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独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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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光惨淡地照在谢在苑脸上, 天际传来滚滚的雷鸣,离他很远,可在此时此刻,他觉得这雷就恍若劈在自己身侧。

    坐在自己病床边的林沫似乎从未过救他的事情,他以为是林沫不好意思主动提及,其实这是阴差阳错的误会?

    “你什么?”谢在苑表情空白一片。

    林沒字字清晰地和谢在苑复述:“我那天失火, 我拼命把你救出来,就换来你的隐瞒欺骗, 你到底是多自私?到这份上了,还要和我死缠烂?”

    雨水砸地声很响,但掩盖不了林沒的声音, 他的语气近乎于逼问, 病了太久而导致的苍白肤色变得刺目, 连眼尾的红色被衬得明显。

    像是要哭, 可迟迟没有眼泪, 林沒话没有歇斯底里,然而再度开口时变得沙哑:“你问我什么,我能和你什么,我报复你?明明是你报复我,你——”

    他们站在花房里,灯光温柔,而花朵在凉风中微微摇曳,对话没受这场景的感染,林沒的情绪没因为谢在苑的沉默而平息, 转而变得更加不稳。

    他:“你还讲我嫉妒林沫,我告诉你,之前那么多年我从没羡慕过他分毫,但知道你喜欢他的时候,我觉得我嫉妒到要发疯!”

    “他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没关系我自认他比我命好,这有什么好难受的,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难道我注定这辈子比他差一截?白了,我根本不在意住在哪里穿什么吃什么,有没有人爱我。只有你,我只在乎你一个,只喜欢你一个,闹到最后,你他妈喜欢林沫!”林沒吸了一口气,他一手撑在桌沿,看向谢在苑,“那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让我明白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不是的。”谢在苑不可置信地往他那里走了几步,见林沒后退,只好收住了步子,隔了离林沒一臂的距离。

    “怎么不是?有什么好辩解的?你对林沫的喜欢是假的?现在一副心痛的样子,希望我能理解你,凭什么要我去理解?凭什么要我去承受!反正你处处有苦衷,而我就是无理取闹?”林沒抬起头,吃力地着,他脸色苍白,柔和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没有任何作用。

    这几句争吵把他压抑许久的愤懑全部翻,克制住的委屈再也收不住,放肆地四处流淌。

    “是假的。”谢在苑拉住他的手,再被他甩开,不过并未气馁,摁住了林沒的肩膀,这才发现林沒抖得厉害。

    林沒讽刺着朝谢在苑勾了勾嘴角,“你想着安慰我了,张口乱编,反正圆得上就行。可我不是十九岁那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傻逼,想信你都难。”

    谢在苑身形一顿,只是短短晃了个神,就被林沒再次拍开了手,林沒把被揉皱的肩头衣料弄挺,似乎是嫌弃这里被对方碰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救的我……”谢在苑问,“我当时就喜欢你,但是醒来身边的人是林沫!”

    “我没告诉你吗?”林沒皱起眉头,马上恍然大悟,他和林沫的名字里,最后一个字的偏旁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我以为那个背影是他,所以才对他好,但仅仅是背影而已,我发誓。”谢在苑握住林沒的手,林沒的手很凉,他以为自己捧住了一块冰,“我发誓我只是对那时候的背影动心,后来没再有过那种感觉,可连背影都是你的,我只……”

    我只喜欢你一个,不是更偏向于喜欢你,是仅仅只喜欢你。

    “你陪林沫买家具是假的,还是你留意他的画是假的?你为了林沫救我,还骗我,这是真的。”林沒。

    “这些都是误会之下产生的,我喜欢你才是真的。”谢在苑反驳。

    林沒觉得可笑:“难道要我为误会买单吗?”

    谢在苑泄气道:“不是,可是你为什么不和我讲?”

    林沒看他难得流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不和他继续争执了,这么对话下来,他倍感疲惫,声音很轻:“你想要我怎么和你卖可怜?向你乞讨呢?”

    “我全部都知道了。”谢在苑讲,“你的掐痕,你买的画,全部都知道了,为什么这些也不和我?但凡你出冰山一角,我们会变成这样吗?”

    讲到最后谢在苑几乎是从干涩的嗓子里艰难地挤出话来,林沒垂着眼,淡淡道:“因为当时真的很爱你,后来既然不爱了,也没有和你明的必要,你干什么自找麻烦?”

