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从来不曾得到过眷恋的停驻。……
穆晚的身影已经消失,看来是真的生气。凌寒迅速收拾好自己,追上山崖间她休息的地方,躺下后恬不知耻地从身后环上去,相拥而眠。
穆晚实在没想到,身后的家伙睡前睡后两个样。
气息喷洒在颈边,温热酥痒,惹得她低头避开。
环在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凌寒的声音从头顶清晰传来,“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嗓音里带着浓重的疲倦。
穆晚不再动作,以免震到他的伤口。
一己之力战人鱼群族,该是疲惫的。
的是“一会儿”,实际整整一夜。穆晚发现她醒时依然在凌寒的怀里。
清的阳光清透,给眼前的一切上朦胧、恍惚充满希望的柔晕。新的一天降临,海盗闯入荒岛。
玩家们以为物资匮乏、人鱼围猎已经给这个游戏设置了足够的难度,没想到海盗的出现直接将难度拔高数级。
仅看外观,任谁都不会将眼前的大型游轮和海盗船联系到一起。金属的船身极高,有如铜墙铁壁,自然能够抵挡人鱼的利齿和蹼爪。配上精锐的武器,这大概就是海盗们能够平安出入海域的原因。
穆晚和凌寒刚来到海滩附近,江星海及时拉住她,示意不要继续往前。原来游轮昨夜已经抵达,然而因为不再需要看守人鱼和船只,因此无人发现。
有玩家在海盗们开枪后趁乱回到山崖,向其他玩家通知了营地被陌生人占领的消息。
江星海已经让常欢带着其他玩家转移至前两天刚发现,还来不及深入进去探查的溶洞,他则前来看看情况。
被俘虏的玩家双手抱头跪成一排,面向一个头上带着牛仔帽的男人,分外后悔起这么早。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吃屁。
男人身旁立了好几个肩挂机枪的海盗,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脸色煞白的玩家。
“真的没撒谎,我们都睡在山崖那个石洞里,是不是找错了?不可能没人的!”
戴牛仔帽的男人抬手指向话的玩家,紧接着枪声破空,一枚子弹穿过对方脑门。
枪声炸耳,穆晚和江星海这边只能隐约分辨玩家的模样。
“顾清莹也在里面”,江星海皱着眉开口。
“还有没有人知道,同伴究竟去哪儿了?”戴牛仔帽的男人手指缓缓晃了个圈,落定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头上。
半秃的中年男冷汗直冒,“我,我真的不知道!”
“砰”,第二声枪响,中年男倒地。
戴牛仔帽的男人好像一点都不着急,骨节分明的手指继续缓缓移动,这次落在顾清莹头顶,“女人,你呢?”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顾清莹也没有失态。虽然嘴唇有些苍白,但她扬起头,笑得韵味悠长,“我大概猜到他们会藏哪儿。”
同一个组,常欢每天闲不住似的到处跑,获得的有关荒岛的地理信息她一个没落。江星海对哪些信息感兴趣她也看在眼里。这个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眼见着顾清莹被海盗们押着离开,穆晚忽然开口,“我有个想法。”
现成的船只以及现成能够对抗人鱼的武器,这或许是他们达成逃生任务的契机。趁着海盗们注意力放在玩家身上,可以先控制住船只。而最适合做这件事的,就是穆晚和凌寒。
“我跟你们一起!”江星海不用想都知道这样做有多么危险,尤其是穆晚身边还跟着条来路不明的人鱼。
凌寒冷眼瞧着目露担忧的江星海,“你最好去看看其他玩家的情况,刚才那个女的知道其他人藏哪。”
人鱼耳力非凡,顾清莹这会儿应该是被押着去找其他玩家。江星海脸上变色,十指下意识收紧。他既然当了“江领队”,又出主意让大家转移至溶洞,当然不能放着不管。
江星海面向穆晚,“我得去看看常欢他们的情况,抢不到船只没关系,还有许多别的法子,保命要紧。你自己心。”
“好。”穆晚补上一句,“你也心。”
分开行动,穆晚和凌寒从海湾口入水,准备侧方靠近游轮。江星海则加快速度绕路,通知其他玩家转移阵地。
*
常欢这边领着的近两百名玩家举着火把进入黑黢黢的溶洞,被地下诡奇的地质及画面惊到不出话来。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足球大的红色“肉瘤”一半露出水面,一半黏在洞底,密密麻麻血腥地布满整个溶洞。
更可怕的是,溶洞深处,雌性人鱼正扭曲着鱼尾,从尾鳍附近的穴口挤出“肉瘤”,而雄性人鱼则围着“肉瘤”下的海水,在尾鳍同一个位置喷出半透明的粘稠。
他们好像,无意中闯入了人鱼的地盘!
