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巴洛克式的浮雕穹顶下, 白疏靠在老式的太妃椅上, 手中捧着的《飞鸟集》许久没有翻页。暖黄的烛光下, 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那个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 就像是疯狂的信徒终于抵达追寻的彼岸,无数的情感在他的眸底涌起,又迅速被压下。
禾笙睡得很不安稳。
他在做梦。梦中回放着一段他自六岁以来未曾回忆成功过的过去。
他像个被拉着线的风筝一样, 被动地跟在幼的自己身后去观看这一切。
这是一个阴暗的房间,炎热的天气让幼的他身上挂满了汗珠,汗水湿了身上的可爱童装,却让绑在手腕上的绳索更加难解了。
一个稚嫩却带着点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别挣扎了,弄不开的。他们是故意来绑你的吧。”
禾笙有些纳闷地想着自己刚不还在战斗副本里牛皮哄哄吗,顺着声源望去, 一张圆圆的、白嫩的脸蛋就撞进他的视线。这个孩子大概两三岁的样子, 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侧身躺在地上,满身泥污弄脏了他的衣服, 在他的脸上溅上了泥点, 但眼角的那两颗黑痣是那么的眼熟,禾笙绝不可能认错。
“……白信仰?”禾笙纳闷地想要凑近细看这正太,记忆就断了片。
回忆并不连贯, 断断续续地展示了六岁的禾笙大致是如何想办法逃脱绳索、逃脱房子,白疏的态度也从最开始的一脸病娇的爱答不理,变成了生气起来就要炸毛咬禾笙后颈的熟稔。
“雨家怎么还不来人救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三岁的白疏又一次被六岁的禾笙逗得发怒,叼着禾笙的后颈不放的时候。
“不可能, 那我……宁愿他们是不要我了。”禾笙的脸上露出了难过的表情,然后继续驮着白疏和门锁死磕。
但这一次,门锁在他将钢丝塞进孔眼之前被咔嚓扭开了。
“禾笙……禾笙!”遥远的呼唤断了禾笙的梦境,回忆在瞬间模糊远去。
他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看到就坐在他床边的成年白疏:“……!”
“我……”禾笙慢慢从梦境中抽离出来,零散的记忆片段和白疏见到他后数次奇怪的表现瞬间连在一起,“我们以前,一起被绑架过?”
“你想起来了?”白疏有些难看的脸色柔和了一些,“记得多少?”
“我……只记得去捅那个锁的时候,有外面的人开了门……后来怎么样了?”禾笙挠心挠肺地想要知道后续。
“……我们被抓起来,了一顿,就被转移走了。逃跑重复了很多遍,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次,你发着高烧,带着我用做好的陷阱晕了进门的敌人,出逃之前被守在门外的另一个敌人发现,为了让我逃走,你引开了那个人。我逃出去后和我母亲家族的人碰面,再回来找你,已经找不到了。地上只有一滩血迹,DNA鉴定,是属于你的。”白疏凝视着禾笙,右手动了动,想要碰碰面前的这个人,但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
“哦,那这就能和我撞伤了脑袋,被孤儿院院长捡到连上了。我应该是摆脱了那个人……”禾笙拼接出了一段连贯的记忆,感觉顿时舒坦多了,再一细想,“等等,那雨家又是怎么回事?”
“你没有发现你和雨氏的雨笙模样很相似吗?”白疏微微靠近了禾笙一点,“你是雨家的长子。当时的绑架案结束,老雨总花了很大的力气都没能找到你,再加上地上的血迹,所有人都认为你应该遇害了。老雨总后来又和夫人生了第二个儿子,为了纪念你,雨笙承袭了你的名字。”
“……”禾笙只觉得这事情的展开既叫他一脸懵逼,又觉得完全在情理之中,“笙字是我自己取得,禾字是跟着老院长姓,难怪当时老院长问我想取个什么名字的时候,我下意识就‘笙’了。”
白疏又凑近了一点:“所以,你记起我了?”