    “对你而言,这些是麻烦?”

    “一遍就要回想一遍,这不仅仅是麻烦,还让我重新痛一遍,你这人到底……”林沒不可置信,“到底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我以为你会试着依靠我,这七年我瞒了你一件事,你瞒了我那么多事。”

    “谢在苑,你对周让的态度让我很害怕。”林沒道,“其实我比人家过得还要混乱,被你知道了,会不会感到恶心?然后像你要我远离周让那样,我得看着你远离我?”

    “我怎么会认为你恶心?”

    “那就是可怜我,但我这两种都不想要。”

    谢在苑解释:“而且你理解错了,我要你和他保持距离不是因为我觉得别人怎么样,是怕你受伤,我只是想保护好你!”

    “到头来,伤我最深的人是你。”林沒抽开自己的手,右手的疤还在,告诉自己当初谢在苑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分毫不好的事情都不愿意让他知道,怕对方为此皱眉头。

    越是在意,越希望留下好的一面,林沒不是不依靠谢在苑,他曾经几乎把自己的灵魂都寄托在谢在苑身上,要不是爱得那么极端,也不会反噬得那么痛苦。

    那种依靠不是示弱,不是让谢在苑替他遮风挡雨,他要和谢在苑并肩前行,每一步都是靠着渴望谢在苑的爱才走下去的。

    想变得闪闪发光,想靠近想触碰,想让他的眼里心里还有身旁都毋庸置疑是自己,但被他碎了幻想。

    “我接受不了。”林沒道,“什么都接受不了,我不想听,不想再有牵扯,能不能别管我了?慢慢忘掉我。”

    谢在苑认为林沒简直在笑:“我怎么忘得掉你?”

    林沒:“可我都忘掉你了。”

    天色变成黑夜,林沒要关掉花店,谢在苑不想让他走,这么一分开,迎接自己的又是漫长无望的分离:“我们七年了,林沒,在一起那么长……”

    “我们也还有很多个七年。”林沒停了下,,“但我们各自过各自的,谢老板,另外找人对你不难。”

    “可我只想要你一个。”

    “你是孩吗?哪有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趁早放手,也好有人陪着谢悠长大。”林沒抱着胳膊。

    “谢悠很想你,他问了很久你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在生他的气。”谢在苑企图用谢悠留住林沒。

    “我不欠你们的,所以我走了,你一定要给我添点心理负担才舒服?”

    “你还是担心谢悠的。”

    “不,谢悠到底是你孩子,然而谢悠哪次有事不是我去学校,他的家长会,他的课外活动,只要是我能请假出来的,累到在半路颠簸中睡着,我也一定陪他,都是希望你有空了可以多休息一会。”

    林沒一边,一边撑开伞,谢在苑不肯让他走:“之前是我语气不好,你生病,我也很痛苦。”

    “哦。”林沒回应得很漠然,他看着谢在苑真心后悔的模样,却是在笑,他挥挥手,道,“对不起,以前……”

    他哽咽了下,比起诉更像是自我感叹:“以前有人和我别折腾宋琳了,她疼,现在你的意思是让我体谅你,你疼,那谁可以问问我,我也好疼啊。”

    伞柄是黑色的,而他的右手白得接近于透明,让伤痕很可怖,痊愈了依旧能让人想象出这在以前是多么鲜血淋漓的场面,当时林沒该有多气愤,多疼。

    谢在苑讲:“不是当从没认识过吗?”

    “嗯。”林沒点头。

    “那我就是陌生人,偶尔路过花店,对你一见钟情,这样好不好?”

