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醋意大发 你给我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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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的男人体力一定好, 体力好的男人不一定行。”

    梁轻鸢暗自琢磨着白芷姑姑的事,明眸半开半阖,面上呈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风羿习惯性地保持沉默,只要梁轻鸢不问, 他能一月不话。以前, 她虽也喜欢捉弄他, 但都带着点儿孩子的心性, 绝不是这样的微妙捉弄。

    他思量着,莫非是她换了学堂的缘故?

    成人学堂跟未成人学堂区别可大, 然而里头讲的什么课,他并不知晓,因为暗卫禁止进入学堂, 只能在学堂外候着。一年前,他曾听暗卫首领起过成人学堂的事,而他们提起此事总会“嘿嘿”一笑。

    “嘿嘿”一笑,里头包含的东西令人遐想无限。

    “起身,靠过来。”梁轻鸢出声命令,目光在那半个平安符上来回流连。她喜欢他戴着它,最好一直戴着。

    风羿站起身, 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出一步,膝盖正好抵住床缘。双眼微微垂着,一派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内心起了如何的波澜。

    暗卫守则第一条, 永远不得对主子动心, 但他也清楚一件事,人心是活的,活的自然会动。

    他困惑的点在于, 自己是因她而动心,还是因着年纪的缘故。

    事实上,他并没将自己彻底当成暗卫,他还记得自己来帝都的目的,保护璃姑姑和她的孩子。如今璃姑姑走了,梁缨暂时没出差错。

    梁轻鸢伸出手,好奇地摸了摸,触感温热而坚实,还有弹性。初见那会儿她就摸过,那时他的身量没如今高,身子也没这般结实。

    此刻,她脑中再次浮现出话本里写的东西,男主角儿的腰精瘦有力,她凑过去,左右观摩,确实是精瘦,至于有没有力,待定。

    那只作怪的手随意游走,又摸又捏,尾椎骨处立时窜起一道压抑的酥麻,这滋味一般人绝对忍不了。风羿死死地绷着下颚骨,双手下意识捏紧,臂膀上的青筋渐渐暴起。

    他不大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诡异的感觉,跟中情迷那日十分相似。

    风羿久不话,寝殿里静悄悄的,空气停滞,一寸寸收紧,变得闷人且暧昧,勾人心痒。

    “不错,本宫喜欢。”许是弯着身子累了,梁轻鸢往后挪了点位置,顺手拍了两下他的腹肌。

    风羿:“……”

    两人相处多年,他对她的了解比她自个儿都多。他知道怎么让她开心,也知道怎么惹火她。而眼下这状况,他竟弄不清楚她的心思。

    “好了,你穿上衣裳吧。”梁轻鸢绕过他下床,快步行至书案前,从抽屉里头拿了个鼓鼓的钱袋,兴冲冲地朝风羿走去,毫不顾忌地拉过他的手,将银子放在宽大的掌心上,“男人的身子也重要,我既然摸了你就要负责。喏,这个钱给你。”

    她晓得他不喜欢被人强迫,心里必然会不痛快,而世人都爱钱,他收了钱,应该会痛快些。

    风羿拿着梁轻鸢给的银子,整个人僵地如同木偶一般,不是跪得久了脚麻,而是没明白她的意思,脑中一片空白。

    她,给他银子?因为看了他的身子?

    他没弄懂里面的关系。

    原本,他是心甘情愿给她瞧,毕竟自己前几日看了她的身子,可她一给钱,什么都变味了。就好比,他是风雨楼里的倌儿,她是来寻乐子的客人,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给完银子后,梁轻鸢自顾自躺下,双眼一闭,瞧着像是睡着了。“你在床榻前守着,等我睡了再走。”

    “是。”风羿颔首,五指缓缓收紧。手里沉甸甸的,银子还不少。

    不知为何,他有种甩了这银子的冲动。

    尽管闭着眼,梁轻鸢心里却在惦记婚事。听父皇那意思,是算今年将她嫁出去。嫁出去,她该嫁给谁?

