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鱼的歌声肯定能蛊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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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晚没认出他,是因为人鱼的模样改变太多?不对,无论身份如何改变,样貌始终不变,而且他已经自报姓名,所以,穆晚不记得他?

    凌寒确定眼前的少女就是穆晚,也确定她看过来的眼神毫无波澜,就像在看异种生物。为什么会这样?

    深夜抵达海岛,四周有人类活动的气息。他在暗礁里穿梭,心脏鼓动得飞快。

    果然在山崖附近发现穆晚,他的血液从尾鳍涌上脑心。果然,只要穆晚成功逃生,他就能于下个副本再次见到她。这个发现让他激动到难以自持。

    他会解释上一个副本为什么直到最后都没有现身,并且想知道,穆晚愿不愿意用这样一种不断穿梭的方式留在他身边。

    愿意的话,他将于大千世界一次次找到她,在轮转的长河里永不分开;不愿意的话,他将一次次护她成功逃生,不允许她有任何破坏规则的举动。他要将穆晚和她现实的世界彻底隔绝,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怎么会算到,穆晚竟然不记得他?

    凌寒恍惚回忆起那个叫易璇,要返回游戏找游鸿的女人。就算NPC失去记忆,她也要回来再度建立两个人的联系。却没想到,最终碰见这残酷现实的,是他。穆晚失去了他们共同的回忆。

    “我是凌寒,你过要带我逃生。”他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找回一点点熟悉。

    穆晚瞳孔微收,“你不是玩家,为什么知道逃生的事?我不记得自己过这样的话。”

    凌寒的心跌落谷底,穆晚果然不记得他,而且这一次,穆晚的任务里甚至没有带他一起逃生,这意味着无论成功或者失败,穆晚都会回到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上个副本里,穆晚那句“假设我没有出现在下个副本,最后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的?”竟然某种程度上一语成谶。她终会离开这个游戏,而眼前的她,已经不记得有关他的一切……

    湿漉漉的人鱼垂着狭长的眼眸,长发如海藻般滴落海水,眼神由最初的深切专注变得空洞涣散,仿佛一半灵魂从身体里被抽走。

    穆晚细细量他一会儿,再度开口,“我们之前认识吗?”

    闻言人鱼浑身一震,抬起眼睛正想什么,目光扫见她身后,忽然瞬间消失在礁石丛里。

    身后由远及近响起脚步声,江星海的身影在夜幕下逐步可见。

    “这么晚不睡觉?”

    穆晚回头望一眼黢黑的礁石丛,那里只有海水一遍遍不知疲惫地涌上来撞得粉碎,再不甘心地退回去,等待下一次冲击。

    “我睡眠浅,不习惯身边有人。你也没睡?”

    江星海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幽亮的光,“中途醒来发现你没在,担心安全所以找了出来。”这话里的亲近意味十足明显,穆晚能够察觉到传递过来的好感。

    她抬头望向高大的海岛山体,巨木连绵,蓊郁得如同沉默蛰伏的怪兽。“伐木是项体力活,回去休息吧。”

    随着穆晚和江星海离开,礁石旁露出人鱼的半个身子。

    黑暗中他看得清晰,穆晚身边那个男人身形修长精健,即使寸头也难掩绝佳骨相,望着穆晚的眼神……或许因为现在的身份是人鱼,能够察觉出生物本能,他太清楚那种眼神——是面对有好感的异性,生出与之繁衍渴望的原始悸动。

    凌寒后背靠上粗粝的礁石,仰头望着高悬的明月,内心如同浸没鱼尾的海域,苍茫、空寂。

    大约是惩罚他的欺瞒和侥幸,所以现在的穆晚、以后的穆晚都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和她之间的曾经。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NPC,一条人鱼,或许,让她生出那么一点点疑惑,可能认识她的人鱼。

    洒向海面,仿佛给深蓝近黑的汪洋铺上一层金箔。穆晚背靠石穴的山壁睁开眼睛,发现好些人已经离开。

    没有被褥,在这样潮湿阴冷的海边躺在石头上休息,能睡好就有鬼了,不如等白天阳光暖和起来,在沙滩上补充睡眠。

    穆晚来到石穴外,常欢正在石碓前搓着指粗细的藤条,不远处向婵娟和顾清莹也在做着同样的活。

    “早。”穆晚先跟几人过招呼,常欢露出虎牙,“晚晚姐醒来啦?”着,这个估摸着也就十六七岁的男生更加用力地揉搓藤条。

    穆晚来到他身旁,“在做什么?”