    “不好,我会尝试再去喜欢别人,不过姓谢的应该除外,虽然以前确实很喜欢,脸喜欢,性格也喜欢,连你的缺点都喜欢,即便你那么高高在上,连同对我的付出也不屑一顾。可是现在如果有人和你有任何相似,我都很想远离。”林沒和他告别,“我没什么值得你为此一见钟情的,这次以后,我们别再见面比较好。”

    连绵数日的雨在今日达到峰值,可能世界末日那天也不过是如此景象,林沒的衣服很快被湿,回到家整个人差不多是从水里捞起来的,撑不撑伞没有区别。

    而且他坐上公交车等车开远了,情不自禁去回头看谢在苑,谢在苑的背影逐渐成了一个点,在水汽里很模糊,林沒把掌心贴在窗上,仿佛可以紧紧攥住他。

    谢在苑那么难过,不像是他了。林沒心想。

    如果自己还喜欢,会跟着他一起苦苦挣扎,感受这份求而不得,眼下的自己更像是幸存者,大难余生。

    ·

    残破的画摆在家中的客厅里,谢悠回家瞧了好几眼,愣是没看出画的什么玩意,他问过谢在苑是从哪里来的,谢在苑对这幅画的来历不是很想提,谢悠又问怎么会被砸成这副鬼样子。

    “能不能少几句?”谢在苑当时对谢悠如此道。

    看谢在苑连日来对这幅画又爱又恨的态度,谢悠不敢乱动,一放学被司机接回家里,然后乖乖去补课。

    谢悠晚上睡觉蹬被子,没有学校里的生活阿姨给他盖好被子,他着喷嚏醒过来时,还稀里糊涂地想,要是林沒看到自己着凉,一定会留下来仔细照顾。

    这晚林沒没回来,谢在苑也没回来。谢悠起来时候发烧了,住家保姆急着要给谢在苑电话,可惜接的人是吴星津,谢悠诧异:“我爸昨晚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他喝醉了。”吴星津无奈道,“你等下来我办公室做客?”

    谢悠才不会去,吴星津投资控股了一家医院,在他眼里,和医生没有任何差别,每次哄骗着去做客都是被摁着做体检,被漂亮的护士姐姐抽血抽掉好几罐。

    挂断电话,他吸着鼻子去上课了,住家保姆本来想让他吃药,他宁死不从。以前要是生病了,自己还能和林沒撒娇,林沒会推掉手头的工作陪着他,直到他病情好转,现在他已然是没爹疼没娘爱的白菜,自己可怜自己,不肯配合别人。

    凄凄惨惨地趴在课桌上,谢悠越想越委屈,在数学课上睡了过去,老师这才发现谢悠在发烧,赶忙联系家长。

    常用电话不通,老师到了谢在苑这里去,这时候谢在苑已经酒醒,过去接好谢悠,带他去医院挂盐水。

    谢在苑不会照顾人,谢悠看到针头就开始闹腾,没办法顺利针。谢在苑不知所措地安慰了几句,一个头两个大,干脆把这包袱甩给了自己秘书。

    秘书又办公务又做私事,过来哄谢家少爷。眼看谢悠终于老老实实挨了一针,谢在苑忙着工作走了,宿醉后意识昏沉,被谢悠这么一吵,自己一肚子脾气撒不出来,赶去给策划部出的方案使劲找茬。

    谢悠一边挂吊针一边生无可恋,秘书等他完针就给他买花,谢悠道:“我家院里花花草草一大堆呢……”

    思及此,联想到那个种植这些花草的人不见了,更加郁闷,声地提出要求,治愈自己受伤的心灵:“我要去游乐园。”

    陪谢悠去过游乐园的秘书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的要求,上回陪少爷坐过山车,险些没把自己交代在那里。于是出了医院,秘书开车带谢悠到处转,和他聊天自己昨天看到帅哥了,特别像林沒。

    谢悠无语,不知道是秘书陪自己解闷,还是自己在陪秘书解闷,到了花店的门口,他几乎蹦起来,这什么叫特别像,就是林沒啊!

    他扔下秘书冲进花店:“我的天——”

    林沒在给花浇水,被这么响亮的一声叫唤吓得差点把水壶摔在地上,愣着看谢悠抱住自己,死活不肯撒手。

    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眼前这青年并非普通人,就是以前在大荧幕上看过好几次的林沒。

    差得太多了,倒不是离开舞台后气质变得平庸,因为林沒像是病了很久,大病初愈还没恢复过来,病恹恹的散发出一股马上要随风飘走的虚弱气息。

    眼前的架势让秘书左右为难,保险起见给谢在苑了电话,没想到谢在苑沉默半晌,居然让她回公司,不用继续管谢悠。

    秘书边答应下来边内心不解,林沒和谢在苑的关系她是知道的,现在是一拍两散了,那林沒见到谢悠岂不是烦都要烦死,他们两个大人会很尴尬。

    其实谢在苑就是要给林沒“添堵”,没想到秘书这么误误撞帮了一个忙。

    林沒看着谢悠蔫成这样,完全蒙了,讲:“还以为谢在苑虐待你呢。”

    “他是虐待我!”谢悠抓紧机会控诉,“谢在苑给我安排每天补习三门主课,周末还加了物理化入门!”

