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卫俨下班回到家。虽然很疲惫，但想着丫头在等他，一进门就是挂着笑的。可正兴冲冲地往卧室去, 郑春阳却从厨房里出来拦住了他：

    “你手脚轻点！又又今天不太舒服。”

    卫俨的兴致瞬间冷却，“她怎么了？她下班的时候我们还电话了, 也好好的！”

    “都结婚了, 还不细心点。”郑春阳瞥了他一眼, 轻叹摇头，“我也是看她晚饭不怎么动筷子，脸色也不对, 问了才知道，女孩子家经期，肚子疼。”

    卫俨梗住了。丫头生理期会肚子疼的事他清楚。

    “这种事我也没法儿跟你细，你长点记性吧。”郑春阳不比卫俨轻松，着就去厨房端了碗浓浓的汤水出来，“刚煮的红糖姜茶，让又又多少喝一点，能缓解。”

    卫俨没再耽搁，接过碗就去了卧室, 动作很轻。

    卧室里只亮着盏台灯，丫头在床上蜷缩着, 眼睛虽然闭着，但不时扭动, 明显难受着, 睡不稳。卫俨很心疼，放下碗就去把人抱了起来：

    “又又，疼得厉害吗？”

    大福缓缓睁开了眼, 眉头紧着，吃力地点了下头，“比以前疼。”

    卫俨出了一身汗，形容不来的感觉，只知道丫头很少真的为“疼”而喊疼。“怎么回事呢？日子也不对！又又，我们去医院吧？”他的话音有点发颤。

    可听到这话，丫头苍白的脸上却浮起了一丝笑意，“你还给我记日子了？”

    卫俨是记了，就因为恋爱第一天时的巧合。所以，他并不是像郑春阳以为的不细心，只是因为“日子不对”，他没想到。

    “不是月初吗？你提前了一周。”

    大福笑了，牵着他一只手放到了自己肚子上，“这个真的有用，我已经好多了。”

    卫俨摸到了一块发热的东西，是他买的暖宝宝。他的手没再挪开了，覆在上头轻轻地按揉，“不要为了不去医院就骗我。”

    虽然是比以前严重一些，但还没到跑医院的地步，况且，有些东西比医生有用，“卫俨哥哥，你吃饭了吗？”她又朝卫俨怀里贴了贴，想给他岔。

    但卫俨一听“吃”字，忽然就想起了放在一旁的碗，“妈妈给你煮了红糖姜茶，是能缓解，试试好不好？”

    “妈妈还没休息吗？”她不好意思起来，原本也不想让郑春阳担心，但还是被看出来了。

    卫俨叹了声，把她扶到了床头靠好，端了碗来，自己先尝了一口，“不烫了，也不苦，张嘴。”

    大福正准备张嘴，先笑了，“糖当然不苦啦，你好傻。”

    卫俨却是分心了，下意识的，“张嘴。”他又了一遍，皱着眉一笑。

    其实大福的心里的感觉比糖水甜，没再多，直接接过碗自咕嘟咕嘟喝完了。等放下碗来，卫俨还举着勺子看着她呢。

    “又又，明天能上班吗？”卫俨仍不是很放心，即使丫头的状态看上去好些了，还怕她是装的。

    大福顿了顿，张开了手臂，拥了过去，“想听实话还是真话？”

    “有什么区别吗？”卫俨垂目看她，肩上用了些力，让她的姿势趴得更舒服些，“都想听。”

    “实话就是必须上班，虽然这几天没案子，但有几份政工材料要赶。真话么，就是不想上班，只想暴富。”

    卫俨都明白，也大抵猜到了，“睡吧。”他空出一只手把台灯拧暗了些，许多情绪都随减去的灯光淡了下去，但没有消失。

    ……

    “又又好点了吗？”

    拿着碗出来，郑春阳仍等在客厅里。卫俨的脸色不算明朗，就点了下头，“好点了，睡着了。这段时间她太累了，工作节奏太紧张对身体有影响。”

    这一点郑春阳不是没想到，两个孩子结婚以来，晚饭能碰头的次数屈指可数，“俨，有些话我想嘱咐你。”她把儿子拉到了沙发边，神情变得很郑重。

    “妈，您，我听着。”

