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翌日。

    姜暖起了大早,机票是早7点32的。

    大概是没法跟顾淮左告别了，情绪难免低落，简单洗漱后便拎着行李箱出门。

    出乎意料的是,她推开房门出去，正好看见走廊另一端同样开了门。顾淮左从房中出来,穿着黑色的衬衫,一张俊脸疏离贵气,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姜暖收回目光,将屋中行李箱搬出来。

    刚才还担心自己拎行李箱下楼动静太大吵醒他，如此一来便能施展开手脚。

    顾淮左走过去，顺手替她拎起行李箱，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几点？”

    姜暖微微讶异,迈步跟上去,“7点32。”

    “现在呢。”

    姜暖道：“6点20,从濯华山去机场,差不多够了。”

    顾淮左将行李箱放客厅，斜睨了她一眼。“不吃早餐？”

    “到机场了再吃吧。”姜暖心虚地看向他处。

    顾淮左懒得戳破她的谎话,一到上火车、飞机就会紧张到不敢睡觉不敢喝水的人，会老实吃饭？

    他面无表情道，“阿姨准备了早餐在厨房,你去拿吧。”

    “杨阿姨这么早就起了？”姜暖惊讶,不待顾淮左回答就拔腿跑去了餐厅。

    是包装好的三明治，还有她喜欢的汤包，整齐地装在包盒里。杨阿姨也太细心了，姜暖发现桌上早餐份数不对，跑出去问,“那你吃什么？”

    顾淮左，“我早有个会。”

    姜暖也不再磨蹭，拎包跟着顾淮左朝外走。

    “去几天？”他拖着行李箱，在庭院里初升的朝阳里。

    “一个多月吧。”

    “……”当我没问，顾淮左沉默不语。

    李叔早早地在门口候着，见先生和太太出来立即下车开车门，将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里。

    姜暖余光瞥见另一只淡紫色的大号行李箱，掩不住美眸中的惊讶，朝旁边男人投去一瞥，“你也要出差？”

    “你上不上车？”顾淮左语气淡淡。

    姜暖连忙上车，抱着早餐盒眼巴巴地望着他，“你要去哪？”

    顾淮左眼帘一掀，凉薄的眸子扫向女人巴掌大的脸，“职员，没姜大编剧忙，用不着出差。”

    “？”吃火药了？姜暖被他怼的接不上话，轻哼了声，兀自开食盒。

    想到某人的洁癖，姜暖伸出去的手连忙缩回，先开了车窗，怕等会车内弄得都是汤包和三明治的味道，他又发脾气。

    顾淮左不喜欢，也从不在车上吃东西。

    姜暖的身体紧贴着车窗，面朝群山翠景，口口的吃早餐。

    食物的气息很快就顺着窗口的风飘传车内，顾淮左微不可见的皱眉，虽是不喜，却没什么，只用余光量姜暖趴在窗口吃饭的可爱模样。

    眼底一片柔和。

    待她吃完，他抽了两张湿巾递过去。

    姜暖道谢。

    顾淮左若有所思，“用不用给你安排助理？”

    他语气平淡的听不出真实意图，姜暖只当顾淮左在嘲讽自己，吃饱之后，心中有了几分不高兴。

    “我自己就是编剧助理，你听编剧助理的助理吗？”

    “所以需要吗？”

    “不用！”姜暖拒绝。

    随她，顾淮左不再多言。

    路上，车内安静，直到顾淮左的手机响了。

    姜暖赶紧竖起耳朵，好奇的目光已经飘了过去，是一串数字，没有备注。

    他接了却没话。

    姜暖屁股从真皮座椅上缓缓移动，朝他方向靠近一些。

    娇媚轻哼，柔弱楚楚，是女人的声音，还有些耳熟。

    淮左哥哥。

    姜暖眸光乍亮，苏青青！

    她赶紧侧转上身朝顾淮左靠，这妖精又想煽风点火？

    顾淮左换了只手接电话，左手伸出食指点在姜暖额头上，戳开几乎要贴在手机后盖上的她。

    冷冽的眸子朝姜暖一扫。

    他语气冷到了极点，“有完没完？”

    姜暖尴尬地摊摊手，脚趾用力地抠鞋底。

    后面苏青青什么，她就一个字也听不见了，只能从顾淮左脸上神情和的话里去猜，作为编剧要有足够的想象力。

    顾淮左口气不善，“差不多得了，别跟我电话。”

    姜暖忍不住在心中与苏青青比较了起来，生出一丝窃喜，至少顾淮左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话。

    “那晚的事？呵，”掀起刻薄的唇角，顾淮左面若冰霜，“我不想再提，你最好也忘了。”

