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有没有可能也只是一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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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形建筑里,穆晚在游戏仓里睁开眼睛,缓上好一会儿才静静转过头。

    隔着两道透明仓体,凌寒双眼紧闭,没有苏醒的迹象。

    很快,身着黑色制服的技术人员来到近旁,开游戏仓门将她扶起。

    穿过一道透明的观察屏,穆晚看清之前负责与她交易的两个人,男人谭修凯,女人阮欣。

    “任务失败,不过恭喜你醒来,成为《临渊》史上获得奖励最高的玩家。”谭修凯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进来,稍微有些失真。

    穆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眼时目光恢复清明,“他怎么样?”

    “好转中,恭喜你,赌对了。”

    随着阮欣的话音落下,穆晚长吁一口气,脸上也浮现出放松的表情。

    “我想去看看他。”着,穆晚在技术人员的搀扶下离开游戏仓。

    将精神源力全部抽离身体的做法会让苏醒时身体协调能力不济,不过很快能缓过来。

    “穆姐,我们谈谈后续的合作。”谭修凯及时抛出橄榄枝。

    “不了,合作到此为止。”穆晚扭头对技术人员礼貌道,“不用搀扶了,谢谢。”

    两名工作人员规矩松开手,脸上罕见地有些激动。他们在这里工作这么久,第一次遇见连玩三局并且成功苏醒的玩家,眼前的少女要么运气超好,要么不简单。

    “你再考虑下,除了治疗手段,我们能够提供更多。”谭修凯其实有点着急,穆晚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仅此让凌寒有剧烈情绪波动,并且没有在退出游戏后被屏蔽的玩家。

    精神源力具有唯一嵌合性,他没有把握再去找一个近似的玩家。或许再努力一次,凌寒就会苏醒呢?

    少女漆黑的眼珠落定在他脸上,仿佛看穿他的焦虑。

    “我会考虑的。”这是穆晚离开前留给谭修凯的最后一句话。

    “目的已经达到,我觉得她不会再冒风险了。”阮欣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穆晚“合作到此为止”的时候眼神是坚定的,至于他们能够提供的东西,或许对一个普通学生而言很重要,但对穆晚这种一路靠实力走上来的天赋型选手,再怎么样也重要不过性命。为了救那个人,已经是她少有的冒险。

    “把备用人选的资料调出来,我们需要做两手准备。”谭修凯的目光落在游戏仓里凌寒的脸上,剑眉蹙在一起。

    研究所内。穆晚坐在病床旁,握着男人苍白的五指贴上脸颊,目光一动不动。

    病床上的男人脸颊清瘦,五官十分优越,若不是因为病容明显,整个人应该是光芒的焦点。

    刚才医生已经来过,表示病人身体好转,只等醒来。恢复或许需要一点时间,醒来后也可能有不同程度的思维混乱或者失忆,无论怎样,重要的是家人的支持。

    只要人还在,什么都好。

    穆晚伸手抚上男人额顶,轻声道,“哥,赶紧醒来,我们回家。”

    *

    《临渊》这款游戏从一发行就受到全球的关注。这个时代,所有物资都可以通过交易获取,唯有精神源力,这种生命本源的物质无法通过交换获取。

    更高的精神源力意味着更优的专注度与学习能力,成为如今谋生时划分三六九等的主要衡量标准。不仅如此,有了足够的精神源力,人类可以通过嵌入合成体一直存在下去,这对所有人都有致命吸引力。

    虽然交换这条路暂时没走通,然而《临渊》通过门票与奖励的方式,让玩家在付出精神源力的同时,视副本通关难度获得不同程度的精神源力奖励,光只这一点,便让《临渊》一入世就风靡全球。