地下溶洞通大海,玩家们没想到他们会成为人鱼现场补充营养和精力的食物。
火把着地,一片黑暗中,惊叫声四起。
在这场单方面的围猎中,常欢也想不到,生死时速间,是向婵娟推他一把,救了他的性命。
“向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常欢觉得心里很没底。虽然嫌弃向婵娟年纪大没什么活力,一路上聊不到一起,然而也只有向婵娟从头到尾愿意跟他一起早出晚归,走到脚底磨泡。
“快跑!孩子!”双腿被人鱼扯下大片肉,眼镜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向婵娟在认命地闭上眼睛。
跑出来的玩家只有三分之一,正好碰上寻过来的江星海。
逃出生天沐浴在阳光里,幸存者们也不敢再停留在溶洞附近。人鱼虽然离不开海水,但是到洞口捕猎的工夫还是有的。
得知溶洞里竟然比海滩边还凶险,江星海决定带着余下的玩家绕道回海滩。这个时候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回程途中常欢的脸色非常差,难受到极限的时候忍不住用力撕扯头发。溶洞是他发现的,向姨为了救他丢了性命,太多人因他而任务失败,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江星海低声问他怎么了,常欢没有掩饰自己的感受,事实上,他急需发泄,“该死的是我”。
不难想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觉得,“跟你没有关系,做出决定进溶洞躲避的人是我。”江星海拍拍他的肩膀。已逝不可追,接下来重要的是与穆晚配合,拿下游轮。
顾清莹将海盗们带到常欢地图上标注的溶洞。戴牛仔帽的海盗头子万里只是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抬臂示意所有手下警戒。
“顾姐可真是我的幸运女神。”万里接过一把冲锋枪,单手捏着顾清莹的下巴晃了晃。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海盗们追寻人鱼的踪迹来到大洋神秘三角区的荒岛,此行的目的就是获取人鱼受精卵。
生吃人鱼的受精卵可以让他们在下一个人鱼繁衍期到来前,像鱼一样在海水里自由呼吸、活动。对海盗而言,这种“特异功能”堪称完美。
刚饱餐一顿的人鱼碰上第二波送上门的“自助餐”,溶洞里响起密集的枪声。
海盗们没想到人鱼会反抗得这么厉害。尽管有火力可靠的枪械,然而两条黑尾人鱼作为头领,战力相当可怖,在黑暗里夺去不少海盗的性命。
万里夺过手下的冲锋枪,朝其中一条黑尾人鱼精准扫射,诡谲的溶洞里俱是子弹出膛的火亮以及震耳的枪响。
穆晚和凌寒趁船上海盗数量不多,果断潜水摸入船体,隐藏进供海盗们休息的船舱里。
冰冷海水浸过的衣物湿得彻底,贴在身上迅速夺走体温,黏腻的潮湿感让穆晚不禁掩嘴了个喷嚏。
凌寒已经开始翻找干净被毯之类的东西,他身上的衣物由鳞片所化,身为人鱼本也无惧海水低温,受影响的只有穆晚。
开房间的灰蓝色简易铁皮衣柜,一股子衣服长期没洗干净的海腥味混合着汗味扑鼻而来,凌寒下意识屏住呼吸。
穆晚眼也没眨就要从衣柜里挑出男式衣物换上,保持身体轻便舒适远比清洁重要。
她的手刚从衣架卸下男装,就被凌寒握住,抿嘴摇了摇头。
人鱼撩起及膝长发,以锋亮的银色鳞片从肩膀处划开。
冰蓝色的长发在手中点点幻化成如薄雾、如烟霞般的同色长款纱裙,泛着如丝般柔润的光泽。
在人鱼的隐藏设定里,发丝可化出轻薄并抵御深海严寒的衣衫。
穆晚展开凌寒递给她的长袖连衣裙,顿上一会儿后仰头询问,“你变回人鱼的时候,它也会跟鳞片一样变回你身体的一部分吗?”