    姜暖还没开心两分钟，心里咯噔一响，该不会是苏青青要给顾淮左拿睡衣的事吧？

    顾淮左眼都没眨一下，音调一抬，连名带姓道：“苏青青，搞清楚是谁在当家再来跟我谈这些。”

    姜暖心想，苏青青多半大言不惭挑了顾淮左的底线。

    至于顾淮左的底线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所以心回避着。

    “别来烦我。”顾淮左完，不顾电话里哭声委婉的女人，直接挂了电话。

    姜暖立即端正坐好。

    苏青青跟他什么了，那晚的事？止不住的好奇，姜暖心痒痒。

    可她没忘，顾淮左亲口过不会给她戴绿帽，那肯定就是不会！

    印象里顾淮左与苏青青关系很一般，但苏青青却一门心思扑在顾淮左身上，顾家上下都喜欢这个娇软温柔的姑娘。

    顾爷爷亲口了，只承认苏青青与顾淮左的娃娃亲，将来和淮左在一起的女人只能是青青。

    姜暖方想开口问顾淮左，结果他手机又响了。

    顾淮左寒着脸接听电话，公司的事情，聊了七八分钟便挂了。

    他看向姜暖，“你刚才要什么？”

    姜暖摇头，“没什么。”

    怕顾淮左不信，她又补上一句，“我就想问还有多久到机场？”

    “十二分钟。”他。

    姜暖嗯了声，便看向车窗外。

    她和顾淮左结婚的事，在顾家肯定炸开了锅，却没有一个顾家人来找自己，除了拿着离婚协议来耀武扬威的苏青青。

    姜暖自然不会觉得顾家同意了这门婚事，但这样的平静比起风波来，同样令人提心吊胆。

    还剩十二分钟，接下来一个月都见不到顾淮左，想想就很难过。

    过去的相处中，顾淮左除了有事，基本上很少主动联系她。

    而她除了有事，也不会跟他电话。

    再一想他接电话的态度——

    有完没完？

    别来烦我。

    姜暖在心底默默消了主动联系的想法，垂下眉眼，珍惜到达机场前的分分秒秒。

    —

    檀溟市是一座山城，机场出来，是与朔津市全然不同的风光，唯一相同的就是气温，一样热。

    朔津是燥热，而檀溟市是湿热。

    在当时的姜暖看来，两者没什么区别，一个蒸笼隔水蒸，一个浸在热水里冒泡泡。

    四野群山，城风景悠然。

    剧组没有安排人接编剧助理，只发了个地点给她。

    姜暖自费了个车去剧组拍摄的酒店。

    一个多时的路程，前面路况还好，是走高速，盘山而建，雄伟壮丽。后面则是上上下下的高坡，颠簸一路，给姜暖差点整吐了。

    下午四点才到剧组，她半条命都晃在了崎岖跌宕的山路上。

    一个道具组的年轻热情的跑来，替姜暖拎东西，拖着两个行李箱去酒店。

    名字叫幸福酒店。

    看上去，和姜暖想象中的幸福感，就差距还挺大的。

    更像是八.九十年代招待所，五六层楼高，一排褪色的蓝色的反光玻璃，门口站着七八个摇着蒲扇聊天的人，讲着山里土话。

    看见姜暖这样衣着鲜亮的年轻人，拿着蒲扇指了指了几句。

    姜暖的房间安排在走廊最里面，因为气候和海拔的问题，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霉味，墙壁上贴着的瓷砖缝成了黑色，朝下滴水。

    年轻身穿T恤，外面罩着一件长袖，背后都汗湿了也不见脱外套。

    他看姜暖不进屋，估计也没想到住宿条件是个问题，自己当时被安排在这里也是大跌眼镜。

    年轻挠头，解释：“都是这样，我那间屋的被子都是湿的。”

    姜暖跟年轻道谢，拎着行李进去，方想着先收拾一会，缓缓神再去吃点东西。

    年轻极有礼貌地站在门外，朝里面道，“姜助理，现在要过去片场那边了，这几天鸿歌编剧不在，后面好几场戏等着改呢。”