    当生命本源可以通过一款游戏获取,所有人都错觉他们会是胜利者。

    凌寒,身上有很多耀眼的标签——顶级财阀成员,天才游戏开发者,《临渊》的幕后创造者。靠着这款游戏,他迅速成为垄断资本下最具实力的继任者。

    一年前,《临渊》出现服务器不稳定的情况,他作为开发者亲测游戏,却一直没有苏醒。

    精神源力之所以不可以交易,还有一个原因是它带有强烈的个人印记。一个容器同时容纳几股精神源力,便跟多重人格无异。

    《临渊》吸收失败玩家的精神源力,将这些精神源力存进主脑后分解重组,再以空白的方式奖励给成功的玩家。只不过精神源力的剥离需要消耗大量时间。被吸收的绝大多数精神源力仍旧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还没来得及分解,就被作为NPC直接投放到游戏里。

    作为设定方,《临渊》不用担心入不敷出,光只控制何时关闭副本这一点,就可以精准计算出淘汰的玩家,让游戏保持平衡。种种细节均为《临渊》绝密级商业机密。

    可怕的是,这样一款吸收了足够精神源力的游戏,在运行过程中逐渐有了自主意识。

    开发者“主神”降临,《临渊》绑定了凌寒的精神源力,让他认为不能离开,必须永远留在游戏里。

    与“神”同在,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它,它将一直存续下去。“神”也通过它,获得乃至开发隐藏设定的能力。

    随着凌寒昏迷,凌氏家族组建团队拯救他们最商业价值的继任者。

    被许以厚利的玩家秘密进入游戏,全部无疾而终。

    只有让凌寒成功完成逃生,团队才能在设备的协助下唤醒他,然而坚定的意志偏偏成为拯救的这位年轻继任者最困难的地方。

    《临渊》仅接受开局组队,在这种情况下玩家可以进入同一个副本。想从数量庞大如星辰的游戏中定位凌寒所在的副本,不止“门票”这么简单。玩家要押上全部精神源力,这样才能精准定位。

    全部精神源力作为代价的后果就是,一旦逃生失败,所有精神源力被游戏没收,玩家将永远沉睡。

    以命相搏,不过如此。

    《临渊》接受玩家用一部分精神源力为代价,变更游戏里的姓名、外貌、甚至性别,然而追踪凌寒的玩家没法腾出精神源力做改变。他们出现在凌寒面前,便是现实中的模样。

    据个别苏醒的玩家表示,游戏中的凌寒会抹杀他们,狼狈的他们不得不放弃带凌寒逃生,赶紧先撤。这解释了为什么大量的高玩在游戏过程中失败。凌寒没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那些有幸苏醒的玩家,即使在利诱下愿意再度进入游戏,也会被凌寒屏蔽。凌氏家族只能不断寻找新的玩家,前赴后继地进入游戏。

    穆晚是最接近成功的玩家,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玩过这款游戏。要不是因为身为警察的亲哥穆在执行任务时不慎中了新型神经毒素,昏迷不醒,只有凌氏家族旗下的生物制药研究室可能有解决方案,她也不会与凌寒有交集。

    父母早逝,由亲哥拉扯大的少女就读于顶级军事学院,自由搏击、信息技术、指挥、机械等多项成绩优异,堪称全能。她是哥哥的骄傲,而哥哥是她的命。所以当凌氏家族提出交易的时候,她答应下来。

    只要她愿意承受永远醒不过来的风险进入游戏,就让生物制药研究室帮忙治疗她的哥哥。

    尽管知道哥哥醒来后一定会斥责她不够爱惜自己,穆晚还是躺进了游戏仓。

    第一个副本结束,穆晚好奇许信为什么能劫持凌寒。她分明有给凌寒留手_枪,而凌寒的枪法不在她之下。成年人通常对孩子缺乏防备,这或许能让凌寒抓住逃跑的机会。

    第二个副本结束,她已经确定凌寒出于某种原因,不愿跟她离开。

    联大校园里验尸的那个夜里,她问凌寒“再抱一会儿是多久”,那声轻到尘埃里的“永远”其实有听到。

    她故意出模棱两可的“想回去了”,凌寒下意识的反应是收拢手臂,她就知道已经落入贪婪的怀抱。

    凌寒想通过“轮回”的方式将她永远留下。或许他认为,只要满足某些条件,她就会一次又一次回到他的身边。所以当第三个副本再度提示“护送一名NPC成功逃生”时,她望着海洋的方向,决定不顺着凌寒的思路走。