    “就是你们结婚的事，不能只领个证吧？”

    郑春阳要的话压在心里有段时间了。那时他们刚出院，大福叫来了赵永平，算是两家正式见面明婚事。可谁都没想到这俩孩子第二天就跑去把结婚证领了。

    虽然也是高兴的事，但做家长的总觉得不够正式，觉得委屈了大福。即使大福什么要求都没提。而郑春阳作为婆婆，也是从年轻过来的，还有一些特别的事要交代。

    “当然不止领证，我心里有数，已经在想了。”卫俨得有些不忍，也无奈，因为他的阻碍是双方的工作性质。

    郑春阳点点头，笑了，笑得几分感慨，“你没对妈妈食言，果然在三十岁之前结婚了，还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现在是九月初，还有不到三个月，卫俨就满三十周岁了。

    “妈，人民警察是不会欺骗群众的！”卫俨略显自豪地道。

    “不过，”郑春阳的笑意淡了下来，“夫妻过日子可不是想当然的，感情再好，也总有不顺心的时候。我跟你爸年轻那会儿就没少吵架，他一个电话被队里叫走了，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倒是省心，可我不行，憋着气就回娘家找你外公外婆抱怨。”

    “这我知道，我还记得呢！”卫俨的年少岁月都是紧跟着妈妈，很多事都是记忆犹新的。

    “可又又没有娘家。”这才是郑春阳要的重点。

    卫俨立马领会了，笑意换成了严肃。

    “俨，又又吃了很多苦，跟你在一起也不容易。以后你们万一吵架了，哪怕不是你的原因，你也要让着她。你要永远记着，她没有父母，没有地方去尽情宣泄。我们对她再好，朋友跟她再近，都不能代替自己的父母。”

    卫俨从认识大福以来，就没有故意欺负过她，但情绪冲动导致的矛盾，倒是有过的。而直到听见妈妈这番话，他才有了更深刻的感受，原来，他有些自以为是了。

    “妈，我记住了，我依旧不会对您食言。”

    ……

    越往年底，工作只有越繁忙，两人的婚事到底还是没能“尽快”提上日程。但，也还不至于是牛郎织女，见不上面。

    一天晚饭后，刚放下筷子，卫俨就把大福拉出了门，既没跟爸妈招呼，也不告诉丫头要去哪儿。电梯按到一楼，没有去地库，出了单元门，也没离开区。

    “你吃撑了要散步啊？”大福只能这样想。

    卫俨不置可否，牵紧了她的手，从花园的路穿过，往后面的楼栋走去，“随便走走，串串门。”

    虽然知道卫俨在这个区住了十几年了，肯定有不少认识的人，但大福还从没看过他有这种闲情逸致，“去谁家啊？长辈还是平辈啊？不能空手吧？”

    “平辈，可以空手，还能带点东西走。”卫俨嘴角含笑，昂着脸道。

    大福只有更疑惑了，但不及追问，卫俨将她带进了7栋的单元门，电梯上行，来到了顶层16楼，1601户。而在门口等了半天，卫俨却不敲门，就看着她。

    “主人没在家？记错地方了？”

    卫俨都不回答，目光变得深邃，“又又，我永远都不会记错这个地方。”着，他握住丫头的右手，按向了1601的门锁。是把密码锁，密码是628527。

    从手指触碰到门锁开始，大福就完全僵住了，然后就这么木偶似的被带进了屋子。屋子里没有“主人”，而且装修很新，新得看不出一丝居住过的痕迹。

    “卫俨，”她渐渐镇定了下来，有了猜测，但不知从何问起，“卫俨哥哥……”她有点乱了。

    卫俨目色笃然：“又又，没错，这就是我们的家。”

    她又沉默了片时，但已经不是惊疑的样子了，“不算解释一下？”

    卫俨笑了，把她直接抱起来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领导，下面请听汇报。”