    不邻国单本国,学堂里的那些男同窗,她真瞧不上。倒不是他们不好,是没意思。

    想来想去,她又想回了风羿。是他的话,嫁了也无妨。可他若是个王孙公子,他们俩兴许都不上话,许多事都会不一样。

    风羿低着头,越看银子越别扭,正想自己不要,往前看时,梁轻鸢呼吸均匀平和,该是入睡了。

    睡得倒是快。

    瞧她方才那样子,莫不是对自己起了兴趣。

    风羿弯起唇角,双眼一扬,比屋内的烛光还亮。他想,自己是喜欢她的。

    也许是在她为自己做衣裳的时候,也许是在她为自己求情的时候,更有可能,是在她照顾自己的时候,反正,他不清是什么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她。

    虽然她脾气差性子恶劣,可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可爱面。

    她会过度欣赏自己的美貌,会跟同龄人一样看话本,还会对着话本里的故事骂人哭泣,到底还是姑娘。

    待梁轻鸢睡沉,风羿矮身坐下,没敢坐太近。这么多年,他们俩相互看着长大,从某种层面上算是青梅竹马。

    如今,她的眉眼长得更开了,明艳绝丽,明明是十五岁的姑娘,却偏偏生出与年龄不相配的妩媚来。

    视线再往下,猝不及防地被红唇勾住,娇艳欲滴,引人采撷。

    “……”

    风羿竭力收回目光,不甘不愿地移开。那话本被她丢在枕头边,孤零零的。她每次看话本都会捉弄他,上次是看他的脸,这次是看他的身子。

    他免不得好奇,这话本写的又是什么故事。

    上回那话本叫他印象深刻。

    风羿拿起话本,一看上头的名字,嘴角一抽,她来月事之后,看的话本是一本比一本古怪。

    随手翻了几页,他的呼吸乱了。

    原来男女之事是这样的。

    话本里言辞露骨,跟避火图差不多,该写的不该写的都写了,亏她一个公主能看得下去,怪不得想看他的身子。

    怕是情窦初开……

    是好,也是坏。好,意味她身边只有自己一个男人,想看只能看自己;坏,她在学堂里遇见的男人可多,也会对其他人有意思,保不准明日就变心。

    所以,他得引起她的兴致,让她只对自己好奇。

    *

    廉冠走后,梁媛又遣了不少人,大将军府里愈发空荡。他在时,梁媛总叫人扫庭院,及时备菜烧水,烟火气足,他不在了,梁媛便懒得管这些。

    不爱是不爱,但廉冠日日准时归家,还能有个盼头。而今,他不知几时才能凯旋。

    梁媛后悔了,悔地想骂自己一通,她就不该因着一时之气赶他走。

    可话都出口了,人也走了,任她百般后悔都没用,只望他早日回来。

    “沈炼。”梁媛侧头靠着床杆,轻声喊了一句。

    “卑职在。”下一刻,沈炼的声音在窗户外响起。他从不与梁媛待一处,除非梁媛要求。暗卫守则他牢记在心,不妄动,不妄想。

    梁媛抬起眼皮,静静看向紧闭的窗户。今日是个下雪天,天色晦暗,瞧着便觉闷人。“听你跟风羿住一间屋子?”