    连续的游戏并不会影响记忆连贯性,她却在凌寒面前“失忆”了,假装忘记前两个副本的一切。她确信无论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凌寒都会带她成功逃生,而这次,她要趁凌寒不备,完成带他成功逃生的任务。

    人鱼几乎执拗地用一些细节试图唤醒他们的过去,然而穆晚只是平静地看着,听他讲述尘封的记忆。

    无论真相如何,她不会像易璇那样有追逐数据的想法,也不会容许自己坠入虚妄的安全感里。

    然而怎样呢?当凌寒近乎绝望地喃喃唤她名字,把不甘和无助暴露在她眼前,鬼使神差地,她清醒地咬下毒果。

    一是遵循心意,二是让凌寒心甘情愿堕入她编织的网。

    一次次的纵容是故意,在他的面前旁若无人换衣也是故意,她在钩上串着饵,鱼线放得又远又轻。不易被察觉,偏偏又致命。

    知道凌寒害怕什么,这让她想将这个在游戏里“流浪”了很久的男人拥在怀里。

    亲吻着结合在一起,身心被纠结与欢愉填满,仿佛可以忘记时间,忘记任务,忘记一切。

    一个人是完满,两个人融合成全新的自己。

    她一直在等着凌寒告诉她不愿离开的原因,等到了,却是死局。

    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一碧如洗的天空里白云浮浪。听完凌寒的解释,她状似无意地试探,“第二个副本的最后不该傻等的,应该找到你,昏了带出去。”

    身后的凌寒低头蹭过她的耳尖,轻声耳语,“我的身体特殊,能够自动感知危险,不会受伤或者昏迷。我若逃生,只有心甘情愿一种可能。”

    尽管心中卷起骇浪,她也只捏了捏凌寒环在她腰上的手背,“那你探查同族情况的时候怎么受伤了?”

    环在腰上的手臂用劲,将她往胸膛里带,“故意的,让你心疼我。”

    那一刻,穆晚思考后放弃用强硬的手段带凌寒离开,假如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将暴露她隐藏起来的真实意图。

    让凌寒“心甘情愿”逃生,只能留待下一个副本努力。并且她也想弄明白,对凌寒而言,逃离游戏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哪曾想,《临渊》本不支持玩家连续攻略,三个副本三次机会,已经是技术团队争取到的最长时限。被游戏强弹出局后,计划全部落空。

    人生没有后视镜,站在未知的分岔路口,人们永远不知道做出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难怪那么多高玩都没能将凌寒带出游戏。在信息差之下,她终究失败了。

    那个某种程度上实现精神源力转移的天才游戏开发者,被自己设计出来的游戏死死困住。

    穆晚庆幸她能苏醒回来见哥哥,而哥哥也的确在逐渐好转。

    谭修凯和阮欣亲自到访好几次,请求她务必再尝试一次。或许尝试多一次,凌寒就能回来。然而穆晚拒绝了。

    重来一次,她的记忆将再度被抹去,虽然可以与凌寒重逢,可是然后呢?任何一点偏差都有可能导致逃生失败,导致永远沉睡。

    她比谁都清楚,但凡只要回去,三次以后又三次,凌寒将心存期望,永远留在游戏停在原地,一遍又一遍等待她回归,彻底断送苏醒的可能。

    以凌家的实力,找到比她更合适的玩家人选并不难。

    她对凌寒的感情,是“放”他一条生路,留下苏醒的可能。

    更何况,哥哥需要她。

    一个副本从准备到运行,直至结束,在现实世界耗时二十四个时。半个月过去,穆已经能够起床活动,只是由于神经毒素后遗症的影响,神智偶尔混乱。

    有时候,穆以为他和穆晚还,会笑着拉妹妹过来额顶额,假装斗牛。有时候,穆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甚至坚持要去警局报道。

