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恰到好处,量身定做
一个有趣的论题,占有欲等于爱吗?
一个有趣的论题,占有欲等于爱吗?
占有源自喜欢,人类自然而然地渴望拥有喜爱之物,因为喜欢,付诸私心,不愿与人分享,无法接受失去,如同捡起一颗宝石,擦干净,锁起来。
爱则多了付出的意愿,是捡起一颗其貌不扬的种子,带回家,埋入土,精心浇灌,等待开出鲜嫩花朵。
陆秋深能理解孟舟野的行为,他的血脉里同样藏有极致疯狂的占有欲。结婚三年,他不止一次发疯般想过把孟舟野绑回家关起来,他有能力养活两个人,孟舟野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负责呆在他身边就好。
可他更加喜欢孟舟野闪闪发光的样子,他的少年应是长夜明星,高悬众人颅顶,而非锁在漆黑房间,逐渐被霉菌腐蚀,逐渐与黑暗同化。
他想让孟舟野变好,这股信念超越了把孟舟野占为已有的私心,哪怕在最后时刻,也甘愿放手成全。
孟舟野不一样,固执,幼稚。他的爱热烈滚烫,是腺体上的咬痕,是情人节的礼物。陆秋深做出一桌晚饭,认为这便是爱,他要摆上玫瑰,认为那才是爱。
其实他一直把结婚当作最重要最严肃的事,在孟舟野眼里,却是没有任何指代意义的游戏。
这未免过于荒谬,原来他用三年时间,演了场无法自拔的独角戏。
MV 的拍摄场地定在一座海景别墅,道具组精心布置过,落地窗边一架白色三角钢琴,往外满目浅蓝色的海。
剧本据非常简单,拿到后只有薄薄几页,陆秋深翻开看完,大段露骨的吻戏床戏。
他把剧本合上,“这本编剧是谁啊?”
导演是个眼生的年轻,见到他两眼放光,“没、没有什么编剧,这是阿野自己写的。”
苍天。
仿佛觉察出他的无语,导演低下头搓起手,“阿野没跟您过吗?他的所有 MV 剧本都是自己写的呀,觉得这样才能完整表达出他想表达的东西。”
孟舟野确实患有完美强迫症,习惯独立作词作曲,编舞也不在话下,甚至亲力亲为设计过专辑封面,没想到连 MV 剧本也要包揽,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啊。
“难怪……”
“难怪什么?” 身后传来明朗的声线,“陆老师,你好啊。”
面容英朗的年轻男子,略微面熟。
陆秋深浅浅地点头,“你好。”
一瓶罐装咖啡递到眼前,“给,我记得阿野过你喜欢喝这个,应该没记错吧?”
自动贩卖机里可见的特浓咖啡,确实是经常买的。他礼貌地接过,“谢谢。”
那人笑容友善,“阿野应该跟你提起过,我是顾雨泽,之前 BD 的队员。”
这么一,他想起来了。他看过不少 Bck Devil 的练习室视频,里面是有这么个人。
顾雨泽扯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不容易啊,看着你俩熬了七年,终于修成正果,公司也同意公开,真是恭喜了。”
他得真诚自然,看不出场面话的痕迹。陆秋深有些惊讶,孟舟野和 BD 队员私下关系很好,他还以为这些人都知道他们的真实情况。
看他神色怪异,顾泽宇疑惑,“怎么了?”
“没。” 他露出温柔微笑,“谢谢,这几年多亏你们照顾阿野。”
“嘿嘿,我们哪照顾得到他啊,他照顾我们还差不多。” 顾雨泽不好意思地笑,“我还想替他谢谢你呢,阿野能走到今天,全靠陆老师帮忙。”
“我跟乐圈的人不熟,没有帮到什么,是他自己有实力。”
“实力肯定毋庸置疑,机会也很重要。” 顾雨泽口气变得沉重,“当初 BD 就那么被解散,张泽哥都放弃了,花也改行做了演员,幸好阿野有你,否则真会被雪藏到死的。”
花,得是花余吧。
陆秋深捏紧了手里的咖啡,“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我?” 顾雨泽耸了耸肩,“我就跟着阿野啊,做伴舞。”
伴舞啊,曾经也是万里挑一的优秀练习生,居然沦落到给队友伴舞。他感到心酸,却不好显露,笑容愈发柔和,“公司把练习生出道的机会卡得太严了,这两年也就一个女团,solo 出道更是寥寥。你怎么不和花余一样发展成演员,我这边认识的制片导演人都很好。”
陆影帝主动抛橄榄枝的机会才是寥寥。顾雨泽受宠若惊的模样,“谢谢,阿野也跟我提过,不过我演技属实没法看,年纪大了,梦想热爱什么的,早磨没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年龄,真是硬伤啊。演艺圈也是吃青春饭的地方,足以上镜的姣好容貌,昼夜颠倒的高强度工作,年轻就是不可代替的优势,刚刚提到的女团,平均年龄还不足 20 岁。
陆秋深陷入沉默。顾雨泽自顾自地起来,“老听阿野你温柔体贴,我还笑话情人眼里出西施,见了面才知道,陆老师真的有不一样的地方,难怪值得他那么念。”
对方主动转移话题,他也没理由抓着别人痛处不放。
“是吗?他怎么念我?”