    “做渔网。江领队已经带着人去伐木了,我力气,就做点渔网抓鱼。等做完这些,准备去山上探险,看看能不能发现有意思的东西!”

    玩家们戏称他们是“逃生旅行团”,管江星海叫“江领队”十分顺口。

    常欢将藤条去掉外皮后粗韧的内里递到穆晚面前,经过二次加工,的确可以做成柔韧度过得去的网绳。

    “他们在哪个方向?我去伐木。”

    “你去做什么啊?力气活就让男人做呗,来,帮忙做渔网。”顾清莹媚眼上挑,扬了扬手中的藤条。

    造船需要考虑到木材的搬运、拼接,成品的形制、载重量等,穆晚想去看看江星海那边的情况。她弯腰捡起地上一根腿粗的新鲜树枝,手上用力,树枝当即断成两截,露出参差的断口。

    常欢的眼神在树枝和穆晚脸上来回扫视,向婵娟看呆了。

    顾清莹先是愣怔两秒,很快笑得花枝乱颤,“怪我看走眼,还以为你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学生。这腕力可真带劲儿。”

    穆晚朝她微微一笑,抬起手臂将断成两截的树枝远远扔进大海,朝常欢指引的方向走去。

    待她离开,顾清莹对向婵娟挤挤眼,“我猜她没准在现实世界是运动员,刚才那臂力,扔标枪可是把好手。”

    向婵娟眼镜下鱼尾纹明显的眼睛笑开,“也有可能是警察。”穆晚那双沉静的眸子让她莫名生出安全感。

    顾清莹将手里已经处理掉外皮的藤条递给常欢,“弟弟,你的晚晚姐可没想象中那么弱,编渔网这种活还是我们几个干吧。”

    常欢呆呆地望着穆晚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神思,扔掉手中的藤条,“我也去伐木!”他一个男的居然心安理得在这里做轻巧活儿,羞耻!

    “诶?渔网怎么办?”顾清莹扬声。

    “你们先做着,回头我来编!”常欢头也不回地朝穆晚追上去。

    “愣头青,只知道莽莽撞撞往上贴。”顾清莹好笑地摇了摇头。这种青春期后期的男生情窦初开,随随便便一句话一点就着,正事都不干了,,真是……头疼又可爱。

    “没事,我也会编渔网。”向婵娟有些担忧地望着常欢的背影,朝顾清莹讨好式地笑了笑。

    没有专业的工具,仅靠自制的石具很难高效。穆晚的主动加入让江星海露出酒窝,其余成员本来以为是娇娇女作秀来了,没想到穆晚一石斧下去,树干上的凿痕比所有在场的男士都深,一时间让许多人暗地里脸红。

    常欢铆足了劲,前前后后帮上不少忙,其余成员纷纷调侃,“江领队的组员也个个有能耐,要是能成功逃生,你们组的功劳不!”

    “是啊,希望大家都能够早点回去,睡上软床,吃上美食!”

    “还漏掉一个,抱上美人!”

    十几个大男人笑得爽朗,江星海将目光从矜矜业业还在砍树,对男人们的交谈置若罔闻的穆晚身上收回,嘴角含笑,扬声道,“想快些回去就加把劲儿!今天的任务是50棵!”

    “好!”雄壮的声音在丛林里炸开,惊起一群鸟雀。

    负责探索的组带回来好些玩家和果子,穆晚这边刚结束完上午的砍伐回到营地,就听见有人高声呼叫“救命”。

    江星海第一个将手中捡来生火的木材扔下,朝呼叫的方向跑过去。穆晚也跟着一起。

    呼叫救命的女人见江星海、穆晚以及后面一些人陆续跑过来,焦急地指着海面语无伦次,“救人,两个人都没有出来!”