    听他这么，姜暖也不好再多久留，拿了手机和包就匆匆出门。

    原本以为住的地方够偏了，没想到片场还真是搭在了大山里面。

    进山之后，姜暖手机网络从5G变成了E，发出去的消息也不知道顾淮左收到没。

    反正犹豫了一路，最后还是跟顾淮左发了一条短信，报平安。

    接下来就是进组，她主要跟导演组的人对接，观看之前拍摄中存在争议的片段，发表观点，是否又改进的地方。

    能看出来《灵剑归墟》的剧组非常看重这部电视剧的制作，大到一句台词，到配角发饰。

    姜暖差不多过了一遍，指出几幕需要重新编排的地方。

    导演拉着副导在她工作桌旁一起交流意见，辩证反驳后觉得听取姜暖的意见，改。

    边拍边改，姜暖压力大，剧组压力更大。

    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混上了盒饭。姜暖胳膊和腿上被蚊虫叮咬出七八个包，又痒又疼。

    饭菜比较简单，口味偏咸偏辣，姜暖吃不太习惯，基本上吃一口饭菜喝一口西红柿蛋汤。

    真是奇怪，这地方西红柿蛋汤都用红辣椒油。

    一顿饭吃得嗓子冒烟，实在太饿了，一份盒饭吃完姜暖还觉得饿。

    工作自然没结束，吃完继续拍。

    男女主角是一个二线，一个一线，还有一些配角，话语权不多。导演和制片都是道上有名的，在片场无须废话，全部都听导演的安排。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大家互道辛苦后，姜暖跟着剧组的面包车，下山回了幸福酒店。

    这大概就是一天最幸福的时候吧，姜暖心里能这么想，显然是对这个地方了解的还不够透彻。

    “酒店有网吗？”她问旁边坐着的女生。

    女生是化妆师柔，朝姜暖点头，“只有网线，没有无线网。”

    “也行。”姜暖带了电脑，开无线也方便。

    “到了喊我声，姜编。”柔完，着哈欠靠车窗上睡觉。

    姜暖也困，但胳膊上被蚊子咬出了硬疙瘩，痒得厉害。

    出门忘带花露水和药膏，只顾着考虑檀溟市的天气，衣服也都是短袖衬衫、长裙什么的。

    头回出远门，姜暖无奈。

    一到酒店，她便跑去一楼的卖部买了花露水和用得着的止痒膏。

    回房后，看着床上发黄的床褥，想了想还是换成自己随身携带的。

    房里没装空调，只有一个台式风扇摆在床头柜上。

    姜暖一身疲惫，洗完澡换了身真丝睡衣，躺床上倒头就睡。

    两时不到，睡梦中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脖子里爬过，细细的尖锐的，姜暖猛然惊醒了，抓着衣领一抖，一只蟑螂从衣服内侧掉了下来。

    “啊！”姜暖头皮发麻，发出短促的尖叫，脸色发白地将这玩意儿请下床，心跳飞快。

    将床上角落检查了边，她满头大汗地看着十几平的房间，衣服黏在身上，刚换的床单跟洗衣机里没甩干的一样，潮湿闷热。

    密不通风的空间，潮潮的霉味熏人。没办法，她只好下去推开了窗，让山间凉风钻入。

    可开窗便会有蚊虫飞进来。

    凌两点，姜暖从面色惨白，变成了精神抖擞。踩死了五只蟑螂，浑浑噩噩地坐在床上，思考着如何度过今夜。

    以前看长江七号，看见周星驰拍拍墙板就会掉下来一群蟑螂，她还以为是夸张。

    现在，姜暖甚至不敢随便移动床头柜，这种桌脚腐烂发霉的木质家具，时不时爬出几只大蟑螂，腿脚灵活，她想都不着。

    苦中作乐更愁闷，抱着膝盖，环顾四周，她害怕一不留神这些蟑螂就会爬到床上。

    满心委屈，无处可。

    她开手机，手指在置顶的头像上停了许久，最后开排在第二位的[富婆是拼来的]的微信群。

    [姜暖：哭泣.jpg*10]

    工作日的深夜，根本没有人回复。

    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就算了，还是一个完全没办法安心睡觉的房间，内心的孤独被无限放大，因为烦躁，手指在蚊虫叮咬的伤口上反复挠。

    她想找个人来聊天，一个个头像框从指尖划过，没有合适的人。

    手指停在了沈逢的头像框上，找他吗？

    只思考了三秒，姜暖迅速移开。

    找他还不如找顾淮左。

    像是给无助的自己找到了一个能与顾淮左聊天的机会，又或是她心存侥幸，觉得顾淮左这个点肯定休息了，所以才发了条消息。

    [姜暖：大哭.jpg*10]

    重要的事强调三遍是不够的，她连发了十条表示委屈难受。

    发完足足愣了半分钟，再拍死一只胆敢跳上床头的蟑螂后，姜暖瞬间清醒了，忙不迭地将消息撤回。

    还好没超过两分钟。

    万幸。

    可下一秒，手机铃声就在深夜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