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再遇严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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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

    “我们现在出发吗?”

    沈铎目光温柔,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平淡而自然,仿佛帮他、和他一起出去,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他们理所当然要一起行动,待在一起。

    宋衔之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不敢直视对方落满了辉的双眼,他不自在的捏着手指,闪躲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沈铎总喜欢在话之前叫他一声师兄。

    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眼咬在他嘴里就变得十分奇怪。

    也许是想做做表面功夫,又也许是出于某些想要戏弄他的心思。总之,每次听到他这样叫自己,宋衔之便会心口一麻。

    “现,就现在吧。”宋衔之完,低着头先出了楼门。

    沈铎跟在他身后,心中只觉可爱,因而十分自觉的忽略了那边,像个炮弹一样随时都要气爆的关洱。

    自从给师兄带上了夜泉之后,沈铎心里平和多了,连带着看关洱都顺眼了许多,面对对方的挑衅,也都能一笑而过。

    出了苏望父子,土楼里的其他人还不知道严术失踪的事情,一个个还在慌忙庆祝着,人人脸上都挂着即将逃离这里的兴奋和喜悦。

    三个人没再带其余人手,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然而一出门,三人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

    “人呢?不是每天都重复那一天的事情吗?”关洱左右看了一圈,不解道。

    只见街道上依旧一团混乱,依旧是昨天晚上留下的残局。

    坍倒的楼宇之下,焦黑的木头之间,张穆森白的骨头四下散落着,滚落的头颅之上,半边脸还残留着没被啃食干净的血肉,被不算锋利的人齿咬磨的稀烂,留着发黑的血水。

    宋衔之鲜少见过死人,一时无比反胃,强压着不适闭了闭眼。

    严钟所施的咒语,与其是用来施加在人身上的咒语,不如是施加在阵法之上的阵语更加合适一些。

    这锦水村本身就是个难得高阶法阵,被严钟加之咒语,阵法的阵纹发生改变,便形成了回环之势,除了当时身在土楼大阵中的一众商人不受影响之外,所有包含在阵法中的事物都会呈现出这种无限重复的形态。

    如今这种形态却破灭了,这便只能明,锦水村的大阵已然被人破掉了。

    能够破掉这里的留存上千年的阵法,对方的实力当真是到了难以估计的地步,并且定然是一个精通阵法的大师。

    然而,大阵被破,也就意味着……

    宋衔之猝然握紧了手指,看向村口的方向。

    锦水村现在已经可以自由出入了。

    阵法不知道是何时被人破掉的,而这件事情,还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了?

    如果左光等人知道以后,指不定会把严术一个人丢在哪里。

    这外面的必经之路到处都是景家人,虽然有青河宗的人在与之交锋,但依旧危险重重,若真是如此,严术恐怕性命危矣。

    自己必须尽快追上他们。

    至于那些没了脱离的阵法的村民们,想必此刻已经完全沦为了景家人的傀儡,正被人操控着抵挡青河宗的征伐。

    宋衔之大致跟身旁的两人解释了情况,又分开自三个不同的方向搜寻。

    剑气如细针,驮着人飞速的穿梭在各个房子之间。

    锦水村并不算大,三人只花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搜遍了村里的各个角落。

    可惜却依旧没有发现那几个人的踪影。

    显然,对方的法器不单单是阻隔神识,而是连自身及气息都隐藏了起来。

    这边……

    严术以身体不适为由,强烈拒绝与这几人一起乘坐飞马,步行带领着几人慢吞吞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直接带他们出村是绝对不可能的,唯一可走的商道上,不知道有着多少景家的人,出去必定就是送死。

    这些人死不死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但他不能死,也不想死。

    他还要赎罪,还要陪着宋师兄,陪着好……

    就算他极力拖延,家最终还是到了。

    昨天夜里的一切丝毫没有蔓延到这里来,所有的东西保持着他最熟悉的样子,只是本该这个时辰出去的父母并没有像昨天一般出现。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看见村里的人。

    严术心中已经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但和之前一样,他无能为力。

    在门前的台阶下挺住脚步,他抬头,只见天空中笼罩着挥散不去的灰云,不知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黑灰,悠悠扬扬的飘落。

    树木在渐渐凋败,锦水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生机。

    没有艳阳,没有热闹和烟火,今日的锦水村,终于呈现出了它真正该有的模样。

    灰暗。寂灭……

    身后站着两个身高近两米的彪形大汉,严术被人伸手推了一把,雄浑的声音有些震耳:“快点走,别想在老子面前耍什么花样!”

    严术被推的一个趔趄,缓缓抬起了脚步,踩着短短的一段阶梯往上走。

    “就是这里了,不过父亲并没有跟我清楚出口的具体位置,我还要再找一找。”

    他先前骗这些人,村口已经完全封死,但他家中,有直通外面的暗道,所以将人骗来了此处。

    宋衔之最后能不能找到这里,他心中也不太确定,但若自己真的要死,能死在自己家中,也是极好的。

    他这一生没什么本事,因灵池匮乏灵根不全,无能继承父亲的衣钵,这两年还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短短十年的人生,他经历大起大落,年纪虽,但该懂的世故他都懂。

    冤冤相报,因果循环。

    事到如今,最终得到怎样的结局他都能接受了,只是愿,真正的罪魁祸首同样能够得到应有的报应。

    “你最好不是在骗我们,不然,咱们谁都别想活着!”身边的老商人,突然出声,叫他回过了神。

    严术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觉手臂上骤然一阵强烈的疼痛。

    左光恶狠狠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随后整个人又神经质的发起抖来,双手合十,一迭声的跟他道起歉来:“对不住,对不住严友,是,是我心急了,实在对不住啊……”

