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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们神神秘秘, 田苗自然注意到了。

    她远远地望去，湖边有一把长椅，柳伯伯好像在跟人话。

    草地这边, 在玩老鹰捉鸡。柳叔叔当老鹰, 孙阿姨当老母鸡, 冬子和梅子揪着衣襟只顾着疯跑, 一点也没在意。

    田苗悄悄观察着。

    大旺和梅英不在, 柳叔叔和孙阿姨也躲得远远的, 这是啥情况？

    田苗实在忍不住了, 就慢慢靠近。

    可又怕人发现, 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探头探脑。

    原来是一位女同志。

    二十来岁，短发，穿着翻领毛呢大衣, 系着一条红围脖，很明快的感觉。

    这是见面呢？田苗八卦起来。

    柳伯伯今年三十三岁, 找个伴侣也很正常。可冬子和梅子呢, 是不是能接受新阿姨？

    田苗瞅了一会儿, 觉得这个阿姨还不错。

    大眼睛, 高鼻梁，话带笑, 很面善。

    当然，这只是外观，要不要考验一下？

    田苗眼珠子一转, 想了个点子。

    她悄悄溜回去。

    冬子和梅子正在找苗，见了就问：“苗，你跑哪去了？”

    “哦, 我歇了一会儿……”

    田苗不能自己偷看。

    考验人要出其不意，不带任何主观色彩。

    又玩了一会儿。

    田苗瞅着柳伯伯站起来，送那位女同志。柳叔叔和孙阿姨也朝那边走去，就跟冬子和梅子耳语了几句。

    三个娃娃抄近路，在拐弯处等着。

    那位女同志过来了，苗就捅一捅梅子。

    梅子捂着肚子，“哎呦”起来。

    冬子一脸焦急，喊着：“妹妹，你咋了？”

    “我肚子疼……”

    梅子皱着眉头，跟真的一样。

    来人正是苏红霞。

    她看到三个娃娃，就赶紧蹲下来，关切地问道：“姑娘，哪里不舒服啊？”

    “阿姨，我肚子疼。”梅子捂着肚子，哼哼唧唧。

    苏红霞摘下手套，刚想伸手检查。可想着自己的手凉，就呵了一口热气，手掌对着使劲搓了搓。

    “来，让阿姨瞧瞧。”

    苏红霞按了按梅子的肚子，梅子哼哼了两声。

    “姑娘，还疼吗？”

    “嗯。”

    梅子瞅瞅苗。苗张张嘴，意思是继续。

    “姑娘，你家长呢？”

    “我爹……”梅子不晓得咋。

    冬子接口道：“我爹去卫生间了。”

    苏红霞抱着梅子，轻轻地揉着肚子。

    “姑娘，有没有吃凉东西啊？”

    “没有。”梅子摇摇头。

    “喔，那可能是喝凉风了。天冷，要穿厚一点，最好戴上口罩……”

    苏红霞态度和蔼，很有同情心。

    田苗觉得差不多了，就冲着梅子挤挤眼。

    梅子：“阿姨，我肚子好了，不疼了。”

    “喔，这么快啊？”

    苏红霞又按了按，确认真得不疼了，就给梅子整理好衣襟，站起身来。

    孙玉华早就瞅见了，不好意思过来。

    心，三个娃娃想干啥？

    田苗也看到了孙阿姨，就冲着冬子和梅子一甩头，意思是撤退。

    三个娃娃矮着身子，贴着冬青苗圃溜走了。

    孙玉华赶紧过来，跟苏红霞话。

    柳进原在长椅那边，望着湖面出神。

    孙梅英和田大旺也回来了，跟柳进原话。

    “大哥，咋样？”

    “唔，苏同志不错。”

    “不错？那大哥的意思是接触一下？”

    孙梅英不顾田大旺拿胳膊肘捅她，大胆地问出来。

    柳进原考虑了片刻，：“这事儿，要看苏同志的意思。”

    “好，那我去问问。”孙梅英眼睛一亮。

    见孙玉华还没回来，就去找她。

    田大旺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

    “柳大哥，看梅英自作主张，也不个招呼……”

    “没关系，大妹子也是为我好……”

    一直以来，柳进原把主要精力搁在工作上，对个人问题未做过多考虑。可爹娘操着心，每次来信都叨叨这事儿，：“进原啊，你爹你娘都老了，还能陪你几天啊？你现在年轻不觉得，等到四、五十了就晓得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人话，那日子该多难熬啊？”

    组织上也提过这事儿，都被他挡回去了。

    他觉得组织上介绍对象，就像摊派任务。性格合不合？是不是对脾气？有没有共同语言？一概不问。这对人家女同志不公平，他也不想找麻烦。

    话间，孙梅英喜滋滋地回来了。

    “大哥，红霞同志愿意加深了解……”

    “好，那瞅个时间再聊聊……”

    柳进原难得松口。

    他对苏红霞印象很好，尤其是听到她从朝鲜战场回来。经历过战火，可笑容灿烂依旧。这种明快的感觉，就像冬日的暖阳一下照进了他的心里。

    “柳首长，和平了，多好啊！我在坑道里，就想着回国了，一定要好好生活……”