    “两个人落水了?”穆晚扫一眼附近的海面,没有看见人头。大海里溺水又不清楚方位的话,很难施救。

    “不,不是!我跟陈鼎本来在赶海,然后发现海里立着个女人。陈鼎下水去救,刚碰到那个女人,两人就一起沉水里了!就在那儿!不,也许是那儿!”女人急出满头虚汗,海面宽阔,她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方位。

    后面赶过来的玩家听到女人的陈述,为难地摇了摇头,“连落水点都不清楚,这会儿下去肯定也救不上了。”

    听到这样的结论,眼睁睁看着同伴落水的女人承受不住,扯着脸哭起来。

    江星海一边脱衣服一边安慰,“不着急,我现在下水。那边有两个脚印,应该是你转身呼唤我们的时候留下的,站到那里想想看,落水的方位在哪里。”

    得了江星海的指点,女人嘴巴哆嗦着来到脚印的位置,啜泣着抬头望向无际的海面。一瞬而过的感觉浮现在脑海,她抬起手臂,“那个方向。”

    江星海当即扎入海里,朝着女人指示的方向游过去。他一会儿潜下水去,一会儿冲破海面,费劲找寻。

    海滩边的玩家越聚越多,你一言我一嘴。

    “陈鼎估计是被溺水的人拖下水的,可惜了。”

    “要不让江领队回来吧?别费力了,这都多久过去,尽力就可以了。”

    “下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别一个人下水,等多几个人一起比较保险。”

    “等得人来,溺水的早死八百回了,就是没学过怎么水里面救人,所以把自己搭进去。要直接拽头发,或者左手从后面腋窝的地方穿过去,在前面抓住右手,像这样……”话的人对着身边的人一通比划,被当做教具的人也不介意,老老实实当个任人摆布的假人。

    女人抹一把眼泪,对着比划的男人低声呵斥,“这么会,怎么不下去救人?”

    演示得正欢的男人当即收回动作,假装没听到女人的话。这显然是没救了,何必浪费精力?大冷天的下趟海得多遭罪。失败了就回到现实世界呗,谁叫非要逞英雄。可是这话不能,了显得低级。

    穆晚面向女人,“你刚才,溺水的女人是立在海里面的?”

    “对。”

    “立了多久?”

    女人抬臂擦掉眼泪,“从我们发现,到陈鼎游过去,起码得有……两三分钟吧?”

    穆晚大约明白过来原因,面向旁边的人,“叫江星海上来吧,海里危险。”完转身离开。

    正常溺水不至于像个浮标一样立在海里长达两三分钟。那个“溺水的女人”,很有可能是人鱼。假如真的是这样,那么陈鼎已经作为食物被带入海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核实这件事情。假如事实证明确实是人鱼做的,那么他们建造的逃生用的船,不仅得抵御海上风浪,而且得抵御人鱼的袭击。

    那就,难度有些大了。

    穆晚来到昨夜散心的山崖下。礁石的模样在白天看来也照样狰狞,可能“得益于”海浪冲击出来的白色浮沫,让青黑色的礁石更像口吐涎沫的怪物。

    她的视线在礁石间细细扫过,“凌寒,你在吗?”

    海风呼啸,将她的声音彻底吹散,然而下一刻,海面露出冰蓝色长发的半身人影,如同海洋里剔透的雕像。

    穆晚在寻找凌寒的时候,凌寒也在海水里留意着穆晚。

    直到那一声“凌寒,你在吗?”他终于按捺不住破水而出。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穆晚记起了他,然而当看到穆晚的眼神时,他知道自己奢求了。穆晚望向他的眼神是陌生的,没有看向男孩凌寒时的温柔,也没有看向Alpha凌寒的信任,不喜,也不厌,只是平静地接受他是一条可能跟她有纠葛的人鱼。

    这种平静让他如鲠在喉,锥心刺骨。

    “我们的人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女人消失在海里,那个溺水的女人是你的同伴吗?”

