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带我走吧 我想跟你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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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十五月圆,寝殿里的灯全灭了,唯有凄清的月光从窗纸透入,凉凉如水。

    梁轻鸢侧躺在床榻上, 手中抱着风羿送给她的木人, 她眉心蹙地死紧, 在惨白的月光下凹出一道折痕。

    白日, 母妃问的那事她没答应,可她知道, 母妃决定的事,她无法改变,只能听从。

    她将木人紧紧压在心口, 轻声道:“你何时才能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嫁给别人了。”完,她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木人,仿佛要将它捂暖似的。

    自到大,她任性惯了,想做什么做什么,活得尤为潇洒。没想, 前十几年的任性是用她的婚事换来的。

    其实想想,人生还真好笑。

    她能如何,逃么, 逃到哪里去。她早已习惯了皇宫里的生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一旦出宫,她就得一个人生活,那样的日子, 她根本不会过。但若是不逃,她就得听从父皇母妃的安排,而父皇的安排只会更残忍。

    越想,她越觉得前路难走,鼻尖酸得厉害。

    关于嫁给戚闲,她的脑子在:“他是个不错的人选。”,然而她的心一直在,“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种情况话本里常见,最好的法子是私奔。她倒是想跟风羿私奔,可惜,她只能想想,真做起怕是比登天还难。她不会武,即便风羿本事再好,带着她也走不远。

    每一次觉得难受,觉得痛苦,觉得绝望,梁轻鸢都会叹息一声。一晚上,她连叹几百次。

    白堇在外间听得清楚,跟着摇头叹息。她看着梁轻鸢长大,早已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女儿伤心难过,她又岂会好受。

    从她的角度看,王若朦没做错什么,甚至是做了最好的决定。一来,梁轻鸢不用去他国和亲;二来,与戚家联姻,对王家是利大于弊;三来,戚闲各方面都不差,也算配得上梁轻鸢。

    只是梁轻鸢不喜欢戚闲罢了。“不喜欢”这三字,往了是个人的情情爱爱,往大了是一辈子的命。

    *

    过了几日,学堂里再上闺房课。

    以前上闺房课的时候,梁轻鸢很是积极,一字不落地听入耳,可今日,她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脑子想的全是风羿和婚事。

    不逃,她就只能嫁给戚闲,一辈子对着个不爱的人。逃了,她又不知该去何处,再有,风羿还没回来,她也不晓得去哪儿找他。

    这一件件的,她快想破脑袋了,结果非但没想出头绪,反而将自己想得烦躁至极。

    梁轻鸢气呼呼地开书册,抬眸往梁绯絮瞧,目光阴鸷。

    她不甘心,凭什么五姐不用去和亲,凭什么五姐就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她只能焦心烦躁。

    “今日,我们继续来讲这闺房秘戏。”等上课铃响,白芷便拿起厚厚的闺房秘戏继续讲解,“男人的身体构造与女人不同,动情时间较女人相比也更短,你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还未经男女之事,那我先……”

    梁轻鸢冷哼一声,出言讥讽道:“谁我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

    “谁不是?”闻言,李妍媃立马接话,她前几日出言不逊得罪了梁绯絮,近几次交的作业全被贴在学堂外供人取笑,肝火旺盛,正愁没地方发泄。

    梁轻鸢不答,目光直指梁绯絮。

    这时,梁绯絮侧脸瞥了眼李妍媃,柔声发问:“白芷姑姑,我想知道,如何能挑动男子?”

    梁轻鸢随手翻着书册,继续拿话呛梁绯絮,“不愧是做女人的人,这种不要脸的问题都能出口……”

    “有人失身了?”

    “是有人。”

    “对方是谁啊?”

    “哪家公子能得她青睐?”

    顿时,堂间几人开始交头接耳,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李妍媃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靠近梁轻鸢道:“轻鸢,你刚刚那话可是当真?”

    梁轻鸢忽略她,暗自想着,父皇禁止有人在外头提这事儿,而她提了,不定今晚就得去佛堂面壁思过。她进佛堂面壁思过,那母妃的计划自然得延迟。

    延迟再延迟,她不信等不到风羿回来。

    以前,她最怕去佛堂面壁思过,而今,她是巴不得自己去佛堂面壁思过。

    *

    果不其然,一入夜,梁钊便让李桑来传话,是梁轻鸢口无遮拦,罚她去佛堂面壁思过五日。

    “是。”梁轻鸢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道,怎么才五日,起码得十天吧。是她话少了,还是得不够狠毒。

    算了,五日就五日,五日之后再来一次。

    传话之后,李桑去了外头等候。

    “轻鸢,母妃不是同你过么,见着梁绯絮躲远点,你怎么还去招惹她。”王若朦扶额,一脸嫌弃地瞪着梁轻鸢。原本她都安排好了,两日后的晚上请梁绯絮来瑶霜宫吃酒,再邀孟苟与戚闲同来,结果梁轻鸢今晚要去佛堂面壁思过,那一切计划就得改。

