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的门诊大厅里, 大福站在一组宣传栏前很久了。宣传栏里挂着一幅讲解优生优育的海报。

    她是无意间看到的，然后就陷入了深思。自从把“孩子”的问题摆到了明面上，一晃春天都快过去了, 事情却毫无进展。

    即使也不算很久，可这幅海报却给她提了个醒：他们还没有做过孕前检查, 不清楚各自的身体状况, 备孕备得过于草率了。

    正迟疑间, 手机响了，是卫俨来的，一开口就是道歉, “又又对不起，刚出警回来，复查完了吗？结果怎么样？”

    大福却一恍然，才意识到今天到医院的正事，复查甲状腺。“还没呢，排队的人有点多。”她随口掩饰。

    卫俨还是挺挂心的。人民医院离他单位很近，原本他是想陪丫头检查完再去上班的，但临时就被叫走了。“那我现在去找……”话到一半，后头又有人叫他。

    大福清楚地听到了背景音, 一笑，“你忙吧, 复查很简单，不用你来, 结束了再联系。”

    卫俨没办法, 有点烦躁地叹了声气，“好吧，自己心点。”

    挂了电话, 大福总算从宣传栏前挪开了脚步，心里只想，要跟卫俨凑出半天来孕前检查也挺不现实的。

    ……

    复查的程序还是彩超和验血，做完半个时就出了结果。大福照例拿着检验单找医生看，因为先前的复查都没问题，便只等着医生“正常”两个字，可是——

    “你这次甲状腺激素又不正常了，还是甲减。”

    她心里一沉，“是复发的意思吗？可我没觉得不舒服啊。”

    医生却是摇头，“彩超是正常的，只有激素偏低。光看这个看不出病因，但不及时控制的话，可能会影响你以后怀孕。”

    如果医生的是复发还好，但提到怀孕，就仿佛给她心间扎进了一根刺：还没来得及孕前检查，问题就找到了，是自己的原因！

    “我可以理解为，我怀孕比较困难吗？甚至不能怀孕。”她的声音轻微虚颤。

    医生看出了她的忐忑，微笑道：“一般来，如果没有生殖系统方面的病变，调整激素水平后对怀孕影响不大。你这么关心这个问题，是最近就在备孕吗？”

    “算是吧，我也不太懂。”她点了点头，心里没有变得轻松。

    医生想了想，倒是很快提出了个建议：“不要太紧张，你可以先去做个孕前检查，一切以检查结果为准。”

    她没有犹豫的道理，“好。”

    ……

    大福长到现在二十五岁了，除了体检涉及的女性单项检查，还从没特意来过妇产科。这种感觉很新奇，也难免不好意思。

    可等待一项项检查的过程中，她看到了很多来产检的夫妻。那种温馨幸福的画面感染着她，让她忐忑的心情不觉舒缓了许多，也让她不禁怀想联翩。

    “请076号患者到10诊室就诊。”

    没多久，B超室的导诊广播叫到了她的号，收起思绪，又添了几分紧张。躺在诊疗床上，医生像是流水线般作业，给她的肚子涂上耦合剂，然后用探头扫描。

    她知道B超医生只负责操作，并不会给出诊断，所以即使有很多问题想问，也只是安静地等着。但没两分钟，医生忽然皱起了眉头，道：

    “你这不是已经怀孕了吗？”

    “啊？”她没听清，也没敢听清，撑起半个身子，发愣。

    医生摇头发笑，指着面前的显示屏：“你自己看，孕囊已经形成了，有五六周了。”

    她的目光缓慢且僵硬地转向屏幕，看到了一个的椭圆，“孕囊就是……孩子？”

    “准确地，还只是一个胚胎。”

    ……

    诊室外的走廊里，大福像先前一样坐在休息椅上，手里多了张B超单，超声提示一栏写了四个字：宫内早孕。

    从早上来到医院，短短两三个时，她仿佛坐了一趟有生以来最刺激的过山车。即使终点迎来了意外之喜，也还不能让人从惊险跌宕的过程中脱离。

    孩子怎么就悄悄地来了？

    这时，电话又响了，不意外还是卫俨：“又又结束了吗？怎么这么久不联系我？”

    背景音安静多了，卫俨的声音也让她平静了些许，“出了点问题，你能来一下吗？”她的脸上泛起自己都不察觉地浅笑。

    卫俨那头像是梗了下，没多，“我马上到。”

    之后大概就十分钟，她刚从妇产科回到一楼门诊大厅，就望见了从大门冲进来的藏蓝色身影。卫俨急得连衣服都没换，穿着执勤服就来了，没等她招手，很快也看见了她：

    “又又，别害怕，告诉我怎么了？”

    她低了眼睛，拿着B超单的手垂在身侧，幅度地晃着，“我算了一下，生理期推迟了十二天了。”

    卫俨当然是疑惑，刚刚跑来的气喘还没完全平息，“不是原来的问题？那这个推迟，医生怎么？”

    “医生，”她还是低着头，但缓缓举起了B超单，“我怀孕了。”