    海风裹挟着穆晚的声音,“我们的人”,“你的同伴”,分得清清楚楚。

    凌寒疾如闪电,忽然出现在穆晚面前。

    长卷发下水珠晶莹剔透,半遮住紧实流畅的上身线条,银亮色的鳞片恍若铠甲,一双眼睛如同漆黑的深渊宝石,光亮也无法照进。

    眼前这个人鱼是美神缔造的作品,看起来冷冽且危险。他用指缝间长了蹼膜的手递过来一条尚且扭动的海鱼,顶着犹如神祗的脸,动作却像心翼翼向朋友进献礼物的孩子。

    “是人鱼做的,但不是我的同伴。”凌寒将鱼递到穆晚身前,他的同伴只有她。

    假如深爱的人注定要离开,并且失忆,该怎么办?凌寒藏在这片海域问自己,能够做到平静告别,回到最初吗?回到那个在不同世界里无限跳转的曾经?

    不,他不能。抱着也许失忆是暂时的,不管穆晚任务成功或失败,都会回到他身边的痴念,凌寒将恐惧压下。

    海鱼是他特意给穆晚准备的,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不过却是整个海洋里肉质最鲜嫩的一种鱼。

    穆晚定定望着他,像是在仔细分辨他的表情。没多会儿忽然嘴角上扬,“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如溺水的人骤然呼吸到空气、阳光破开乌云,穆晚的笑容将沉入冰冷深渊的他捞起来。

    这一瞬间凌寒想到,可能从他确定心意起,穆晚就已经解封了他漫长时光里的封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在他心上上烙印,不管穆晚是否记得他。

    手上没抓稳,海鱼从凌寒的手里挣脱,掉在乱石间蹦跶。

    人鱼薄唇紧抿,铁青着脸弯腰去捡,等起身的时候,穆晚手中的磨得锋利的石匕已经抵上他的颈动脉。

    “对你们人鱼而言,我们人类是不是食物?”

    由于靠得足够近,穆晚的气息就像昨夜一样震撼着人鱼。凌寒抬起手臂,覆上穆晚攥着石匕的右手。

    假如将穆晚吞入腹中可以永远将她留在身边,他会这样做。然而事实并不会如他所愿。

    “人鱼的确以人为食,但我不会伤害你。”凌寒的眼神真挚而诚实,像黑夜里的启明星。他会护着她,用他的不死之躯,不灭之灵。

    “因为我曾经过要带你逃生?”

    大概吧,一切始于那句“我们一起逃出去”。那时候穆晚握紧他攥着枪的手,这时他握着她紧扣石匕的手,画面重叠,有些事情在他们之间反复纠缠。

    “是。”

    穆晚仰头,目光剔透地审视他,眼神里多了一层别的意味。

    凌寒呼吸屏住,手心下意识收紧。穆晚的眼神太近、也太专注,让他忍不住心脏跳动得厉害。

    下一秒,穆晚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腕接过海鱼,后退两步。

    海鱼因为蹦跶得太久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嘴巴一开一阖。

    穆晚举起海鱼晃了晃,鱼身在阳光下像一把银色的刀,“暂且相信你,礼物收下了。”

    “为什么?”凌寒脱口而出。为什么相信他这个猎食者的话?

    “因为按照你的速度和力量”,穆晚的视线落在他支撑起整个上半身的尾鳍上,“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想吃掉我,轻而易举。”

    所以没必要跟她费心对吗?待她转身朝营地的方向离开,凌寒追问,“今晚还能见到你吗?”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上个副本藏在心底没有出口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日、往后、将来,想见到你,和你一直在一起。”

    穆晚脚步没停,“不会。”

    凌寒的心沉入窒息的沼泽。

    穆晚举起海鱼,头也没回地转了转手腕,“除非你还有礼物。”

    充盈着巨大快乐的心卷起气旋,甩掉沉重的泥淖。

    “有!”