    “你自己争气点。”林沒头疼道。

    眼见这没能博得林沒的同情,他给林沒看他手上的针孔,告状:“爸爸一点也不关心我,看我不肯针还嫌弃我,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他盯着林沒看,眼睛都不敢眨,生怕林沒跑了。

    谢悠可以是林沒从管到大的,他舍不得林沒,林沒同样对他很牵挂。电话里能狠心拒绝掉谢悠,在面前这么一见,林沒就难以再这么坚定了。

    发现谢悠在发烧,林沒没多想其余的,让谢悠把医院里配好的药冲泡喝掉,谢悠难得乖顺,再苦的也捏着鼻子喝完,怕自己表现不好,林沒会把他送回谢在苑的公司。

    过了五分钟,谢悠发现了,林沒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自己卖惨卖那么久,对方还是把他送回了谢在苑的公司。

    林沒没预料到昨天还过再也不见面的人,第二天又见了,他牵着谢悠,在公司的接待室见到了谢在苑。

    谢在苑看上去很憔悴,但穿西装领带和精致的袖扣一个没少,袖扣还是林沒好几年前送他的。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路上还有好几个员工朝他问候,前台弯腰把接待室的门开了,这么短短几秒,林沒有些发愣,摇了摇头回过神。

    “谢悠,你怎么跑别人店里去了?”谢在苑坐下来,先马上给自己撇清关系,这可不是他故意的。

    谢悠嘀咕:“秘书姐姐想看帅哥,我哪知道正好是我妈!你知道他在哪里,还不和我!”

    瞧见谢悠完把嘴巴一撇,这架势是要哭了,林沒心里发慌,他见不得谢悠掉眼泪,谢悠也不怎么爱哭,可见自己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

    他断谢悠,不愿意待下去了,再拖一拖八成得对谢悠心软。林沒:“你们两个不要吵,谢悠你有什么话好好和你爸讲,哭不能解决问题,我先回去了。”

    哭不能解决问题,但能解决你啊。

    谢在苑和谢悠想到一块去了,两人短促地对视了眼,谢悠满是谴责,谢在苑下巴往林沒的方向抬了抬,示意谢悠继续努力。

    谢悠见林沒起身要走,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不像谢在苑,冷静自持四字与他无关,刹那间,他差不多是整个人挂在林沒身上,不让他走,耍赖:“不要不要不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不要我爸!”

    林沒内心道,谢在苑怎么除了被自己躲避之外,还被他儿子那么嫌弃,谢悠当面这么否认谢在苑,不太像话,也不看看往日的吃喝玩乐都是谢在苑买的单。

    “这不是你不想要就不要的,懂吗?”林沒。

    他平时是很袒护谢悠的,是溺爱也不为过,嘴上训斥着谢悠爱乱花钱,转头把谢悠想要买的东西全部备齐,从不硬逼着谢悠写作业,有几回要期末考了,他陪着谢悠了两天游戏。

    目前不可以这样,林沒不买谢悠的账。

    “那我是你不想要就不要的吗?”谢悠反问。

    气氛凝固了半分钟,林沒道:“你要这么问,我们两个还真没什么关系。”

    谢悠噎了下,伤心透了:“你当我爸爸嘛,让我爸办个手续,反正他也不管我……”

    “不要天方夜谭。”

    “没有和你胡扯,你看我骗过你吗?我数学考了十七分都没骗过你!”

    谢在苑惊讶:“你还考过十七分?”

    这时候顾不上那么多了,谢悠和林沒软磨硬泡。林沒这人最架不住谢悠和自己这么感情牌,他可以干脆利落地拒绝谢在苑,可谢悠什么错都没有,是被无辜牵连的。

    为此不由犹豫了下,可和谢悠往来,会和谢在苑再次挂上关系,林沒不愿意,很快消了动摇的念头。

    他没法对谢悠什么重话:“不要瞎想,再过几个月,你差不多都把我忘了。要是你无聊,可以催谢在苑快点给你找……”

    “等等!”谢悠断林沒,“再过几个月,把你给忘了?你怎么会那么想我?”