    “是。”沈炼稍稍迟疑,终是应了声。

    梁媛将手随意地搭在膝上,轻轻点着,柔声道:“你的妹妹还没出嫁吧?本宫可以给她门亲事。”

    她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以牙还牙的时候。感情深了,失去的时候才痛苦。

    沈炼默了默,低声道:“是,卑职明白了。”他不笨,晓得梁媛想做什么。

    “下去吧。”梁媛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床头,长发顺势垂落,遮住了半张脸。

    雪从大年初五开始下,一直下,下得地面积了厚厚一层。

    *

    几日后,风羿被仇末调走,是去秘密执行一项任务。

    既然是秘密任务,除了当事人,谁都不晓得。

    等了足足半月,风羿迟迟未归,梁轻鸢急了,他不在,她又开始失眠。连日失眠,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秘密什么任务,匆匆赶去暗卫的住处。

    先瞧瞧他究竟在不在,顺道问问仇末,其他暗卫是死人么,为何非要用她的暗卫。再拿父皇压人,她定要找人抽他一个嘴巴。

    刚到那儿,还没进大门,她就气着了。

    元宵刚过,巧的院子里开满梅花,风送浮香。而风羿正与一个年轻姑娘站在梅树下,男俊女俏,相当刺眼。

    这个姑娘她没见过,看穿着扮是个普通人,并非官宦人家的姐。

    那姑娘先是抬头,怯怯地看向风羿,随后又低了头,一脸娇羞。此刻,风羿是背对她的,她看不到他面上的神情。

    想必是了情意绵绵的话,否则人家姑娘羞什么。

    他都没对她过情话,这个狗东西。

    梁轻鸢愤愤地搅着双手,差点将衣袖给扯烂。她不由将自己跟这姑娘做了个对比。看脸,她能吊她几个来回不止;看身姿,她有前有后,这人什么都没有;再看身份,她是皇家高贵的公主,这女人充其量也就是个平民。

    怎么能跟她比。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女人。

    “哼!”梁轻鸢发泄似的哼了一声,使劲跺着脚,见那头还没反应,她带着一肚子气回了寝殿。

    狗东西,她不准他娶妻,他竟敢养野女人,不知死活。她的话,他是当耳旁风么。

    “狗东西!”怎么想怎么气,气得肝疼。梁轻鸢拿起枕边的话本,想借话本来缓解暴躁的心绪,结果满脑子都是风羿跟那姑娘站在一处的画面,半个字都看不进。

    她还以为风羿只在她面前摘面具,没想他在其他女人面前也摘面具。他若不是对她了情话,那便是对她笑了,否则那姑娘不会一脸荡漾。

    狗东西,他对她一直冷冰冰的,好声好气地句话都难,对别人倒是热络。

    越想越气,越气越要想,越想越看不进话本。

    “啪”,梁轻鸢将手上的话本往地上扔去,使劲将自己摔进锦被里。她仰躺着,盯着床顶出神。“狗东西!”她怒骂一句,拿起被子盖住自己,想想又觉得闷,厌恶地掀开。

    “哐当”,房门被人开,从外头走进一个颀长的身影。

    风羿没看梁轻鸢,径自去了横梁上。

    他弄出的动静不,梁轻鸢也不是聋子,听得清清楚楚,何况他的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她扭过头,恶狠狠地瞪向风羿,艳丽的五官显出几分扭曲,却依旧美丽。