甘冽的气息伴随着温热清浅的呼吸喷洒在禾笙的面庞上,他这个时候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疏已经离他这么近了,近到——他的后颈又开始隐隐发痛。
禾笙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后颈,创可贴的粗糙手感在他手指下摩擦而过。他看着白疏满是执念的眼眸,下意识想的是——
难怪我对文帆徘那个病娇那么过敏。
原来我一早就遇到过另一个超级麻烦的病娇。
这只病娇不仅特别容易暴躁,而且一炸毛就喜欢叼人后颈皮,最关键的是现在这只病娇还变得这么大只……
而且这还只是串儿数据。
这才是重点。
禾笙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白疏的这个投影NPC在很多行事作风上都和自己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显然是还记得当年实情的白疏在寻找到了出车祸成为植物人的他后,将这段往事也编进了自己的投影NPC的代码里,才让NPC白疏做出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那——换句话,NPC白疏对他做的事情,不就等于真实的白疏想对他做的事情吗?
禾笙的脑海突然灵光一现,被自己想通的这个猜测惊得瞪大了双眼。
白疏又贴近了禾笙几分,唇与唇之间几乎只剩下几毫米的距离,他与禾笙紧紧抵着额头、顶着鼻尖:“我现在很生气。”
禾笙下意识飞速捂住脖子。这话他在回忆里听了七八头十遍了,每次完白疏就要叼他一下脖子:“不……不行,我脖子上伤还没好呢!”
……而且你也不是真的白病娇,要叼也得外面那个真的叼!
狼王警惕地抬着狼爪护住自己的后颈皮。
白疏沉默了一会,无数的情绪在他的眼底涌起又被压进深处,他抬手在禾笙的后颈危险地悬了悬:“那就欠着。再有下次,一起清算。”
·
禾笙醒来,S家族的剿灭行动已经告一段落。白疏带着禾笙逛了一下自己母亲的原生家族——在Y国被称为“清道夫”的赫拉家族的旧宅邸,确定禾笙这个纯理科生对于欣赏风景没有任何兴趣,就立即带着禾笙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离开公司这么长时间,被硬是从京剧收音机前又拖回办公室的老白总快要哭晕在电话里了,每天都哭丧着让白疏快点回来,“救救可怜的老父亲”。
祁齐和南就留在了Y国,于是这趟回程便只有白疏与禾笙两个人。禾笙发觉自从自己和白疏恢复了记忆那一刻起,白疏的眼神就变得让他有点发毛,而且莫名菊紧。飞机飞了一天多,他就佯装睡觉躲了白疏一天多,僵硬地盖着白疏给他要来的毛毯,后脑勺顶着白疏直白灼热的视线,逃避地面对飞机的舷窗,差点没把自己睡成个落枕。
好不容易下了飞机,终于可以联网的禾笙刚上了白秘书开来的车,就立即跟找到了救星似的一把捞起手机,决定靠刷微博度过剩下来的和白疏同车的时间。
禾笙手心出汗的点开微博:不是他怂,主要是谁被这眼神盯都得……他都怀疑自己要是敢随意和白疏搭个什么话,哪怕是哈罗吃不吃饭,对方都能扑过来把他给吃了。
我很怀念我们刚认识那会儿,那时候我们都很拘谨.jpg
禾笙默默在心底出了一张表情包。
走神之间,他已经嗖嗖地把微博翻上去好几页了。等到终于定下心准备去看看最近自己的微博粉丝有没有发展的时候,才发觉了一条新热搜:“柯笙 给国人争光”
禾笙:“……??”
什么争光,Y国的事情这么快就曝光了吗?那也不是什么争光啊,应该是睦邻友好,友邦互助之类的标题啊?
他疑惑地随便点了一条博文进去,定睛一看,九张九宫格,都贴的是Y国油管的po照和po主的评论。
照片上,是到达了Y国机场后,疯狂扫地图任务的他。要么是蹲在某版权大户的店面前,把买到米老鼠的气球递给正在哭闹的孩子;要么是热心地帮助拎行李有些吃力的女孩和老人送到接机大厅门口。评论里是受到帮助的人不同的感谢和赞扬的评论,被博主翻译成了中文展示出来。
“@米不吃虾:以前看国人到国外旅游的报道,都是什么到此一游、随地扔垃圾之类的,感觉特别丢人。刚在油管上看到狼王的身影的时候,还以为是狼王也成了这样给华国人脸上抹黑的演员,结果仔细一看评论和照片,我瞬间炸了:狼王——他有——那么——好——康康,姐妹们康康,这么帅气又酷炫又特别为国争光的爱豆,真的不粉一下吗?”
