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剧……

    痛痛痛！

    一股剧烈的疼痛传入了鲸鲸的心脏处。

    和上次不一样, 这种痛，是每一寸皮肤，和内脏都在痛。

    好像他的骨头和皮肤全部都放进了绞肉机, 在里面搅拌。

    一层又一层绵密的细汗从鲸鲸的额头上冒出来。

    他看着传输的能量团, 还有50%。

    一旦他设定目标, 能量传输开始, 必须要目标达成，才会结束。

    而他最开始设定的目标便是修复林爷爷受损的身体, 让他重获健康。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鲸鲸不知道的是，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了。

    他开始回想着和陆稚桥的记忆, 来转移痛苦。

    好像这么做，他就可以暂时忘掉身体上承受的痛苦。

    这是哪里学来的呢？

    是了，是他时候学的一篇课文, 好像是, 再走一步, 再走一步, 总能走到山顶的。

    他记得的，当时他问陆稚桥：“哥哥, 为什么他要走一步, 再走一步呢？”

    哥哥是怎么回的呢？

    “因为他有想要坚持的事，对于这些事的坚持，可以超过他的胆怯。”

    那现在, 他也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事了。

    鲸鲸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本来有支撑力的双腿突然间软了，好像变成了面团。

    为了防止他将手抽离开，鲸鲸用空下来的一只手，拿过病床上多余的枕巾, 将他的左手和林老爷子的手绑在一块。

    做完这一切，他长吁了一口气。

    头上已经湿透了。

    鲸鲸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扑倒在病床上。

    他朝着自己的下半.身看过去，原本是人类的双脚，却突然间浮现了鲸鱼的尾部模样。

    鲸鲸心中一惊，这些不能让别人发现的！

    难道他要重新变回鲸鱼吗？

    他看着人腿的颜色渐渐变浅，而鲸鱼的尾部逐渐变深……

    他着急地看向自己的能量团，还有百分之25。

    后半段的传输明显快了。

    他看着床上的林老爷子，他的脸色不再是泛着将死的青色，反而逐渐变得红润。

    但是他还没醒过来。

    再坚持一下。

    或许下一刻，就醒过来了。

    总能留下百分之一吧，他不会有事的。

    鲸鲸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越发明显了。

    他疼得没忍住，声哼哼了起来。

    而买完饭正走在回医院路上的林正颜，却突然间接到了陆稚桥的电话。

    “爸，你去阻止鲸鲸——”

    林正颜从来没有听过自己儿子用这番着急又无措的语气的话。

    他立刻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怎么了？鲸鲸怎么了？”

    “爸，求您、求求您……他现在肯定在爷爷的病房里，他想要救爷爷……您帮我救救他，阻止他……好不好……”

    陆稚桥边着，边顾不得其他，穿着睡衣和拖鞋跑了出去。

    外面行路人，哪个不裹着里三层外三层。

    他跑出别墅区，站在路上了一辆车。

    司机见陆稚桥的穿着，一脸怀疑：“伙子，你这是从哪里出来的啊？”

    陆稚桥不回答，只了目的地。

    司机默不作声，心里却觉得更加奇怪了。

    这么冷的天，穿个睡意和拖鞋，在路上跑来跑去。

    还要去医院……

    他从后视镜里注视着陆稚桥，却发现这伙子，只低着头，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机。

    陆稚桥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一双手，他把鲸鲸推了过去……

    陆稚桥想到自己梦里面有人对自己的话。

    从妖变成人，要经历蚀骨锥心之痛，要将皮生生的褪下……

    陆稚桥眼眶红了。

    他怎么可以、怎么能将他的鲸宝置于这样的境地。

    鲸宝分明是最怕痛的。

    “可以开快一点吗？”此时此刻，陆稚桥只想赶紧到医院，阻断鲸鲸能量传输的过程。

    “唉，伙子，我也想快一点啊，可这堵车着呢！”

    下雪天路滑，前方路口有司机开车速度过快，发生了车祸。

    陆稚桥将账结了，开车门，朝着前方跑去。

    司机见状，难以理解地叹了一口气。

    这年轻人，咋回事嘛！

    而林正颜接到陆稚桥的电话，连忙朝着医院跑去。

    鲸鲸救老爷子？

    怎么救？

    医生都没办法……

    不对！

    他脑海里突然间想过十几年前，一个孩儿在医院里快要死掉了，最终活了下来。

    记忆回笼。

    那是鲸鲸？

    陆稚桥的话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加快了步子，朝着前面使劲的跑去。

    在医院的鲸鲸，能量传输剩下6%了。

    快了。

    果然如他所料，越到后面传输得越快。

    突然间，他耳朵一颤动，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

    那声音来得及。

    由远及近。

    ——那是林叔叔！

    不行，不能让林叔叔发现，他的腿。

    鲸鲸看着自己的双腿已经几乎全部变成了鲸鱼，而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更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又有人来了。

