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味道
阿行被吞下去的一瞬间,一道血红色的剑光划下,正中那马陆虫的腹部,坚硬的背甲被巨剑直接穿透,大槐树的枝叶呼啦啦落了一地。
唐棠一招帅气的收势,长剑指地,污血顺着剑身甩下,渗进地里。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剑身,一个回手,将剑插回了背后的剑鞘里。
马陆虫被整个拦腰斩断,口器大张,刚吞入不久的阿行从中滑了出来,一声短暂的嘶吼过后,马陆庞大的身躯应声倒在了地上,激起厚重的飞尘,头颅正正对着宋衔之的方向。
黑红色的血液从断裂处喷射而出,溅的随处都是,有几滴飞到了宋衔之的衣摆上,淡黄如嫩芽的衣服上,瞬时便开了几朵暗黑色的花。
宋衔之僵硬的垂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双发烫的手便轻轻覆上了他的眼睛。
沈铎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耳后传来,稍稍抚平了他绷紧的神经,轻而又轻的话语竟似带了气柔情:“师兄,别害怕……”
宋衔之吞了吞口水,攥紧了手心里已经被汗水濡湿的衣带,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怕。
见马陆虫倒地,众人纷纷歇了口气,往这边聚拢。
只见刚被吐出来的阿行躺在地上,浑身冒着白烟,犯了癫痫一般狠狠着抖,头上脸上糊满了绿色的粘液,期间夹杂着一点烂红色,头发脱落,竟是已经被腐蚀的差不多了,隐约可以看见森白的头骨。
他融化的只剩下牙龈和牙齿的嘴巴一张一合,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还在求救。
徐晓也躺在地上,因刚才巨大的冲力折断了一条大腿,鲜红的血液融着马陆的腺液,染的地上一塌糊涂。
宋衔之闻着周围混乱纷杂的味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隐隐有些抽疼,他抬手按住肚皮,口中发苦。
就在这时,一阵冷冽的淡香扑面而来,将他迎进了一派温暖。
眼前一片黑暗,宋衔之感觉这一刹那周围的世界都安静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耳膜的声音。
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到了他的背后,扶着他转了个方向。
“师兄,闭气……”沈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宋衔之下意识按照他的话做,屏住了呼吸,浓厚的血腥味被隔绝在外,胃里很快好了许多。
“谢,谢谢……”宋衔之舔了舔苍白干燥的唇,将贴在自己眼睛上面的手拿了下来。
柔和的日光照进眼中,沈铎的模样也清晰起来。
没有了平日里虚假的笑意和深藏在底的冰冷,剩下的一派平淡里,似乎掺了些不知名的情绪。
宋衔之恍了恍神,忽然觉得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不动声色地偏头躲开了,将视线落在他左耳上的黑曜石坠上。
沈铎则有些走神的看着眼前人露出的白生生的耳朵尖,他很想凑上去含上一含,吸一吸,最后再将它咬的冒出水红的颜色来。
宋衔之愣了有一会儿,这才忽然发现两个人的姿势似乎不太好,便抬手微微推拒了一下,想要从这人的身前出来。
沈铎察觉到他的抗拒,微微收紧了手臂,笑道:“师兄还是不要去看的好,很恐怖的,那虫是个母的,爆了一肚子的虫。”
他一本正经的着谎话,没有丝毫的心慌。
宋衔之听了话,果真停住了动作。他虽有疑惑,但也怕真的看到一大窝子马陆虫,便又将信将疑的将本来已经探出去的脑袋缩了回来。
沈铎察觉到猎物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下,十分满意地舔了舔虎牙,又将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将人的脑袋按到胸前。
宋衔之脑子迟钝的想着:这姿势为什么怎么看怎么给里给气的?