    梁轻鸢扬起脖子,故意做出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母妃两句便两句,她不痛不痒。“谁让她挑衅我,我可不是软柿子。”

    “你!”王若朦气结,作势起身。

    见状,白堇赶忙倒了一杯参茶递过去,劝道:“娘娘,公主年纪还,不懂事,您别跟她置气。”

    “哼。她年纪还?十五岁,都能嫁人了。”王若朦重重吐出一口怒气,伸手接过白堇手中的瓷杯,轻轻呷了一口,再次看向梁轻鸢,“还不快去佛堂面壁,迟了不定皇上又给你加一日。”

    “是。母妃,儿臣先走了,您好好照顾自己。”梁轻鸢委委屈屈地着,完才慢吞吞地离开。

    一路上,梁轻鸢是能拖则拖,各种刁难李桑,想着他回去之后在父皇面前告她一状,好让她多面壁思过几日。

    奈何李桑脾气太好,一直笑眯眯的,半点没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

    “公主进去吧,五日后老奴来接您。”李桑躬身道,姿态同之前别无二致。

    五日?此时,梁轻鸢还真希望来接自己的人是仇末,毕竟仇末没李桑这般好话。换做仇末,她若如此戏弄,他一定会在父皇面前告她一状,五日不准就成了十日。

    “嗯。”

    进了佛堂后,梁轻鸢在蒲团上跪下,望着佛像虔诚道:“观世音菩萨,信女又来了,您在吗?”

    “……”满室寂静。

    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面前的雕像始终没回应她。

    梁轻鸢失落地软下身子。这一次,连菩萨都不肯帮她。

    或许,这就是她和风羿的宿命吧。

    *

    五日后的黄昏,李桑开了佛堂门,梁轻鸢从里头走出,王若朦亲自来接。

    “这次老实了?叫你管不住嘴。”

    “你啊你,母妃都腻了。”

    “下次再去招惹梁绯絮,皇上不罚你,母妃都要罚你,让你长长记性。”

    这事够了,王若朦才转下一事,“今晚的宴母妃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回去先梳妆扮,换身华贵的衣裳。等梁绯絮过来,你记得摆正姿态,好好给她道个歉,以后见着她走远点。”

    “嗯。”梁轻鸢并不想听这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这会儿只想知道一件事,风羿有没有回来。

    进入瑶霜宫后,王若朦火急火燎地赶去前厅,梁轻鸢独自一人回到寝殿。

    “吱呀”,她推开房门,低头往前走。隐约间,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橘子味,心头猛地一喜,她立即朝横梁上头看去,然而横梁上头空空如也。

    风羿没回来。

    “狗东西,怎么还不回来。”她低低地骂了一声,既委屈又忧心。

    梁轻鸢怏怏地走到床榻前,整个人往前扑去,直直倒在锦被里,顺道将脸也埋了进去。

    没一会儿,白堇进门,见梁轻鸢趴在被褥上,不由心生感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谁也不能替人做决定。

    “公主,该沐浴更衣了。”

    听得白堇的声音,梁轻鸢慢慢直起身,双眼微红,面上却是干的。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浴房,四肢僵硬,犹如一个被人控制的木偶。

    沐浴更衣,上妆扮。

    她双眼无神,纵然再精美的妆容也显得死气沉沉。

    白堇一边给梁轻鸢梳头,一边时不时看向横梁,心里奇怪,方才她瞧见过风羿,为何又不在了。

    终于,等她看第十一回时,风羿出现在了横梁上。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是。”宫女们齐齐退了出去。

    白堇掬起梁轻鸢披散的长发梳了梳,随后放下梳子,轻声道:“老奴去前头看看,待会儿过来。”

    罢,她疾步离开,“嘭”,房门被人关上。

    梁轻鸢怔怔地对着铜镜,她像是在看自己,又不像是在看自己,眼神空荡,跟失了三魂七魄似的。

    风羿侧坐着,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梁轻鸢。

    黄昏时分,他一回瑶霜宫便听得宫人在议论今晚的事,是王若朦有意撮合梁轻鸢和戚闲。戚闲,他听过这个名字,上月刚被封为武卫中郎将。想来,王若朦是看上了戚家的前途。

    之前,若非他帮忙,王茂赢哪会那么容易升官。他还以为如此便够了,原来不够,远远不够。

    紧接着,他想到了这次的命令,三名暗卫中只有他知晓孔悬将军通敌卖国之事,兴许,他能借此事与梁钊谈一谈。

    “公主。”

    梁轻鸢愣了一下,下意识觉得自己幻听了。

    直到铜镜里出现一人,她睁大眼,“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张开双手抱住风羿。“狗东西,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后面的话,她没,全压在嗓子里,声音哑哑的。

    “我知道。”风羿伸手抱住她,他抱得很紧,紧得要将她融入骨血。

    梁轻鸢安安静静地伏在风羿怀中,他身上还有橘子味,怪不得,她方才问到了他的气息。

    许久,她抬起头,眸光水盈一片,“你愿意带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