    假如眼前出现一面镜子,凌寒能看到他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地弯出弧度,执着不肯落下。

    回到营地,江星海已经上岸。结果自然没有找到陈鼎。

    有玩家提议开个的追悼会,纪念两个任务失败的玩家。穆晚专心烤着海鱼,不经意开口,“任务失败的只有陈鼎,另一个溺水的不是玩家,而是人鱼。”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一时间没有人接话。

    什么玩意儿?有没有听错?人鱼?童话故事吗?

    常欢刚从火堆里取出一枚牡蛎,惊得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吃。

    向婵娟扯扯穆晚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乱话。

    顾清莹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似乎要看看她算怎么服这些人。

    江星海动了动唇,“你怎么知道?”

    “对啊,你又没在现场,怎么知道另一个溺水的不是玩家?人鱼,太夸张了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姑娘出现幻觉了吧?按你的,陈鼎是被人鱼给抓走了?”

    穆晚撕下一块鱼肉放入嘴里,“准确地,是被人鱼吃了。想完成任务就尽量不要靠近海域。”

    问话的人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年轻少看点血腥的东西,眼见为实,不要制造恐慌。按你的,我们想捕鱼找食材,不下海怎么办?等着饿死吗?”

    穆晚抬起双眸,眼神里蕴着精光,“你们就当我的是一种可能,至于捕鱼,尽量用渔网,且带上武器选人多的时候。”

    还有人想反驳,被江星海及时住。“无论怎样,今天的事都是个警戒,以后看到有人溺水,等人多的时候再做决定。先用餐吧。”

    噎了半口气的玩家不甘心,“用什么餐啊?没看见你家组员自己先吃上了吗?这可是公共财产。”

    虽然他自己一上午只摸了些不够塞牙缝的海产,不过不影响他认为所有食材都是公有的。

    穆晚将连着鱼骨头的树枝放下,拂掉手掌上的灰尘,“这是我干完伐木的活后自己抓的,你想吃,完成工作后可以试着自己抓抓看。”

    顾清莹噗地笑出声,“他可不行,抓不到鱼的。大男人一个,不去伐木,非要抢着赶海,赶出那仨瓜俩枣我看了都觉得磕碜。”

    被性感的熟女一,不甘心的玩家脸上憋得通红,精神萎了一半。他哪里知道穆晚一个看起来乖巧精致的少女,竟然会跟男人们一起去伐木,还能自己抓海鱼。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质疑人鱼这件事他占上风,这会儿倒把他偷懒摸鱼的事给掀出来。

    “顾清莹得对,所得全部共享不利于发挥能动性。想上船的人必须完成基础的工作量,否则没资格享受他人的劳动成果。我接下来会设置一张工作量化表,所有玩家都可以选择其中一项或多项工作,完成工作以外的所得全归自己所有,没完成工作的需要补足。将来我们的船,只接受完成基础工作甚至超额完成工作的玩家,大家有没有异议?”

    江星海的一番话得到在场所有玩家的支持,现场掌声不断。

    穆晚在江星海朝她望过来的时候笑笑,这就是她想达成的效果。“比烂”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天性,只要有一个人浑水摸鱼,就会有更多玩家加入到偷懒的行列,那么赶在三个月内建造出足够抵御海浪和人鱼的船,将悬而又悬。

    迎着她的肯定,江星海笑得更加灿烂,优越的五官让他既有少年的清爽,又有成熟男性的硬朗。这样一个浑身会发光的男人在两天时间里,虏获不少异性的心。

    一众玩家直忙到天色将暗才收工,这期间又添了好些个从海岛其它地方赶过来的玩家。这些在野外“漂泊”了一天的玩家模样疲惫狼狈,找到组织的欣喜溢于言表。

    夕阳彻底隐入海平面之下,劳累了一天的玩家这次是真的顾不上睡觉条件,迅速进入梦乡。

    穆晚闭眼憩,江星海轻手轻脚跨过躺在地上淌出口水的常欢,来到她身旁坐下。

    “睡了吗?”

    穆晚睁开眼睛,“没有。”她知道,别人或许只是好奇,但是江星海一定会问她人鱼的事。她一直等着他。

    “你怎么知道人鱼的事?”

    穆晚没有直接回答,“相信我吗?”