    医生嘱咐神经毒素的损伤可能是永久的,恢复需要长时间的陪伴和悉心照料,并且多提及过去的事。

    穆晚很快就要毕业,课业不忙,索性请假专门照顾穆。

    她会跟哥哥一起做饭,聊起时候隔壁姐姐暗恋穆,让她这个妹妹帮着送情书的事。

    会带着哥哥去警犬训练基地,看看退役后寄养在他们家,寿终正寝的“大团”如今不知道第多少代后辈也在服役。

    谭修凯和阮欣后来没有再找过她,应该已经另觅合适的人选。

    或许有那么一个人真的能够将凌寒带回来吧,她刻意不去听有关他的事情。

    夜深人静的时候,穆晚偶尔会点开《临渊》论坛,但从不玩游戏。

    这个时候,对凌寒的思念会在情绪柔软的时候化身细密的丝线,绞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梦到过再度回到游戏,抛弃现实放下哥哥,贪恋一天相守是一天。然而醒后又会像什么都没发生,带哥哥重温记忆里的点滴。

    密密麻麻的论坛消息里,有质疑游戏伦理性的,有寻人的,有倾诉对某个NPC念念不忘的,一如众生百态。

    《临渊》是一款神奇的游戏,玩家被剥离记忆,赤淋淋面对未知的难题和机遇。逃生过程中,他们可能遇见各式各样的人,看起来和他们一样干净如白纸,实际带着灵魂最本源的印记。

    有的人被帮助,有的人被算计,回到现实世界,总想将未尽的牵扯继续下去。

    在这里,骗身骗心骗感情有专门的板块;大量玩家呼吁《临渊》开放同一个副本重复体验,里面有他们心仪的NPC,鲜活生动的那种。

    时间走过将近一季,穆身体恢复的情况很好,连医生都表示超出预期,很快可以回归岗位。

    穆晚这段时间一直照顾穆没出去找工作,没想到却收到母校送来的好几封推荐信,乃至留校的邀请。然而她有自己的算——和哥哥进同一家警局。

    穆好看的脸快要紫成茄子,严肃表示,“家里有一个出生入死就够了。以你在校期间的表现,哪里都能去,没必要窝在哥哥的警局。”

    穆晚的理由也很简单,漂亮的成绩单只为提供充分的选择自由,而她的选择是和哥哥一起并肩作战。

    “有我在,不教你出生入死,我们兄妹俩平平安安。”

    这是哥哥出事后,穆晚最大的心愿。

    从《临渊》这个游戏里赢来的精神源力以及优秀的履历足够让穆晚有资格走上任何一条人生的分叉道路。或许包括老师和同学在内,也会认为她浪费了天赋,然而那些都不及“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且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来得重要。

    她无须活在别人的评价里。

    顶级军事学院的学生可以直入警局,穆晚的生活正式迈入另外一条轨迹。

    入警局报道的一周后,她就见到“熟人”。

    从外地调过来的江穹警官留着寸头,左侧一点浅浅的酒窝,与游戏里的江星海像了有七分。

    显然,在选择形象的时候江警官做了一定程度的美化。

    原来江穹一回到现实世界就主动寻找穆晚。同样的姓名,没有区别的样貌,简直不要太好找。

    他想过直接联系,又担心有些唐突。在听到穆晚向穆所在的警局递交了入职申请后,他当即着手调任的事。

    中午约在外面吃饭,江穹坐在穆晚的对面,起这段时间来调查的结果。除了穆晚,他还“顺便”查到了顾清莹、常欢以及向婵娟的情况。

    “顾清莹真实名字叫顾青仪,是名男性,从事风月工作,实际没有游戏里那么年轻,这次得到精神源力奖励,应该可以轻松一阵。”

    穆晚夹起一片青菜细嚼慢咽,“没去见个面?”