    林沒知道自己做出决定时,没推想过谢悠到底会怎么样,这么做也是自欺欺人,突然离开会对谢悠造成的阴影可能是一辈子的。

    “对不起。”林沒和谢悠讲。

    谢悠僵在原地,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林沒和谢在苑分开了,为什么林沒可以走就走,他抓住林沒的袖子,请求道:“那我可以想你了就来看看你吗?”

    谢在苑在旁边发话了,喊了声谢悠的名字,得很认真,让谢悠不要再去缠着林沒:“别人也要有别人的生活,他的规划里没有你,你能不能替他想想?考虑下他的感受?”

    每个字都是在替林沒撇清和谢悠的关系,可林沒听着难受,他没替谢悠想,没考虑过谢悠的感受。

    他垂眸,勉为其难地松了口:“行,我答应你。”

    “真的吗?我想你的时候,可以来看你吗?”谢悠朝林沒确认。

    林沒点点头,不想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心烦意乱的,答应完没五分钟,自己就后悔了,他在谢在苑面前出尔反尔:昨天还是陌生人,今天和陌生人的儿子有了往来。

    这么闹过,他回到花店都没缓过来,谢悠的眼泪令他忐忑不安,他看着谢悠慢慢长大,如此记挂着他,这让林沒产生种自己时刻被牵住的感觉,在这世间不至于悄无声息地离开。与爱情不同,不是永不满足的野心和占有欲,是和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澄澈亲情。

    出尔反尔就出尔反尔吧,林沒坐在位子上重重叹了一口气,马上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

    他抚养谢悠那么辛苦,谢在苑没出过多少力,怎么能让谢在苑得意,独占那么可爱一个儿子,而自己却成为谢悠眼中不负责任而且心狠的坏人?

    直到店面烊,他算搭何医生的车一起回家,看到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的谢悠,林沒后知后觉,诧异这他妈的不会是个圈套吧?

    谢悠的表情毫无破绽,委屈巴巴地戳着手指:“是你我想的时候可以来看你的……”

    接着他:“我每天都想你,特别想你!比我爸每天丢了魂一样的想你还想你,你看我都为你发烧了!”

    林沒心知谢悠这货绝对是晚上睡相差才发的烧,不过如果自己在,不至于让谢悠蹬了被子还没人帮忙盖好。

    “谢悠,招呼叫哥哥。”林沒妥协,带着谢悠上车。

    何医生笑:“一天没见,你多出一个儿子来?”

    “讨债的。”林沒嘴上那么着,还去探谢悠额头还烫不烫。没办法,他给人帮忙养儿子,和人家儿子养出亲情来了。

    而谢悠左顾右盼,颤声问:“林沒,我爸知道我坐他情敌的车,会揍我的。”

    “你要下车吗?”林沒没和谢悠他和何医生只是邻居,想看谢悠反应,要是和谢在苑通风报信,就把他包送回谢家。

    谢悠知道自己要是表现出一点帮着谢在苑的样子,肯定前功尽弃,他果断放弃他爸,选择了林沒。

    “嘁。”林沒道,“人家住我们楼下,你快点招呼,没有礼貌。”

    谢悠忍辱负重般朗声喊:“哥哥好。”

    ·

    林沒没有买客卧的床,谢悠要睡觉只好两人挤在一张床上,何医生讲:“你现在体质弱,让谢悠来我家睡吧,我把客房整理下。”

    这回好了,不仅要和潜在敌人一辆车,还要深入敌营。谢悠咽了一口口水,用纠结的目光看林沒,希望林沒不要这样,然而林沒爽快同意后,自顾自进屋去洗漱睡觉。

    “别为难他,他身体不好。”何医生对谢悠,好像把谢悠的算盘都看穿了。

    谢悠不服,心里确实很担心林沒:“他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所以要缠着他,也不该选这种时候。”何医生让谢悠来自己家,“你自己注意着点,不要错话,让他心情低落。”

    “怎么会?”谢悠道,再自己吹牛,“我是他的开心果。”

    何医生捧场地给谢悠鼓了鼓掌,谢悠没领情,回到屋子拿出手机给谢在苑电话,想邀功来着,谢在苑问:“你补课去哪里补?”