    风羿侧身而坐,他知道梁轻鸢在看他,也知道她在生气。她向来是个感情外放的人,生气和高兴都摆在脸上,在别人面前是否如此他不知道,但在他面前,是。

    这几日,他确实被仇末安排去执行密令,行程密集,根本没时间同梁轻鸢解释。便在他回来后,久不话的沈炼开了口,是让他见见自己的妹妹。

    他想都没想便回绝了,沈炼问出一句话,“你喜欢六公主。”是肯定的语气,而非疑问。

    当时他没回答,谁想第二日,沈炼将自己的妹妹沈清清带来了住处,多次给他们俩制造独处的机会。

    这事仇末也知道,甚至在明里暗里示意他,皇上准了这门亲事。他愈发觉得奇怪,嘴上没“行”,也没“不行”。梁轻鸢是他的主子没错,但他最终的主子是皇上。

    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娶亲。

    依沈炼的性子,他绝不是爱管闲事之人,所以他觉得其中有猫腻,正想试探试探沈清清,谁知天公不作美,被梁轻鸢给撞见了。

    她一来,他是慌的,可转念一想,不如也趁此机会试试她,看她有几分气。

    做好算后,他对沈清清笑了,沈清清是个姑娘,一见他笑,随即羞地满脸红晕。梁轻鸢正对沈清清,一定看得见。

    试探的结果是,她气了,很气。尽管这个生气多半是出于对他的占有欲,但终归,她是在意他的。

    占有欲,姑且也能喜欢。

    “你给我下来跪着。”梁轻鸢坐起身,冷声命令。现下,她是压着十万分的怒火,再看风羿那脸,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真想一巴掌抽上去,留下一道鲜红的五指印。

    “是。”风羿二话不便跪在地上。既然要惹火她,他自然有心理准备。

    梁轻鸢大步走向风羿,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另一手摘了他的面具,俯下身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本宫要听真话。”

    风羿毫不犹豫道:“有。”他仰头直视她的双眼。她压根没掩饰自己的情绪,眸子里盛满怒意,红红的。

    闻言,梁轻鸢呼吸一窒,心口那团烈火顿时烧得更为热烈,她使劲捏着他的下巴,又问:“那个野女人是谁?”

    “公主不认识。”风羿轻声着,长翘的微微颤动。

    他这是跟主子话的态度么。梁轻鸢磨了磨牙,硬声道:“她比本宫美么?”话中隐隐含着威胁之意。

    风羿忍着笑,故作纠结,“她与公主一样美。”

    “放肆!”梁轻鸢扬起手,脾气上来便要人,“啪”,一个巴掌落下,她人在气头上,下手相当重,很快,风羿面上浮出了一道漂亮的五指印。

    他是暗卫,常年不见光,皮肤白皙,红色印在上头更显眼。

    下手后,梁轻鸢瞬间便后悔了。右手疼地厉害,疼地发麻。但她一想风羿喜欢那女人,还自己跟她一样美,她更气,那点后悔又没了。

    风羿默不作声,心道,没想到她会这么气。

    这一巴掌还真疼。

    以前,在训练营里挨各种刑法他都没觉得疼,在她面前,他倒是觉出了各种感受,喜悦、悲伤、疼痛……

    “你是不是算娶她为妻?!”梁轻鸢放开风羿的下巴,改为拉他的衣领,她人,手劲儿不。

    风羿沉思片刻,如实道:“眼下不成,她没到年纪。”

    “她没到年纪”,听他话里的意思,等那女人到年纪他就娶她。梁轻鸢气得牙痒,再次扬起手,对上风羿那双枯井无波的眼神,右手倏地停在半空中,没下去。

    “哼!”她一把推开他,回身坐上床榻,冷声道:“本宫再一遍,没有本宫的同意,你若敢娶妻生子,本宫便将你那位意中人活生生杖毙,再将你送去天牢,尝遍十八道酷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够,光有气和占有欲还是不够。风羿乘胜追击,问道:“公主为何不让卑职娶妻生子?”

    他还敢顶嘴?是有多喜欢那平民姑娘,不怕她继续他么。梁轻鸢揪紧手下的锦被,音调拨高,高得尖利,“因为本宫是公主,这个理由够不够?”

    风羿失落地沉下视线,假装不情不愿道:“是,卑职明白了。”

    梁轻鸢看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就来气,用腿踢了一下他的膝盖,“滚去沐浴,本宫讨厌你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洗十遍,少一遍都不成。你给本宫记清楚,以后不准靠近别的女人,话也不成,否则,本宫现在就将你扔进天牢。”

    “是。”风羿点头应下。

    *

    趁着风羿沐浴的间隙,梁轻鸢便让人传了那名女子过来问话,地点选在临近天牢的临冬阁,意思不言而喻。

    沈清清胆子,见梁轻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快吓哭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公主饶命,民女什么事都没做,求公主饶命……”