没等他再多想,不远处便突然传来了徐晓的痛吟。
“徐师兄,你忍着点,我先给你接骨,稍后吃些丹药,应该很快便会好。”方才躲过一劫的外门弟子道。他通晓一些医理,现在正在给徐晓接骨包扎。
徐晓咬着牙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忍的通红。
修士的疗愈速度不慢,先前他手臂上被削掉了一块,现在已经长好了,只不过是上面少了一块肉,看起来有些奇怪。
“多谢师弟。”徐晓喘了几口气,终于缓了过来,虚弱的道。
“徐师兄,不必客气。”行医的外门弟子收起药箱,抹了把额头上滚落到眼睛里的汗珠,苍白着脸孔起身。
就在他起身的同时,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腥风,将大槐树吹得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树叶哗啦啦的响,互相拍着,树下黑匣子的空洞中扣了风,发出呜呜的声响,好似鬼怪的呜咽。
原本缠绕在黑匣子表面的红线绷紧颤动,仿佛风若再大一点便会断掉。
原本闭着眼睛的宋衔之,无缘无故的头皮一麻,下意识扒开沈铎的手,往那大槐树下看去。
风大的厉害,直接将他的头发从脑后吹到了脸前,飞舞着的发丝遮盖了视线,那些被摇落的树叶落进了黑匣子里,不过片刻,便滋滋的冒起了黑红色的烟。
红线在这时:「蹦蹦蹦」的,根根断裂。
宋衔之呼吸一滞,也没心思看刚才留下的一地惨状,开口叫道:“红线断了!快走!”
他话音才落,一阵令人浑身发毛的脚步声便齐齐密密的传来,吱吱嘎嘎的冲击着耳膜。
那外门弟子方经历了惊吓,这会儿一见这场面,直接吓软了腿脚,跑的最快,丢下众人直接御剑溜了个没影。
可怜离得最近的徐晓还受了伤,速度不及那些马陆虫,一时逃不掉,只能匍匐在原地。
宋衔之自己都吓的浑身冰冷,举步维艰,关键时刻,还是沈铎抓着他的手腕,将他丢到了自己的剑上,带着他飞到了空中。
眼看着一只马陆虫已经朝着徐晓逼近,唐棠正要抽剑迎上去,却被一旁的白景逸绊住了脚。
“师兄,我……我怕……动……动不了了……”白景逸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竟是一副吓狠了的样子。
唐棠微微有些错愕,在脑海中搜寻了片刻,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白景逸也怕这虫子,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也就是他们交谈的这点功夫,那马陆虫已经到了徐晓背后。
徐晓浑身都被冷汗沓湿了,咬牙看了眼前方,却发现面前的地上除了尸体已经没有人了。
他哆嗦着手,指甲深深插进了泥地里,拖着自己往前爬去。因承载了整个身体的重量,他的指甲有些已经断裂,往外冒着血。
可惜他的速度,根本不敌马陆几百只腿的速度。
那只马陆体型同样巨大,腿如利刃,挥举着前腿就要刺下来。
徐晓感受到了背后滑下来的劲风,停下了动作,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道闷耳的钟声从空中传了过来,随即一道蓝光坠下,半透明的屏障护在了他的周身。
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钟内没有威压,倒是刚刚靠近的那只马陆虫被瞬间大力弹了出去。
徐晓闭上眼睛抖了片刻,才将手指从泥土里面拔了出来,尖锐的刺痛,让他险些崩断的神经回笼了一些。
堕钟在嗡鸣,隔绝了外面巨虫刺耳的嘶吼声,徐晓脱力的跌在地上,汗水滑进眼睛里蛰的他眼角生疼。
宋衔之收回手,扶着沈铎劲瘦的腰身在剑上站稳了身子。
“呼……好险……”宋衔之为底下的徐晓捏了把汗。
沈铎看着宋衔之落在徐晓身上的视线,话露不爽的道:“师兄很在乎他吗?”