    鲸鲸头发上的汗水滴到了床单上，床单沁出一个湿润的点。

    还需要两分钟。

    能量团还有3%。

    门外有喘气的声音传来，两道不同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一道脚步声急促，一道平缓。

    “林先生，探视的时间快到了，你们注意一下时间。”

    原来是提醒的护士。

    鲸鲸看着门上的窗户透露出来的人影，那是林叔叔。

    变回来。

    他心中默念道。

    腿变回来。

    就支持一会儿，两分钟行吗？

    “好的好的，我们马上离开。”林正颜完，拧开了门把手。

    看到里面的场景，他的瞳孔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鲸鲸，你把手绑住干什么？”

    他走上前，刚准备解开，却发现鲸鲸脸色苍白的吓人。

    头发上一摸过去，全部都是汗水。

    下一刻，床边的心电图，却突然间起伏了起来。

    不时的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鲸鲸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幻听。

    他的骨头全部软了下去。

    他也听见了滴滴声。

    在他耳边响起。

    ——百分之0。

    能量耗尽。

    他好累好累。

    眼皮沉重着立马想睡觉。

    但他努力的撑开眼皮，朝着林老爷子那里看过去，看到老爷子颤抖的眼皮。

    可以了。

    他做到了。

    他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什么。

    可是他太没力气了，一个字都不出来。

    林正颜将绑着鲸鲸和老爷子手的枕巾松开，鲸鲸却失去了唯一的支撑力，溜了下去。

    林正颜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他大喊着“医生”、“医生”。

    不到一分钟，有值班护士跑了进来。

    护士一眼就看到恢复正常跳动的心电图。

    她立马掏出手机，喊了医生。

    “帮我看看他！”林正颜急忙喊道。

    护士刚要过去扶起鲸鲸，却被突然闯进来的少年给挤到了一边。

    寒冬时节，很多人都觉得冷。

    可陆稚桥却一身的汗。

    他的鞋掉一只。

    另一只脚上面有着出血的伤口。

    可他不在乎这些。

    他扑到了鲸鲸的面前，想抱起他。

    可是一捏住鲸鲸的胳膊。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用手捏了捏其他的地方。

    陆稚桥怔愣住了。

    一旁的林正颜也发觉不对劲。

    他凑过来，捏了捏鲸鲸的手指，他也闪过一丝恐慌。

    他赶紧的用手指捏了捏其他的地方，巨大的恐慌袭击了他。

    寻常人的身体，都是有骨头的。

    可是现在，鲸鲸的身体里好像没有……骨头。

    更像是所有的骨头都被碾碎成了沫。

    他的指节、手肘……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骨头，像是充了水的人偶。

    “他、他……”林正颜惊讶的一个字都不出。

    陆稚桥却一眼不发。

    抱起了躺在地上的鲸鲸。

    他像是在对待一个初生的孩儿，尽管这孩儿的眼睛都没睁开。

    他心翼翼的，抱着他，朝着外面走去。

    他郑重地亲了亲鲸鲸的脸颊，又亲了亲鲸鲸的耳垂。

    对不起。

    对不起鲸宝，我来晚了。

    他带着鲸宝回家。

    陆稚桥一眼不发，抱着他朝着外面行去。

    林正颜赶紧给司机了个电话，让司机过来接陆稚桥。他必须要等到老爷子的诊断结果出来，他才能离开。

    主治医生很快来了，给老爷子检查了一遍，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

    他从来没见过，有病人住进了加护病房，失去了意识，还能重新恢复。

    而且他们给病人检查了身体，发现病人的身体状态比入院时的状态还要好。

    刘医生将检查结果告诉了林正颜，林正颜惊愕地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想到了陆稚桥和他的电话。

    让他救救鲸鲸。让他阻止鲸鲸。

    他又想到鲸鲸倒在地上的模样，一个不可思议又最让他能接受的念头在他的脑内升起。

    ——是鲸鲸救了老爷子。

    林正颜难以控制的了自己一巴掌。

    他应该早点制止的。

    他不知道鲸鲸用了什么来交换，但是这交换的结果，他无法承受。

    人的骨头被断，有多疼。

    那……骨头被绞碎，又该有多疼。

    林正颜边朝着外面追去，边给司机电话，询问陆稚桥的位置。

    可司机将车开过来，压根儿没发现二人的踪迹。

    陆稚桥抱着鲸鲸没有回家。

    医院只能救人，不能救他的……鲸宝。

    他边走路，边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鲸鲸。

    “我会救你的。”

    “我会让佛救你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鲸鲸费尽力气也没出的话。

    ——如果不能再见到你，

    我希望你，每天吃饭、睡觉……和狗狗一起。

    也不要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