    要不怎么“男人更懂男人”,顾青仪的风情跑赢百分之九十的女性。

    江穹抿嘴笑得尴尬,“他结束游戏后就跟主顾外出旅游了,而且我实在没想到,他的实际年龄比我爸还大,见面也不知道该聊什么,还是算了。”

    提起“比我爸年纪还大”的时候,江穹倒吸一口凉气,表情不自在得厉害,穆晚有被乐到。

    她弯起眼睛,“常欢和婵娟姐呢?”

    “他俩好找,真名真颜,应该是没有多余的精神源力调整姓名和外貌。婵娟姐是常欢现实里的母亲。”

    穆晚微怔,这属实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常欢不想继承蚝场,和家里闹翻后独自离家,无论家人怎么劝都不肯回去。得知儿子沉迷《临渊》,婵娟姐联系上他的室友,想办法组队进入游戏。”

    “原来是这样。”穆晚忽然明白这对实际生活中的母子,游戏里的队员,相处起来的点滴为什么那么……一面关心、一面嫌弃。

    “我加了常欢的联络号,听他前段时间回了趟家,并且表示以后不会再玩《临渊》了。”

    “赢少输多的原因吧?”穆晚想起经历的三个副本,不禁失笑。要不是实力和运气兼具,成功逃生的可能性极低,因此游戏的奖励也异常可观。高额的诱惑吸引大量玩家。

    以少量的付出博取巨大收益,积沙成塔,凌寒设计这个游戏的时候可谓精准抓住玩家的心理。

    想到凌寒,原来她离开这个游戏,已近四个月。

    穆下午临时被上级安排了出差任务,这会儿已经在机场候机。

    江穹提出开车送她回家,穆晚没有拒绝。

    天空玫红色与粉色交替,暖金与橘黄色的云朵细密如鱼鳞。

    江穹的车在区外停下,修长的五指有些紧张地在方向盘上敲击,“不请我去你家坐坐?”

    穆晚抿嘴微笑,“下次吧,我和哥哥一起请你。”

    看着江穹的车消失,穆晚走在区阴翳里。

    夏日天黑得晚,暑意久久不散。盎然的不止草木,还有不肯歇息的云。

    穆晚盯着黄昏下质感如同老胶片的影子。忽然,一双笔直的腿不期而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穆晚抬起头,天地澹静,树影横斜,眼前的人个子极高,一身简约私搭,冷白皮衬得五官更加精致凌厉。

    如果目光里没那么多复杂的失落、自嘲等情绪的话,穆晚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梦。

    “凌寒?”出口的声音有些缥缈。

    凌寒的唇瓣动了动,却一句话没。

    梦里的凌寒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穆晚攥紧五指,手心隐隐刺疼。

    不管了!她提气朝对方奔过去。

    凌寒本来没想这么快出现在穆晚面前。昏迷一年多,浑身的肌肉因为长期缺乏运动而一定程度萎缩,醒来后的大半个月来他都在复健。

    有关苏醒的事,凌寒让谭修凯和阮欣瞒着穆晚。

    一开始是怨的,明明可以进入游戏见他,偏偏真的从未出现。心得多狠?

    游轮上分别后,他在接下来的每个副本寻找穆晚的身影。想着或许她其实有回来,只因为失忆所以从来没有主动出现?

    他在精神病院里确认过每一个医生和病患,在血族家宅里搜过每一口棺材每一寸土地,在荒村瞧见玩家被吓得鬼哭狼嚎,在灵气缭绕的天地瞥见玩家为了飞升抢个你死我活……却再没见过穆晚。

    陆续有玩家像从前那样,试图利用强硬手段将他带离游戏,其中不乏使出诱惑手段的年轻异性。然而他再清楚不过,爱情这个东西于他而言本身就是奇迹,除了穆晚,谁都不行。

    漫长,没有穆晚的时间每一秒都流逝得痛苦。一次次期待落空,从执着走到害怕,从痛苦走到怠惰,眼前的一切面目全非。

    他魔怔般反复咀嚼穆晚过的话,诸如“喜新厌旧是人类的本能,等我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大概率会和别人在一起”,或许穆晚真的已经在现实世界里和别人在一起,拥着另外一具躯体,用亲密传递爱意。

    “除非能够将我留在这个游戏里,又或者你去到我的世界占据我的生命”,她不愿意留下来,所以他要如何去到她的世界?