会的话就不要了,那样她可就光了。
凌寒怔上两秒,脑子里闪过穆晚问题里的画面,呼吸有些进行不下去。
“不会。”他神色不容侵犯,食指指尖从下至上滑过纱裙,落在穆晚的指节上,轻轻敲了敲,“我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指腹的轻触就像是孩子在拉钩发誓,带着纯稚的真诚。
穆晚闻言抿嘴点头,背过身去换衣。
尽管已经有过亲密交融,也曾坦诚相见,然而当少女褪去黏湿的外衣,未着寸缕的秀美背影映入眼帘,凌寒还是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语言苍白,上苍将美赐予人类,恍如神迹。
有那么一刻,做虔诚的信徒还是破坏重塑,模糊不清。站在干净的憧憬与复杂的□□分界线,凌寒的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的少女,是他的女人。这点认知让他心中被巨大的幸福与悲怆充盈。
幸福“能够拥有”,悲怆“拥有过于短暂”。
穆晚换上冰蓝色纱裙,回身见凌寒目光幽深如海,“镇定”地将湿漉漉的衣物塞到床底。
蓝纱如天似海,像是拍击礁石的海浪,又或者絮白的云。她就那么站着,如同天地间再温柔不过的风景。
“是时候控制这条游轮了。”
*
听到通话器传来海盗副头领紧张的声音——船只遇袭,请求速归。海盗头领万里掐上顾清莹的脖子冷颜出声,“顾姐的同伴不一般啊,玩得一手好声东击西。”
顾清莹在海盗们与人鱼子弹相向的时候醒目地藏在万里身后,这会儿被掐住也没表现出惊慌,反而笑得惑魅,“你知道跟我没有关系,这里面的尸体还是新鲜的,我们的人确实来过,并且吃了亏。”
万里当然看得出来,他只是想瞧瞧顾清莹的反应。
人鱼的受精卵固然重要,但海盗船“大本营”才是根本。万里果决下令立即生吃人鱼卵,带着手下往海岸边赶。
江星海这边用弓箭射杀了看守被俘玩家的海盗。多亏为了防御人鱼入侵,事先有准备这些原始的武器。
救下被俘玩家,听到海盗船上传来凌乱枪响,江星海迅速乘上停靠在海滩边的木筏,朝海盗船划去。
一定是穆晚!
穆晚和凌寒分步夺取游轮上海盗的枪支,以游击的方式了海盗们个措手不及,甚至制造她这边人数很多的假象。
副头领无奈之下通知头领万里。
局势由海盗们慢慢发现“对手人数并没有想象中多”而逐渐重回副头领的掌控,然而随着江星海带领的玩家加入,又迅速朝穆晚这一侧倾斜。
没多久,海盗船由穆晚和玩家们正式接管。
如巨鲸入海,游轮缓慢驶离。
海浪翻卷,荒岛远行。控制室里,穆晚驾驶这辆海盗船向南行驶。很快,他们就能完成逃生任务。
湛蓝色的天空与海水相接,白云像是厚重的殿宇。玩家们或挑选舒适的房间冲凉休息,或站在甲板上眺望荒岛,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幸运地从人鱼和海盗手中逃脱。
如无意外,两天两夜后游轮会抵达目的地,穆晚设定好船只行进方向,目光落在眺望荒岛的玩家身上,脸上既没有成功夺下海盗船的激动,也没有即将完成逃生任务的欣喜。
江星海出现在控制室,简要了溶洞的情况。
“有的人鱼还真是违背天性,宁愿避开繁衍,跑到游轮上假扮人类。”江星海视线掠过一旁的凌寒,眼神并不友好。
“我更喜欢人类的繁衍活动。”凌寒淡淡回上一句,点到即止。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江星海被堵得腮帮子疼。
穆晚对这种虎狼之词权当没听见。
游轮在海洋中匀速航行,这个夜里,玩家们在甲板上庆祝胜利,激动地表示要通宵达旦。
仓库里的美酒美食全被搬出来,被海鲜野果磨腻了的胃终于等来完全不一样的食物。烈酒烧喉,所有人却只觉得痛快十足。他们唱歌、跳舞、高声宣逃离荒岛的快乐,直到海盗们再度出现。
万里率领其他海盗追上游轮的时候,玩家们已经醉得东倒西歪。