    原来，卫俨有买房的想法不是没有露过风声。就是他们刚复合那晚的事，两个人起“留宿权”的问题，大福觉得卫俨还跟爸妈住，没办法做家里的主，卫俨就直接到了买房。

    但当时都是玩笑的状态，大福不知道卫俨真的存下了这个心思。之后，卫俨每当有空就开始研究楼盘，除了户型，就只考虑远近。主要是想靠着市局，为丫头上班方便。

    而市局的位置很特殊，附近政府机关扎堆，几乎没有什么居民区，唯一最近且配套成熟的区就是和平佳苑。卫俨倒是很中意自家区，毕竟离父母也近，彼此都方便照顾。

    然而，卫俨虽然想保留惊喜，没告诉大福，却也在她的立场做了考虑，担心她会不会不喜欢靠近父母，或是不喜欢这个区。另外，不是新楼盘只有二手房，能选择的户型也很少。

    但后来，大福去了他家，跟父母相处得很好，他就渐渐消了顾虑。签下购房合同的时候正是他们出事那天的中午，如果晚上清清没把大福约出去，他就算带丫头来看房子的。

    出事之后把房子的事情了个岔，他直到领了证后才重新开始规划。而这时的规划又多了一重想法，他要自己搞定装修，索性不让丫头操一点心。

    这套房子原本的装修很旧了，在区的二手房里并不是性价比最高的。但就胜在面积最大，又是顶层边户，非常安静。而大福永安区的房子就是顶层边户。

    要装修房子也不是瞎开工。卫俨知道陈昭和清清给他们的新房找了个不错的设计师，装修图他也看过，质量很高。于是他也和这个设计师约了时间。

    定好设计方案后，他就把买房的事情告诉了父母，请他们有空就去工地帮忙监工。所以今天的成果不仅是卫俨一个人的心血，也包含了父母对他们的爱。

    “又又，反正房子才刚刚装好，还不能住，你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都可以请工人再改。”

    卫俨看大福一直没话，以为她是不太满意，自己心里也添了几分忐忑。可丫头忽然眼神恍了下，才转过神来，一笑：

    “卫俨哥哥，你花了多少钱啊？”

    卫俨一直最不喜欢大福跟他分账算钱，可此情此景，他也只是一笑，然后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袋文件，拆开倒出来，是购房合同和不动产权证书。

    证书只有一本，权利人是“齐大福”。

    “我已经倾家荡产了，如果你不养我，我就只能啃老了。”

    大福的笑意渐渐收敛，捧着房本，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卫俨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分担呢？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

    一本证书就代表房屋产权是一人所有，证书在手也就表明，房子没有抵押贷款。

    卫俨还是笑，“我们是夫妻没错，但，这可不是分担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她睁圆了眼睛，问得很认真。

    “清清有的，你也要有。”

    她愣了下，并不难懂，清清是拥有了一套单独产权的大房子，“我又不在乎这些，也不想跟她比。”

    卫俨仍回得很干脆：“是我想和陈昭比。”

    大福没话回了。

    “又又，”这一声唤得低回，贴着丫头的耳畔，“你还没回答我呢，这个礼物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大福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套房子虽然是她计划之外的东西，但这份心意，就已经完美无缺了。而客观来看装修风格，现代极简，全屋定制，色调统一，动线合理，本身就是一个舒适度很高的作品。

    “就有一个问题。”顿了顿，她举出了一根手指，“密码为什么是628527？”她觉得这串数字没什么含义，不是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

    卫俨嘴角一扬，知道她肯定会问，“6月28日，是你那年到派出所报到的第一天，也是我喜欢你的第一天；527就是，我、爱、妻，也可以是，我、爱、齐。”

    527的谐音也许并不难猜，但628，大福是真的不可能想到，因为连她自己都忘了是哪天去所里上班的。

    “你好俗气。”大福抿着笑，“学生才这么记日子呢。”

    “那就俗气呗，人只要活着，哪一件不是俗事？”卫俨倒是底气十足，“你也俗气，不然为什么总把钱挂嘴上？”

    “卫俨，”大福变得几分深沉，像是生气了，却，“所以啊！谁也别嫌弃谁了！凑合过吧！”

    卫俨没想到，一下笑出声来，心里一阵悸动，把人拥进了怀里：“又又，谢谢你跟我凑合。”

    “不客气，卫俨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