宋衔之被他吹得耳朵发痒,躲了躲,奇怪的看着他,嘟囔道:“什么在乎不在乎的,一条命,能救就救呗……”
沈铎几不可察的哼了一声。
别人的命怎么样,他根本就不在乎,是死是活也不重要,所以他不能理解。
宋衔之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抿了抿嘴,也不想跟他这种人多做解释,毕竟每个人的三观不同,处理方法也不一样。
徐晓歇了几口气,便召出了自己的配剑。
长剑放大成原本的四倍之多,将他整个身子托了起来,升腾到空中,堕钟一入半空便自动缩成一个指腹大的珠子,宋衔之一抬手,便将其收回了戒指里。
几人飞速的赶回土楼,身后的脚步声快速而密集,最先飞回来的弟子正等在门外,唐棠拿出玉牌,按在了门上。
透明的屏障有两人厚,退开了一条一米宽的缝隙,然后便是那扇木门。
去这一趟,折了两个人,还有一个重伤。
苏望安排着,为徐晓找了医师医治,又为宋衔之他们安排了房间休息。
这个时候,村民们的「自杀」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木头烧焦以后的味道。
宋衔之一进门,关洱便竖着耳朵粘了上来,将他上上下下量了好几遍,最终确定他没事,还探着鼻子嗅了几下。
“宋宋……你身上怎么有个好奇怪的味道。”关洱闻了半天,而后皱着鼻子闻的。
宋衔之闻言,抬起胳膊也闻了闻,并没有闻见什么味道,他又再三确认一下,问道:“什么奇怪的味道?我怎么没闻见?”
关洱绕着他看了几圈,像是在逡巡自己的领地,那股味道有些熟悉,他却一时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关洱抬手挠挠耳朵,自己主动转移的话题:“宋宋,你们去那边看怎么样?”
宋衔之还在嗅自己胳膊上的衣服,闻言,抬头停下动作:“那黑匣子是大型马陆虫,大概是制作傀儡的容器。”
“大马陆虫?能有多大?”
“一两丈左右,能吞活人。”
“这么大?!”关洱和严术惊讶,齐齐出声道。
宋衔之淡定坐下,喝了口茶水给自己压了压惊,道:“这些马陆虫应该就是景家养的,很邪门……”
闻言,关洱忙慌又检查了一遍宋衔之的身体,直到确认他真的没事,才停了下来。
期间他又闻到了那股有些熟悉的味道,用力抽了抽鼻子,突然脑子清明,想起了这股味道的来源。
关洱竖直了尾巴,捏住宋衔之的手腕,整个狐都藏进了阴影中,十分认真的问道:“宋宋,你是不是给沈铎那家伙抱了……”
宋衔之噗的一声,将一口茶水憋了回去,抬手按着嘴角,惊恐的问道:“怎,怎么了?”
关洱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他,让宋衔之一瞬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关洱张了张嘴,正要什么,沈铎便恰巧推门走了进来。
方才,他刚进土楼门便自己有事,一个人先离开了,这会儿应该刚办完事回来,对着屋内的三人露出一抹阳光的笑来。
“师兄。”沈铎有些性感的声音瞬间将宋衔之的记忆拉了回去。
耳朵旁仿佛依旧贴着一道温热的呼吸,让他耳朵不由有点红。
沈铎身上的味道果真很独特,一上来便将宋衔之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只不过这一次,他敏感的察觉到了其中散发出的一股,淡淡的甜腥味。
几乎没有过脑的,宋衔之脱口而出:“你干什么去了?”
完这句话,他便有些后悔,毕竟沈铎不会跟谁报备自己的行程。
沈铎也是一愣,而后笑的十分恳切,伸手拨弄了一下耳垂上的黑曜石耳坠,道:“师兄你猜——”
宋衔之抹了把脸,晃了晃头。
好吧,他都在期待些什么?
他没有回答沈铎的问题,而是道:“那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晚间夜里再见。”
他着,仰头狠狠个哈欠,脚步虚浮的出了屋子,留下两个都没有得到回答的人在房间里大眼瞪眼。
关洱闻到沈铎身上的气味,有些气急败坏,这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沈铎不愿在无关紧要的人面前装,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去,转身一甩衣摆,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