    苏红霞的一句话，让他意识到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和平了，就要按照和平年代的方式过日子。

    而他呢，还停留在过去。

    对淑英念念不忘，有着若有若无的伤痛。

    这种伤痛，就像一个心结缠绕着他。周围的人都想让他走出来，可他恋恋不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以前可以拿仗做借口。可和平了，他一下暴露出来。

    柳进原尝试着改变。

    人是社会性的，大都喜欢群居。像他这样特立独行，是有点显眼。他不是那种尖锐风格，不想让个人生活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点缀。再，有个人话儿也好，除了工作，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跟人一起分享的。

    冬子和梅子一天天长大。从闹着要娘，到不再提起，仿佛是一瞬间。他知道早晚有一天，娃娃们的翅膀扎硬了，会飞走的。就像他当年离开家乡、参加革命，爹娘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苏红霞跟柳进原一样，也想改变。

    她今年二十五岁，医科毕业，一九四八年参加革命。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护士，都是民主人士，很开明。

    父亲，希望她走自己的路，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解放后，组织上给她介绍对象，都被她婉拒了。她很有主见，想找一个满意的。可组织上介绍的，不是年龄太大就是文化太低，没一个合适的。她不好当面提意见，就干脆自己不想找。因为这个，她受了批评，她眼界高，有点资产阶级思想。

    可柳首长不一样，英俊帅气，还有一点儒雅气质。话更是有水平，和和气气的，让人很舒服。

    这么好的人，是专门留给她的？

    苏红霞的浪漫心绪一起，就幻化出一片美好来。

    *

    见面很成功，孙梅英乐不可支。

    孙玉华脸红扑扑的，很兴奋，就像办了一件大事。

    田苗一看，就知道有戏。

    从感情上，她希望柳伯伯只属于冬子和梅子，不要有其他人掺和进来。可这种想法有点自私，柳伯伯也有自己的人生，有些方面不是靠着儿女亲情就能替代的。

    冬子和梅子还不晓得。

    田苗想问问冬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柳进原也没有提起。

    他答应接触，只是走出了第一步，不再把内心封闭起来。至于更进一步，还要遵循彼此间的感受。等到有眉目了，再跟娃娃们也不迟。

    可柳进军沉不住气，悄悄问冬子。

    “冬子，刚才跑哪儿去了？”

    “到那边去了。”冬子指着路口。

    “到那边去做什么？” 柳进军故意问道。

    “叔，这是秘密……”冬子绷着嘴。

    “什么秘密啊？”柳进军忍着笑。

    玉华都跟他了，三个娃娃不晓得在搞啥鬼？

    冬子摇摇头，不开口。

    苗的，不能当叛徒。

    田苗听见了，冲着冬子挤挤眼。

    冬子咧咧嘴，就像做地下工作的。

    梅子牵着柳进原的手，悄悄地：“爹，我刚才肚子疼，碰到了一个阿姨，可和气了……”

    “肚子疼？”柳进原紧张起来。

    “爹，已经不疼了。”梅子抿着嘴。

    她虽然当了叛徒，可并未出卖苗和冬子，不算数。

    快到中午了，柳进军张罗着吃馄饨。

    那边有一个馄饨挑子，高汤馄饨，特别好吃。

    两家人赶过去，一人一碗，吃得浑身冒汗。

    田苗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美滋滋的。

    这是沾了柳伯伯的光了，不然，上哪里吃这么美味的馄饨？

    *

    游园过后的星期天，柳进原和苏红霞又见了一面。

    这一次还约在公园，湖边长椅。

    柳进原提前到了那里，踱着方步，望着路口的方向。

    苏红霞准时来到了。

    她穿着毛呢大衣，围着红围巾，还是上次的扮。

    “柳首长……”苏红霞摆摆手。

    柳进原听着别扭，就：“苏同志，喊我进原同志吧？”

    “好。”苏红霞很高兴。

    称呼的改变，意味着关系又近了一步。

    二人坐下来，望着湖心的岛和游船。

    谈谈解放战争，谈谈朝鲜前线，有着共同的话题。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苏同志，走，吃碗馄饨去。”

    柳进原记得那个馄饨挑子。

    上次来，吃得很开心。

    冬子挺着肚子，：“爹，这是沪上最好吃的馄饨，比馆子里的都好……”

    他也觉得美味。

    进军跟他，谈对象那会儿，跟孙逛了园子，经常过来吃，摊主都认得他们俩了。现在，他也坐在摊子跟前，体味着新的生活。

    柳进原发自内心的欢喜。

    压力没了，好像又回到了淑英活着的时候。

    苏红霞也很开心。

    她跟柳进原一起坐在板凳上，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着馄饨。

    搁在家里，母亲会提醒她，要她注意仪态，文雅一点。可在部队上哪有那么多讲究？吃饭慢一点，饭就凉了，都是呼噜呼噜抢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