“就那么念呗。出道这三年,他都要忙疯了,凌三点之前没睡过觉,有时排练太晚,直接在练习室就睡了,我想也不用这么拼命吧,他不拼命,这辈子都要赶不上他家陆老师了。”
“你知道吗?每次有你新片上线,他买一大堆电影票回来,可一次也没时间真的去看,都是线上资源公开后,每天五分钟十分钟,好几个星期攒着看完的。”
陆秋深缓慢地转动眼珠,“真的?”
“那不然还能是假的吗?团队里不知道你们关系的,都阿野是陆秋深的骨灰粉,有次助理妹给他送了个你的抱枕,每天午休都见他抱着。”
很奇怪。陆秋深尝试想象出孟舟野抱着印有他照片的抱枕入睡的模样,觉得是梦中都不敢轻易出现的场景。
顾雨泽还在:“所以我才心底替你们高兴,地下恋爱的滋味不好受,他每次上台都带着求婚戒指,其实挺不好带的,他得跳两三个时,中途换好几套服装,张泽哥劝过无数次,他就是不听,答应过你,只要在舞台上看到你,就当场跪下来求婚,万一你去了,他没戒指怎么行?”
强行压抑的苦涩终于泛开,无可压抑,泛滥成灾。
时间好像又转悠回当初,他和孟舟野牵着手路过文化中心,漂亮华丽的建筑内有人开演唱会,震耳欢呼传到场馆外。孟舟野开玩笑一样,等以后我也可以开自己的演唱会了,哥哥一定要来看,一定要坐最前排,如果我在舞台上看到你,会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那时他确定地答应,好,我一定来。
“你去听过他的演唱会吗?” 顾雨泽问。
陆秋深好似从一场大梦苏醒,眼前诸景皆不真实。半晌,他缓过神,若无其事地笑,“没有。”
对方尬住,“也是,你俩咖位那么高,被拍到还了得,我先去忙了,阿野有时挺孩子气的,就像故意和什么较劲儿似的,你别太在意。”
可不是较劲嘛,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他们都结婚了,还用得着什么求婚?就真如那日所,结婚也好,离婚也好,只有陆秋深一个人当回事了。
拍摄组还在测试灯光,工作人员穿梭忙碌,陆秋深一眼找到人群中的孟舟野。他穿得很普通,却又很出众,站在两盏摄影灯中间,专心致志地和摄像讨论什么。柔光箱的灯光在他的侧脸,锋利轮廓罩上朦胧颜色,如薄雾覆吻峰峦,掩去疏离与冰冷。
平心而论,他变得更帅了,不是外表如何精致,而是随阅历增加沉淀出的气质,比以前更成熟更性感,散发难以遮挡的魅力。他认真工作的模样其实比舞台上迷人万倍,随意卷起的衬衫袖口也能引目光驻留,船们叫他 “王子”,乍一听是显中二,可实际上,他是当得起的。
好像有所感应,孟舟野不经意地抬头,视线在空中相撞。他交代几句,丢下摄像过来,“怎么了?”
陆秋深摇头,“可以开始了吗?我坐累了。”
“你就坐了十五分钟而已。” 他把咖啡拿过去,拉开拉环后递回来,“怎么样?我写的剧本。”
那罐咖啡,并不想现在开喝的。
陆秋深无力接过,“那不叫剧本,顶多算个拍摄脚本,而且格式不正确,看得我很难受。”
“干嘛在意这些细节,我一直都是这么用的。” 他弯下腰,拾起两片散开的衣领,仔细扣好,“还在那天的生气吗?陆老师。”
这件衬衫的款式就是如此,那两颗扣紧,陆秋深感觉勒得喘不过气。他想躲开,周遭视线全在偷瞟他们,如同监视,连表情细节都不能轻易暴露。
“我没有生气。” 他垂下眼,眼尾流出淡淡的羞怯,“求你别靠这么近。”
放在领口的手明显地收紧,他仰起头,正好看到孟舟野的喉结往下滑动,眼神变得幽深,似有引力要拖住他下沉。
他忙抓住那只手,用指甲盖戳痛,“别对我发 / 情!”