    “相信。”

    “那就不要问为什么。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两件事,一、抓一条活体人鱼,试验这种生物对木材的攻击力;二、根据人鱼的力量程度调整船体设计。”

    江星海将后脑勺靠在洞穴凹凸不平的石壁上,侧首望向穆晚,“其实你来做领队更好,你是个让人放心的队友。”

    “不,这个领队,你最适合。”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关于捕捉人鱼,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穆晚和江星海聊完工作量化表的设计和公布投选方案,周围的鼾声已经进入第二曲目。穆晚直等到江星海睡着,才离开石穴,迎着满面海风来到山崖之下。

    脚踩在崎岖的礁石上,一不心就会栽倒,轻而易举就能在潮湿的石峰上划出一道见血的伤口。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靠近山崖下这片海域,月光下礁石明暗交替,必须非常心。穆晚脚踩上暗处一个豁口,脚歪之下险些摔倒。

    预想中的手撑在尖锐的礁石上,以保护身体其它部位的情况没有发生,穆晚被一双手臂接住,双臂下意识环住对面的腰身。

    人鱼身上带着海潮的气息,全身每一处都蕴含力量的隐喻。

    穆晚贴着凌寒的胸膛,眼前是即便在黑夜里也散发奇异蓝色光泽的潮湿长发,耳畔的心跳有力,越来越快。

    人鱼朝她又贴近一些,托着她的双臂同样抚腰环上来。

    隔着厚度适中的衣衫,穆晚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凌寒的腹部的线条,鱼尾上的光滑鳞片。

    不可理喻,明明不同种族,眼前这尾人鱼却让她脑子里没来由蹦出一个词,“性感”。

    凌寒的下巴搁上她的头顶,带着蹼膜的手在她长发间轻轻理过。

    碍事,还是人类的五指顺着舒服。

    “夜里容易摔跤,下次站在上面等我就好。”这话默认穆晚与他还有下次,下下次,如夜半无人,情人幽会。

    凌寒其实除了准备礼物,一直没有离开山崖下这片海湾,之所以现在才出来,因为穆晚真的让他等得太心焦。比昨夜整整晚了两个时,他甚至怀疑穆晚会不会出现。

    这两个时的煎熬让他内心推演过无数种可能,好不容易把人等来,他激动得心已经跃出海面,却鬼使神差地藏在暗礁之后。

    他等着穆晚向他靠近。

    好在穆晚险些跌倒的时候他及时出手,要是出点什么事,又得后悔。

    随着拥抱的时间变长,不知道为什么凌寒身上的气息逐渐变成另外一种清冽又醇厚的味道,让穆晚忍不住靠近去闻。

    好似冬雪季里饥肠辘辘的人,闻见甜点屋里温热的味道,想放肆品尝。“凌寒,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凌寒很快明白穆晚的味道是什么,不答反问,“喜欢吗?”

    “好闻。”穆晚微眯着眼睛嗅了嗅,非常喜欢。

    “人鱼发情的味道。”

    凌寒能够明显感觉到穆晚的身子在他怀里一僵,没忍住低头笑出声,鱼身也跟着冰蓝色长发抖动。

    他还记得联大格斗课上闻到穆晚Alpha的信息素,明明同为Alpha或多或少应该排斥,却偏偏点燃他全身每个细胞。他了有记忆以来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比赛,因为势均力敌,因为即使挨也满心欢喜。

    凌寒的笑声低沉绵长,也不知道究竟是他的声音蛊惑,还是人鱼发情的味道诱导,穆晚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你现在的状态,会有雌性人鱼被吸引过来吗?”