不省人事的玩家接连被子弹贯穿脑袋。穆晚于枪声中惊醒,起身来到控制室挡风玻璃前。
甲板上万里手持漆黑枪械,仰头望向控制室,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她。
往前枪声响起的瞬间,江星海当即起身离开船舱,靠近控制室与穆晚汇合。
服下新鲜的人鱼受精卵让海盗们即使落后,也于入夜前成功赶上游轮。而挑选夜间下手,正是趁所有玩家或睡觉或酒醉不防的时候个措手不及。
谁都没想到海盗们能够追上游轮,更朝他们发起冷酷的反击。在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中,玩家几近全军覆没。
海盗们本以为会胜利,却没想到他们也不是最终的赢家,除了凌寒,兄弟被杀的黑尾人鱼也随后赶到,对海盗们发起凶残的进攻,穆晚以及中途赶来汇合的江星海目睹了一场海盗与人鱼的厮杀。
风声飒飒,海上连清都似乎是深蓝且幽冷的。
甲板上、船舱里布满尸体,黑尾人鱼沉重的身躯压在万里的尸体上,全身布满枪眼,一动不动。偌大的游轮只能听见破浪航行的声音,有种诡谧的安静。
穆晚将凌寒塞进控制室,为他取弹头疗伤。江星海沉默将玩家和海盗的尸体推入海中。
常欢的尸体最后一个被推下游轮。少年酒醉后被杀,脑袋上一个黑红的弹孔,脸上表情安详,至少没有痛苦。
顾清莹是这个时候意外出现的,她没有死于海盗之手。
荒岛上,溶洞里,看到海盗们生吃人鱼卵,她毫不犹豫捞起一颗囫囵撕咬。
温热的血腥味冲入鼻腔,让吃惯了熟食的她几欲作呕,然而顾清莹仍旧梗着脖子将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
万里斜眼瞥过她那半遮住强忍恶心表情的长卷发,以及顺着锁骨流入心口深谷的血迹,冷冷了一句,“顾姐,乖乖在这等我回来。”
顾清莹明白万里为什么不算杀她,她的脸、她的身体、她不寻常的举动,是勾起这位海岛头领一点点微不足道兴趣的原因。
她仰头深吸一口气,舌尖舔过唇角的血迹,眼尾勾起别有深意,“好啊,我等你。”
等是不可能等的,海盗们一入水,长久没有浮上海面,顾清莹稍加犹豫就追了上去,这便发现了人鱼卵的神奇。
游轮上火拼时,她就潜伏在附近,寄希望江星海这边能赢。
她倒是不介意跟着万里,只不过不能让她达成目的的男人哪怕再强大,也是没用的废物。
等到尸体一具具从游轮上滚落,确定再没有玩家尸体,她才扯开嗓子唤江星海的名字。
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危机骤临。无论玩家、海盗,还是黑尾人鱼,大约都没曾想到自己的结局。
穆晚用水枪将游轮清理干净,天边已是橘红色云霞蒸腾。
甲板上还摆放着昨夜的折叠桌椅,四人各自挑了躺椅坐下,内心不上到底平静还是苍凉。
夕阳将面目照得温暖,无人提及顾清莹的倒戈。在那样一种情况下,很难苛责一个惜命的人。
“穆晚,清莹,玩家就剩下我们三个了。回到现实世界,见一面吧。”江星海望着浓淡不一的天空,再度抛出以前提到过的话题。这次加多一个顾清莹,理由又足够充分,显得没那么直白突兀。
他的目的太容易被看清,顾清莹勾起嘴角,旁边还有凌寒在,她可不想找痛快,因此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句,混在伸懒腰的动作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凌寒狭长的眼眸染上杀意,江星海很知道怎样挑衅。他大可以现在就送对方下线。
穆晚目光追随天边一抹淡粉色流云,跟水冲过甲板时蜿蜒的色彩一样,“看缘分吧。”语气寻常,给的依然是从前的回答,约等于拒绝。
江星海也不气馁,他至少比凌寒这个纸片人有更多时间和机会。
凌寒没有因为穆晚这委婉的拒绝而有一丝的安慰,四个人的静默中,醇厚的语调在空气中仿佛拉长音,“你会回来吗?”