    B超单迟迟没有被接下，她也没有急着去看卫俨的神情。隔着一张纸，两人许久没再话。

    ……

    “卫俨，怎么样了？好点没？卫俨！”

    男洗手间门外，大福焦急地徘徊呼喊，就差直接闯进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卫俨会是这种反应，先是沉默，突然高度紧张，紧张得反胃，在卫生间呕了半天。

    终于，卫俨出来了，穿着粗气，脸色白了几个度，满头挂着水珠，领口胸口都湿了，“又又，你坐下。”他的眼神直勾勾的，还是有点紧张，又是极深沉的。

    大福摇了摇头，无奈，掏出纸巾给他擦水，“你要不要去看医生？乱吃东西了？”

    卫俨只是拨开她的手，握紧，蹲在她膝前，“又又，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对不起，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件事从开始提起来就是个偶然，几个月没消息，卫俨也没着急。况且他本来就是顺着丫头的意愿，只在乎她一个人。

    大福笑了，也懂得了他的反应，“所以，你只是吓到了？胆子这么，怎么做爸爸？”

    卫俨起身抱住了她，心绪早已稳定下来，“我只会被你一个人吓到，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那你高兴吗？”

    “又又，你又明知故问。”

    ……

    重新挂了产科医生的诊号，做了针对性的检查，确切的医学结论再次告诉他们，孩子真的来了。

    如那个B超医生所，孩子还是个不到六周的胚胎，预产期要到明年二月初。而关于甲减的原因也弄清了，不是旧病复发，就是怀孕引起的妊娠甲减。

    虽然这种症状会影响胎儿发育，但大福的程度并不重，发现得也早，只要按时吃药，定期产检，就不会有问题。但两人都明白，未来的日子一定是“有滋有味”的。

    卫俨没再回单位，也不许大福再赶回市局上剩下的半天班，两人一起回了家。看卫俨大有指点江山的意思，大福也没扰他，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

    “喂，赵所，跟您请两天假，又又怀孕了，刚知道……”

    “尹队，最近没什么大案吧？我帮又又请两天假，她怀孕了……”

    “陈昭，这两天我不过去了，尽量别找我，又又怀孕了……”

    卫俨就这样了一圈电话，把两人工作的事都安排了，也无疑是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所有人。还没完的时候，大福的手机就开始忙了，都是同一个主题。

    好不容易忙完了，家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觑，却又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这种添丁进口的大事，所有人都通知到了，竟然漏了父母。

    然而，正当卫俨要拨通郑春阳的电话时，郑春阳反而先了过来。这个时机赶巧，难道是已经知道了？疑惑很快得到了印证：

    “俨，又又怀孕是真的？！”

    郑春阳的声音十分急切，两人听来相视一笑，卫俨揽过丫头，把电话举到了她面前：

    “妈妈，是真的，已经一个多月了。”

    郑春阳的气息一顿，紧接着是近乎哽咽的激动，“好，好！”

    ……

    卫俨把喜讯告诉赵永平后，赵永平除了叮嘱大福，也给卫怀国去了个电话，向老领导道喜，随后郑春阳就知道了。夫妻俩显得比两口还要惊喜，一下子就生出“隔代亲”了。

    给卫俨完电话没多久，他们就一起来到了两口家。但，全程不理会儿子，就对大福关怀备至。两口也实在没什么经验，听妈妈得跟天书一样。

    一家人热闹到了晚上，但即使再高兴，也还惦记着要让大福早点休息，郑春阳和卫怀国没到八点就离开了。卫俨把父母送到电梯，几步路又听了千叮万嘱。

    回到房间，主卫里传来水声，大福刚进去洗澡。卫俨便没别的心思，就站在门口等她，怕她滑倒。一等门开，也不言语，就把人直接抱到了床上。

    大福没开门时就已经看到玻璃上的人影了，但对于这个举动还是有点意外，“你想干嘛？不可以的。”

    卫俨愣了下，望着丫头睁圆的眼睛，一笑，“东西，是你想歪了。”

    刚洗完澡的热气尚未消退，脸颊又不禁发热，她索性转过身，钻进了被子里，把头蒙住，“你去洗澡吧，我睡了！”

    卫俨还是一笑，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耍赖了，“又又，你这样子，还不如我们的宝宝乖呢。”

    被子下面的人咬住了唇，忍笑，慢慢露出了一双眼睛，“他在我肚子里呢，我们母子连心都一样，你一个外人怎么知道？”

    卫俨微微挑眉，一面弯腰凑近，一手抚向她的腹，“我是外人？你确定？”

    虽然卫俨并没有用力，但掌心一覆上去就像是什么感应器，让她不自禁地扭了下身体。其实也没什么，但卫俨自己却被吓着了，手一下缩了回去。

    “我弄疼你了？”

    她轻轻摇头，放下被子，却朝卫俨勾了勾手指。

    卫俨自然很快贴上去，“怎么了？”

    她眨着眼睛，明眸如水，“卫俨哥哥，你不是外人，是我最爱的人，也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卫俨的神色明显一恍，然后倾身吻去，许久才从唇齿间剥离，“又又，全世界，我最爱你。”

    得知即将为人父母的第一个良夜，温存的话语是诉不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