    致命问题!凌寒内心警笛长鸣。

    “身体改变对我的影响很。而且人鱼繁育是体外受精,不需要身体接触。”

    穆晚觑着凌寒,露出“你有些不对劲”的表情,“我想问的是,用你做诱饵,捕捉一条雌性人鱼的可能性。”

    凌寒:……所以他着急解释,根本就是在答非所问。其实穆晚根本不在意他在发情的时候会不会跟其他人鱼做什么。

    “并非不可以,而是不能。人鱼只会对喜欢的对象发情,也只有喜欢的对象能闻到味道。”人鱼啊,是一种非常自我的生物。

    穆晚果然再度身子僵硬,缓缓将他推开。

    凌寒内心失落一块,要是在上一个副本,穆晚绝对不会推开他。尽管没有言明,但是他和她都能明确感受到彼此完美的契合。

    即使失去记忆,当他拥着穆晚的时候,她没有立即挣开,明契合还在。意识到这一点让他情不自禁进入人鱼的发情期。

    然而当理智回拢,当明确他的情意,穆晚会缓慢却坚定地将他推开。就像等她回到现实世界,同样会将他遗忘,将游戏里的经历尘封在记忆的角落里。

    他抿了抿唇,向穆晚递过手去。五指张开,掌心躺着一根坠着莹白色珍珠和精致贝壳的头绳。头绳颜色一水儿的白,没有经过任何磨的自然造物集合在一起,清贵高雅。

    第一次看她束马尾用的是避孕套,着实让凌寒摸不着头脑了一会儿,穆晚还他这里“没有女人用的东西”。现在有了。

    凌寒将头绳往穆晚面前又递了递。谁能想到,有一天他居然有机会亲手给她做这样一份礼物。

    穆晚从他的掌心拿过头绳细细观赏,目光挪到凌寒的脸上,眉眼舒展,“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不知道,只是觉得她应该会喜欢。

    “我帮你戴上。”凌寒拈过她手中的头绳,不由分绕到她身后。

    拢起长发对带蹼膜的手而言实在有些困难。凌寒十分有耐心,穆晚也没什么,由着他折腾。

    月光下,银白色的人鱼认真为心爱的少女束发,给她讲述种群的由来。

    在有关人鱼的古老传里,一开始是汪洋里的大鱼爱上岸边人类的女人。女人不介意大鱼没有人类的躯体,她在意的是心意相通。大鱼是她的挚友,爱侣,结合之下诞生出第一条人鱼。

    或许因为是感情的产物,人鱼只会对属意的对象发情,然而这样却必然影响到种族延续。

    出于繁衍的需要,雌性人鱼会在选定的地方产卵,雄性人鱼再播撒受精,由此完成种族迭代。

    优胜劣汰,遵循基本的生物法则,优秀的受精卵发育为强悍的成体,然后一代代寻觅所爱。

    传讲完,马尾终于束起。看着眼前歪歪扭扭的马尾,凌寒抿住双唇。

    穆晚只用手顺过发顶,就知道头发被他扎成什么模样。

    她转过身摇摇头,甩动马尾,弯起眼角,“好看吗?”

    这实在不像她问出的话,然而凌寒却因此福至心灵。月光下的少女让他想起阳台上的一跃而下、想起舞会后路灯下影子的交错、想起监控下故意的热烈拥吻……

    这一刻他对“有的人就算穿麻袋也好看”有着深刻体会,于穆晚而言,就算顶着的是稻草窝,也好看,好看极了。

    “你怎样都好看。”

    不需要刻意练习,当面对喜欢的人,出口的每一句都是情话。

    远处传来悠远的歌声,随风细细碎碎飘荡,仿佛在诉远古的情思。

    穆晚试图朝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却发现分辨不清来处,“这是什么声音?”

    “人鱼的歌声。”凌寒凝视穆晚,她曾问他会不会唱歌,那时他开玩笑“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想把心意唱给她听。

    “我也会,想听吗?”人鱼目光晶亮。

    “想。”假如能够清晰听到……“对了,一直站着,尾巴疼吗?”

    潮生潮落之音尽数褪去,穆晚坐在礁石上,裤脚卷至膝盖,白皙修长的腿浸泡在幽黯的海水里。

    汹涌的海浪在方圆一丈的距离平息。冰蓝色长卷发下,半浮的人鱼美得如同神话,贴着她的耳朵清唱歌谣。这一次穆然听得清楚,情思沿着她耳朵传遍全身每一处。

    人鱼的歌声肯定能够蛊惑人心,否则她怎么无法动弹?月夜长,情谣短,任由凌寒仰起头,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