    “现在我爸是林沒,他不补我就不补。”谢悠拒绝补课,和谢在苑耍嘴皮子。

    谢在苑见谢悠翻脸那么快,不得不佩服这熊孩子成绩差,心思还挺活络的,把脑筋全用在钻空子上了:“你真不补?”

    谢悠认为谢在苑没什么好威胁自己的,他要是把自己的游戏机扔掉,林沒可以给自己买个新的,得意洋洋:“我真不补!”

    “拿着你数学十七分的卷子,还要给你家长签字,林沒该多失望啊。”谢在苑冷笑。

    “他没数落过我。”谢悠低下头。

    “他当然不会责骂你,希望你随心所欲地长大就行,可你自己一点也不想给他长点脸,让他家长会的时候也骄傲一把?”

    不得不谢在苑简直一下子捏住谢悠的弱点,谢悠好不容易壮胆反驳谢在苑,此时偃旗息鼓,微弱地反抗:“我去学习,就不随心所欲了。”

    “你学习成绩怎么样,和我没关系,和林沒更没关系,可你能不能想明白点,把时间浪费在游戏上,也没见你哪款游戏能保持热情超过一周的,等到你长大,就会发现你自己以前什么都没做,以后什么都做不好。”

    谢在苑声音冷淡,严肃地训他:“可能你自己赚的钱都供不起林沒去趟医院,那时候再发现自己一事无成,连在乎的人都无法保护,对方在你身上付出那么多,而你什么也回报不了,不仅帮不了他,还要给他添麻烦。”

    谢悠在原地不动,原先谢在苑也总会教育他,不过因为忙,都是几声就去工作,被谢悠左耳进右耳出,对他的爸爸又崇拜又害怕,如今真被谢在苑这么一通思想洗礼,不仅在自我反思,还有些沮丧:“爸……”

    他知道他在谢在苑眼里没有天赋还贪玩,被宠得很娇气,与谢在苑自身相比犹如天上地下。谢悠有想过改变自己,让谢在苑和林沒眼前一亮,不过长久地去努力学习太累,他松散惯了,每次都半途而废。

    感受到了谢在苑的恨铁不成钢,谢悠不讲话,谢在苑也跟着不讲话,过了半晌,谢在苑:“不好意思。”

    谢悠鼻子一酸:“你是爸爸啊,为什么要和我道歉?你和林沒今天都和我道歉,是要干什么?”

    “做错了事都应该道歉。”

    “那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心情更差了。”谢悠气鼓鼓道。

    “实话,我很羡慕你。”

    谢悠不理解,琢磨着谢在苑是糊涂了,前言不搭后语的。

    这时候不是谈心的好时机,谢在苑潦草了几句,叮嘱谢悠要按时吃药,别给林沒添麻烦,此外不再提补课的事情了。

    谢悠心想你倒是提啊,我后悔跟你任性跟你皮了,但我自己不愿意主动提,然而谢在苑挂了电话。

    这下本来是要趁此机会给谢在苑减压的,此刻好像除了林沒的问题外,还新增了自己这么个问题……

    谢悠挠挠头,尽管在接待室着不要他要林沒,可这是做戏的啊!这两者不能兼得吗?

    ·

    谢在苑觉得自己爱情亲情最近收获双重失败,不想和谢悠继续沟通,怕自己越越糟糕。

    他鲜少去约束谢悠,自己因为工作太忙,没怎么管过他,突然对谢悠要求那么多,很不妥当。他刚刚把话得太重了,毕竟谢悠还,被林沒养得无忧无虑的,这么一来击非常大。

    他不在乎谢悠聪明与否,对林沒怎么管孩的也没意见,可谢悠没心肺般的一天天糊弄过日,他看不下去,怕谢悠将来后悔都来不及了,那时候难道还要林沒继续替谢悠遮风挡雨,分担困难?