禾笙新奇地笑了一下,最开始他清地图任务的时候只是想的不准会对后面的战斗有用,原来真正的奖励在这。
他看着自己出国这么短时间,又涨了三百多万的粉丝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么好涨粉,也就只有游戏里才会是这样了。
他往下刷了刷,在赞扬、支持的评论里也有些反对的声音:
“为国争光?这高帽扣得也太大了吧,随便买个气球送孩、给老人帮个举手之劳的忙,就算是为国争光了?”
“我赞同柯笙的做法,但是我觉得这些行为都很普通,没必要炫耀的这么厉害吧,反倒觉得有点作秀的感觉了。”
“之前那个参加轰趴的黑料,解释了吗?这是想利用境外舆论来洗白国内舆论?”
“洗白也不找个好点的方法,非要去Y国洗白,崇洋媚外。”
“我记得柯笙的工作安排后面就只有一个《有药》吧?有药不是古装剧吗?和Y国没关系吧?到底是原著魔改了还是柯笙是特地去的Y国在洗白?要求柯笙的团队公布柯笙的工作安排!”
一双手遮住了禾笙正在看的那条揪着轰趴黑料就想锤死谩骂的评论:“别看了。”
“嗯?”禾笙正兴致勃勃地挑着那条评论的错别字,“没事。”
白疏摁下了禾笙抓着手机的手,危险地凑近:“别看了。”
禾笙本能地后颈一痛:“……”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前座,紧张地一咽口水,使劲往后贴着车座,“那个,秘……秘书先生还在……”
白疏压过来,一手握住了禾笙还贴着创口贴的后颈,一手攥住禾笙想伸来推他的手:“一天零八个时了。飞机外面的云和手机上的评论都比我好看?”
禾笙嘴硬:“这位先生,您是数据,我是意识流,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呜!”
两个时后,白秘书将车缓缓驶进停车位。
从车后座灰溜溜地跑下来了一匹夹着尾巴捂着后颈的狼王,一边嘶嘶吸着冷气,一边开手机搜索:
“对我有意图的人老是咬我后颈是什么毛病?”
相似问题搜索里瞬间刷出了一大堆结果:
“求文!不是伸手党!就那篇肉汁淋漓的《霸道帝国元帅的Omega娇妻:新婚之夜他狠狠标记了他》谁还有资源……”
“ABO文设定里面Alpha咬Omega后颈是不是会终身标记?还是临时标记?”
“我记得有篇ABO文有个片段是Alpha咬着Omega后颈XX的,但是不记得文名了,求哪方大佬能找到这个资源!”
“不觉得ABO文里Alpha咬Omega后颈进行终身标记什么的特别有那种深井冰攻的感觉吗?我咬了你在你身上留下终身的标记,你永远属于我神马的……有没有这种ABO文哒!”
禾笙一边搓着自己后颈,一边若有所思:……所以,白总这投影NPC老是咬我后颈,是因为白疏他在编码的时候夹带私货,把ABO设定也带进了这个游戏里……?!
禾笙瞬间惊恐:那那那那他刚刚都被白疏咬了好几口了,是不是已经算算算是被标记过了?卧槽等等,ABO的设定百科怎么来着,Alpha和Omega在发情的时候身上都会散发出浓烈的信息素的味道……?
禾笙心惊胆战地嗅了一下鼻子,只觉单是自己身上都满是白疏的那股特殊的、甘冽的冷香味儿。
白疏从车上下来,看着似乎受惊得揪揪都惊恐竖起的禾笙,刚走近几步准备安抚一下禾笙,就被禾笙躲害虫一样的撒腿躲开了。
禾笙在白疏扑鼻而来的好闻冷香味里头晕目眩,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手软脚软:“你发情了!你别过来!”
白疏:“……”
白疏:“?”
作者有话要: 白疏:……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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