那双眼睛瞬间清明,欲色散得一干二净。孟舟野轻易挣脱出来,反手用力握紧他,“哥哥以前从来舍不得这样凶我的。”
他微笑,“阿野以前也从来舍不得逼我演不想演的 mv。”
对话又进行不下去了。
导演适时招呼,“两位老师,准备开机了。”
和拍过的电影相比,孟老师亲手编的 MV 难度低了不止一星半点,几乎都是些缱绻缠绵的零碎镜头,实话甚至没法看出剧情,更不要想表达什么东西。
第一幕对手戏是孟舟野坐在窗边弹钢琴,他走过去从后面亲吻后颈。
看到剧本时陆秋深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弄这一出,摆明了是要欺负他。他没关系,当作普通的亲密戏就好,只是,看到那三颗耳钉,眼睛被扎了一下。
导演兴高采烈地喊卡,孟舟野走过去看完回放,简明扼要地评价:“表情太僵,重来。”
于是重来了一遍,两遍,三遍……
陆秋深从没觉得拍戏这么累过,业内最严苛的导演也没这样卡过他的戏,每场重来七八遍,导演都看不下去了,“可以了吧,在我看来已经无可挑剔了。”
孟舟野盯着摄影机的显示屏摇头,满脸认真地疑惑,“还是很僵,奇怪,我家陆老师在家里明明不这样的。”
众人笑起来,趣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害羞了。
陆秋深哽得不出话。
团队是孟舟野的,最终决定权在孟舟野手里,放眼全场,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帮他话的人。
第 N 条开始了。
为了防止信息素影响,陆秋深提前过抑制剂,药效在体内消散,作用越发微弱,桂花的香气又变得勾人了。
他偷偷掐了掐手心,坐到钢琴上,双手撑在身后,仰着脸迎接。孟舟野扶住他的腰,嘴贴到耳畔,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秋深哥哥,你怎么就是不肯走心?”
陆秋深面无表情,“心死了,怎么走?”
温暖的手掌按上左胸口,鲜活心脏平缓地跳动,“这不还在跳吗?”
“但是不会为你加快了。”
耳垂立即挨了一口,“你敢确定吗?”
他演不下去了,想推开走人,孟舟野用身体把他压倒在钢琴上,温热的信息素流入口腔,像一颗火星终于够着引线,封锁的欲望爆裂炸开。
导演好像早习惯了孟舟野不按剧本乱来,半点反应没给,机器照常工作,将他最真实的反应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漫长深吻结束,他几乎爬不起身。
孟舟野抚上他的心口,感受着混乱剧烈的起伏,“哥哥刚刚什么来着?”
陆秋深突然来了力气,猛然推开,翻起来跳下去,冲大家笑笑,“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拍摄中止,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不敢话。
夜色来得很快,转瞬席卷大海,海风降温显著,初冬将至。
身上衣衫单薄,冷气刺入皮肤,躁动的血液重新冻结。他把左手上的戒指取下,迎着灯光欣赏,的一颗钻石,耀眼至极。
他不知今天是怎么了,顾雨泽讲的那些话魔咒一样在脑海转,让他忍不住幻想被求婚的场景。可能转得太凶了,眼前忽地一晃,手指脱了力,戒指摔落,骨碌碌滚远。
陆秋深扶住窗缘,稍微稳了稳身形,跟着戒指追出去。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手,轻巧地捉住那枚戒指,拾了起来。
眩晕感终于过去,陆秋深直起腰,看清来人后,冷声命令,“还给我!”
走廊不长,隔着几米,花余站在那里。他缩了缩肩膀,露出很痛苦的表情,“对不起。”
他不想再听什么对不起,往前伸手,“把东西还我。”
花余死死抓着,半晌还是那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直接离婚。”
陆秋深彻彻底底地冷静下来,“我对你仁至义尽,跟我装这套没有意义,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花余真的是个非常容易惹人心疼的 omega,可惜那只是他的外衣。他收敛表情,绷直脊背,眼里便会有凶光,好像背负着某种深仇大恨。
“陆秋深,你知道最可笑的事情是什么吗?” 他拿出那枚戒指,轻轻套上无名指,伸直展示,“你看,恰到好处,量身定做。”
海风在黑空呼啸,猛地从窗户灌入,无数隐形的利爪潜伏其中,狠狠撕开心脏。
陆秋深抬步过去,想抢,对方有条不紊地后退,取下,用力扔出窗外。
狂风瞬间静止,窗外黑潮无底。
花余恢复了惯常的怯懦,“陆老师,你家阿野来了。”
陆秋深茫然回头,孟舟野站在门口,表情意外。
“花余?你怎么来了?”
“我在隔壁拍戏,听雨泽你们在,顺道过来看看,等下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我们还没拍完,这里冷,你穿这么少,进去等吧。”
“嗯。”
他们就这样正常自然地寒暄完。待人走后,孟舟野终于想起旁边他,皱着眉头走来,“你该不会又他什么了吧?”
今夜真的特别冷,初冬并非将至,而是久驻不离,他所存在的空间,是颗孤独的寒冷星球。
陆秋深轻轻地笑了笑,“我没他,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