    不知道走过多久,久到他觉得无论爱或怨,包括他自己,都已经凝成无所知觉的死器。

    记忆不如新,只剩下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穆晚于他而言成为一种象征“活着”的铭记。

    一百个副本走完,他主动跟随玩家翻过意味着逃生成功的围墙。

    他输了,“不要逃离”的信念崩塌,继续下去不过让死器蒙尘。

    “穆晚,我等不下去了……”

    他将自己送向可怕的未知,迎来的却是新生。

    原来从一开始,他和穆晚就在同一个平行时空。多好,他的爱从来没有远离。

    他想立刻靠近,却又害怕当真靠近,一触一碰,只是“死”后的一场梦境。

    复健的每一天,他都关注着穆晚的行踪,像个可耻又窃喜的偷窥者。他设计了无数种重逢的画面,担忧过无数次穆晚对他的苏醒态度平淡。

    见面的时间不断被拉长、延后,到后来甚至赌气、自虐般地变成“等她主动问起,只要她主动问起我就去见她”。

    哪里想到穆晚压根就没过问。

    得知江穹调任穆晚所在的警局,他像个惶惶不可终日的疯子,偷偷跟在餐厅,跟到区。

    穆晚为什么要对“江星海”笑,他要是不回来,穆晚是不是会和这个子在一起?想到这些,凌寒几乎要被那头叫嫉妒的怪兽撕裂。

    他再也忍受不下去,冲动地出现在穆晚面前。

    心上人看清他的刹那怔了有多久?凌寒感觉不出来,时间于他而言变得陌生。

    少女唤他名字时语调颤抖,漂亮的眼睛里蓄满泪光,他从没见过她这样。

    如幻想过许多次的情景,他的爱扎进他的怀里。

    凌寒张开手臂接住穆晚。身形轻颤,双臂用力抱紧。

    所有的不安与恐惧全部融化在这个拥抱里,他再也不会放手。

    *

    同一片天空下,段雪松认真教着女儿拳击。

    怀波在酒吧里和美女觥筹交错。

    易璇离了婚,入职一家前景十分可期的公司。中午食堂用餐的时候,看到一个长着狗狗眼,和游鸿像极了的同事。

    郭元哲仍旧做着他的“混混”,日子不好也不坏。

    方庾默遵母亲令,和对面漂亮的女生相亲。直觉告诉他对面的女生跟他一样,是女版“海王”,或许婚后两人可以各玩各的。

    林恩鹿换了城市换了工作。受过情伤,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只能咬牙重新出发重新开始。

    海边洋房里,向婵娟往桌上摆上各种各样的海产,热气将镜片熏出一片白雾。常欢伸出筷子,脸上挂着笑。

    顾青仪的老主顾挑的旅游点是以美景著称的海岛,带笑营业,有点累。

    江穹半夜躺在床上,犹豫着是给穆晚发消息,还是明天见面再聊,今天的表现有没有显得很殷勤?

    穆晚的房间里,凌寒的脸色很难看。他刚才的表现跟游戏里差了十万八千里,一定是因为复健没有结束的原因。

    纤细的双手从后腰移到脸颊,穆晚捧着他的脸,目光柔得让人发酥。

    “凌寒,我们接下来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鼻息加重,凌寒俯身吻上穆晚的唇,舌尖探入,纠缠。

    是她的,还有很长时间……

    攀上巅峰,感知空白的时候,穆晚莫名想到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谁又知道眼下的一切,有没有可能也只是一场游戏。

    或许此刻的她和凌寒同样是某个游戏里的精神源力,所能做的,只有认真扮演好属于自己的剧本,如此而已。

    索性她有他,他也有她,余生共依恋,相扶持,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