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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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不再话, 谢在苑看向门外蹲着的林沒。体型变得过于瘦削,均码卫衣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宽松,今天温度高,他把袖子拉到手肘处,露出线条纤细的胳膊来,在阳光下白得好像街边新雪。

    几步路的距离, 谢在苑却觉得离林沒很远很远,他费尽心力也无法抵达, 找不回丢失的东西,还是要为此翻山越岭。

    何医生断了他的出神,道:“林沒有次问我把孩带在身边, 是不是不太好, 我却觉得你这件事算是做对了, 不管是不是出于你别的算, 至少林沒很需要精神慰藉, 但很难找到,谢悠算是一剂强心针。”

    把谢悠送到情绪不稳定的林沒身边去,谢在苑作为谢悠名义上的父亲,他冒着多大的风险顶着多大的压力,没人知道。

    除了孩想林沒,这举动对念旧的林沒来,利大于弊,要是哪天突然崩溃,看着由自己抚养长大的谢悠不至于一了百了。

    要不是考虑到这点, 谢在苑不至于不择手段到这样,谁不想逃离这种旋涡般的情景,但他非但没逃,还把自己放在这么难看又难堪的境地。

    “这些我问过他的主治医生,心里有数。”谢在苑没辩解,他有事都爱闷在心里,长期以往愈发少言寡语,到现在也不愿意多。

    什么都是废话,在林沒这样的痛苦之下,谁称得上是痛是苦,全是煎熬。

    “我以前是有算的,想着要怎么讨好他,怎么挽回他,但是在那天出差看到他头疼以后,什么都没有了。”谢在苑,“劝你也别有。”

    他为林沒日思夜想,做出很多种假设,一律不能保证让林沒重新变得健康起来,这其中当然有离开他,接受新的人在身边,可是对方可以不管林沒怎么喜怒无常怎么患得患失,都陪在他身边吗?

    人心易变,谢在苑不放心。

    “你没想让他回来,那这样算什么?”何修泽疑问。

    谢在苑没答复他,把细细归纳好的账本放在收银台的柜子里,上了锁把钥匙在手心里掂了掂,没去递给林沒,而是轻轻地放在桌边,和林沒的家里钥匙一起。

    常搁钥匙的地方贴了纸条,写着“出门记得拿钥匙”,何修泽乍看以为是林沒写的,要瞧上一阵才会发现不是林沒的笔迹,比林沒的有力凌厉很多,更像是谢在苑有意模仿后的字。

    他看过谢在苑的签名,很多次,在林沒的住院单上或者病危通知书上,有发颤的有稳重有急着性子龙飞凤舞的,而这里一撇一捺是心翼翼不敢靠太近的胆怯。

    “你觉得林沒这样,算是开始新生活吗?要是我和谢悠从他眼前离开的话。”

    何修泽道:“有新工作有新住处,很快会建立新的人脉圈,后者估计要费点时间,他对陌生人太过亲昵还是很排斥,所以我他需要谢悠的陪伴,让他的注意力可以分散开,并且他得到的回应是善意的。”

    “不。”谢在苑这声似乎是把何修泽整个人给否定了,否定何修泽对林沒的观察,以及倾注的情感与爱情无关。

    不过谢在苑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你不知道他在酒店住的那两个月是怎么样的,我去问过,要么连着一周闷在房里,要么偶尔出去一两天,你猜他每天吃多少东西?”

    这些何修泽确实不知道,他没去探寻过,而眼前人听得很全面。

    “一天多的时候是一碗粥加两个鸡蛋,偶尔买包薯片,有时候整天不吃东西。他今天吃得怎么样,我看不到,你该了解吧?”

    经过他提醒,何修泽想起来:“吃得很少,几乎没动筷子,刚才买了两块泡芙,吃一块扔一块。”

    话已至此,再下去就多余了,新生活过成这样,先不提林沒敏感脆弱的精神再度崩溃,胃早晚要出事情。

    跟着谢悠吃一日两餐,林沒怎么都是在餐桌前多停留了一阵,跟着吃了些东西。他午餐怎么样,谢在苑本来不清楚,当下是清楚了,一个泡芙,少得那么夸张。

    “我原先是算过段时间,让他喘口气,再琢磨下怎么让他接受治疗。”何修泽道。

    “你和他相处得不够久。”

    何修泽对谢在苑不加掩饰的措辞很无奈,但依旧点了点头:“是,这两天消了这个念头,我发现自己完全开不了口,怕他固执已见,我反而成了坏人。”

    看来他不用当坏人了,坏人早有了不二人选,且自有分寸。

    到这里何修泽叹了口气,道:“可你太急了,让我不得不觉得你很自私,目的性太强。”