    想想都愁到不行,谢在苑认为这是自己迎来了人生最大危机,现在纠结什么谢悠长大后的挫折,那时候可能自己还连林沒的家门都踏不进去,他想帮他们出出主意也不行。

    自己最亲密的两个人,原来都和自己隔阂那么大。谢在苑曾经没在意,并且可以为自己的忽视找上许多理由,可不论理由多么光明正大,他当下还是后悔。

    随着林沒的离开,他对谢悠的期望也慢慢浮出水面,这才发现自己也逃不脱世俗中的平庸困扰。

    很多情感不是自己想割断就能割断的,也不可以强硬地去论对错,这些不是工作,绝非自己怎么理智规划就怎么顺利发展,且往往适得其反。

    谢在苑给谢悠发短信,问他住在哪里,没想到谢悠发来:住在何医生家,他住在林沒楼下。

    末尾补了很详细的地址,看着这么一串信息,谢在苑险些心梗,暂时不和谢悠计较怎么还住到何医生的家里去了。

    他靠着椅背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再注视着自己书房桌子的玻璃下压的那张照片,林沒笑得很灿烂,是林沒二十一岁在颁奖典礼上的样子。他用胳膊枕着头趴在桌上,伸出手描摹那张秀美的脸。

    偌大的家里只剩下他,静悄悄的,像是自始至终只有他独自一个人。谢在苑保持着手搭在林沒照片上的姿势,累得就这么睡着了。

    ·

    第二天林沒着哈欠要送谢悠去学校,何医生:“没事,你吃完早饭回去睡一觉,我送他上学。”

    谢悠还沉浸在昨晚谢在苑那一番话的悲伤中,一时间忘了拒绝,林沒看谢悠垂头丧气的,问:“被谢在苑批评了?”

    “嗯……”谢悠心知这是瞒不过林沒的,爽快承认。

    “别理他。”林沒摸摸谢悠的头。

    谢悠噘着嘴跟着何医生去坐车,何医生也摸他头,他炸毛:“我爸妈才能摸我头!”

    “哟。”何医生见他反抗,,“在我家住了一晚上,我不得收你房租啊。”

    这么完,何医生没再算揉他脑袋,但谢悠转眼给林沒告了状。

    收到谢悠何医生□□他的短消息,林沒发他:好好上课,不要一天到晚玩手机。

    林沒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算偷懒一天,在家悠闲地给自己烤了些甜品,等到何医生的下班时间,去他家送一盒刚出炉蛋挞,以表谢意。

    不过自己出门得太早,何医生还没回来,再上楼绕到家里去,自己口袋空空,忘记了带钥匙。

    记性一天比一天差,林沒懊恼,待在楼下看装修队伍来来往往,下着大雨出不了门,他在楼道里终于等到何医生回来,解释了下自己的情况,何医生带他去物业重新配了一把。

    “下次别那么粗心大意,在门上贴张纸条。”何医生温柔提醒,“话回来,不用去接谢悠放学吗?”

    林沒:“他不会苦了自己的,等会肯定使唤司机。”

    他在楼下等了五分钟,谢悠回来了,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蹦蹦跳跳的,林沒带他出去吃饭。

    桌上,谢悠低头发了会消息,被林沒敲了敲桌面才抬起头,点了几道菜。等菜的间隙里,谢悠看谢在苑坐到林沒身后的那桌里,挤了个鬼脸。

    “你眼睛不舒服?”林沒问。

    谢悠:“没有,我、我饿了!”

    这家店生意很好,等上菜等了很久,谢悠等到菜配齐时已经饥肠辘辘,很快把荤菜一扫而空,这样的好胃口感染了林沒,让他也跟着多夹了几次筷子。

    吃到大半,谢悠试探林沒的态度:“妈,我以后真要两头跑呀?”

    “等你病好了,回你家里去,不补课了吗?”

    昨晚因为补课的事,和谢在苑发生过不愉快,谢悠经过一晚上的反思,立志要给发愤图强:“补啊,可我想和你住在一起。以前你工作,我日盼夜盼想着你能休假,多陪陪我。为什么我在巍都多待了几天,回来就天翻地覆了?”

    “谢悠,我很抱歉。”林沒。

    “又是道歉做什么啊。”谢悠对此不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常常希望你可以不用长大,每天保持开心就好了,没想到会是我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烦恼。”林沒是和谢悠正经的,“我做不到为你去接受谢在苑,你不知道恨之入骨到底是种什么滋味,就是见一分一秒都嫌煎熬。”

    “原谅我吧,我也要试着为自己活活看。”林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