这是凌寒从初识穆晚到现在,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江星海和凌寒的目光都落在穆晚身上,各自期待看不到不一样的表情,比如抗拒的,又或者对即将到来的分别表现出怅然,然而没有,暖色夕阳落照,穆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平静的声音响起,“不会。明知道甘甜的果实有毒,迟早会要命,不如选择合适的时机远离。”穆晚的视线从茫茫天际收回,扭头望向一旁的人鱼,“凌寒,你是我的毒。”
爱情很像激素作用与机缘巧合的产物,激素负责调动身体的□□,机缘巧合制造灵魂的契合,无论当下情绪多么浓烈,时间一长,爱情终会褪色。然而一旦饮了毒,爱情便会因为“求而不得”变得铭心刻骨,乃至烙进灵魂深处。越违背循规蹈矩的爱情越有趣,随时可能毁灭的痴缠更加欲罢不能。
在《临渊》这个脱离了现实的游戏里,凌寒是不老不死的“神”,能够给人足够的安全感,可以脱离社会规则的束缚去守护她,可以顺从欲望去点燃她,一直持续下去。然而这一切终究不属于完完整整的那个她,戒断毒素,是理智给出的答案。
少女的眼神直击灵魂般,一如初见时剔透。凌寒恍然意识到,他以为“得到”穆晚的那一夜,其实也失去了她。确认过心意后,他那来自另一个空间的“爱”,选择“别离”,他甚至做不到开口挽留,因为太过清楚对方的意志,只会让徒劳的尝试变得更加平庸。
以为江星海是流萤逐光,不自量力,原来他也从来不曾得到过眷恋的停驻。
江星海没有因此呛凌寒。他本以为诱惑了穆晚的人鱼势在必得,没想到对方也不过是镜中求花,水中揽月,虚幻一场。
他忽然觉得穆晚的理智让她果敢,同时也让她有些残忍。
四个人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沉默,是留给分别前的体面。
游轮不知疲倦地往目的地行驶,控制室的红色丝绒沙发里,凌寒一只手掌撑在穆晚耳侧,一条腿膝盖顶在她的腰间,俯身饮尽她的气息。
“凌寒”,穆晚的眼睛里倒映出男人隐忍的面容,如此昳丽又如此痛苦,透过瞳孔印入她的心里。她抬臂抚上凌寒的脸颊,“是不是无论起点在哪里,我都会对你动心?”
凌寒抿唇向前,让穆晚朝沙发更深处陷落。这个问题他原封不动还给穆晚。
心动,却不会回来找他,只愿意予他短暂的幸福。
他可以不知疲倦,但时间永不为此停留。
“我喜欢你的长发。”穆晚的目光落在摇曳的发丝间。下一刻,落在地板上的冰蓝色长裙消失,幻化成同色长卷发,如蜿蜒的河流盘踞在凌寒肩背、后腰处,让人不知该探索何处。
控制室开阔的挡风玻璃外,不知不觉由星河皎皎替换为光朗朗。
穆晚埋在凌寒怀里,直到阳光热烈才从沉睡中睁开眼睛。
她仰头留意凌寒,这回不是假寐,而是真的没醒。
扯过沙发后的盖毯围在身上,穆晚起身来到控制仪器前。
远方海岸线不再笔直,荒岛南面一千海里的国家,很快就要到了。
甲板上,江星海肘撑护栏,咬下一口三明治早餐,望着依稀可见的目的地若有所思。
顾清莹应该还在船舱里休息。
听到身后的动静,穆晚甚至没有回头。“快到了,要一起离开吗?之前答应过你的。”带他逃生。
凌寒从身后取下她身上围着的盖毯,迅速用长裙遮住眼底的风光。
“戒断”,穆晚用的这个词也适用于他。根本不可能餍足,哪怕有再多的时间。
修长的手指滑过长发,衬得白的越白,黑的越黑。凌寒一边帮她束马尾,一边将上一个副本欠穆晚的真相给她听。
从过去到现在,他都不会跟穆晚一起离开。深入意识的“声音”告诉他,不要逃离这个他赖以存在的游戏世界。逃离的后果或许很严重,总归难以承受。
骗了穆晚是他自私恶劣,好在这次的任务没有让他一起离开。穆晚会回到属于她的现实世界。
最后的时刻,他选择坦诚。
游轮即将抵达目的地,工作人员指挥入港。
港口里船只静停,港口附近塔吊林立,这片土地被另外一种生机充斥。
凌寒没有等到船只停靠,凝望穆晚一眼后转身跃入海中。
银色鱼尾在海面掀起清透浪花,转眼消失。
顾清莹瞥见入水刹那的尾鳍,以为自己看错,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江星海望着那迅速消失在海浪里的涟漪,嘴角浮上有些自嘲的笑容,“我还以为他会纠缠不休,比如把你困在荒岛。”
“困不住,分别只是时间而已。”穆晚仰头感受带着点温度的风拂过,裙角卷起细浪,“走吧,我们回家。”
三道身影从游轮船尾缓缓走向船头,最终消失在港口。
海面上,人鱼露出一双眼睛,目送心爱的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