    谢在苑在这里忙了一天,公司里还有事情等待解决,他没有久留,出去时林沒背对着他,故意错过他投去的视线,他收回目光径直上了车,在后视镜看到自己走后,林沒直起了身,慢吞吞回到花店里。

    他最知道自己多不该出现,可没办法不出现。这是谎蒙骗的惩罚,他已经尝尽了愁苦滋味。

    在林沒失踪的那两个月,谢在苑根本没办法睡觉,做梦都梦见那日磅礴的大雨,林沒形单影只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消失在水汽里。他大声喊着林沒的名字,甚至不管不顾地去拉扯林沒,去追逐他的声音,结局都是林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

    不要走。

    不要死。

    从噩梦里醒来有种劫难脱逃的侥幸,谢在苑每次被吓出冷汗,至少要缓五分钟,才能清醒过来,反复告诉自己林沒没有事,只不过是躲在了人群里,他还有机会去寻找。

    他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所笼罩着,看不到林沒的一分一秒,对于别人来讲是发愣的间隙,是喝水的停顿,但对谢在苑而言无异于凌迟。

    他害怕,怕林沒再想不开,怕林沒受委屈,怕林沒悄无声息地去死,明明才二十六岁,理应再站起来睁眼看看这人世间,得到有关美好的一切。

    他不是不能等,不是不能走,谁能保证林沒不出事?

    在此之前,谢在苑承认自己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凡事以他为主,这次面对林沒,那自己的一切都自发排到了最末位。

    解决完公司的事务,窗外即将天亮,谢在苑接到司机来的电话,已经到了之前预约的时间。于是谢在苑把桌上一摊散乱的纸张整理好,摆在助理位上,直奔车库。

    清的光线不强,山间看得到水雾,谢在苑坐车到了寺庙,里面的学僧已经低声在念着经书,有僧人把他迎进去。

    六点整去上香,司机随在谢在苑后面,在宝殿外站定,看着谢在苑直挺挺地在佛像前跪下来。

    司机心想着,不出所料老板是在为林沒祈福,在林沒这里,以往的规矩全部被破坏殆尽,老板是不迷信的,并且永远不会示弱,他只信他自己。

    见谢在苑虔诚地拜了下去,强烈的反差给司机造成一种谢在苑此时此刻非常无助茫然的感觉,但很快抛在脑后。

    只要谢在苑再站起来,在他面前,在所有人面前,他无时无刻都是冷静自持的,谁也压不垮他,谁也不败他,他做的都是对的。他不能被压垮,也不能被败,他做错事的代价太大,他不可以也不容许脆弱。

    谢在苑在木鱼声中离开这里,焚香的烟雾绕过他,那点隐隐约约的火星让他想起林沒点的香烟,被细长的手指夹着,看到他时又会把烟掐灭。

    他以前过年不曾进庙食素,现在开始为林沒供灯供油,也不知道许的愿能有几分成真,一生无忧这种事情得算痴人梦,可谢在苑还是想让林沒如此度过接下来的几十年。

    他正心神不宁,谢悠来了消息,道:爸爸,我起床了总觉得家里有股怪味啊。

    ·

    因为谢在苑的话,而晚上迟睡了两个时,第二天醒来何修泽顶着一双黑眼圈,在电梯间看到谢在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反应过来后,诧异:“你心急归心急,不至于把林沒逼得那么紧?”

    谢在苑推开他,匆匆步入电梯,何修泽看他脸色不对,下意识以为谢在苑冲动上头,要去绑着林沒要人治病吃药,马上追在他后面:“不要自以为是,你看到的往往是冰山一角!你多想想!”

    “这话也送给你。”谢在苑道。

    谢悠给谢在苑开了门,他不会关煤气灶,但已经把窗户全部开了。谢在苑三步并两步进了紧闭的厨房间,把煤气给关掉。后面进来的何修泽也闻到了煤气味,幸好不是很浓,再晚些就危险了。

    只见谢在苑掩着口鼻从厨房间冷着脸出来,再走到林沒的房门前。

    是重重敲下去吗?还是怎么样?

    何修泽心惊胆战,看谢在苑在门口垂下头,发抖的手缓缓开林沒的房门,再悄无声息地关上。

    谢在苑没为此慌乱了心神,在何修泽看来不过是神色变得更加冷峻,压着声音怕吵醒房内昏睡的人。他让谢悠给林沒发信息:“你就讲你先去上课了,家里空气不太好要通通风。”

    两个多月,谢在苑是怎么过来的。

    为林沒想了千千万万遍,这不过是其中一角。

    作者有话要:  抱歉最近身边了昨天没更新今天有些迟,再次抱歉,等一下会再修修句子qaq不用多猜,什么都没结束,故事里都会有。