    她声音软,求饶更好听。

    梁轻鸢端坐在主位上,眼神犀利如刀,话却是慢悠悠的,“来,你,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强过本宫,出一个,本宫赏你十个板子,不出,本宫赏你五十个板子。”

    “求公主饶命。”一听要板子,沈清清吓得面色惨白,不停地磕着头,没两下便将额头磕破了,鲜血直流。

    “磕什么头,本宫要听你话。”梁轻鸢不耐烦道,她不明白,风羿怎会喜欢这种娇娇弱弱的女人?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本宫数三声,你再不……”

    “皇后娘娘到……”没等她完,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太监音,由远及近。

    梁轻鸢皱起眉头,心头纳闷,李皎凤怎么来了,巧得没边。

    那绵长的气息方落,李皎凤进门,华丽的宫装在日头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一眼都没瞧地上跪着的沈清清。

    “儿臣见过母后。”梁轻鸢不冷不热地行了个礼。本来她对李皎凤的感官就一般,因着梁媛的事,更一般。

    她们母女二人像极了,明面上都是大方端庄之人,背地里却使尽下作手段。

    “轻鸢,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叫你父皇知道定要发怒。”李皎凤上前拉过梁轻鸢的手,笑容温和大方,真也真,假也假。

    “儿臣在这儿玩玩。”计划被人断,梁轻鸢极为不悦,面上倒没表现出,反问道:“母后,你来这儿做什么?”

    “母后是路过,听见你的声音便进来瞧瞧。”着,李皎凤看向沈清清,不解道:“她是谁?犯了何事?”

    “皇后娘娘,民女是掌事公公的家眷,今日是来瞧哥哥的。”见李皎凤问话,沈清清忙不迭开始话,双眼哭得通红,一副委屈坏了的模样,“不知为何被六公主抓来,她,她不分青红皂白,要,要……”她不下去了,又开始磕头,“求皇后娘娘救民女一命。”

    “轻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皎凤沉下脸。

    梁轻鸢对上李皎凤的脸。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掐得真准。心思几转,她笑着道:“母后,她方才顶撞儿臣,儿臣想教训教训她罢了,这也不成?我们皇家不要面子?”

    “你一个公主,如何能跟平民斤斤计较。都十五了,还跟孩子一般。”李皎凤宠溺地拍了拍梁轻鸢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别折腾她了,我们去佛堂,为南边的将士祈福。”

    对方搬出南边的将士,梁轻鸢也不好多,走前,她凌厉地扫了眼沈清清。

    再被她撞见,可不是吓唬这么简单了。

    *

    夜里,天上下起大雪,纷纷扬扬,落在身上很快便化成水珠,浸入衣裳。

    梁轻鸢从佛堂出来,怔怔地望进天际,远处黑漆漆一片,像个深渊巨口,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下雪了,雪……

    她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人点了穴道。看得久一些,她心底随即涌出一层又一层的痛意,犹如海浪一般,层层推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很奇怪,但她并不抗拒。

    “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白堇靠过来,关切道,话中焦急清晰可闻。

    “没有。”梁轻鸢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神情呆愣,出口的声音也透着几许缥缈,“白堇姑姑,你信前世今生么。我现在有点,不上来的难过,从未有过的难过。”

    便在这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梦里的雪也这般大,大得她看不清景物,只有刺骨的痛楚。

    “老奴不信。公主别乱想。”白堇脱下身上的衣物披在梁轻鸢身上,催促道:“老奴陪公主去太医院瞧瞧吧。”

