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景家人
离得近了,便有铮铮的琴声传来,伴随着数道冰寒的剑光。
宋衔之收了剑,在离战场不远的屋顶上落了脚。
巷的尽头果然有一个面积极大的暗角,因为右边有一座宽大的钟楼,月光从斜侧照下来,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跟唐棠他们一同前来的两个炮灰弟子应该都已经死了,地上残留着几片破破烂烂的弟子服,上面粘着一些粘稠的血液,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些白骨渣子。
果然如徐晓所,那满地的马陆虫中,有几只体型格外巨大的马陆,立起来行走时,能有半个人那么高,腿数乍一看已经过百。
因为暗角,墙上的黑洞还在,时不时的散发着阵阵刺鼻的恶臭,浓稠的暗红色粘液顺着墙面流淌,有源源不断的马陆虫从中飞快地爬出来。
唐棠和白景逸耗费了诸多灵气,地上满是马陆虫焦黑的尸体,和坑坑洼洼的痕迹。
半人高的马陆尤其不好对付,已经有了意识,背上的黑甲坚如玄铁,口中还能喷射毒液,白景逸的琴音很难伤它分毫,只能辗转杀那些虫,而唐棠虽有上古宝剑,却并没有将其完全驯服,不好控制。
两个人被围困在中间,背对背作战,一时难以脱身。
宋衔之在一旁看的头皮发麻。
这么多马陆虫,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养出来,而又有多少人,因此命丧在那面墙内。
宋衔之宝具诸多,其中也不乏有最基础的光系宝具,这些马陆虫很显然有些畏光,便掏出一把夜光珠,捏碎了洒向空中。
晶莹的白金色珠光飘向空中,汇聚成一片汪洋灯海,霎那间点亮了半边天空,一瞬间恍如白昼。
那些马陆虫一见光便飞速的逃窜,成千上万条腿踏在地上,耳边尽是悉悉索索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有些来不及及时回去得马陆虫,便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水分一般,干瘪瘪的贴在了地面上。
墙上的洞在光芒亮起的刹那,便像活了一般收缩起来,最终变成了的黑点,彻底消失不见。
“唐师兄!”宋衔之见虫的都走过了,才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落在了两人面前。
一地的马陆虫尸体极其恶心,气味也令人作呕。
唐棠看见宋衔之,似乎有些惊讶,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道:“衔之师弟,你怎么来了?”
宋衔之含糊笑道:“就是刚刚听徐师兄,镇上有个黑衣人袭击他,我又联系不上你们,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唐棠愣了一下,竟也笑了:“有劳师弟关心,不过我们暂时还没有看见什么黑衣人。”
有生之年,能看见本文男主——一个十足十的面瘫脸,对着自己笑,宋衔之不可谓不光荣。
“没事就好,具体情况我们回客栈再吧。”宋衔之看了眼白景逸,怕他多想,便没有再多。
白景逸却将这一眼当成了挑衅,听着面前的两人气氛颇好的对话,又看见唐棠唇角淡淡的微笑,心中顿时一阵发酸,咬着牙暗暗攥紧了手指。
半晌,又是一声冷笑。
心道,宋衔之,我既然能抢你第一次,就能抢走你第二次。
三人一行回到了客栈。
大概再过一个半时辰,天就要亮了,有一些人家已经开始起床准备生意,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逃不掉,生活也要继续。
最后回来的弟子并不多,组队的大多都是死了一个人,要么就是两个三个全死了。
只有几个剩下来的弟子抱团凑在一起。
这些外门弟子大多都还只是初入金丹,能力不强,这次主动前来,主要也是为了历练。
却没想到一个的锦水村竟牵连着巨大的阴谋,一不心便会让人赔上性命。
之前那些接下锦水村任务的弟子,无一人返回,想必便是遇到了这般情况。
来的时候二十余人,这才不过一夜的功夫,便只剩下了十几个。
这里面有很多人,包括宋衔之,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同伴惨死,心理上一时半刻都有些受不了。
唐棠见事情严峻,程度已经不是他们一行人可以单纯解决的,便及时将情况回馈给了宗门,请求增援。
宋衔之在前堂看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沈铎。
镇夏日的天亮的早,没等多久太阳便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红金色的光芒晕红了半边云彩,像是姑娘醉酒后的红妆。
镇上剩余的人也开始活动起来,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了一阵醉人的酒香,为这一团死气的空城,增添了几丝烟火味。
剩下的人大部分都受了伤,情绪也不大稳定,唐棠保险起见,并没有再给众人安排任务,而是算先将这些弟子送回宗门。
情况太复杂,没有必要葬送不必要的人手。
昨夜那两名昏迷不醒的弟子,现在已经醒了过来,除了状态有些不太好之外,其余并没有什么事情,问他们也都一切正常,只昨夜夜半的时候突然变得很困,然后就睡了过去。
宋衔之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沈铎身上,昏迷,黑衣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他有什么什么关系。
现在知道沈铎不见了的,只有严术和自己,宋衔之又去房间里确认了一遍,人还是不在。
修整之后,众人便来到了镇口,唐棠放出来时乘坐的飞舟,回头道:“回到宗门之后,定要如实禀报这里的情况。”
“这是牺牲弟子的玉牌,你们也一并带回去。”
着,并将几个沾了血迹的玉牌递了过去。
几个外门弟子抹着眼泪,虽然也不好意思离开,但也抵不过心中的恐惧。
其中一个女弟子对着唐棠和白景逸低声问道:“师兄……你们不走吗?”