    严术看他一眼,抬手揉了揉胳膊,没回应。扫眼一看,他那片裸露的皮肤上,已经青青紫紫的多了好几块面积不的淤青。

    都是左光一路上掐的。

    他这个人太不对劲了,若是再出些什么事情,他怕是要直接疯了。

    严术也不敢轻易惹怒他,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一般都选择不搭腔。

    “放心,我不会骗你们,我也想活着。”严术完,便径直推开了院门。

    院门虚掩着,并没有落锁,他一推便开。

    入眼却是一片狼藉。

    农具、箩筐,散落的到处都是,角落里,由于阵法失效,牲畜们已经开始逐渐腐烂,臭气熏天。

    整个院子就好像被谁胡乱翻找过一般凌乱,丝毫没有日常中的整洁干净。

    严术心有所感,提着一口气,冲到了主屋的门前。

    里面悉悉索索,偶尔有重物被翻倒的声音和低低的嘶吼声。

    严术的泪水一瞬间便涌了上来,抬起来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抖动。

    身后的几人对视几眼,直接越过他,一脚踹开了房门。

    里面光线昏暗,到处都是飞扬的细尘。

    被翻的乱糟糟的屋子里,一堆杂物之间,蹲着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背影。

    泪水刹那之间落了下来,严术有些泣不成声,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真的哭出声。

    他已经不会像孩子那样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因为没有需要他吸引注意的人。

    没有人会再因为他哭的声音很大,而来哄他了。

    他知道……

    没料到这屋里蹲着一个人,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高马大的镖师立马拔剑,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好似并没有听见开门的动静一般,依旧低头翻找着自己的东西,口中还念念有词。

    这一幕无疑是诡异的,几个神经绷紧的人顿时心底发毛。

    左光更是直接伸手又掐了一把严术,低声压着咒骂:“你个畜生,是不是都是你安排好的?是不是!”

    完,还使力拧动严术胳膊上的肉,狠狠扭了两圈。

    严术顿时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下意识的甩开了对方的手。

    胳膊上的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发紫。

    而前面,一直在翻找东西的奇怪男人突然停下了动作。

    左光情绪激动,这下也不道歉了,一个人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嘴里一直念叨着:“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其他几个跟他一道的人,见他一路上都有些疯疯癫癫的,脑子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本来就心中不耐,这下听他嗡嗡讲话,还惊动了屋里的怪人,两个实力强悍的镖师眼中顿时浮现了杀意。

    人人都求自保性命,当然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是生非,看见这等怪人,只想先行躲过去,找到出口再。

    然而,左光的状态似乎一时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一直在自言自语,声音也原来越尖锐。

    几个人顿时急的额头冒汗。

    严术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一切,目光死死盯在男人的熟悉的背影上。

    直到一道腥热的血柱喷射到他脸上。

    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只见左光圆滚滚的头颅正在地上飞快着旋,血液像盛极的娇花一般向四周蔓延盛开。

    而他还没来得及倒地的身躯上,脖子的断口正汩汩的往外吐着血瀑,热气蒸腾,严术甚至还能听到一些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站在左光不远处的镖师飞快的收剑,满脸冷漠的擦拭干净剑身,而后收回剑鞘。

    而他身边,另一个镖师也同样冷眼旁观,仿佛刚刚被削掉脑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截木头。

    只有那些跟过来的普通商人,各个死死扣着口鼻,连正常呼吸都不敢,生怕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

    严术见过更令人生不如死的画面,因此见此情况,倒也不怕,只是抬手,淡然地抹去了那一抹血渍。

    左光的头转了几回,便停了下来,只是死的太过突然,他那一张嘴乌紫发黑,还在张张合合。

    隐蔽气息的法器是左光的,如今他自己身死,他那认主的法器得了自由,便直接跑了。

    两个镖师成了这群人的主导者,推着严术,静默的要他往前面走。

    严术这才回过神,抿了抿唇,心思却全然不再是在与他们周旋之上,而是在思考,为何全村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却偏偏父亲回到了这里。

    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见他不动,两个镖师便加大力道,又推了他一把,同时一把冰凉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脖子,威胁意味十足。

    严术心思一转,便立刻就这这股力气,踉跄着跌到了地上。

    他这一跌,直接推到了桌子,上面茶具倾撒,弄出了不的动静。

    杀了左光的镖师顿时目眦欲裂,剑锋几转,眨眼便要砍上严术的脖子。

    一只手在这时忽然出现,徒手接住了雪白的剑锋。

    微微使力,那把绝不低于极品三阶的宝剑,竟然被这只硬如玄铁的手生生捏断。

    严术不用抬头,便知道出手的是父亲,因为这只手,拉过他无数次,他无比熟悉。

    父亲救下了他!

    严术心跳如擂鼓,可惜这一刻的他,却是眼眶干涩,再难哭出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差点以为父亲是真的真的回来了。可是,抬头一瞬间,所有的幻想都被击得粉碎。

    严钟面色惨白,神情恍惚,他的眼睛是属于傀儡的黑红色,没有光,也没有柔和的笑意。

    里面照不出他的模样。

    严术用力攥紧手指,闭上眼不断告诫自己,眼前的怪物不是自己的父亲,父亲早就死了,他要认清事实,不能再继续自我欺骗下去。

    耳边响起了剑鸣声和嘶吼声,不过几息之间,那几个商人便惨叫着倒地。于是,他便又捂住耳朵,不愿再听。

    第一次,他想要逃避这一切,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