    “不用,我不冷。”梁轻鸢将衣裳脱下重新披回白堇身上,“我是娇气,公主都娇气。”她无所谓地笑笑,继续往前走。

    “咔嚓”,“咔嚓”,“咔嚓”,绣鞋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

    瑶霜宫。

    风羿坐在横梁上雕刻东西,还有三月多,梁轻鸢的生辰就到了。

    按照天巽国的习俗,十五岁的生辰也就是及笄日,过完之后便能嫁人。

    他很清楚。

    不管从哪方面,他都不想她嫁给别人,但他没有资格这个话,眼下,他只是个暗卫,还受制于人。

    回宫后,梁轻鸢径自去了浴房,白堇拿起铁棍拨弄炭盆里的炭火,让它烧得更为旺盛,生怕梁轻鸢冻着。

    倘若白堇不在,风羿一定会进浴房,然而事实是,白堇在,他只能守在门外。近来,他一进浴房便会被白堇赶出来,纵然他身手好,能躲开她,可当白堇看向他时,那双洞察一切的眸子叫他不舒服。

    这一次,风羿选择留在横梁上,继续雕刻手中的人偶。

    池口里流出的全是热水,空中水雾弥漫。

    梁轻鸢半坐在温水里,长发全部盘着,露出修长的脖子。

    她不高兴。白堇看得出。对于她来,主子想事自然会,主子若是不想,她也不该问。

    水面上飘着层层叠叠的粉花,依稀倒映出屋内的一切。

    梁轻鸢望着一池花瓣陷入沉思。从佛堂走出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惨烈至极的场面,雪地里倒了密密麻麻的尸体,鲜血将白雪染得通红。而死人堆里跪着一个人,被风雪盖住了,看不真切。

    “嘶。”梁轻鸢按上心口,那里疼地厉害,疼地抽出了她全身的力气。

    这些东西,她的直觉告诉她,是前世,但她同时又觉得匪夷所思,倘若在梦里,那还算合理,这大晚上的,该叫幻觉吧。

    不想了,一定是幻觉,她念了太多经文,出现幻觉实属正常。

    今日之事,从沈清清到李晈凤,她不觉得是巧合。整件事的走向,怎么都不大合理。

    “公主,您已经洗了将近半个时辰了。”白堇出声提醒。

    经她一,梁轻鸢这才回神,她想事想得太专注,忘了时辰。

    “嗯。”梁轻鸢从池水中走出,水珠顺着光滑如蜜的肌肤流淌,走过盈盈一握的纤腰,水光潋滟。

    擦拭间,白堇多看了两眼,戚戚地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也是这般,花一样的年纪,正是绽放的时候,可惜,绽放在了错的地方。

    不得不,老天爷真会捉弄人。

    伺候梁轻鸢睡下,白堇灭灯离去。

    今夜风羿在侧,梁轻鸢却还是睡不着,她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翻了许久许久,反倒更清醒了。

    她转过身,朝横梁上的风羿投去目光,恰好,风羿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对上,彼此都没读懂对方的意思。

    梁轻鸢想的是:脸看过了,上半身看过了,还有一部分没看。他让她睡不着,她要羞辱他。

    而风羿想的是:她还在生气?他下次可不敢试了。

    在梁轻鸢开口前,风羿收起刻刀和木偶,纵身往下一跃。

    “你今晚倒是识相。”梁轻鸢嘲弄道。

    学了将近半年的闺房课,再加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她觉得自己是该懂的都懂了,就差来一场真的男女之事。

    什么清规名誉,什么身份地位,她才不在乎。只要她想,她就会做,由着性子做事最自在。

    话本里看到的房事,大多称得上“美妙”二字,所以她一直担心,以后自己的嫁的那人能不能给她幸福。

    幸福的前提是喜欢。这要是不喜欢,还谈什么幸福。跟大姐和大姐夫那样,演戏度日,虚情假意,她情愿出家当尼姑,可出家当尼姑要戒荤,还得清心寡欲,这一点,她委实做不到。

    往后,她若真嫁个不喜欢的,过一年就合离,不能合离就各过各自的。

    再者,她不是有他么。

    “脱衣裳吧。”梁轻鸢单手曲起,悠闲地搭着太阳穴,身姿曼妙地横陈在锦被上。“本宫上回只看了一半,还有一半。”