唐棠摇了摇头。
“情况刻不容缓,还要继续深入查下去,你们的任务只是安全回到宗门,上报情况。”
昨夜用玉牌传送的信息并没有得到宗门的回应,若这些弟子不能回去,这边的情况很可能像之前一样,就此埋葬。
不过,也有几个弟子不愿意离开,自愿留下来继续执行任务。
宋衔之看了一眼昨夜才受了伤的徐晓,问:“徐师兄,你受了伤,不算走?”
徐晓抿了抿唇,瞪了宋衔之一眼,他作为长竹峰掌事,这一代中的佼佼者之一,怎么会做逃兵?
“不了,我的伤不重。”着,目光却忍不住瞟了瞟一旁的白景逸。
宋衔之也无所谓,要不是有关洱这尊大佛使劲拽着,以及顾及严术,他也早就上了这飞舟。杀杀的,他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之前看在眼里的不能不管而已。
飞舟灌了灵气之后,直冲云霄,片刻之后便不见了踪迹。
“唐师兄,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有人开口问。
唐棠思索片刻,道“等天黑,我们再去一次。”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日去便更有把握一些。
众人回到那间客栈,便各自回房休息,等待夜幕的降临。
宋衔之回到房间,趴在床上看话本,却怎么都看不进去,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沈铎的身影。
若那黑衣人就是沈铎,他为什么要杀徐晓,现在又去了哪里?
而倘若黑衣人不是他,那这人便很有可能和这件事情有关。
宋衔之想了片刻之后便不再想,将床上的话本收了起来,入定开始修炼。
自从来了这里之后,他便没怎么修炼过自己的元婴。
入了识海,元婴正躺在一张简陋的竹床上睡觉,时不时的砸吧砸吧嘴。
宋衔之走近,拿两个手指将他捏了起来,轻轻晃了晃。
元婴被晃了几下,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琥珀色的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精致又可爱。
“干嘛呀……”还带着奶气的声音粘糊糊的,元婴撅着嘴,两只肉肉的手握成拳头揉眼睛。
宋衔之好笑,心想,这个家伙真是完完全全都不像自己呀,无论是从长相还是性格。
他真的会这么撒娇吗?
宋衔之认真想了想,从到大,他好像都没什么可以撒娇的对象,的时候不能,长大了便又收敛起来,他还真就没有撒过娇。
“干什么?起来训练啦。”宋衔之戳了戳人的脸蛋,鼓着脸道:“你看看你,每天都能睡觉,可比我舒服多了……”
元婴抱着他的手指咬了一口,一点都不痛。
识海中十分温暖,有着一片浓青色的竹林,阳光如金粉,浮动在周身。
宋衔之和元婴面对面坐着,掏出了元婴攻略,开始修炼起来。
元婴软软的,彻底醒来后便十分乖巧,宝宝坐着,有模有样的掐着手指念口诀。
宋衔之轻笑一声,也认真了起来。
修炼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再次睁开眼时,识海中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元婴不在身边。
宋衔之起身,走了几步,在不远处的竹林里,找到了正在吭哧吭哧砍竹子的元婴。
别看他身子,力气倒是颇大,手起刀落,只肖一下,一颗手腕粗的竹子便应声倒下。
元婴放倒了竹子,又飞身顺着竹身拿手一路刷过去,上面的杂枝乱叶便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之后,元婴便拖着比自己的身体大了近百倍的竹子往这边走。
宋衔之转头看了眼元婴的家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变成了桌子,椅子,柜子一应俱全的房间。
虽然是露天的,但也十分精致。
宋衔之挑了挑眉,这么快连房子都快建好了,效率不错嘛。
元婴将竹子劈开,一顿操作,又飞速做了几个家具,之后便一屁股坐在竹床上,摩挲了半天,最终掏出了自己的迷你话本。
宋衔之咋舌,这都可以?
