哪里傻了？

    她没问出口，已经被抱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