    瞳孔蓦然放大,风羿惊了。他是想引起她的兴趣,但太过了一定不行,她又是个由着自己性子的人,两人会如何还真不好。

    而眼下还不到时候。

    他得等梁缨嫁一个好人家,到时才考虑自己的事。

    见他神游,梁轻鸢登时来气了,心里恨恨地想着,他莫不是在思念那个平民姑娘。那女人别的不行,扮柔弱的本事倒是强得过分。

    狗东西,竟敢在她面前想别的女人。今晚,她非要让他长长记性。

    “这,于理不合,还请公主别为难卑职,早点歇息吧。”风羿一本正经地着,言辞恳切。

    梁轻鸢直勾勾地盯着他,那股莫名其妙的悲伤再次涌现,她烦躁道:“滚出去,本宫现在就去训练营重新挑暗卫。别以为本宫对你好就以为自己特别,还拿乔,你是什么东西,本宫少你一个不少,快滚!”

    风羿不动。他想,她怎么忽然转了性子,莫不是对自己没耐心了,那怎么成。

    “呵呵。”梁轻鸢冷笑一声,翻涌的心境渐渐趋于平和,“你是聋子吗?再不走,本宫便让侍卫来将你……”

    “若是公主不要卑职,按照训练营里的规矩,卑职会被送去慎刑司做太监。”风羿抬起头,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梁轻鸢,语调放得格外轻,“公主,真想让卑职去做太监?”

    气归气,梁轻鸢犹自感叹,他长得是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这一眼看过来,她心头都跳了。

    有祈求的意思,像只受伤的狗。

    这样的眼神,她在棉花团身上见过。

    然后呢,那又如何。梁轻鸢毫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无所谓道:“那你去当太监,反正留着也没用。”

    风羿:“……”她的话,他接不上来了。

    “等公主嫁了人,自会看到。”沉默许久,风羿开口,嗓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沙哑,听着微微苦涩。

    这张嘴真不会话。不话就该闭上。此时,梁轻鸢脑中闪过一个话本里头的情节。

    女主角儿,“你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别碰我。”之后,男主做了一件事,,“不听话的嘴就该好好闭上。”

    梁轻鸢走下床榻,在风羿身前坐下身,她一坐,又比他矮了许多。他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冰冷冷的眉眼看得她再次出神,恍惚间,她又看到那场大雪,以及,大雪中的人,他也是单膝跪着,垂着脑袋。

    如此一作想,心口立马泛起了一簇接一簇的疼。

    “公主……”

    梁轻鸢胡乱摇头,一把揪住风羿的衣领,仰头堵住了他的嘴。她看了那么多话本,而话本里有各种法子。

    “……”

    风羿满脸错愕。她,居然真的会亲上来。唇上一阵柔软,还有,淡淡的香味。

    然而梁轻鸢并没做出下一步的动作,她是不想么,不,她是不会。

    话本里常写,男主角的舌头闯进了女主角的嘴里,要么就是用力撬开女主的唇瓣,再是,什么拖着她纠缠吮吸,扫过她口腔内的每一处。

    眼下的问题是,风羿的嘴巴是闭着的,她要怎么撬?

    拿手掰开么?

    她睁眼注视他,他眸中蕴满了震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子是僵的,比木头还僵。

    哼。

    她敛起心神,仔细回忆话本上的字词,试着用舌头去撬开他的唇瓣,奈何无论怎么做,他都不肯张嘴,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反应过来。

    几次过后,梁轻鸢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大声道:“你给我张嘴!”

    这一喊,风羿回神了,他张开嘴,出于本能含住了她探过来的粉舌,一手抬高她的下巴,一手将她按入怀中。

    灵巧的舌尖使劲拖着她,硬是不让她逃,浓烈的气息全然盖住了她。

    “唔唔唔”,风水轮流转,一个呼吸之后轮到梁轻鸢震惊,她还想着羞辱他一番,没想他主动了。

    还主动得这么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