元婴见他依旧站着,甚至还抬头,有些嫌弃的问:“你还不走嘛?”
宋衔之被他大人一样的模样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迭声道:“走走走,马上走。”
元婴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看话本去了。
宋衔之抽回神识,从床上站了起来,心情松快。
现下已是傍晚,天幕灰沉,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
宋衔之吱嘎一声推开门,入门前设下的结界如水泡一样破开,外面的声音鱼贯而入。
两个陌生的面孔在这时恰巧来到宋衔之的门前,听见开门声,便抬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宋衔之暗暗量。
只见这两个人都穿着同样的暗紫色圆领衣袍,腰佩弯刀,头上扣着的玉冠上刻着繁琐的飞鸟符文,其中插着一根乌黑的铜簪,簪子两端从上垂下两条黑链,黑链末尾缀着两颗剔透如猫眼的玉珠。
看对方没有敌意,宋衔之站直了身子,开门,礼貌开口:“两位也是来住店的吗?”
那两个人也十分恭敬,面色和善的回应,却是知晓他的身份:“是青河宗的尊者吧,我二人是景家人,听几位到了桂花镇,便前来接应。”
宋衔之心下愕然,这就是那个景家?看装束挺正派的。
没想到他们还没找上门,倒是对方先走了一步。
“原来是景家的人,在下青河宗宋衔之。”
那两个人显然是听过他的名字,愣了一下之后,笑道:“原来是宋尊者。”
倒是没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气息沉浊,话音巧妙。
这两个,一看便不是泛泛之辈,宋衔之暗暗留心。
“宋尊者,这桂花镇怪事频发,至今找不到源头,家主便派我等过来接各位去景家暂住,不知尊者可否赏面一去?”
宋衔之知道早晚都是要去景家的,便也没拒绝。
客栈外停着几辆马车,各自由两只健硕的白马拉着。
上车之前,宋衔之又看见了另外两个景家的人,紫衣白冠,气质都十分沉稳,没有丝毫浮躁。
宋衔之带着严术坐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没想到这马车从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也是别有洞天,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桌上还贴心的备好了糕点零嘴。
宋衔之拿了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片刻之后,车前的帘子再次被人撩了起来。
宋衔之嚼着糕点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随后,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影,便弯腰走了进来。
宋衔之看见沈铎,一口糕点没咽下去,差点没被噎死,满是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人,怎么总是莫名奇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不见!
严术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人影,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起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沈师兄……”
沈铎伸手拍拍他的头,而后十分自然的在宋衔之手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玉壶给他倒了一杯水。
“师兄真是不心,吃糕点怎能一个囫囵,来,快喝些水。”
他唇角含笑,目露温柔,确是宋衔之所认识的那个沈铎无疑。
“师兄?”沈铎将水杯又往他面前递了递,笑意更深。
失踪了一天一夜的人,突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宋衔之机械地伸手,接过水喝下,目光依旧定在沈铎的脸上。
“沈师兄,你昨天去哪里了?”倒是严术先开了口问道,末了又看着宋衔之加了一句:“师兄很担心你。”
严术状似孩子不经意的发问,实则是故意替宋衔之开口。
沈铎笑的露出虎牙,看向还在顺气的宋衔之,心情颇好:“多谢师兄关心,只是昨夜醒来看到一位可疑的人,便追了过去,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宋衔之知道沈铎的话不太可信,也不想过多探究,只道:“师弟可有看清那人是谁?”
“那人修为在我之上,跑的又快,并未看清。”
宋衔之想,这法,竟是和徐晓的不谋而合了。
只是那黑衣人,到底是不是他,还不一定。
“原来如此。”宋衔之极其敷衍的回了一句。
这话之后,三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车帘再次被掀动,关洱咋咋呼呼的声音,先人一步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